2007年8月15日星期三

梦回唐代

作者:洛水莲华
本书讲一位现代女子回到大唐遇到种种奇迹,爱情至上少不经事之思想发生巨大蜕变。
莫道人生尽苍桑,苦乐本是真道场。今世若不悟真道,枉入凡间了残生。


第一章 一梦到大唐
秦佳贝一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环境里。 天空是从没见过的蓝,云彩是从没见过的白,草地是从没见过的绿。而她,就躺在这一片绿毯上。
更让她吃惊的是自己被围观,周围有很多古装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是影视基地?又不太象。
她先抬手咬了自己一口后才站起,随便扯住一个人问:“大叔,这里是哪里?”
“长安。”
听到熟悉的语言,她稍稍有些安心,但是,长安?现在叫西安吧?叫长安那是什么年代的事?
“大叔,现在是什么年代?”
“贞观一十七年。”
听到这个回答,秦佳贝彻彻底底的傻了眼,发出凄惨尖叫:“啊~~~~~~~”
“原来是个疯子~~~~”围观的古人们有的双手掩耳,有的议论,不多时,在她持续不断尖叫声中跑了个干干净净。
不去理会别人的眼光,走在繁华的大街上,面对各种各样热气腾腾的小吃,秦佳贝馋的有些流口水。
她还不太饿。背着的包包里有汉堡和水,别的吃的也不少。
她向来对美食没有免疫力,不管到哪里旅游,脚一落地,她先光顾的,就是当地的小吃。
等等,在这种地方,她可是蹦子儿没有。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自己那些百元大钞,银行卡哪一种也花不出去。

于是,她找了一家当铺。
幸亏是出来旅游,她带的东西一样不少,内衣袜子打火机,别针电筒化妆品。手机相机计算器......捡来捡去,一样儿也不舍得。
年轻的伙计耐心极好,,一脸微笑等着她翻来翻去。

“这个!”

她拿出一桶可乐,“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
“这是什么?”可怜的伙计,将可乐拿在手里,瞪圆了眼睛看来看去,直到两只眼睛变成斗鸡眼,也没看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佳贝眼睛转了转,说:“这个啊,是神水。” (汗~~~~)
伙计迅速叫来老板,两个人四只眼看了半天,当铺老板又拿出放大镜看来看去,这个东西,非铜非铁,颜色鲜红,圆圆滚滚,里面好象还有液体,确定这是个稀罕物件,(汗~~~当然稀罕...)才问:“你要当多少银子?”
秦佳贝不知道物价标准,但确定这时代应该使用银两,于是想了想,掷地有声的说:“一百两!”
老板瞪大眼睛,心想要价这么高!必定是宝贝!!
讨价还价后,一桶可乐当了五十两。
真是值啊,五十两白银,晕,三斤多哎!她有些后悔没有搬一件可乐来这里。
秦佳贝吃过了几乎全街所有的小吃,直到肚子再不能放下一丁点,还没有花完一两银子,这大唐年间,还真是太平盛世,东西都价廉物美。

真是奇怪,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好吃,甚至她向老板娘讨的那碗水,都是没有 喝过的甜美。

她拍拍混圆的肚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想着自己该到哪里去 。
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吧,得想想如何回去,爸妈还不知如何担心!即使好玩,也不能待太久。
本来是要去旅游的,坐在那辆长途车上,车撞上了山崖,猛烈的摇晃,而自己紧紧的把超大的包包抱在怀里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这里了。她想起那片草地,难道是时空之门?真是奇遇啊。
不知不觉,嘴就张成O型。
秦佳贝又回到这片草地上。
她找到来时的地方,先坐,再躺,再跳,再趴。
没有办法,一点也没有回去的迹象,草地还是那片草地,而她,累得直喘气,只好再次躺在草地上。

回去果然没那么容易。
远远的有人围观,但没有人敢近前。
她听到有人在头顶轻轻的笑。抬头,从旁边的柳树下跳下一个男孩儿,有十五六岁,细长的眉 ,眼睛弯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那男孩儿一屁股就坐在她身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兄弟,怎么穿成这样子。”
秦佳贝翻翻白眼,兄弟?我这么长一根马尾,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兄弟?
她又泻了气:遍街都是长发,不论男女。
“啊,我知道了,”那男孩瞪圆眼睛,用手指着她:“你一定是蛮夷!对对对,就是蛮夷!只有蛮夷,才会穿成这副样子!”
这不纯粹歧视么.秦佳贝很不满的问:“喂!你叫什么?”

他利落的爬起来,正正规规的双手抱拳:“我姓秦,单名一个峰字.小字梓臣.你叫我梓臣就好.“初次见面。幸会。”他一下子客气起来,秦佳贝也只好爬起来照猫画虎的抱拳:“幸会幸会。”心里却想,原来还是本家,这回可好,遇到老祖宗了。秦峰见他丝毫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又问:“兄台贵姓?”秦佳贝略一犹豫后回答:“在下姓秦,名佳贝。”

“哦,原来是本家!”话刚落,秦峰又瞪圆了眼睛:“蛮夷也有人姓秦!”

两人聊了半天,渐渐相谈甚欢。秦佳贝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本来就心中空落落的,难和有人能和她说在一起。秦峰还是小孩儿心性,见这位“兄弟”快人快语,十分直爽,心下十分喜欢,也有心结识这个蛮夷朋友。两个人聊的天色越来越晚,秦佳贝声称自己投亲无着落,决定跟着秦峰回去,秦峰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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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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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yth 说...

第二章 乌云啊乌云
早晨秦佳贝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正做着梦到了森林公园生态旅行,醒来后方才醒觉,自己还在大唐。
秦峰家算是个富贵人家,秦佳贝欣赏了一番古香古色的建筑后,来到了后花园,感觉自己好象在苏州园林,又象在故宫。找了一片开阔地,开始做体操活动活动。正是晚春时节,旁边的一株梧桐,结满了淡紫色的桐花,稍有风吹,便有桐花无声飘落。秦佳贝想起自己上学时的操场,边上也有这样的几株梧桐,上学的时候她就是运动健将,身体超好,平生最喜爱的就是旅游,曾发愿游遍天下大好河山,没想到老天跟她开了大大一个玩笑,居然让她来了个千年之旅。幸亏她结识了秦峰,至少暂衣食无忧,多少让她有些欣慰。她正在叹息间,忽然听到有人问:“这是什么武功?”她回头一看大惊:这个人身形高大,有三十多岁,象极了她小时暗恋的班长,只是有些阴郁。看她呆呆的,穿着淡绿袍子的班长皱了皱英挺的眉:“我问你练的是什么武功?”

  秦佳贝这才回过神来道:“什么都不是,乱踢的。”她这几天入乡随俗的穿上了秦峰的袍子,秦峰虽然才十六七岁,但衣服穿到她的身上还是有些松垮。班长又看了她两下转身便走,临走还冷哼了一声:“我看你也不象有武功的样子。”

  这几天秦峰有些忙,但还是天天来找她,要她说些自己家乡的风士人情,她只说自己来自很远的地方,秦峰也以为是自己不曾听说过的蛮夷。秦佳贝是女权主义者,大谈男女平等,秦峰听她说男女都在一起上学,女人也可出头露面等等,大为惊叹,很是神往,心中想一定要好好对待秦佳贝,等她回去时自己有机会就一定跟去见识见识。

  如此呆了三四日,秦佳贝实在无聊的很,这天早上秦峰过来告知她自己要出门几日,秦佳贝也不问是哪里,立刻便问自己是否可以跟着去。秦峰好象有些为难,想了想说:“我大堂兄带队,那我要问过堂兄才行。”又顿了顿说:“你还是不要去的好。”秦佳贝正想问原因,家丁匆匆进来报告说大少爷已经到了。

  秦佳贝和秦峰一起到大厅,正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品茶,秦佳贝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日碰到的班长。他穿了件浅蓝的衫子,阴郁的脸看到了秦佳贝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没看见她一般。秦峰给她介绍说:“这位是我堂兄秦易。”又转过头介绍说:“大哥,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秦佳贝。”秦佳贝学着秦峰的样子双手抱拳施了一礼,见对方只是淡默的点头回应,她也不以为意,又看秦峰迟疑着,好象不会说要自己跟去的话,她心中实在是想出去见识见识,于是忍不住开口要求道:“大哥,这次出行,能否带我一起去?”秦易把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略一迟疑,说:“好。”听到如此回答,秦佳贝欢喜的差点跳起来,忍不住笑:“啊,谢谢!谢谢!”又拉了秦峰的手乱摇,秦峰看她开心的笑颜,也回了一个笑容给她。

  就在这天半夜里秦佳贝睡的正香,忽然被人拍醒,她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尖叫,便有人用手捂往了她的嘴。她慢慢定下神来,黑暗中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两只眼睛亮亮,将一物放至她的颈边,触及肌肤处冰冷,似是一件利器,吓得她差点心脏麻弊,听得那人问她:“说!你到底是哪里派来的?”她摇头,趁面上那只手松开后大大喘了口气,定了定神,慌乱中感觉那只手柔软嫩滑,暗中又有淡淡幽香传来,于是笑道:“把脸露出来,如果是美女,我就回答你。”黑衣人一愣,冷笑:“总有一天会知你底细。”窗户一开,便一个跟头翻出,随即不见了踪影。她喘了半天气才起来关窗,饶是胆大,也吓出一身冷汗,有些害怕,又觉得兴奋和刺激,没想到平时电影电视里演的,自己现在也能亲身体验。后半夜几乎没有合眼,

  第三天他们出发时,秦佳贝已知道他们是去送嫁妆。秦易的妹妹秦惜惜嫁给了唐家堡的二少爷唐天雷,她略听下人们议论了几句,好象唐家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临行时秦峰的小丫头灵月给他和秦峰好好的梳洗了一番,换上一件月白的锦袍,秦佳贝看着镜中的清秀的少年也算满意。她还知道秦峰竟然是父亲姨娘庶出。可怜的孩子,小老婆生的!送亲队伍人数不少,后面另有十辆马车装满了红绸装饰的嫁妆。秦佳贝和秦峰都走在前面,她上马姿势不雅,骑马却还凑和,她去年旅游去草原旅游时骑马便爱上骑马的感觉,因此还多逗留了半月,回到家中一度梦想在楼下养只马代步。不想今日梦想成真。她一想以后有许多骑马机会,不仅一脸得意。只是觉得这支送亲队伍好象不似一般的送亲队伍那样喜气洋洋,好象多了些沉重和戒备。她想起唐家堡,不由得想起她在古龙小说中看到的神秘的四川唐门,想到自己也可能会亲身经历,很有些向往,于是她问身边的秦峰:“唐家堡是不是很擅长用毒和暗器?”秦峰答道:“暗器是很擅长,但是并不擅长用毒,他们在武林中也算正派。”看来武林中正派一般都不屑于用毒。没多时便出了城一路走在林荫道上,到了下午,秦易传话让大家快些,便于到晚上能赶到附近的永安镇上打尖。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匆匆赶路,秦佳贝一路上了解不少武林知识,她象个好奇宝宝般不停发问,秦峰耐心的一一解答,她们身后的马车上是小丫头灵月,不时的笑她:“原来贝少爷什么都不知道~”秦佳贝回头向她做个鬼脸,引她笑的更厉害。

  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原本的蓝天白云竟变作乌云密布,天色瞬间便暗了下来,没过多一会儿,翻滚的乌云越压越低,仿佛就在头顶,隐隐还有暗雷,又有零星的雨点飘落,领头的秦易看看天,他身畔的秦大回过身大喝:“大家快一些!这雨来得急!”一时间,大家纷纷快马加鞭急赶,还没行出二百米,领头的却又勒马停在了那里。听得秦大问:“你是何人?”秦峰和秦佳贝策马上前,只见路中央站着一个小沙弥,眉清目秀,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又说:“小僧法号玄明,是这附近云林寺的,方丈说恐有急雨,请众位到寺中暂避。”

  秦大看了看天道:“这雨恐怕立时就下起来了,平安镇最少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少爷,我们不如就到寺中暂避投宿。”秦易下马向玄明行礼说:“既如此,就有劳师父,清扰佛门净地了。”车队没多时便行至寺里。

  安顿下后天色已晚了,虽然乌云翻滚,雨却没有下起来,到太阳落山后更是晴开,墨蓝的夜空中亮亮的星星一闪一闪,象缀满天空的宝石般灿烂。秦佳贝在现代从未见过如此灿烂的星空,原来所谓的现代文明早在这原本更美丽的大自然中留下了轨迹。简单用过斋菜后,秦佳贝被安顿到厢房里,一灯如豆。夜晚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大家都早早睡了,她也准备吹灯睡觉,这时有个小沙弥提灯敲门进来说:“方丈大人有请。”

  她跟着小沙弥一路来到方太的房间,进了门见一僧人盘坐于蒲盘之上,旁边还盘坐着一名白衣人示意她坐在对面的蒲盘上,她盘坐至对面仔细打量那位僧人,见他有三十岁左右年纪,实在是年轻的很,与秦佳贝心中所想的那种鹤发童颜差的太远。而旁边那名白衣人更年轻,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他打量了秦佳贝几下,微笑着问那僧人:“大师,是她么?”

  方丈微笑答道:“是。”

  白衣人道:“这样一个女子,直接请来便是,还要叫在下弄些乌云,露雕虫小技在大师面前献拙。”

  方丈微笑不答。秦佳贝却大吃三惊:一是这人一眼便看出自己是女子,二是方丈大师居然在找她么?三是那些乌云,竟然是面前这个白衣人弄出来的?

第三章 木鱼啊木鱼

  方丈道:“这位姑娘可是来自未来世界?”

  秦佳贝已激动得浑身发抖:“不错。”她心中非常激动,既然自己来处有人知晓,再回去也不无可能。

  “果然如此。”方丈又问:“请问姑娘,到你那个时代,可有佛法流传?”

  “佛法?”秦佳贝想想道:“什么是佛法我不懂。也有一些庙,例如说武台山吧,那是旅游胜地,门票七十五块。要说人人是否信佛么,这可是迷信,大家信的是科学。”她越看面前这两个,越觉得可不正是传说中的骗子么!想来什么弄点乌云,也是他们利用天气做的噱头而已,但转念一想,果真如此,那和尚又怎知自己来自哪里?她可从未对这里的任何一人说过!

  方丈叹道:“果真是末法末劫之乱世。”“迷信?科学?”旁边的那位白衣人好象不太理解这个词语,又听方丈道:“那姑娘可否相信?”秦佳贝犹豫一下,不知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只见那方丈微笑着用掌托起身边的木鱼,问秦佳贝道:“这是什么?”秦佳贝道:“木鱼。”方丈又说:“姑娘再看。”秦佳贝一看,方丈手中所托赫然不再是木鱼,而是一座小小莲台,流光溢彩,不由得张大嘴“啊”了一声。方丈微微一笑,说:“再看。”秦佳贝再看哪里有莲台?分明还是木鱼。又听得“再看。”再看哪里又有木鱼?只见方丈手上托着一个白馍,居然还冒着腾腾热气,她揉了揉眼睛,又听到方丈说:“再看。”再看时,依然是木鱼。哪里有什么馍馍?秦佳贝瞠目结舌,半天才喃喃说:“有鬼,有鬼。”方丈叹道:“见之正道,应如净眼观珠才是。”

  定了定神,秦佳贝问:“大师,我何时还能回去?”方丈却闭上眼睛道:“一切随缘罢,再送与姑娘一句话:本是寻常飞雪,遇梅添香更冷。”等秦佳贝再问时,即无论如何不再开口了。

  秦佳贝出了禅房,瞪大眼睛,几乎想仰天大叫,为什么这些高人都是这样说话?这与江湖骗子有什么不同?影视剧中的神棍们无法作答时也会做莫测高深状回答:“一切随缘罢!”其实就是等于没说!她最喜欢情诗,于是最后那两句想来想去在脑中只是一片风花雪月,越想越觉愤怒:这与自己能否回去有何关系?难不成要在古代嫁人么?!忽听得背后“嗤”的一声轻笑,回头看时,竟然是那个白衣人,他嘴角微翘,一双单凤眼弯弯,举步越过她时丢下一句:“嫁人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娶了你的那个才叫可怜。”

  “你~~你~~你”秦佳贝瞪大眼又一次说不出话来,他,他,他会读心!

  秦佳贝正准备回屋,却见秦易斜靠在走廊一侧,见她便她迎面过来,一张俊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路过秦佳贝时放慢了脚步,低头在她耳边低语:“连云智大师都要见你,你还真不简单啊,秦公子!”最后这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声音虽低,听起来仿佛是咬牙切齿。秦佳贝一愣,见他已头也不回的离去。秦佳贝回到房中,拿出打火机点亮灯,(很遗憾啊,她还没学会用火褶子。)发现自己床上坐了一个人,是秦峰,听得他问道:“你回来了?”

  “啊,梓臣,等我很久了?”秦佳贝坐在床边,昏暗灯光下只见秦峰脸上一脸严肃,伸出双手来捉往她的两个肩膀,手上力道很重,道:“佳贝,有我话跟你说。”

  秦佳贝嗯了一声,凝神听他讲:“佳贝,你看你身子单薄,明日还要骑马,一路风尘劳顿,你可受得了?你看不如这样,你先在寺中暂住,等过几日我回来时再来接你?不过我今天想来想去,你最好还是先回去等我。”他这一说完,秦佳贝才觉得自己浑身又酸又累,她哪里有过马上生活的经验?但是自己很想看看古代的婚礼,又见秦峰黑眸里的认真,看来看去都不象往日那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平白好象长大了几岁,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刚才的那些传说般的事情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秦峰见她呆呆的,叹口气道:“我刚才说的你考虑考虑,也不急,明儿早上回我吧。”把两手松开又拍拍了她肩膀,随即站身来说:“早点睡罢,看你累的。你先睡,我帮你吹灯。”

  秦佳贝爬到床上,和衣盖上被子,秦峰帮她吹灭了灯后又带上门,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秦佳贝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是秦佳贝二十三年来都没遇到的。那位云智大师是擅长变化还是障眼法?那位白衣人为何又会知晓他人心中想法?那乌云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脑袋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秦峰来找她,对她说:“你是要回去还是要继续走?”秦佳贝早就想好答案说:“跟你走。”秦峰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快出寺时,见有人立在门口,等秦佳贝走近时便上来相迎,一双凤眼似笑非笑,正是昨夜那白衣人,走近时一手捉住秦佳贝左手手腕,把她吓了一跳,秦峰已看到,近前来大喝:“你要做什么?”秦佳贝正要缩回手,那白衣人却从怀中掏出一个镯子,直接套到她腕上才松开。秦佳贝举起手来看,见那镯子淡黄,非金非银,也不知是什么质地,上面还有暗暗的花纹,细看时是万字符一个连着一个,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生日礼物?正在疑惑间,听那白衣人道:“这是方丈教我给你的,他要你戴在身上不可离身。切记切记。”秦佳贝伸手去试着脱那镯子,发现那镯子到腕上后几乎与肌肤紧贴,几乎是无论如何摘不下来了,那白衣人是如何套上去的?!她瞪大眼睛,那白衣人看后满意一笑。秦峰也凑过来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与秦佳贝面面相觑。秦峰问:“你认识他?”秦佳贝立刻把头摇的象波浪鼓,秦峰继续问:“方丈为什么给你?”

  秦佳贝反问道:“我也很想知道,若你是我,你说方丈为什么给我?”

  秦峰瞪圆了眼睛,搔了搔头道:“大概方丈看你太瘦弱,怕你阳气不足,所以送个东西给你辟邪。”看她未可置否,又说:“智云大师是出了名的得道高僧,不管怎么样,给你就收下,绝对没有害处,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哩。”秦佳贝想,哼哼,不想收能么?这个东西,哪里还能拿得下来。再说,即使拿得下来,这样的古董,还想让她交出去么?想都别想。嘿嘿。

  她四周找找那名白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真是高人啊,神秘莫测!

  秦峰拍她:“快走吧!真是,大男人戴什么镯子!”

  随下来的几天一路车马劳顿,秦佳贝无比怀念现代交通工具,几乎每天做梦梦到火车飞机,又赶了几天路,这时已距京城甚远了。这天晚上他们在一家客栈住宿,听秦峰说明日便可到唐家堡了,秦佳贝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晚上在客栈吃晚饭,秦佳贝对着一桌子菜大快朵颐,对面的秦峰见她憔悴,一个劲给她夹菜,责怪的说:“还整日里吹自己体格健壮,出几天门就累成这样。让你回去不肯,现在知道累了吧。”秦佳贝努力咽下一口菜,大吼一声:“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见四周桌上的人都看自己,对面灵月的一口茶“噗”的喷出,秦峰也笑出声来。
第四章 秦琼的孙子

  连着几天赶路,大家都比较疲惫,晚上睡的也早。(想不早也没有办法,没有娱乐项目嘛。)她照例与秦峰一间,大家都是风尘仆仆,和衣而睡,秦峰一直没发现她的性别。再说这也不是那些古装影视剧,哪一个女扮男装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女的,好让观众一眼认出。秦佳贝比较喜欢的是《东成西就》中的刘嘉玲,她演的那个可爱的BL哥哥就比较象男男,所以她一直在向着这方面努力,还是男生比较方便嘛,如果是女的,秦峰哪有那么多话和他说?就算这条不成立,那么这一趟必定不会带她出来。

The Myth 说...

秦佳贝半夜是肚子疼醒的,啊呀,可不是吃多了怎么的!她只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怕呻吟出来,被秦峰听到,多丢脸吧!)蹑手蹑脚去茅房。虽说房间里有个马桶,但是大人们原谅她吧!对面躺着一个秦峰,她要是坐在上面,估计只有便秘的份儿了。折腾半天好不容易解决完毕,哇,整个世界都清净了~~(语出自大话西游),她又蹑手蹑脚准备溜回去睡觉。

  路过一间厢房时,忽然她听到里面有动静,这不是放嫁妆箱子的那间么?客栈里人来人往的,难道还会闹老鼠?一定有问题。心里有些疑惑,于是她伏下身子,靠近了窗户,听里面的动静,悉悉索索,好象有人在搬动什么东西,难道是要偷嫁妆么?听得有人压的极低的声音说:“放锦缎的这箱换过了么?”另一人也极低的回答说:“已经换过了。”先前那一人说:“快点换其余的。”

  有人要偷换嫁妆!秦佳贝吃了一惊。该怎么办?这房里明明有人看守的,到哪去了?为什么是换不是偷?难道监守自盗了?想起秦峰对自己不错,可是这两个人却偷换秦家东西,觉得有些气愤,自己又不会武功,该如何是好?公民的见义勇为行为要量力而行,干脆偷跑吧,又觉得有些不太仗义。嗯,干脆喊人算了。于是她决定爬开喊人,刚一动弹,忽然背后有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秦峰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道:“别出声。”随即黑暗中她被紧紧搂在怀里,她一回头,正对上秦峰放大了的脸,大男孩身上的男子气息一下子盈了她满鼻,秦峰又在她耳边极低极低的说:“别出声。”说完才放开她用眼神示意离去。 秦佳贝蹑手蹑脚爬开,爬了一段后回头,见秦峰站起来好象弄破了窗纸,看了看,然后又好象做了点什么。秦佳贝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楚,她实在想看的清楚些,于是又蹑手蹑脚的爬了回来。见秦峰迟疑了片刻,走到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随即屋内有火光亮起,秦佳贝也先爬/到门边探头往里看了看,只见秦峰已点亮了灯,屋子里的有两个人站在角落里如同泥偶般一动不动,正是看箱子的唐平和唐九,秦峰伸指在他们胸前点了两下,两个人才都呻吟起来:“五少爷,他们偷换了箱子。”秦峰说:“箱子还在窗外,他们还没来得及带走。快点找人抬进来吧。”唐九应了声:“是。”便匆匆出去找了几个弟兄去抬箱子。秦佳贝看到已经没有了危险也走进屋里,只见窗户大开,她趴到窗前往下看,果然地上有几只箱子横七竖八的箱子。

  秦峰一边打开箱子一边问秦平道:“这些人的身手是什么路数?”秦平尴尬的回答道:“小人还没看清呢,就...”秦峰道:“算了算了,快看东西吧。”打开箱子,见放上等丝绸的箱子已被换成了劣质丝绸,放上好药材的那只也已经换成了普通药材,一个一个打开来看,有几个被换了,只有放瓷品的箱子和放古董的箱子还没有来得及换。

  秦家贝看的耀眼生花,见放古董的箱子里各式珍玩玉器,好象都是宝贝,里面有一对玉如意,她只是电视电影里见过,灯光下只见玲珑剔透,十分好看,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乖乖,秦峰家原来这么有钱!

  秦峰见她走近,问:“你也听到动静了?”秦佳贝不好意思说自己去茅房,只好胡乱点头,秦峰说:“想不到你没练武功,耳力倒是好的很。(汗~~~)这些贼人一定知道这是我们秦家的回礼。”秦佳贝问:“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偷?干嘛要换?”心里想,这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直接偷说不定就得手了。秦峰道:“现在已走入唐家堡的地界,唐家是武林盟主,势力大的很。如果换的话不被我们发现,那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东西转出。如果我们发现后通知唐家,他们还怎么把这些东西脱手?”

  “不错。”门口突然有人接话,秦易已笑着迈进屋来:“如果我们不发现,唐家一定以为我们送的回礼就是如此,只好吃个哑巴亏。”

  秦佳贝愣了一下,问秦峰道:“唐家是武林盟主,竟还要吃你们的哑巴亏,那你们家一定势力更大,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秦峰回答说:“我家承蒙皇恩,敕封为左武卫大将军胡国公。”

  “胡国公?”秦佳贝搜肠刮肚的想着姓秦的大唐开国元老,终于灵光一闪,瞪大眼睛道:“难道你父亲是秦琼秦叔宝?”

  秦峰回答道:“那是家祖父名讳。”

  秦佳贝没想到自己掉到大唐来,会直接遇到秦叔宝的孙子,一下子心花怒放,说道:“啊,原来你是秦叔宝的孙子!”秦易听她直呼祖父名讳,不由得皱起眉头,但见秦佳贝喜不自胜,半点没有恶意与不敬,秦峰却想到她是蛮夷,不懂礼法,半点没有责怪,反而有些开心的道:“在你们蛮夷,也曾听说过我祖父名讳么?”秦佳得意洋洋道:“这个自然,我看过《隋唐英雄传》,知道秦叔宝是位大大的英雄。”秦峰道:“什么是《隋唐英雄传》?”秦佳贝回答道:“这是一本书,里面写了李世民在瓦岗诸位英雄帮助下如何推翻隋朝建立大唐,啊,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祖父啦!”秦易听她直呼天子名讳,心中咋舌这家伙真是大胆的可以。秦峰已责备道:“不可以直呼圣上名讳啦!被别人听到会被治不敬之罪。”秦佳贝笑嬉嬉的道:“知道啦知道了,你又不会告发我,我下次注意。”秦峰心想,原来他们那里人还写书记录祖父!他一向以祖父为豪,听到这个消息实在高兴的很,又听到秦佳贝喜欢祖父,不由得笑出声来,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向秦佳贝借这本书来看看。秦佳贝却想原来你们家是官,怪不得唐家要吃你们的闷亏,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在大唐依然是真理.

The Myth 说...

第二天下午,他们一队人已经来到唐家堡外,远远的唐家已派人出来迎接。来迎接的几十人加上他们原来的这几十人,上百人浩浩荡荡向唐家堡开进。
第五章 初到唐家堡

  远远的望见一座城池,几天的旅程终于到了尽头。
  秦佳贝又困又累,勉强在马上呆了两天就觉得自己全身骨头一块块象要散开,后几日几乎都是灵月的马车上度过,昨夜没有睡好,结果她今早一上车就在颠跛中睡着了。到了城门口灵月才把她唤醒,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问:“到了么?”灵月笑道:“是。”边递湿毛巾给她,她一听精神大振,一轱辘爬起来擦了脸开车厢门探出头望,听得灵月在后面笑道:“贝公子身体真是不济。”秦佳贝道:“哪象你们家,家丁丫头都个个会武。”灵月也钻出车厢来问:“贝公子不会武,在你们家乡是做什么的?”第一次有人问及她职业,她是小学老师,便道:“我嘛,是个教书先生。”灵月一听大喜道:“原来是先生!我小时也读过三字经,千字文,后来却什么都没有学了,先生有机会一定要教我。”她听得秦佳贝是先生,连语气也恭敬了许多。秦佳贝道:“我们那里不教这些。”灵月奇道:“那教什么?”秦佳贝道:“教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还教算术英语。”灵月只听过算术,她奇道:“贝公子,什么是英语?”秦佳贝道:“嗯,那是,那是另一种蛮夷的语言。”

  说话间,队伍已到城下,城门里整整齐齐出来一队人马,中间的那位策马上前,朗声说道:“秦将军,唐天威在此恭迎将军,请将军随我入堡。”秦佳贝问灵月道:“这位是谁?”灵月道:“这位是唐家堡的大公子,新姑爷的兄长。”秦佳贝仔细打量,见那人有三十出头,一脸英武之气,于是道:“哥哥长的不难看,想必弟弟也差不到哪里去。”灵月道:“自然不难看,还好看的很,我早已见过了。”

  秦易答礼后一行队伍入城,秦佳贝左看右看,啧啧道:“这也叫‘堡’么?明明是座城。”灵月笑道:“本来就是座城,贝公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堡吧?”秦佳贝道:“是啊,还真是大的很。”灵月道:“这里的人,和我们秦府一样,连耕田织布的都会一招半式。”只见道路两边绿柳依依,很多行人,路边还有卖各种各样的店铺,也有许多人看他们这支队伍,秦佳贝不会武功,也没有眼力,看不出哪些人会一招半式和三招两式。

  下车见过礼后,秦易与唐天威有事商谈,秦佳贝本是个闲兵,见没有什么事,径直回到自己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唐家人待她如上宾,十分客气。这几日风尘劳累,她要了两桶水,先把第一桶水洗成黑汤又到第二桶水里泡了半天,直到皮肤发红水变凉才爬出来舒舒服服换衣服。到了唐家堡终于可以不用与秦峰挤一间,自己一个人一间屋子为所欲为。上午问秦峰祖父的消息,才知道秦叔宝已经作古,本来她还想亲眼看看英雄真人,甚至盘算着用放在秦家的相机给秦叔宝拍几张照片,现在愿望都化成了泡影。

  洗完澡出了屋子,见灵月已在房门前等她,见她出来眼睛一亮道:“公子这下好看了。”随即叫人给她收拾屋子,问她道:“贝公子想去哪里?”她答道:“没什么,四处转转。”便边看边向四处走走,旁边早有人过来道:“秦公子若想游玩,后面倒有一处园子。”她向来从善如流,听闻此言便顺那人手指方向慢慢溜达,灵月跟在她身后道:“奴婢与公子一起去。”秦佳贝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也累了,先去歇息。”灵月笑道:“我可不象公子那般不济。”说完了便紧紧跟在身后。

  穿过长长的庭院,后面果真是一个大大的花园,一进门就先看到一簇晚芍药,花团锦族开得正艳。走了几步,看到一片竹林,正春时青翠欲滴。脚下的迎春花已经落了,花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踏走花径,深深的吸一口花间的香气,秦佳贝觉得十分惬意。听到对面有个女子声音道:“那个姓秦的小子在哪里?”

  竹林后面转出一个女子,穿着一身杏黄衣衫,柳眉杏目,手提一柄银枪,看到秦佳贝后愣了一下,问:“你可是姓秦?”秦佳贝回答道:“是。”那女子听到她回答,一句话不说,双手一扬便向她一枪扎来。秦佳贝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身后的灵月已身法轻灵的挡在她前面,使剑拔开枪尖,两个人斗在一起,灵月穿一身绿衫,两个人都衣衫飞舞,仿佛两只翩翩彩蝶翻飞,煞是好看。秦佳贝正看的发呆,听得一个人叫道:“住手!”两女各退一步,方才分开。

  秦佳贝见说话的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一身黑色紧身打扮,非常精神,这黑色穿在他身上也朝气蓬勃,阳光灿烂。他施了一礼说:“小弟唐天霜,唐家排名老四,替家姐唐柔向秦兄道歉,家姐鲁莽,请秦兄勿怪。”秦佳贝见他年纪小小口气却老成,觉得有些好笑,那位黄衫唐柔早已上来道:“谁用你这个小鬼管了?我只不过试试未来嫂子家人的武功,不行么?”唐天霜皱皱眉说:“难道你没见他不会武功么?”唐柔依然理直气壮:“我哪里知道他不会武功?他的小丫头,武功可好的很。”

  灵月一直挡在秦佳贝前面,这时忍不住出言讥讽:“这就是唐家的待客之道么?”唐柔斜她一眼道:“你武功虽好,我却不怕你。武林中人见面以武会友是寻常事情,是你这小丫头见识太短。”秦佳贝见灵月一张俏脸气成红色,将她往身后拉拉,向前还了一礼说:“唐公子与唐姑娘,在下虽然姓秦,但此秦非彼秦,并非秦府中人,只是秦峰公子的朋友罢了。所以在下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稀奇。”唐柔出生于武林世家,一直将不会武功之人视为极为无用,她冷哼了一声,这时有人进来通报道:“老爷已在前厅设宴为佳客洗尘,请诸位客人前往。也请公子与小姐作陪。”秦佳贝一听吃饭立刻精神抖擞,笑吟吟道:“吃饭皇帝大。”拉着灵月便往前厅而去,灵月见唐天霜与唐柔也跟在身后,她想这女人说动手就动手,怕秦佳贝吃亏,刻意挡在秦佳贝与唐柔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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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前厅,见同行诸人大部分都已经到了,秦峰见她进来,微笑着过来道:“佳贝,看起来你的精神真是好很多了。”秦佳贝道:“是啊,全身都有了力气。”秦峰拉她手坐在一侧的一张桌子上,席间大部分人都已就座,灵月就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秦佳贝想起灵月说秦天雷长得好看,于是环视一圈,看了看四周,见确实有几个帅哥,问秦峰道:“哪个是新郎倌?”秦峰道:“姐夫他不在。”秦佳贝奇道:“咦,大舅子与小舅子送回礼来,难道他不亲自给你们接风洗尘么!”秦峰道:“他已去我家迎亲,可能要几天才会回来。”秦佳贝道:“这么快!到时就会举行婚礼么?”秦峰道:“嗯,回来应该还要等几天,这要看路上行程。”秦佳贝嗯了一声又问:“既是去你家,为何我们在路上却没有碰见?”秦峰笑道:“南来北往,又不只是这一条路而已,再说迎亲讲究不走回头路,去时和来时的路都不会是一条,我想他们回来时应该会走我们走过的路罢。”

  这时宴席却已开始,秦佳贝看到亲家翁主武林盟主秦震夫妇,秦震有五十岁左右,浓眉方脸,虽然面皮白净,坐在那里确实有一种霸道的气势;他夫人年轻一些,长得还算好看,神态之间与唐柔颇有些相似,真是奇妙的遗传啊。

  秦震举起酒杯大声说了几句,秦佳贝对这些官话向来不感兴趣,看到可以动筷,便早已迫不及待的伸筷去夹那块红油耳丝,这些菜色看起来做工考究,绝非路上那些客栈可比。她现在身体舒服了,面对如此佳肴,怎能不好好吃一顿?一边吃一边看那些人动静,首桌的几个人纷纷提议比武助兴,在座的都是些“好汉”,一经提议立刻有人响应。首先上场的是秦大和唐家的副管家唐青,秦大手持一柄钢鞭,唐青拿剑,两个人互相行了个礼便斗到一起。

  秦佳贝心想要比也请你们吃饱了再比,面对满桌好菜居然先来打架,真是还没吃饭就撑着了?等她又努力吃下一块笋片时发现两人已分开,各自行礼后回了座位。

  “完了?”她悄悄问秦峰:“到底谁厉害。”秦峰一直在关注比武,几乎很少动筷,他也悄声说:“唐青人称阎罗鬼手,秦虽然武功好,也不是他的对手,自然是唐青赢了。”秦佳贝啊了一声,心想这种点到即止的比武她还真看不出来谁胜谁负,她本来也漠不关心,觉得刚才那块翡翠笋片真是鲜美无比,于是又伸筷去挟。

  对面桌上站起一人,正是唐天霜,对着他们这桌朗声说道:“小子愿与秦公子讨教几招。”秦佳贝吓了一跳,那块笋片重新跌回盘里,却见身畔的秦峰已站了起来拱揖道:“承蒙四公子看得起,在下乐意之至。”秦佳贝这才想想,来的这些个个都是姓秦,唐天霜哪里只会认得自己?但她自从秦峰认识,从未见他露过武功,这时也不由得充满了好奇。

  两个人都是英俊少年,生气勃勃,但在秦佳贝看来却还是秦峰长的更好看一些。没办法,谁让他是她的好兄弟。秦峰使的也是剑,唐天霜使的却是一把斧头,秦佳贝觉得他这身行头颇为眼熟,仔细想想原来是他象极了那位神话中力劈华山救母的沉香,不由得轻笑出声来。旁边的人们纷纷议论,无非是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之类。秦佳贝留神看了半天,见唐天霜是稳扎稳打,而秦峰身法却是轻灵,好象是传说中的四两拔千斤,毕竟剑的重要与斧头相差太多。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忍不住悄悄问身后的灵月:“灵月,哪一个厉害一些?”灵月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唐公子虽然稳重,但这等打法太费力气,这一局定是五少爷胜了。”话音刚落,缠斗中的两人已经分开出胜负,各退一步,唐天霜边行礼边道:“佩服。”秦峰回礼道:“承让了。”然后又各自回了座位。

  秦佳贝没想到秦峰的武功原来这么好,见他回座位冲他笑笑做了个鬼脸,秦峰也笑了一笑,开始挟菜。还是对面桌上,一袭黄衫已站起来飞身到厅中央,唐柔伸出银枪来指住秦佳贝:“这位公子,唐柔想和你比上一比。”秦佳贝一愣,身后的灵月已忍不住向前道:“你明知佳贝公子不会武功还与他比武,这岂不是故意欺负他?”唐柔道:“有你说话的份儿么?”灵月一时情急这时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于是便气鼓鼓的闭了嘴。秦峰站起来道:“唐姑娘,这位公子是我的好友,他并不会武功,也不算秦家的人。”秦佳贝此时酒足饭饱,适时的打了一个饱嗝,轻轻松松站起来道:“没关系,难得唐姑娘看得起。”她施了一礼,笑道:“唐姑娘明知道我不会武功,当然不会与我比武,秦家既是武林盟主,想必秦姑娘不必只会武艺,我们可以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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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猜谜阿猜谜

  秦佳贝没想到秦峰的武功原来这么好,见他回座位冲他笑笑做了个鬼脸,秦峰也笑了一笑,开始挟菜。还是对面桌上,一袭黄衫已站起来飞身到厅中央,唐柔伸出银枪来指住秦佳贝:“这位公子,曾柔想和你比上一比。”秦佳贝一愣,身后的灵月已忍不住向前道:“你明知佳贝公子不会武功还与他比武,这岂不是故意欺负他?”唐柔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灵月知道如此场合,确实自己不宜说话,于是便气鼓鼓的闭紧了嘴巴。秦峰站起来道:“唐姑娘,这位公子是我的好友,他并不会武功,也不算秦家的人。”秦佳贝此时酒足饭饱,适时的打了一个饱嗝,轻轻松松站起来道:“没关系,难得唐姑娘看得起。”她施了一礼,笑道:“唐姑娘明知道我不会武功,当然不会与我比武,秦家既是武林盟主,想必秦姑娘不必只会武艺,我们可以文比。”

  秦峰不知道她打些什么算盘,见她笑意盈盈,只得坐了,唐柔见秦佳贝堂堂男子却不会一招半式本来心中有些鄙视,但见人家自己却不卑不亢,毫不以此为耻。她心高气傲,自然不肯退让,道:“本小姐当然不会占你便宜,你说如何比?”秦佳贝道:“嗯,这个,我们可以比赛作诗,也可以比赛猜谜,这个唐姑娘看,我们该比哪种?”

  这两种她心下都有计教,比赛作诗,唐宋诗词一大堆,李白杜甫还尚未出名,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她秦佳贝随随便便剽窃两下,可不就是千古名句。再一个就是猜谜,每年元宵节的灯谜会她都是查谜书写灯谜发奖品的那个,脑子里过的灯谜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即使有个把没听过的,以她的聪明头脑,也不见得会输。

  在座的人一听到都喧哗起来,平时看惯了打斗,突然换了篇章,有的有些好奇,有的嚷嚷不满,但却没有人阻止。

  唐柔果然愣了,原来她从小好武,习文成绩却不好,小时也算名师杀手,气跑好几个教书先生。她口气立即软了一截道:“我们猜谜。”

  “好。”秦佳贝看其神态,心下已猜了个差不离,笑道:“唐小姐先回座位,我们边吃边比,你看我们各出三个谜语,哪方猜对的多,就算哪个赢,倘若全部都猜出,你我便算打个平手,你说可好?”

  “好。”唐柔退回座位,秦佳贝也坐下,等待唐柔出题,这招叫后发制人。只见唐柔身后一个青衫小姑娘与唐柔、唐天霜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商量几句,那位青衫小姑娘起身道:“我家姑娘第一个谜题已出,请猜一物,谜面是: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秦佳贝一听便差点笑到内伤。

  唐柔一上来就撞到枪口上了,这是秦佳贝小学课本上的东西。她忍住笑叫过灵月来在她耳边轻语几句。灵月站前朗声道:“我家公子已猜谜底,谜底是画。请问唐小姐对也不对?”那青衫小姑娘回答道:“对。”灵月听到回答道:“我家公子第一个谜题已出,请唐姑娘猜一物。”她武功不弱,中气十足,加之声音清脆,一字一句都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请唐姑娘听好谜面:有位小姑娘,身穿黄衣裳,你若欺负她,她就戳一枪。”刚一说完,满座便轰堂大笑,声音之大差点掀翻了屋顶。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唐柔的黄衫和银枪大笑,唐柔又羞又气,急得脸儿通红。秦峰轻轻捏了秦佳贝的手掌一下,轻轻笑道:“胡闹。”

  秦佳贝看着唐柔旁边的唐天霜已笑出两颗尖尖虎牙,十分可爱,他一直充大人,这时才有点小孩子的可爱形色。只见那个青衫小姑娘与他低语几句,又转向唐柔那边窃窃私语后,青衫小姑娘也站起道:“我家姑娘已猜出谜底。谜底是蜜蜂。请问秦公子对也不对?”

  灵月道:“对。”青衫小姑娘道:“我家小姐第二道谜题已出,请秦公子猜一人物。谜面是:孔雀收屏。”

  秦佳贝心想这些真是小儿科,看我出一道难的给你。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出司芬克斯的那道还是大长今里的那道,想了想,先出司芬克斯的那个吧,难不倒你小样的。刚才那是个开胃小菜,于是又叫过灵月来低语,灵月听了后大为佩服,心想他们绝对猜不出来,十分欣喜。

  灵月道:“我家公子已猜出谜底,谜底是关云长。(关羽)我家公子第二道谜题也已出,请唐姑娘来猜:什么东西早上是四条腿,到了中午是两条腿,当太阳落山时又变为三条腿?”话音一落,满座全都安静下来,秦峰思索了半天,悄悄问秦佳贝:“是什么?”秦佳贝附他耳边低低笑道:“就是你。”秦峰只道她说笑,也不以为意。

  对面三只脑袋商议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那青衫小姑娘站起来道:“这一题我家小姐猜不出,秦公子赢了。请秦公子提示谜底。”

  灵月高兴的眉开眼笑,她道:“谜底是人。”看众人纷纷表示不解,她又道“我家公子用一天来比喻人的一生,早上是幼年时期,婴儿自然四足爬行,中午来比喻中年,下午便是老年,大部分都拄拐而行,自然是三条腿。”

  她一语罢,满座愕然,既而是一片赞美之声“高明”“高深”之类的,却有一个黑胖汉子站起来道:“格老子的,这算什么谜语!我老娘死的时候两腿一蹬,痛快的很,哪里拄过什么拐杖!这个不算!”此音一落,有几个唐家人立刻也跟着叫起来:“不算!不算不算!”

  秦佳贝心想这些练武之人果然都不讲什么道理,唐柔却站起来道:“住嘴!本小姐很佩服秦公子出的谜题,输的心服口服。”

  秦佳贝没看出这个娇蛮女到是个讲理之人,心想她虽然强硬,却直爽,比那些背地里作事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她在单位时因为心直口快,又不会来事,得罪人不少,评先进评职称总是落在最后。现在越发觉得这秦柔与自己类似,越瞧越可爱,于是也站起来道:“这道题本是我家乡老幼皆知的,换了水土便失了味道,确实有些不妥之处。在下也佩服唐姑娘的胸襟。下面的一道谜题在下想破头也想不出,不如干脆认输,我们就算打平如何?”

  唐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瞧着秦佳贝又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好。”

  ( ~~那道来自大长今的谜题说:没想到就这样让偶烂在了肚子里.....)

  灵月也没想到是这样结局,明明赢了现在却成了平手,她极不满意,见秦佳贝回到座位上便故意在她面前哼了一声不再理她。秦峰却看着他,黑眸里大有深意,道:“啊,佳贝,原来你没有骗我。”秦佳贝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峰过来伸手捉过她手用力握了一握道:“好兄弟!”

  经他们这么一闹,气氛热闹许多,比试也告一段落。秦佳贝先告辞离席出来。这时天色已晚,一轮新月正挂于树梢,空气中还有花香在隐隐传来。她慢慢顺着草径漫步,秦峰也随她出来,默默跟在她身后,一直到房门口见她坐在台阶时也坐在她旁边问:“还累么?”秦佳贝笑道:“好多了。”秦峰低低道:“佳贝,你不骗我,我答应你,我也不会骗你。”秦佳贝见他语气古怪,看他眼睛里又是单纯又是认真,心里一动,笑道:“我吃喝住都是你管,你简直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又怎么敢骗你。我怕骗了你被你丢掉,到时候我露宿街头多惨。”秦峰叹气:“我怎么会那样对你。”秦佳贝笑道:“现在能吃饱穿暖,真是幸福。”秦峰也笑道:“你的要求还真低。”

  夜凉如水。

  这几日秦佳贝在唐家堡住的还算开心。秦峰时常和她在一起,还有灵月丫头,跟她绷了一天脸又重归于好,几乎与她寸步不离。

  这天晚上,秦佳贝半夜里突然惊醒。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是在哪里,四周一片黑暗,但显然不在房中,抬手咬了一口好痛,不由得叫出声来,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听得有人轻笑,声音有些熟悉,好象在哪里听过,四处张望后目光锁定,面前站着一人,月光下白衣如水,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正是在云林寺见到的那位白衣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她想。

  他悠悠的答道:“你还是在唐家堡,我带你出来的。”

  “喂!”秦佳贝有些恼怒:“不许窥视我的想法!”白衣人唇边荡开一抹微笑,丹凤眼弯弯,在月光下一张脸漂亮的不象话。他答道:“好。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感知你的想法。”秦佳贝道:“说话要算话!”那人回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佳贝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是怎么带我出来的?催眠么?”那白衣人回答道:“催眠?只是用一种简单的摄灵术罢了。”秦佳贝问道:“摄灵?”白衣人微笑着道:“秦小姐可否先停止好奇,容在下通报个姓名?”秦佳贝听到此言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拱揖行礼问:“先生贵姓?”白衣人微笑着抬起手臂伸出指凌空写字,所写之轨迹处绿荧荧闪亮,秦佳贝惊奇发现,那字的笔划仿佛千百个荧火虫聚集而成,等他停手时,秦佳贝仰头发现面前的荧光已连成两个大字:梅度。星芒流动灿烂,字迹也深浅变幻。
第七章 迷雾啊迷雾

  “梅度?”她念出来,那白衣人笑着答道:“正是。”

  秦佳贝看他一身白衣,月光荧光辉映下,微笑的面容中一片宁静瑰丽,比身为女子的她要更美。梅度见她读完名字,伸颈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光彩溢溢的字便被吹裂开来,变成成千上万颗碧绿荧亮小星缓缓向四周飘散,有几颗从秦佳贝面前飘过,秦佳贝伸出一只手来接,有两颗便即落在她手心,还在慢慢滑动,她一扬手,那星子便被扬起,继续象四周飘开散去,一时间两人都置身在闪闪星星当中,美伦美央,秦佳贝仿佛置身梦幻仙境之中。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扑面微凉,秦佳贝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她想起自己是被这个人在无意识状态下牵出来的。于是便冷冷道:“看来你做采花贼最合适。”梅度问:“为什么?”秦佳贝道:“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女孩子。”

  “神不知鬼不觉?人生心一念,神鬼都知晓。”梅度笑道:“对我而言,法术是不能用来做邪事的,否则它会自动消失。”秦佳贝闻得此言才放下心来,问道:“梅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梅度道:“那天,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在夜空下微笑,秦佳贝看到他平和安静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我来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已经记住了。”她回答说,心想刚才的这美丽的特技画面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转过脸来,伸手捉住她的手,先看了看那枚镯子,然后伸出食指,秦佳贝看他指肚上先是现出一个粉红小点,然后便慢慢鼓起来,最终长成一个花苞,又开出一朵红梅。真是好看,美丽,浪漫的戏法。梅度将她戴镯子那只手翻过来,将那朵红梅按在她的手背上。秦佳贝抬起手来,见自己手背上已现出一朵小小红梅,她伸手去摸,竟是平的,仿佛平空嵌入,又似纹身,但却远比纹身生动。

  “这样你不会忘了我。”梅度脸上依然是平和安静的微笑。

  原来是在唐家堡的后花园里。

  和梅度分开,她便循路而回,刚拐过弯,一个人便挡在她的面前冷冷的道:“秦兄半夜来后花园干什么?”

  是唐天霜。秦佳贝笑道:“唐兄你看如此良辰美景,不出来游玩一番,怎么对的起这轮明月。”唐天霜冷冷道:“在下虽然不屑对付不会武功之人,但秦兄如对我唐家不利,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秦佳贝没有理他,绕过他便向前走,又听他在后面道:“请秦兄好自为之。”

  秦佳贝走到门口时,却听得自己房中有人低低说话,她放轻脚步侧耳听,听得一人说:“大哥,佳贝绝对不是暗血的人,暗血派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做什么?”说话的是秦峰。听得另一个人冷哼一声道:“这样才能让人不加防备,你现在不是对他深信不疑么。”答话的果然是秦易。秦峰说:“那你当初为何让他跟来?”秦易道:“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把戏。”秦峰也冷哼道:“这些日子你我都留心观察,现在你看出来了么?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秦易没有答话,却提高了声音道:“让你看着他的,现在他到哪里去了?”

  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委屈的道:“婢子已找遍整个唐家堡都没有见到,除非他躲在哪个人的房里。”是灵月。

  秦易道:“五弟,你既说她不是奸细,那你说她到哪里去了?她虽然不会武功,却难保不会什么邪术,连灵月都看他不住。”秦峰问灵月道:“灵月,你再说一遍,你到底是如何发现他不见的?”灵月道:“本来贝公子每日里翻身婢子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今天婢子半夜突然惊醒,仿佛梦魇过一般,结果起来一看,贝公子已经不在房中。”

  过了一会儿,听得秦峰慢慢道:“大哥,佳贝他绝不是奸细。”秦易道:“那我们的部署,你告诉她多少。”秦峰道:“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他也不会骗我。”秦易冷笑道:“亏你对她那么相信,却连她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秦峰很显然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道:“大哥,你说,你是说,你是说佳贝...”

  秦佳贝呆立在门口,一时间仿佛变成了泥雕。

  他们明明说的是自己,秦易原来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灵月竟然是监视自己的,他们一直怀疑自己是奸细,她明明在后花园里,灵月却说找遍唐家堡都看不到,梅度放的那个焰火明明又亮又炫又夸张,她竟说没有看到!难道,连灵月的梦魇,也是梅度搞出来的么?

  她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一团迷雾之中。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秦易现在门口,看着门口呆呆的秦佳贝,英俊的脸如同一块寒冰,半响冷哼了一声后离去。秦峰脸上有些尴尬,灵月离她远些,月色朦肱下秦佳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秦峰慢慢走上来,低低道:“佳贝,你去了哪里?”秦佳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秦峰看她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想上前来安慰她一下,又不知如何开口。灵月这时却已上来,道:“外面凉,进屋去说好不好?”秦峰也道:“佳贝,进屋。”说着便向往前一样伸手来拉她,刚伸手捉住她的手,就尤如被火烫了一下般突兀的又甩了开去。

  果然,这夜风凉的让秦佳宝贝浑身发抖。

  秦佳贝跟着秦峰进屋,灵月已从外面悄悄关上房门。

  秦峰点亮油灯,秦佳贝看他垂着头,想起初见他时那个总是瞪圆眼睛的秦峰,心想他才十七八岁,自己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何苦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但被蒙蔽多时,心里还是觉得苦涩,见秦峰不开口,她只得缓缓开口道:“梓臣,我不是奸细,我也没有骗你。”秦峰闻言抬起头道:“我知道。”又道:“佳贝,你我虽然认识不久,但我一直当你是好兄弟。”说到兄弟这里,他顿了一顿:“许多事情并如表面这般简单,这其中的原委,不是一言能够说尽的。本来你不是江湖中人,却硬是被搅进这些是非中了。”

  秦佳贝看他在灯光下低语,自己细想秦峰也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之处,何况自己也一直在扮男装瞒着他,想了想决定合盘托出:“梓臣,我唯一瞒了你的,就是我确实不是男的,我是个女人。”秦峰听到她亲口承认,还是颤了一下便即垂下头去。秦佳贝又说:“我不是想瞒你,只是怕你知道了后会离的我远了,平白生疏起来。你是我第一个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我也怕你不带我出来见识游历。”秦峰没有抬头,却低低道:“不管你是男是女,我还会象从前一样对你。”

  秦佳贝苦笑道:“你这样,其它人却未必会这样想,我已经平白打扰了你这样久,不如我明天就辞行。想必你们有许多事要办,带着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也是不方便,更何况你说的也对,我并非江湖中人,何苦淌这趟浑水。”秦峰道:“你现在想走,却已经走不了了。你以为我大哥会让你离开么?再说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秦佳贝道“原来你也不信我么?”秦峰道:“我当然信你。只是你不会武功,警觉又差,这里随便一个人,杀死你就如捻死一个蚂蚁一样容易。你哪里知道这里的暗涛汹涌。即使我大哥放过你,你随我们秦家人,其他的人也会你与这件事没有什么干系?都是你硬要搞什么猜谜,让人家不注意你都不行,你说我又怎么放得下心?我该拿你怎么办?”

  说了半天,秦佳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她却明白,秦峰想说的话不用问也会告诉她,不想让她知道的,她问也白问,于是便不再言语。秦峰又说:“我会让灵月时刻跟着你的,只是你半夜不要再出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说不准哪里就有什么机关暗箭。我大哥不相信你你也不要怪他,等事情过去了他便信了。”见秦佳贝不言语,秦峰站起身来,又道:“再过一更天就亮了,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你躺下,我来给你吹灯。”

  秦佳贝想着在云林寺里,他便是这样对她,便听话的和衣躺在床上,拉过薄被来盖上,秦峰吹了灯却没有走,黑暗中径直走到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低低道:“佳贝,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你相信我,不要胡思乱想。”说完才闭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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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被古人教训

  秦佳贝想着在云林寺里,他便是这样对她,便听话的和衣躺在床上,拉过薄被来盖上,秦峰吹了灯却没有走,黑暗中径直走到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低低道:“佳贝,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你相信我,不要胡思乱想。”说完才闭门而去。

  秦佳贝躺在床上无论如何睡不着。他们在进行什么计划?暗血是什么?一个组织还是一个人?梅度又是什么人?缠着她的这团迷雾仿佛越来越浓。秦峰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他到底承受了什么?偶然一抬手,发现自己手上的那朵小小梅花正在黑夜中发着幽幽的暖色光泽,好家伙,敢情还是夜光的?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

  秦佳贝一迈出房门,见灵月已站在那里,见她出来,灵月上前一步,却低头躲闪着他的目光。秦佳贝微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有怪你。”灵月小声说:“贝公子。”已知道她是女子,却还是这样叫他。秦佳贝上前一把抱住她道:“象你这么美丽的小丫头,我怎么舍得怪你?”明知道她是女的,灵月还是羞红了脸,秦佳宝贝只觉得好笑,只想再逗逗她,于是探头向她耳窝处轻轻吹了一口气,道:“何况你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虽然她一直在监视自己,人各为其主,又有什么错,她可从来没有害过自已,自己却一直承她照顾。何况那日唐柔挥枪刺来时,她是挡在自己前面的。若没有了这个小丫头,没准她就客死在这千年之外了。

  “拍~拍~拍~”有人拍掌,秦佳贝放开怀中灵月,见唐柔正在她们面前拍着手,一副看了好戏的表情道:“我说你这小丫头这么护着他,原来你们有私情。”灵月又羞又窘,满面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秦佳贝看唐柔换了一件大红衣衫,笑道:“原来是蜜蜂妹妹。”唐柔立刻也红了脸,两只杏眼瞪起来,道:“我可没空看你们调情。我的新嫂子不是来了么,她没到这边来么?”她飞快的四处张望了一下道:“那来她不在这里,那我到别处看看。”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灵月惊喜道:“郡主已经来了么?”她伸手拉秦佳贝道:“我们也快去看看。”秦佳贝道:“是不是今天就要成亲。”灵月道:“当然不是,后天才是黄道吉日。”两人到了大厅,发现偌大的厅里,只有一个人,还是个男的。

  灵月道:“啊,新姑爷。”那人却不回答。秦佳贝突然明白了这个是谁:唐天雷。

  唐天雷长的剑眉星目,难怪灵月说他好看,他是真的很帅。只是明日大婚,准新郎却没有一丝欢颜,浑身洋溢着清冷的气息。

  秦佳贝见到秦惜惜时,已经是婚礼前一天的晚上。

  那时秦惜惜正背对着假山,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她身后的长发如黑色瀑布般落下,穿着一件月白的衫子,整个人就如不小心掉入凡间的精灵,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武林高手。

  估计快到十五了吧,前些日子还是弯弯的月牙,这几日已变的又圆又亮,在天边泛着冷冷的清辉。

  “郡主。”灵月小声的对秦佳贝道,秦惜惜分明已经听见,但却没有回头。秦佳贝走上前去,与她一同看月,道:“明日大婚,恭喜恭喜。”

  秦惜惜回头看了看她,秦佳贝从她眼神里没有发现一丁点的欢喜。秦佳贝发现这明日这一对准新人,实在没有成亲的气氛。她记得自己的表姐结婚嫁给姐夫时,曾经洋溢在脸上的微笑,那是种幸福,表姐到处微笑,把这种幸福传染的到处都是。哪里是眼前的这一对新人的样子。于是秦佳贝很大胆的试探的问:“你喜欢唐天雷么?”

  “不。”这好象是意料之中的事,秦佳贝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当然有。”她答道。

  秦佳贝有些吃惊,不过她立刻又问道:“那,他喜欢你么?”

  秦惜惜的嘴角微微的翘起,神情有些羞涩,低低道:“是,他说,他也喜欢我。”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温暖起来,整个脸上充满甜蜜醉人的柔情。秦佳贝突然的为她感到心痛,倒不是说让这样一个女子倾心的的那人,该有怎样的风采,而是,明明相爱的人,却不在一起。

  秦佳贝突然想捍卫这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她伸手便捉住了秦惜惜的手:“逃走吧!你逃走,好不好?”她急切的道:“我认得一个人,他一定能帮你逃走,你逃走去找你的那个他,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到一个远远的地方去,两个人厮守在一起,好不好?”

  秦惜惜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轻轻抽出手,给了一个让秦佳贝意外的回答:“不,我不会走。”

  “为什么?”秦佳贝又急又气。

  秦惜惜抬头问她:“难道你的生命中只有爱情么?”

  秦佳贝瞪大了眼睛看她,听她慢慢的道:“贝公子,莫非你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你是受人胁迫的么?”秦佳贝发现这件事情远不是自己想象:“有人用你的亲人来威胁你?你是护国公的孙女,谁敢胁迫你?是谁?是秦易么?还是皇帝?”

  秦惜惜道:“都不是。”

  秦佳贝听到这个回答,咬牙道:“那你为什么不逃走?如果我是你我就逃走,逃的远远的,跟那个人在一起,永远不再回来。”

  秦惜惜却换了口气,变得严肃而认真:“贝公子,难道一个人,除了爱情,就没有责任了么?”她停了一下,眼睛看着远处,道:“我是胡国公家的人,也是大唐的子民,我怎么能舍弃我的责任,舍弃生我养我的爹娘。圣上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唐天雷,我说我愿意。朝廷需要唐家牵制武林,没有什么比和亲更有诚意。只有天下太平,百姓们才有好日子过。我大唐立国至今,百姓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

  秦佳贝登时明白了这一对新人不对劲的原因:和亲。唐家依靠朝廷之力压制群雄,朝廷依靠唐家武林盟主的位置牵制武林。这一对新人,原来只是摆在天平上的砝码,只是别人操纵的棋子,是没有爱情的政治联姻。

  但显然那颗棋子不这样想。她眼睛闪亮,脸上仿佛蒙有一层圣洁的光辉。秦佳贝只觉得为她不值,道:“那你,就牺牲自己么?”

  秦惜惜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这又如何算得上是牺牲!如果象你一样逃走,把责任全都丢掉,那叫爱,还是叫自私?”

  秦佳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一向奉行爱情第一的道理,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一个古人所教训,秦惜惜的话,说的好象有道理又好象是歪理,总之她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道:“你不喜欢唐天雷,却要守着他过一辈子,这难道,不痛苦么?”

  秦惜惜道:“成亲后他就是我的天,我要敬他爱他,毕竟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也是难得的缘份。既然拜了天地,那也要向天与地做出承诺,即使他是个丑八怪,我也会一辈子守着他,不离不弃。”原来她竟没有见过唐天雷。

  秦佳贝叹道:“这点你放心,他不但不丑,还好看的很。”

  她想起那句话: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待朝朝暮暮。
第九章 非礼啊非礼

  一大早起来,便看到全府张灯结彩。武林盟主的儿子迎娶胡国公家的郡主,还是皇帝亲自赐婚,自然风风光光的大事。

  秦佳贝从上午一直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结婚典礼,见满院子的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她是个闲人,于是便问灵月:“到底何时才拜堂?”灵月道:“拜堂当然在傍晚。”秦佳贝奇道:“原来拜堂要在傍晚么?”灵月道:“那是自然。郡主现在安置在城南锦春园,那里就当是郡主的娘家了,到时新姑爷会用彩车去接。”秦佳贝又奇道:“难道不是坐轿子么?”灵月笑道:“贝公子到底在想什么?新姑爷乘墨车,新娘子当然用彩车。”

  秦佳贝觉得一定有必要亲眼见这婚礼,便道:“灵月,我们可不可以到锦春园看看?”灵月笑道:“你急什么?我们是娘家人,到时候自然会过去的。恐怕不一会儿,就有马车来接我们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唐家就有人来请他们上车了到锦春园。秦佳贝上了车没有看到秦峰,问灵月说他们一早就已经过去了。秦佳贝心想难怪一直没见到秦峰。

  马车走了不多时便到了锦春园,秦佳贝进里屋时秦惜惜正在被一群女眷包围打扮,前面有一个妇人手捏着线在给她开脸,身后也有一个在梳她如瀑的长发。秦惜惜穿的不是大红凤帔,而是披了一件粉红丝衣,边上水红色的线绣着吉祥如意的图案,四周还裹着细细的金丝。她身畔稍有人经过,丝衣便如水波般荡开,金丝趁机折射出耀眼的亮点。

  秦佳贝觉得她就是宋玉所说的那种“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绝代佳人。若到了现代,一定是家喻户晓的明星。想到她放弃自己的爱情,秦佳贝重重的叹了口气。听到她的叹气声,秦惜惜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秦佳贝看到她平静的眼神,心里觉得很茫然,终于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来走了出去。

  秦佳贝转到后院,到一处池塘边坐下来。已是初夏了,水里的荷花争开恐后的撑出绿色的伞盖。灵月跟她出来时拿了几块点心,这时便给她,她闷闷的拈起一块芙蓉糕,只咬了一口便哽在喉中,剧烈咳起来。灵月给她捶了几下,几她依然咳不止,道:“我去拿水来。”便一溜小跑回屋里拿水,秦佳贝看她的淡绿衫子消失在墙角,又咳了一下,听到后面有人道:“终于等到了你一个人的时候。”

  秦佳贝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一个红衫女子已笑眯眯的站在面前,疾风般的出指点向她的胸口,她只觉身子一麻,向后一跌,已被人掳在怀里。“唐柔,你做什么?”她的话刚出口,后面扶着她的那个问道:“姐,这样不好吧?”原来后面那个是唐天霜。唐柔飞身掠起道:“快点跟我来,难道你非要等那个小丫头来了,在二哥大婚之日打一架么。”秦佳贝立刻觉得腾空而起,她已被唐天霜扛在肩上不知往哪里搬运,硬邦邦的肩头抵在胃上,疼的她说不出话来,她一个念头只想:灵月,灵月,快来救我!

  唐柔和唐天霜把她带到一间看起来象是书房的屋子里,又踢开门进了里室,才慢下脚步,秦天霜把她放下抱在怀里,继而走向床边扔到床上,她已被顶的胃痛到冒出一身冷汗,唐柔看了看她笑道:“真没用。”秦佳贝道:“你们干嘛带我来这里?”唐柔得意的道:“就这里比较好,绝对不会被别人找到。”唐天霜叫道:“姐!”唐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明天一早我们就来放他,关他一夜他又不会怎么样。”秦佳贝道:“为什么要关我一夜?”唐柔根本不理她,只是见唐天霜有些犹豫不定,对秦天霜道:“你不是说那晚明明后花园没有人,她却从后花园出来么?万一她真有些邪术要在今夜搞些什么,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大大的正确?”秦佳贝道:“如果我真有邪术会被你抓住么?”唐柔还是对秦天霜道:“我可问过秦易,连秦易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秦佳贝道:“秦易不知道来历的人多了,你们都要关起来么?”唐柔转过脸来,又疾风般伸出一指向她点来,秦佳贝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柔拽了唐天霜的手道:“走,我们走罢。仪式要开始了,明天再来放她。”两个人便离去。秦佳贝说不出话,又手脚酸软,看外面已显出暮色,心中又气又恼,只恨自己能说话时没有大声叫喊。停了片刻忽然又听得门响,原来秦天霜竟折了回来。

  秦天霜走到她床边,扯过一条薄被来给她盖上。秦佳贝扭过头去瞪他,惊奇的发现秦天霜脸上竟有些羞涩,见秦佳贝看他,秦天霜眼睛赶忙移开,却已红了脸,涩涩道:“你先睡吧,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没多大功夫,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秦佳贝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灵月一定急坏了,秦峰呢?也会找她吗?这唐家姐弟俩不见得会告诉秦易,秦易呢?见她不见了一定会确定她是个奸细。忽然听得有动静,仔细听听,原来是自己躺的那张床底传来的。

  听的有人爬出床底,长长打了个哈欠。接着便往床边一坐,直接压到了秦佳贝的手臂上,那人立刻弹开来道:“咦,有人。谁?”听声音仿佛是个男孩。听不到秦佳贝回答,那人又道:“死的?”伸手来回一摸,便捉到了秦佳贝的手,摸了一摸笑道:“原来是个活的。”紧接着将一只手伸进她的怀里。

  秦佳贝大惊变作大怒,将肚子里的脏话挨个在肚子先骂了一遍。那人却又低低笑道:“啊,原来是个姐姐。”说完便跳上床象鱼儿一样钻进她的被里,全身都贴住秦佳贝,象个八爪鱼般将她缠住,将脸也挨上她的脸,摩蹭两下,随即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亲,笑道:“姐姐,你怎么也不带火褶子?”

第十章 惊天大阴谋

  秦佳贝大惊变作大怒,将自己所知的所有脏话挨个在肚子里骂了一遍。那人却又低低笑道:“啊,原来是个姐姐。”说完便跳上床象一条鱼一样滑进她的被里,飞快的将全身都贴在她身上,象八爪鱼一样将她缠住,连脸也挨上她的脸摩蹭两下,随即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亲,笑道:“姐姐,你怎么也不带火褶子?”

  她立刻呆住,登时又反应过来,在脑海里搜索更恶毒的词语。

  那人继续上下其手,笑道:“原来姐姐被点了穴道,我替你解了可好?”秦佳贝立刻停止腹诽,拼命做出点头的样子。那人又嘻嘻道:“姐姐是在摇头么?原来姐姐喜欢这样被我抱在怀里。”

  突然他降低了声音道:“有人来了。”

  秦佳贝什么都没听到,那人已飞快的抱着她从床上跃起,一起滚到床底,不知踢了一下哪里,秦佳贝便觉得落到了低处。原来这床底竟然别有天地。

  仿佛是一条地道,两个人搂在一起有些拥挤,那人松开她,往前爬了爬,将头挨地板近一些。

  果然有人已进了他们刚才所在那屋,而且还不止一个。

  一个声音道:“你们到底下手几次?”

  另一人回答道:“第一天他们一定疏于防范,所以小人决定下手。本来我们在永安镇等他们,没想到得到消息说他们居然临时借宿到云林寺。”

  先前那人道:“那寺院在城外,不是更好下手么?”

  “是啊,小人也这样想,于是决定在那里下手,可是,本来我想他们头一天出发,一定会放松戒备,我就带了人去,准备换掉那几口箱子。可是先进去探路的两个,居然什么都没有做就回来,问他们,只是说到了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回来。”

  “哼,分明是贪生怕死之辈。”

  后面那人道:“本来小人也这样想,但那个寺院确有些古怪。小人亲自进去探路,我翻进那寺院的门,偷偷摸进大殿,到了大殿,心里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在那里,自己叫什么,住在哪里,全都忘记,越是努力想,越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一直到第二天蒙蒙亮,一个和尚才打开门将我放了出来。”

  说到这里,那人声音已微微发抖道:“那里有鬼,一定有鬼。”

  先前那人道:“编些鬼话出来,就可逃过惩罚么?”

  后面那人颤声道:“属下说的全是真的,七爷若不相信可以问其他的人。”

  这时候突然又有一个人插话道:“不错。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可能。”

  先前那位七爷道:“散人有何高见?”

  那散人道:“江湖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这小小云林寺居然有高人。依我之见,他们并不是虚言,只怕是一进寺院,头脑中想法都被人化为空空了。”

  七爷道:“还有这等法术?”

  那散人叹道:“我听说修行中的高人,有人一进他们方圆几丈之内,想法都会被影响。若此人是正道修行,被影响之人所有杂思邪念会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七爷骇道:“真有这等法术?”那散人道:“这哪里是法术!是他们到了那个境界便具有的一种能力。”那人道:“莫非这人,散人也不敌么?”那散人道:“这等事情,我只听师祖说过,却从没见过。而且自古邪不胜正,我自然不是敌手。”

  七爷道:“只盼此人不与我们为敌才好。倘若他今晚在这里,即便一动不动,我们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么?”散人道:“这点七爷大可放心,一般说来如此高人很少过问尘世。倘若他真站在这里,你我哪里还能有这等话语?”

  七爷道:“那后来呢?你们再没有机会么?”这次问的却不是那散人。

  那人回答道:“本来快到时我看他们已经人困马乏,准备一击而中,可是换了几口箱子时才发现秦易早就派人盯住了几个兄弟,似乎有意想顺藤摸瓜抄我们的老窝。弟兄们带着箱子不便走路,只好全部扔下箱子走人。”

  七爷冷哼了一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秦佳贝早已听明白其中原委。这些原来正是偷换他们嫁妆的那帮贼人。原来在云林寺时就曾想下手。那位高人是谁?是智云大师还是梅度?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那位散人说的对,真是到处卧虎藏龙。她一直以为在客栈那天是秦峰吓跑了那帮贼人,却不想原来是秦易。

  先前那人道:“你先和散人先出去吧,你现在开始就听散人命令。”

  过了一会儿,听得有人道:“老七,这个散人如何?是否可靠?”这个人竟然不是刚才说话的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人。

  七爷道:“五哥放心,这人是个小人,我以重利诱之,现在绝对可靠。”那五哥道:“本来想将嫁妆换成次品,让唐家不满,没想到你们连这都做不到。幸好有老四游说,唐震才勉强相信秦家没有诚意。你看你们这许多人,居然敌不过老四一张嘴。”七爷道:“五哥,都是这些人太没用,我也惭愧的紧,我必定好好教训教训。”

  五哥道:“那也要等事情过去罢。对了,今晚安排得如何?”七爷道:“就快喝合卺酒了,酒里我已下了药,就是唐震也能放倒,何况是那两个黄口小儿。”

  五哥满意的道:“嗯,等到二更,我们溜进新房杀掉唐天雷,把这杀人之名嫁祸到秦家那个女人身上,我再带人冲进去,趁乱喊起,就说新娘杀了新郎,说秦家本是朝廷派来要消灭武林人士,和亲只是借口。”

  七爷道:“那唐家人见唐天雷丧生,痛失亲人必定心智大乱,只要我们喊向秦家报仇,唐家一定会有人对那个姓秦的臭女人下手,哪里管得了她是什么狗屁郡主,哈哈,那时她喝了酒全没有内力,自然是一招毙命。那边我们的人去杀秦易秦峰,只说是盟主下令即可。等到他们稍有怀疑时,秦家与唐家的梁子早已结下。嗯,到时我们再放些火,让他们顾此失彼,最后再带人趁乱将秦家这帮狗贼全部杀死。”

  七爷叹道:“五哥真是好计谋!即使那唐家与秦家有所防备,我们也还有散人,他们再功夫卓绝,也还是凡人,怎能敌得了散人的天兵天将。哪里防得了这连环计策。”听得那五哥狠狠的道:“不错,这一次定要叫秦家这几十个狗贼,全部都葬身在唐家堡里。”

  接着又冷笑道:“秦家这些贼子一死,李世民岂肯善罢某休?唐家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朝廷和武林必成死敌。哈哈,他李家的江山,恐怕就坐得不大稳了吧。”

  秦佳贝只听得手足冰冷。

  半响后,那两人似乎都已离去,屋内再无声息。

  这些人哪里是平常的贼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心要挑起一场血雨腥风。秦惜惜啊秦惜惜,你牺牲爱情的伟大情操换来的平安长久,在别人眼里竟是致命的毒药,一心想毁之而后快。她猛然想起一路上秦峰都不大愿意让她跟来,原来他早知道这下面的暗涛汹涌。这趟浑水真不是普通的浑!

  想到秦峰,秦佳贝只觉得心都揪作一团,秦峰,灵月,还有那个可恶的秦易,秦大,秦平....秦惜惜,唐天雷,全都处于危险之中!

  快点去告诉他们啊,快点去!秦佳贝拼命挣扎扭动,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头顶那人已听到她动静,向下一点又把她一把抱住,笑嘻嘻的在她耳边轻轻吹气道:“这么一会儿没抱姐姐,姐姐就想我了么?”说话间,一只手伸手到她胸口一揉,她的手脚便活动开来。

  秦佳贝救人心切,起身往上爬,准备爬出地道。

  她刚爬了两步,只觉小腿一紧,两只足踝又被人紧紧握住。

  这时长安城中,唐太宗李世民问李淳风道:“你给朕卜上一卦,就此次和仪郡主与唐家堡和亲一事。”须臾李淳风便道:“和亲之事恐有变故,陛下,此卦大凶。”

The Myth 说...

第十一章 乱成一窝粥

  秦佳贝救人心切,起身往上爬,准备爬出地道。

  她刚爬了两步,只觉小腿一紧,两只足踝又被人紧紧握住。

  随后整个人被往后拉了一截,后面那个人吃吃笑道:“这么急,要去通风报信么?”她想说又说不出来,挣扎着翻过身子,返身回去扯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明明是双柔软温暖的手,但却如铁箍般任她拉拽捶打,怎么都不动分毫。情急之下,她俯身过去张口便咬。

  还没有触到那只手,那只手便迅速放开了她,如滑鱼般翻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她一时动弹不得。听的那人笑道:“原来姐姐爱咬人。”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肩上一痛,原来那人竟趴到她肩上咬了她一口。

  突然间下巴上的手也一松,那人似平平退出数尺,她立刻翻身爬起,努力向床下的出口处爬。

  又听的一声浅笑,足踝再一次被抓住。她再一次拼命挣扎,那只手随即放开她的足却又捏住她的臂,秦佳贝急忙伸另一只手去扯臂上的那只鬼手,但又有一只手又爬上她的大腿,她又立即将手伸向那里,还没有碰到那只鬼手,鼻子一痛,竟被咬了一口。就好象捉迷藏般,那两只手在她全身游走。

  秦佳贝又急又气,黑暗中只听到她急促的喘息,感觉到处都是那人传来的热气,突然,一只手滑入袍子,从贴身小衣底钻入,直接贴到她赤裸的腰际。她呆了一呆,用尽全身力气,一头向前撞去,听得一声轻笑,全身又被松开,腰际的那只手也滑了出去。

  没有了禁锢,她不假思索的翻身向出口爬去。刚爬了一步,那两只恶梦般的手第三次握住她的足踝。

  她终于彻底绝望,本就已筋疲力尽,全靠信念支撑挣扎,现在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逃出这人手掌,一时间便全身都瘫软下来,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移动起来,原来自己竟被那人从地上拖走,脊背被不平坦的地面硌的生疼,竟然是离那个出口越来越远的方向,而拉她的那个人居然轻轻的唱起儿歌来:下雨了,哗啦啦,地上有个胖娃娃,小娃娃,回家啦......

  不知走了多久,秦佳贝突然发现身上一凉,睁开眼看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一片草地上,抬眼看的正是一轮圆月,闪闪星光,原来已离开地道了,她坐起来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全身酸疼,背上火烧般疼痛,但她什么也顾不得,立刻跳起来,看了看便选了一条路飞快的奔了出去,拐了几道弯,一头跑到了大街上,在街上转了几个圈,接下来,她发现自己迷了路。

  她停下来整理一下思绪,从怀中掏出一个指南针,对着月光看了看,确定方向后冲着秦家堡中心奔了过去。

  很快她就发现了自己是正确的,因为,那个方向,已看见冲天火光。

  秦佳贝越发拔足飞奔。

  这里果然已乱作一团。有人在打斗,她再也跑不动,一边走一边搜寻,秦峰的屋子没有人,跑到秦易的屋子也没有人,她绕过后院直接到新房,只见新房里到处是浓烟,她一边咳一边往里间摸索,心头悬的紧,秦惜惜死了么?那个美的如同月光女神般的秦惜惜死了么?秦天雷死了么?

  突然腰间一紧,紧接着又足又离地,腾空向后被拽出,随后一只手揽住了她,回头一看她登时大喜,原来卷住她的是秦惜惜的长鞭。

  秦惜惜还是穿着那件丝衣,脸上沾了些灰尘,眼睛定定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她想和她说话,张口却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秦惜惜看了半天才看出这个浑身泥土,一脸狼狈的是秦佳贝,问她道:“贝公子可看得见我?”

  秦佳贝连忙点头。秦惜惜看到她点头伸手在她胸前一点,她觉得胸口一阵轻松,张口已讲出话来:“啊,原来你没事,他们呢?秦峰在哪里?灵月在哪里?”秦惜惜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道:“你跟我来。”

  秦佳贝将自己昨夜听到的简单讲给秦惜惜,秦惜惜却一言不发。秦佳贝跟她拐过弯,见已到了后院假山处,秦惜惜停下来道:“你看。”秦佳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前面正是灵月,穿着那件淡绿衫子,一个人在那里舞剑。秦佳贝喜欢道:“灵月!”没想到灵月竟似没听到一般,连动作也不曾缓上一缓。

  秦佳贝奇道:“她这是在做什么?”秦惜惜道:“我不清楚,她看不见我们。好象被人摄了神志。”秦佳贝这才发现异样,原来灵月竟不似平时练剑时的样子,她眼里又是恐惧又是疲惫,出的都是狠招,可是她周围哪里有人?

  被摄了神志?秦佳贝突然想起一个人,叫道:“啊!一定是他!”

  秦惜惜问道:“你说的是谁?”秦佳贝道:“梅度,他曾经对我使过这法术。”秦惜惜问:“现在你能找得到他么?”秦佳贝一下子便低了声音道:“我找不到。”

  秦惜惜道:“那我们想别的办法罢,你先在这里别动,我去看一下天雷。”秦佳贝问道:“他怎么样了?”秦惜惜咬了咬唇道:“他受伤了,有些严重。”

  秦惜惜转身便走,秦佳贝又开口唤她道:“秦峰呢?秦易他们呢?”秦惜惜脚步没停,但却稳稳道:“你放心,他俩都应该没事。”

  秦佳贝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秦惜惜离开,她便绕着假山转了两圈,边走边喊:“梅度!梅度!”心想既然是他施的法术,那他必定不会走的太远。喊了几声却没有回答,而这时,假山上的灵月已一脚踩空,凌空跌落下来。

  秦佳贝大惊,心里恐她受伤,迎过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伸手去拽她胳膊。她的手还没有触到灵月的手,灵月却已一个转身,一剑刺向她的咽喉,她本能向右一闪,冰冷的利刃已穿过她的左肩,秦佳贝强忍着疼痛,趁着灵月动作一缓,她已伸手捉住了灵月那只握着剑柄的手。

  秦佳贝痛得已经视线模糊,但却看见自己左手发出一道明亮金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听到灵月的叫声:“啊,贝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灵月四处看看,扶她坐到地上,随即闪电般的在她肩头点了几下,道:“忍一忍,我将剑拔出来,不会出太多血。”

  秦佳贝咬住牙点点头,灵月拔剑速度飞快,但还是一阵尖锐的疼痛,秦佳贝禁不住“啊呀”一声叫了出来。却看见灵月眼角已有一大滴泪滴了出来。

  秦佳贝忍住痛,强笑道:“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灵月咬着唇一声不吭,撕下一截衣襟替她包扎左肩。秦佳贝又道:“灵月,你刚才没有看到我?”灵月颤了一下道:“半夜我听到人声,出门便看到火光,我看见一个黑衣人鬼鬼崇崇便追了过来。没想到他伸手一晃,我便眼前一黑,紧接着就看到许多人向我杀来,我挥剑拼命抵抗,可是那些人却怎么都杀个没完,我慌得手忙脚乱,刚才只见眼前一道金光闪过,这些人却又都没了,紧接着就看到你。”

  她的声音有些恐惧,道:“贝公子,我是不是见了鬼?”

  秦佳贝道:“咦?是黑衣人,不是白衣人么?”灵月摇头道:“不是。”

  她有些疑惑,两次见梅度都是一身白衣,第二次见他时是半夜,他也是穿着白衣,好象从来没有穿过黑衣,那人,是梅度么?

  秦佳贝慢慢爬起来,道:“灵月,我们四处找找,看还能找得到谁。”顺着假山往后院走了几步,又看到一个人在那里,将一柄板斧舞得水泄不通。灵月叫道:“秦天霜!”

  秦天霜没有反应,显然也是失了心志。秦佳贝对灵月道:“灵月,你站在旁边,慢慢看他的破绽,伺机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动弹,记着不要急。”灵月点头慢慢走到秦天霜身边,疑神看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便伸指一点,秦天霜便立刻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灵月道:“要怎样他才能醒过来?”秦佳贝走过去看,见秦天霜站在那里,怒目直视,斧头举得高高,就象庙里的怒目金刚。她想了想,伸手去捉他手,果然只见金光一闪,秦天霜眼睛转了一下,好象迷惘,紧接着便瞪大眼睛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佳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左手举起来看了又看,啊,怎么回到了古代,自己就有了特异功能?灵月把秦天霜穴道解开,心想大公子一心怀疑贝公子,原来贝公子果真会法术。她抬头看秦佳贝,却见她是一副自己也不相信的表情。

  这时听得有人道:“小娃娃,那镯子谁给你的?”

  不知何时,旁边一块大石下已多了一个老头,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手里拄着一枝一头烧焦的木棍,黑乎乎的手里拿着一只酒葫芦,一边问,一边将葫芦凑到口中“咕咚”喝了一大口。

  秦佳贝这才回过神来人家问的是自己,于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道:“是智云禅师送给晚辈的。”镯子是高人送得,识得的,必定也不是低人,这老头没准就是个丐帮帮主。

  丐帮帮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象是呛着了,“噗”的一声便将一口酒都喷到空中,道:“小娃娃,看来我们还有些缘份,就送一个大礼给你。后会有期。”说完便摇摇晃晃的走开,秦佳贝一愣,在他后面大声道:“前辈,大礼在哪里?”丐帮帮主却头也不回,秦天霜这时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爹娘?”见她俩都摇头又道:“我们先去大厅看看。”

  三个人没走几步,这时天空中下起了雨,不多时,将一场火便浇得干干净净。灵月皱眉道:“哪里来的酒味!”果然,空气中竟然有淡淡的酒味。

  走到大厅门口时,灵月弯下腰道:“公子,这是什么?”她弯腰捡起个东西放到秦佳贝手上,秦佳贝细看时原来竟是个小小纸人,秦佳贝留神向四周仔细看时,又发现地上几只散落小人,早已被雨打的精湿。

  她突然想起看过的一些书上有撒豆成兵等等的法术描写,莫非,和灵月与秦天霜打来打去的,都是这些纸人么?

第十二章 奇特的治疗

  三个人没走几步,这时天空中下起了雨,不多时,将一场火便浇得干干净净。灵月皱眉道:“哪里来的酒味!”果然,空气中竟然有淡淡的酒味。

  走到大厅门口时,灵月道:“公子,这是什么?”她弯下腰捡起个东西放到秦佳贝手上,细看时原来竟是个小小纸人,她再留神向四周仔细看时,又发现地上几只散落小人,早已被雨打的精湿。

  她突然想起看过的一些书上有撒豆成兵等等的法术描写,莫非,和灵月与秦天霜打来打去的,都是这些纸人么?

  雨停了,天也渐渐亮起来。

  秦佳贝一进大厅便湿了眼眶,因为秦峰第一时间看见了她,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心,迎过来劈头就道:“你受伤了?”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番才道:“啊,背上也全是伤,怎么弄的?”

  见她的长袍背后破破烂烂,有几处还露着象是被蹭伤了的火红的肌肤,整件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迹。灵月上前颤声道:“婢子该死,请公子罚婢子罢。”

  秦峰道:“让你寸步不离跟着,你也居然能弄丢。还好又找着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罚你?”秦佳贝见了秦峰安然无恙,于是心情大好,道:“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这事儿也怪不得灵月,你可不能罚她。再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秦峰道:“那你到这边来。”秦佳贝道:“秦易在哪里?我要和你们一起说。”秦峰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到她身上,又给她细细的系好带子道:“好,我带你过去。”

  大厅里人不少,秦佳贝只识的几个,也是看着眼熟,大部分不认识。秦佳贝道:“这些人都没事,难道没有人受伤么?”秦峰道:“怎么没有?受伤的都在偏殿,正找了大夫在给他们瞧,大哥也在那里。”

  二人穿过大厅到了偏殿,看到满地都是伤员,她一眼就看到一个人的一条右臂从肘下被折断,断掉的那截小臂上全是血污,折断处血肉模糊,露着白骨,秦佳贝只觉得胃酸翻滚,不由弯腰一阵干呕。秦峰回头见她模样,拉了她手道:“只看我就好,不要看这些人。”秦佳贝抬头看看,见到不只秦易,连秦震夫妇也在这里看望这样伤员,于是道:“原来大家都在,在好也没有。”

  秦峰唤秦易和秦震夫妇聚到一起,秦佳贝便将自己昨夜听到的一一道来,她记忆力极好,上大学时又参加过戏剧社,精通表演,连那些人说话的语气也学的维妙维肖,当众人听到她恶狠狠的说:“秦家这些贼子一死,李世民岂肯善罢某休?唐家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朝廷和武林必成死敌。哈哈,他李家的江山,恐怕就坐得不大稳了吧。”立时俱觉得心头一寒,秦震饶是见多识广,听得也是怔住,而秦夫人面上早已冒出一层冷汗。

  秦佳贝把这些话说完,终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她本不是练武之人,又身负重伤,这时使命终于完成,一时松懈,登时觉得脚软,再也站不住,秦峰觉她异样,灵月早已上来扶住她。

  这时听得秦易道:“先祖父追随圣上逐鹿天下,平三十六路反王,荡七十二路烟尘草寇,这些年来那些余党,总有人时刻想着要取秦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却不想暗血的目标竟然不只是秦家,居然是想要造反。”

  秦震道:“你我二人早早商议重重防备,只道是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折了这许多人手。”秦佳贝心道原来你们早有防备,害我却担心的要死。

  秦易叹道:“这些贼人竟有如此计谋,长此下去难保又会战火四起。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了几十年太平日子,哪个会盼生灵涂碳,江山易主。”秦佳贝见他忧心,忍不住道:“你多虑了,哪里会有生灵涂碳?贞观这二十几年,全是太平盛世。更不会江山易主,大唐基业还有几百年好过。”

  秦易冷冷道:“你又如何知道?”秦佳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灵月道:“贝公子精通术数,婢子昨夜陷入幻觉,也是贝公子所救。”说到这里,秦佳贝忽然听到“嗤”的一声轻笑,这声音颇为耳熟,她扭过头去,发现靠近门处一个白衣人,一双细长丹凤眼似笑非笑,竟是梅度。

  灵月又道:“精通术数者当然有知晓过去未来之本事,贝公子知道也没什么希奇。啊,公子你要到哪里?”原来这时秦佳贝早已站起,朝着梅度过去,她也连忙跟去。

  梅度还是穿着一身白衣,秦家堡被烧得一片粮籍,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烟灰炭黑,梅度的白衣上却干干净净。不过他到哪里都十分抢眼,秦佳贝也觉得没啥稀奇,身边跟了一个小婢,一身青衣也是一尘不染,背着一个医药袋,手里还提着一个草药篮子。秦佳贝一肚子疑惑要问他,刚走到跟前,听得地上躺的那人呻吟道:“先生,我疼的紧,你能否帮我先扎针止痛?”秦佳贝定睛一看,原来正是那位断臂的老兄。

  梅度道:“我若是你,就让他疼去。”那人头上已是颗颗汗珠,道:“先生怎如此说话。”梅度道:“今世果皆由往世因。前世你以梁上君子为业,作案工具便是这只手臂。本来今世你臂痛十年即便还了这罪业,你偏偏稍有疼痛便针石炙治,罪业越积越大,方有今日之祸。”

  那人道:“啊?那我该如何是好?”梅度说:“疼便让他疼去,恐怕你要疼一些日子,这只手臂才会慢慢长好,不过即便长好功夫难免要打些折扣。”

  秦佳贝听到这里早已心头火起,一把揪住梅度的袖子道:“不想治就不要治,哪个要你装大夫假好心?你帮那些人为虎为伥,利用你的摄灵来控制别人,你不说法术不能用来作邪事,难道这不算邪事么?”

  断臂老兄旁边的一人对断臂老兄道:“老张,不要用这位大夫了,你看他来了半天,篮子里的草药一棵没少。什么前世今生,疼痛起来哪里顾得了许多。刚才给我治腿的那位大夫,治伤就好的很,你等会儿让他瞧瞧罢。”

  梅度淡淡道:“那个自然随你,不过到了下世,便不是这一条手臂的事了。”说完他转向秦佳贝,上下看了看她露出微笑道:“别人的伤我不会治,但你的伤,我却偏偏要治。”伸手一捞,便将她横着抱起,对那位青衣小婢道:“水影,烧些开水到我房里来。”

  秦佳贝见他抱着自己往出走,叫道:“哪个叫你治了?”一边伸那手去推他胸口,一使劲,肩头伤口牵动,痛得更厉害,不由得“唉呀”一声叫了出来,梅度皱眉道:“你与秦家虽有些渊源,却也犯不着涉险,本来我想多拖你一阵子,不想你还一定要淌这趟浑水。”

  秦佳贝脑中电光一闪,吼道:“啊!那个色狼是你派去的?”梅度道:“我哪有派他?只不过他恰好在那里,我便叫他多拖你一阵而已。”

  秦佳贝气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原来你真真是见死不救。”梅度这时已抱她进屋放置床上,回头对一直跟着的灵月道:“你先出去。”伸手边解她左边的衣衫边笑道:“当然见死不救,死了还怎么救?”

  虽然知他是要给自己治伤,见他解自己衣衫,两个人正面相对,距离不过盈尺,又想起昨夜被那人上下其手的轻薄,秦佳贝又有些气又是羞窘,只觉得脸也热,心跳也快。梅度已解开她的衣衫,看了看灵月给她包扎的血迹斑斑一大块笑道:“真丑。”说完便又将她将衣衫穿上系好。

  她正觉得奇怪,听得梅度轻轻笑道:“啊,我险些忘了,我治伤哪里用得着解衣?”

  她只觉得血都往上涌,脑中嗡的一下,梅度又笑道:“你还是不要动的好,因为我要动手。”说着便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抚上她的背。

  秦佳贝跌在他怀里,只觉得心慌意乱,背上那只手带着微微热气,又轻又柔,还在缓缓下移,感觉陌生新奇又有些可恼,那只手移到她腰上,梅度才松开她,对着她的左肩轻轻吹了口气。见她没有反抗,梅度笑道:“啊,原来你喜欢被我这样抱在怀里。”秦佳贝大吃一惊,他说话的语气与昨夜轻薄她的那人口气一模一样,于是瞪大了眼睛道:“昨夜那个,是你!“又觉得声音不太象,于是便问道:“到底是不是你?”

  梅度道:“哪里是我?我只不过是学学别人的口气罢了。”她仔细想想,声音果然大不一样,于是愠道:“原来你一直在旁边!”

  梅度道:“谁说我在旁边了?”秦佳贝道:“你不在旁边怎么知道?”梅度笑道:“不在旁边就不知道么?我现在不在长安,却知道长安正在下雨。”

  她细想想觉得他所言非虚,自己亲眼见他并非普通人,不在旁边就知道也没什么稀奇。但一想昨日种种他仿佛亲眼目睹,不由得面上又是一热。

  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只好低低道:“你还没有给我治伤,你放开我好不好?”梅度笑道:“当然不好。”话这样说却已放开了她,打开门对灵月道:“一会儿水影端水过来你帮她好好洗个澡。”灵月道:“她身上有伤,洗澡不碍事么?”梅度笑道:“她哪里有伤了?”

  这时有人已端过木桶来,灵月帮着水影把热水都到入桶里,又过来轻轻解开她的衣襟,看着她肩头惊叫道:“贝公子,你的伤口到哪里去了?”秦佳贝低头看左肩,果然见皮肤细滑白晰,连个红印都没有,无怪乎肩不痛了。

  灵月帮她把长衫脱下,又道:“贝公子,你背上的伤也全都不见了。”水影在一旁见她们大惊小怪,道:“这有什么稀奇?”秦佳贝回忆刚才情况,自己只道他轻薄,原来竟是治伤,倒是自己想歪了。面上一红,嘴上却说:“当然不稀奇,他都会撒豆成兵,派些纸人纸马来打仗,治个把伤有什么了不起?”

  水影道:“谁说是先生了?那样的低劣术类,先生哪里瞧得起。”灵月扶她到木桶中坐下,道:“贝公子,我昨夜看见的那人,也不象是这位先生。”她本来就没有十全的把握,听得她们都为梅度说话,只好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十三章 独眼狐狸精

  洗了一个热水澡,身上又不痛不痒,秦佳贝只觉得浑身舒畅。来了古代空气清新,水质清澈甘甜,食物味纯鲜美,不比较都不知道从前入口香甜的水果其实都被现代污染的土壤与施用的化学药剂改变了而失去了原来的味道,仿佛一切都绝非现代可比,天天有这样纯净的水饮用和洗澡,养肤效果不知比SK-II好了多少。

  水影托着一套衣服放在床上道:“先生吩咐您换的衣服。”说完便出去把门关上。灵月取过来给她穿上,是一件洁白的长衫,材质细致,衣角上用银线绣着朵浅浅的梅花。秦佳贝发现自己穿上刚刚好,奇道:“咦,刚刚好。”

  灵月道:“这位先生行事当真神出鬼没。”秦佳贝穿好衣服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件衣服是为自己所制,无处不妥贴。灵月道:“公子穿这件衣服真是好看,任谁看了都要多看两眼。”女人最爱被人夸漂亮,秦佳贝听得她赞自己好看,眼睛登时弯了。

  正说着,听着一个声音道:“姑娘请救救我。”秦佳贝和灵月细细一听,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这时又听得一声“姑娘救救我罢。”两个人这次听得仔细,灵月指着一道小侧门道:“好象在这里。”秦佳贝轻轻推开侧屋房门,果然见一个中年道人站在里屋中央。

  那道人脸色昏黄,神色萎靡,一只眼睛半睁半闭,好象是个半瞎。见秦佳贝进来,振了振精神,施了一礼道:“姑娘一定要救救小人。”秦佳贝听得他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上下看了他两眼,道:“你既没有病又没有伤,哪里需要我救了?你即便有伤有病,我也不是大夫,如何救你?”

  那道人道:“梅先生既肯替姑娘治伤,姑娘一定与他大有渊源。请姑娘替我向梅先生说个情,教他放了我吧。我再不敢了。”秦佳贝奇道:“他没有绑着你,门也没有锁,你自己逃走便是,何必要我说情。”心想大夫帮人治个病,还说什么大有渊源,又想梅度治病本不用草药,又干嘛装模作样让水影提个草药篮子?

  那道人脸色暗了一暗道:“若是绑了或是锁了我倒不怕,你看我足底这个圈,我哪里出得去。”

  秦佳贝这才看见,原来这道人足下地面,有三尺方圆的一个圈子,痕迹浅浅,似是树枝一类的硬物划成。那道人见她不解,于是便探一足出来,足尖刚刚要迈过那圆圈,却又立刻缩了回去。秦佳贝道:“怎么,你迈不出这圈么?”

  道人又施礼道:“是梅先生施法将我困在这里。就为此事拜托姑娘。”秦佳贝道:“他为何要将你困住?”那道人道:“我做的一些事情,梅先生不甚满意。”这时听得后面有人道:“你怎地不说,她身上的剑伤就是拜你所赐?”原来是梅度到了。

  那道人一见他人,立即跪拜在地,颤声道:“先生请饶了我罢!小人再也不敢了。”

  秦佳贝听得疑惑道:“我身上的剑伤跟你有甚关系?”那道人道:“有人给小人钱财,叫小人昨夜三更来此作法,施法将堡内人员全部困住,但法不责众,小人说最多只能困住数十个,于是他们便选了数十个武功高强教小人作法。我可没有想到要困了姑娘或是伤了姑娘。”梅度道:“她手上有佛门宝物,又有我的印记,岂能轻易被你这些小能小术困住?”

  秦佳贝这才知道为何自己能解了灵月与秦天霜的围。自己果然没有特异功能,在现代没有,回到古代依然没有,多少有些失望,但听到自己手腕上这个居然是佛门宝物,心中又有些欢喜。

  顿了顿问那道人道:“你怎么困住他们的?”那道人道:“小人只是用了些纸人纸马。”秦佳贝突然想起,道:“你叫什么名字?”那道人道:“小人姓石,江湖人称做石散人。”秦佳贝道:“啊!果然是你!”原来此人正是秦佳贝在地道中听到说话的那个散人,怪不得有些耳熟。

  那人道:“姑娘认得小人么?还请姑娘替小人说情。小人再也不敢了。”秦佳贝心中一直暗骂自己愚蠢,她想起那位七爷说的:“他们再武功卓绝,也还只是凡人,如何敌得过散人的天兵天将。”天兵天将定指的是这些纸人纸马了。梅度给自己治伤,自己却一直怀疑他,甚觉得对他不起。

  那道人见她不语,又拜伏道:“姑娘万望帮忙,小人虽然施了法术,但困住的人连一半也没有,没有造下多少罪孽。”

  梅度道:“你既懂法不可恃以制众,岂不闻术不可施之于贵宗?你困的人中有一半是胡国公的子孙,有厚禄庇佑,岂是你这妖术可困住的?”秦佳贝这才明白,为何秦峰秦易秦惜惜他们都没被困住,原来竟然是因为生在秦家,“有厚禄庇佑”。而灵月和唐天霜却逃不过。

  那道人道:“是,是,小人谨记,小人不敢了。即使困住的那几个,也被一场大雨,将小人那些纸人纸马淋得精湿,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我明明卜卦卜到昨夜无雨,看来上天也不助小人。”梅度道:“如今倒要叫你明白,哪里是雨了?有人只喷了口酒,便灭了这火,也淋了你那些人马。”

  那道人一听得立刻遍体如筛糠,原来竟处处是高人,自己居然还持这点小把戏在这里害人。便一直在地上拜伏不起,嘶哑道:“小人知道自己愚昧,小人再也不敢施术害人了。”

  秦佳贝这才想起那位丐帮帮主咳了一下喷出的一口酒来,原来那一口酒竟化做漫天大雨,为的是灭火与这些纸人马,怪不得雨中有淡淡酒香。自己没有走眼,丐帮帮主果然是高人,莫非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大礼?

  她见那位道人可怜,一时又动了恻隐之心,对梅度道:“他既已知错,你让他写下保证,或者废了他的法术,放了他去可好。”

  梅度道:“他根基一般,心眼也不正,即使是雕虫小技,靠他自己又哪里能学到手?”秦佳贝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梅度对灵月道:“灵月,你先出去吧。”灵月知道让自己昨夜误伤秦佳贝的,正是面前这个独眼道人,本来一直恶狠狠瞪着那道人看,这时听到梅度说话,便走了出去。

  见灵月出去,秦佳贝道:“为何让她出去?”梅度道:“肉眼凡胎,骨轻福薄,多看这种事情无益。”秦佳贝心道:那我就看得么?

  梅度见门已关紧,便对石散人道:“妖孽,还不出来?”那道人立刻浑身一软瘫在地上。梅度走到前面伸手到那道人头顶一抓,便听到有一个声音颤抖道:“先生放手,我马上出来。”竟然不太似那道人声音。然后那道人头顶冒起淡淡烟雾,慢慢颜色越来越深,终化做一个实体。秦佳贝大吃一惊,原来竟是只火红狐狸,皮毛油亮,十分好看,只是一只眼睛盲了。它学人样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出人言道:“先生饶命!饶命!”

  梅度也不言语,只一抬手,那狐狸便不见了。秦佳贝道:“它到哪里去了?”梅度道:“收了。”秦佳贝吃惊道:“这可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啊,我觉得还有些可爱,不能放了么?”梅度看她一眼道:“妖物就是妖物,现已得了天地灵气,又附上人身害人,若不收了,日后不知多少人遭罪。”

  说完又上前看石散人,伸手往石散人头顶一按,石散人便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居然两只眼睛都睁了起来,再不是那独眼模样。

  梅度道:“你因心生邪念,才被这妖物趁虚而入。你用它之小术取得钱财,它取你之元气,倒也公平。只可笑你还以为是你自己之能。现在你身上没了妖邪,这圈子自然困不住你,可你现在只剩下半个人了。此后好自为之,往正道上修行补你元气吧。”

  石散人闻言居然有些哽咽,眼中也滴下泪来道:“小人万幸遇到先生,若元气丧尽,小人则成行尸走肉,小人谨记先生救命之恩,日后再不敢有丝毫邪念。”言毕又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后才拜别离去。

  灵月和水影都守在外面,见那道人出去,灵月悄悄问秦佳贝道:“这人眼睛,是被梅先生治好的么?梅先生真是异人。”秦佳贝叹道:“是啊,他哪里是人了?简直不是人。”水影已摆了一桌子菜道:“先吃饭吧。”秦佳贝这才觉出饿来。

第十四章 老牛吃嫩草

  灵月和水影都守在外面,见那道人出去,灵月悄悄问秦佳贝道:“这人眼睛,是被梅先生治好的么?梅先生真是异人。”秦佳贝叹道:“是啊,他哪里是人了?简直不是人。”

  水影已摆了一桌子菜道:“先吃饭吧。”秦佳贝这才觉出饿来,她已被那只狐狸精震了一下,想自己一个办公室的李老师管接近她老公的每一个女同事通通叫做狐狸精,故事里的狐狸精也是千娇百媚,盈盈一瞥便道尽千言万语,可自己看见的这一只却是这个样子,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坐到桌边才回过神来将此事抛在一边。

  吃着饭她又觉得暗血一事也有许多不解之处,问灵月,她只简单道,大家早有防备,只是对敌人用妖术猝不及防。

  秦佳贝想问的仔细些,灵月却言辞闪烁,梅度淡淡道:“你又何必强求他人?”她这才心中一凛,原来秦易始终是不相信自己,秦家法度严明,灵月虽与她相交甚厚,但一个小小婢子,哪里又敢多嘴?

  本来这些事情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自己非要插上一脚,倒闹了个伤痕累累,若不是梅度,自己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疼痛。思量下来,倒收起那些好奇心,这才留意到这一桌竟是素斋,味道极淡,但入口觉得十分鲜美,于是不再言语,细细的吃起饭来。

  原来的那间屋子早已烧得不象样子,秦佳贝他们都换了住处。秦峰秦惜惜他们都没有事,虽然秦易常常冷言冷语,也不相信自己,秦佳贝对他也没有敌意,毕竟他是秦峰的大哥。

  现在得知大家都没有什么事,她全身心松懈下来,一躺到枕头便呼呼大睡,一直睡到日影西斜时她才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醒来,一睁眼发现有人坐在她的床头,凑过去瞅了片刻她才道:“啊,梓臣,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秦峰在秦佳贝注意到梅度时也认出了梅度,认得他是在云林寺戴镯子给秦佳贝的那名白衣人。看到梅度将秦佳贝抱走时他吃了一惊,本能的便冲了过去,没想到自己和梅度的相隔不过两丈,可他使尽全力展开轻功居然追不上梅度的闲庭漫步,眼看距离越来越远,相反轻功不如他的灵月不用轻功却能轻易跟在梅度旁边。

  他情知有异,却不肯放弃,一直拼了力跟在后面,直到灵月带上门出来,他才觉得一股大力向前,眼看着前面的道路屋舍灵月都越来越大虚虚实实的向自己扑面而来,不由得“啊”的一声闭了眼,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停在梅度门前,灵月正揪了他的袖子在吃惊的看了他半天然后道:“这位先生说要给贝公子治伤。”他这才回过神来。

  秦峰见秦佳贝精神不错,道:“梅先生给你治伤我就在门外,听说你都好了我才放心。这梅先生还真是异人。”其实他本来想等梅度一出来便进去的,可是秦佳贝却马上洗澡了,他只好离开,没想到一离开便有事,于是一直忙到晚上才来看她,她却又睡了。自己只好坐在床边看她的睡姿,居然也安心的很。

  秦佳贝道:“你歇过了么?”秦峰道:“我身体好,熬个一宿两宿没有什么问题。”秦佳贝道:“要看我什么时候不能?不差这一时三刻的。你也累了一夜,还不早点歇歇。”四处看了看,见灵月趴着睡在她屋里的桌子上,道:“咦?我早就让她回去睡了,她怎么还在这里?”

  秦峰道:“我也让她回去,反正这里有我,她却死也不肯。”秦佳贝笑道:“都是让你吓的,你看你多凶。”秦峰道:“谁教你不会武功?你现在也知道了这里有多凶险。这趟带你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秦佳贝道:“是,那些坏人都抓住了么?啊,不好,我放一个重要证人逃走了。”秦峰道:“你说的是石散人罢?他在也没用,逮住的那几个全都自尽了,他只是个工具,能知道些什么内幕?”

  她一听便寒了一下,生命如此美好,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若是她,不管什么都可商量,只是这死,却是万万不肯的。

  她想想又道:“唐天雷怎么样了?”秦峰微微皱了皱眉道:“不好,现在还没醒,大夫说性命应该无碍,却一直昏着不见醒来。”秦佳贝给灵月披了件衣服道:“为什么没有请梅先生看看?”秦峰道:“这事我还正想问你,梅先生从昨天过来,从没看过病人,为什么肯给你治?我记得你上次说不认识他。”

  秦佳贝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秦峰叹道:“唐盟主为了姐夫向他肯求,他却拂袖走了。你不用他,他却巴巴的给你治。灵月说梅先生不是寻常人,谁能知道这样人物的心思。”

  秦佳贝道:“他已经走了?”心想这人真是神出鬼没,做事情也让人猜不透。为什么不帮秦天雷治?亏自己后来还觉得他像个好人,原来还是那个见死不救。

  她低头看看灵月,总觉得她在桌子上趴着睡不舒服,于是对秦峰道:“她在桌上睡的不舒服,你把她抱到床上罢。”秦峰愣了一下,脸随即红了,道:“她是练武之人,树枝上也睡得极好。哪里有什么舒服不舒服了?”秦佳贝道:“反正她在这儿睡我就是看着心疼,我可当她是妹妹,你到底抱不抱?”秦峰别过脸,半响道:“要抱你自己抱。”秦佳贝道:“你明明知道我……”刚说到这里,只见一个人影飞过,直接落到床上,瞬间已钻到被里。

  原来武功好之人大都感觉灵敏,灵月睡觉极轻,梦中都能防人偷袭,何况是他们两个这样说的你来我去,秦佳贝一醒时她也随即醒了。她本冰雪聪明,怕自己碍眼,准备找机会出去,暂时继续装睡。不想他们的话题居然扯到自己身上,不由得面红耳热,见他们越争执越厉害,又怕因为自己让他们伤了和气,干脆自己飞到床上。到了床上还怕被人看见自己通红的脸,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秦佳贝这时已想起原来住在隔壁她都知道自己动静,何况现在在一个屋里,想必秦峰也知道,心道这小妮子还装睡,笑着走过去在被上拍了一记道:“你梦游么?”见她一动不动,叹了口气,心道她也累坏了,便对秦峰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让她睡一会儿。”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只见一轮明月,照着些焦墙黑壁,晚风习习。

  秦佳贝道:“唐天雷是如何受伤的?”秦峰道:“其实我们早有防备,知道暗血一定会就此事大作文章,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

  秦佳贝问完就觉得后悔,心道秦易一直疑心自己,又不是什么一定要明白的事,何苦为难秦峰?即便他愿意说自己也还是不知道的好。又听得秦峰道:“合卺酒有毒也早知道,唐府中哪能没有暗血的奸细?唐盟主和大哥只是看着他们表演罢了。唯一没有想到是他们使用幻术,姐夫被幻术所惑,趁乱被贼人所伤。”

  秦佳贝道:“啊,知道了。不必再说了,武林之事我也不懂。”秦峰见她躲开话题,已知她心意道:“大哥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多。”秦佳贝心想岂止秦易,连唐柔姐弟不也一样?又想自己确实来历不明,说自己从一千年之后来到这里的,有几个肯信?还不如信她是奸细的几率要大的多。于是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母兄弟,自己突然不见了,不知他们急成什么样子,也不知此生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秦峰见她面色突然凄凉许多,道:“佳贝,日久见人心,慢慢的他们就会了解你。”浑然不觉这话竟是不要分开的意思,又道:“你不知道昨天你丢了,我担心的紧,灵月不知哭了几遍。你到底去哪里了?你又如何听到那些人说的话?”

  秦佳贝心道那唐家姐弟作完贼果然不敢承认,道:“唐柔和唐天霜与你大哥一样,一心以为我要在昨晚搞破坏,找了个地方把我藏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恰好那些人也在那里说话。”

  秦峰惊道:“啊?这两个家伙!那些贼人没发现你么?”秦佳贝把昨夜之事细细道来,只是隐去了地道中那人对她上下其手那段。秦峰听完变了颜色道:“真是好险,幸好有个地道,否则没有武功之人鼻息较重,仔细一听便能发现,这些人阴险毒辣,若被他们发现了,你哪里还有命活着回来?”说完又道:“这次你可不能乱跑,经过此事,暗血留下诸多线索,我可能要忙一阵子,你一定要紧跟灵月,一步也不能离开。”

  秦佳贝知他是真心关心自己,心下有些感动道:“知道了。”秦峰听她这句话绵软,愣了一下低低唤她:“佳贝。”秦佳贝抬眼看秦峰,又听得他轻轻道:“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秦佳贝见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道:“是梅先生的。”

  秦峰看她半响,慢吞吞的道:“佳贝,你离梅先生远些好不好?”说完后抬眼看了看她,又慢慢道:“梅先生那样对你,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我有些担心。”

  秦佳贝道:“这人神出鬼没的。你就是让我离得他近些,我也是没有法子,我又去哪里找他?再说他见死不救,实在不算是个好人。”她虽与唐天雷没有交情,但想到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却躺在病榻上,心里就觉是不忍,梅度却能视而不见,真是冷漠无情。

  秦峰一听,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露出微笑来。秦佳贝看他眼神,心里有些突突,心道这人才十七,虽然性格成熟些,却已比自己小了六七岁,难道真要老牛吃嫩草,到古代来个姐弟恋,荼毒大唐美丽的花骨朵?

The Myth 说...

第十五章 最多作个妾

  她心中正心猿意马,这时一人过来施礼道:“两位秦公子有没有用过晚饭?我们小姐请二位赏脸。”秦峰看了看秦佳贝,直到她点头才回道:“好。”

  他已知晓她被唐柔姐弟掳走的事,道:“他们两个偷了你,这番一定是要陪罪。还好你平安回来,否则我一定跟他们没完。”秦佳贝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他们也没有恶意。”

  两人一路到了后院,推开门,见唐柔和唐天霜已在中庭摆了一桌子酒菜正在等着他们,一见他们进来,两人都站起来,双方行了礼后入座,果然,两个人一起举杯向她,唐天霜道:“佳贝,我们为昨天的事向你赔罪。”

  秦佳贝当时确实恨的咬牙切齿,现在事情早过去了,她关心的人几乎都安然无恙,而且还让她听到了那个天大的秘密,一切便顺理成章变得云淡风轻。见对方叫的如此熟稔,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无妨。只是贤姐弟不要再如此待我。”对面两人又连连赔不是。

  秦峰还为他们掳走她的事十分不快,只是低头闷闷的喝着酒。秦佳贝知他心意,频频夹菜给他。喝了几杯,唐天霜又举杯道:“昨天的事,谢谢你啦。原来你真的会法术。”他笑起来眼睛弯弯,露出两只尖尖虎牙十分可爱,秦佳贝道:“我不会法术。”秦峰这时道:“那是机缘凑巧,她恰好戴了只避邪的镯子。”

  那两个毕竟小孩儿心性,便争先恐后的来看那只镯子。秦峰见她伸手出来,白玉般的手臂上套了只浅黄的镯子,手指一根根如玉葱般光滑细嫩,他不识她手背上梅度留下的梅花印记,只道她贴了朵淡淡明亮的梅花花钿,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心想她这样异于男子,自己与她常常执手把臂居然没有察觉。

  尤其看到秦天霜也在看她的手,心中狠不得将那只手拢到自己袖里来,不要被那两个看见,这想法一出,将他自己大脑惊的一片空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道难道自己居然如此钟情于她?

  秦佳贝以为还会在唐家堡待很久,没想到第二日,秦峰便来找她,叫她稍做准备,明日便启程回长安。他深深的看她道:“佳贝,随我一起走。”她于是便心跳加速,都忘了问为何走的这样急。灵月帮她简单收拾完毕,便去向唐家众人一一拜别。泛泛之交,客气客气罢了。只是对秦惜惜,她是真正有话要讲。

  秦惜惜已改梳发髻,在唐天雷榻前伺候,秦佳贝早听说她亲端汤药,衣不解带,昼夜不曾松懈。这时亲眼见她,她正拧了一条毛巾慢慢帮唐天雷擦脸,秦佳贝本有心劝她事已至此,何不去寻求自己幸福。此时见她一脸温柔宁静,唐夫人又在一边不断垂泪,唐天雷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薄薄锦被,一张脸灰扑扑的,哪里还有从前英俊风流的样子?

  看到这番景象,她只觉自己真是自私,早已备好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寒喧几句,辞别出来,心头又沉甸甸的,记起许久之前的冬日,曾经看过的一场戏,一个旦角在台上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秦佳贝进了唐天霜的门,发现唐天霜也在收拾东西,于是道:“唐公子也要出门么?”唐天霜道:“父亲有令,命我明日启程到长安。”秦佳贝有些吃惊道:“你明日也要一起走?”这时唐柔已推门进来道:“不光他要去,我也要跟着去。”

  唐天霜道:“家里正是多事之秋,你偏偏也要出门,父亲怎会准许?”唐柔道:“有父亲和唐易在此,还有大哥三哥,我又能帮上什么用处。今日我磨了父亲一天,你说他答不答应我去?”秦佳贝没想到秦易居然要留在唐家堡,自己却未曾听唐峰说过,回头看看灵月,灵月道:“大公子只是吩咐,叫婢子随五公子启程,婢子不敢多问。”

  等秦佳贝回到自己屋里,发现秦易正在里面等她,灵月见状,立即关门离去。秦易道:“你们明日便早早启程罢。”秦佳贝本来想问他为何不一起回去,想起这人自来疑心自己,于是改口道:“这次再不能留在公子身边,真是遗憾的紧。”秦易丝毫不理会她言语中的丝丝讥讽,道:“秦姑娘,一路之上,还要托你多照顾舍弟。”

  秦佳贝心想一直是秦峰照顾她,哪里用得着她照顾?又听得秦易道:“舍弟自幼跟我居在长安,我父母亲不在身边,只有舍弟与我最亲。我从小看他长大,他的喜怒哀乐皆在我眼底,我第一次看到他不辨事非,如此维护一个人,即便那人来历不明。”

  秦佳贝听他言辞淡淡,全没了往日的冰冷凛冽,心中正在警钟大起。忽听秦易道:“我本可以杀了你一绝后患。”她闻言即刻吓出一身冷汗,道:“大将军何苦为难我一个女子?”

  秦易冷冷道:“哼,如是死敌,便是妇孺又如何?我不杀你,只是觉得你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她忙道:“将军说的极是。”秦易这时已缓和了口气,轻叹了一声道:“舍弟年少偏执,做事只认死理,他若认准了你,只怕我杀了你也无济于事,我看你对舍弟也并非无一分情意,所以允了他带你走,只是盼望你不要伤害他。”

  秦佳贝这才放下心来,心道你才偏执,秦峰哪里偏执了?不知比你好了多少倍,口中却道:“佳贝也并非不通事理之人,梓臣如此待我,我怎会害他?”这句话本是发自她肺腑,说出来一片真诚,秦易也满意道 :“如此甚好。你若从此一直如此待他,不再做危害秦家与我大唐安定之事,我便准你留他身边。你也知道同姓不婚,只要你不是真的姓秦,到时我便禀明父母,准他纳你做妾。”言罢又换了原先那副冰冷口气道:“若非如此,我一定取你性命。”

  秦佳贝呆立半响,一时间五味呈杂,连秦易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启程出发,理想与现实本来就相差太多,秦佳贝选了马车,也不做骑马驰骋的梦了,更不管唐柔在一旁讥笑她没用。灵月见她神色不好,给她多铺一块软垫让她好好休息。

  她不语只是躺在车里休息,慢慢便睡了过去,中午时草草吃了些点心,觉得有些头痛,便又睡去,睡了一会儿醒来,一杯水已递到她手中。她拿过来喝了一口,才发现马车里早已换了人,灵月变成了秦峰。

  秦峰用手探了探她的额,道:“不舒服么?倒是没有发烧。”看她面色灰暗也不答话,又小心翼翼道:“大哥和你说了什么?佳贝,你不要往心里去。”秦佳贝看着这张小自己几岁的年轻的脸,叹了口气道:“一想起要在路上颠跛几日,便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第16章 废物啊累赘

  又如此走了几日,一路谨慎行来,终于到了永安镇,离长安只剩一日路程了。

  晚饭时候他们才发现投宿的这家客栈有些异常,时常可见新饰之红绸,灵月问之,小二回道:“店主小姐明日出嫁。”众人一听莞尔。秦佳贝发现这家酿的米酒甚是好喝,喝了几杯后唤小二过来问道:“小姐嫁的是什么人?”小二回道:“镇东教学的乔先生。”秦佳贝心道原来是同行,又问道:“是作妻还是作妾?”小二道:“当然是作妻了,没见主人好兴致。”话音刚落,矮胖的店主一脸笑容的从楼上下来,大声道:“小女明日出阁,各位客倌今日之酒就由老儿请了,请大家开怀畅饮罢。”吃饭之人不少,听此言一片轰然,有人已叫道:“再打三壶过来!”

  秦佳贝又一杯酒下肚,对灵月道:“幸好是作妻。”灵月奇道:“公子与这家小姐认得么?”秦佳贝道:“我们那里的男人,可没这等福,只能娶一个妻子。”灵月道:“呀,还有这等风俗。”秦佳贝道:“等我回去时将你一并带去,寻个人嫁了,教他好好待你。”灵月脸立即红了道:“婢子愿服伺公子一世。”秦佳贝又道:“为何男人都要三妻四妾?”灵月道:“自古以来就如此。”秦峰道:“不见得每个都如此。宰相大人权高位重,却只有一位妻子。”秦佳贝道:“看来还是有好男人的。”秦峰道:“那是自然。”唐柔却已不服道:“那皆是因为房大人妻子太过凶悍,圣上赐两个侍妾给房大人,房夫人却拼死不肯,听闻圣上闻风后赐下毒酒给她,说不准丈夫纳妾就喝下此酒,房夫人面无俱色,当下拿起那壶毒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灵月吓了一跳道:“房夫人就这样死了么?”唐柔斜她一眼道:“道你小孩儿家见识短,当今圣上又岂是个杀害臣妻的?房夫人喝的,不过是一壶浓醋罢了。”她又冷哼了一声道:“若非夫人凶悍,以房大人的地位权势,偏房小星早不知讨了多少。”现代虽然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却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会包个二奶,稍有钱财和权势的更是三奶四奶直到N奶。秦佳宝本来一心欣赏房玄龄,作官作到了总理,对夫人却还是一心一意,却不知原来还有如此隐情,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跟随的众人中有一位年纪稍长,见这些小儿女说得热闹,早已看出个中就里,笑道:“这男人惧内,大都是对夫人又敬又爱。倘若不是怕她生气,何苦惧内?男人讨了心仪的老婆,便是让他纳妾也是不肯的,一是怕老婆生气,二是看来看去还是老婆最美。”众人又一阵轰笑,秦佳贝一想正是此理,抬头正看到秦峰也在笑吟吟的看她,不由得面上一热。偏偏这时又有人道:“听闻房大人数年前病重时,曾叫夫人死后改嫁,夫人却剜了一只眼睛出来,表示要为他守节。这房夫人还真是性烈。”秦佳贝闻言立刻吓出一身冷汗。

  吃完晚饭,秦佳贝便出来走走,灵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漆黑夜空中一轮弯月高挂,旁边有几只闪闪小星点缀,一阵夜风吹来,说不出的凉爽舒适。她找了一处草地坐下来,缓缓道了一句:“这夜色真好。”灵月只好也陪她坐下。

  又一阵夜风吹来,已稍稍有些凉了。灵月道:“贝公子该回去了。”秦佳贝叹口气刚要起身,却又被灵月突然按住,灵月附在她耳边悄悄道:“我们被人盯上了,贼子人数众多,恐难全身而退。”秦佳贝怔了一下,道:“你有没有其它武器?我不要束手待毙。”灵月袖子一伸,便将一物塞入她靴筒之中低低道:“婢子会拼了性命保护公子。”秦佳贝苦笑道:“见势头不对能溜就溜,以你的武功逃跑不是问题,我可不想拖累了你。”她看灵月一脸严肃坚决,便知这话等于白说,又道:“一个人死总好过两个人死,即便我死了,你也可以通知大家,替我报仇。”心想如果一定要给她一个离开的理由,即便是仇恨,也没什么不好。

  灵月没有答话,突然提起长剑一跃而起,只见刀光剑影交错,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斗在一起。她看不出门道,只觉得十分凶险,灵月以寡敌众,对方几个大汉也丝毫占不到便宜,秦佳宝贝心道早知道这小丫头武功好,却不想好到这等地步。突然觉得后襟一紧,双足离地,已被人从身后提起。

  提起她的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对着灵月道:“小丫头,你回去通知秦峰,要人的话让他今晚三更到城西的山神庙。”秦佳贝一听到这人声音,立刻辨出正是那日在地道中讲话的老七。心道这帮人心狠手辣,自己恐怕凶多吉少。思量间已被人挟到腋下,老七带她疾奔,穿过一段长路然后进到一座庙里,扬手将她重重扔在地上。这一路颠跛摇晃得她眼冒金星,只觉得晚饭都要吐了出来。

  老七笑道:“真是天助老子。明明是个废物累赘,偏偏有人当宝,秦叔宝这个小孙好没出息。”秦佳贝趴在地上呕吐,情知他说的废物累赘就是自己,却找不出话来反驳,要了把利器,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自己真不是一般没用。她心里又盼有人来救自己,转念又想摆明了是龙潭虎穴,自己是饵,秦峰才是他们要钓的鱼儿,他的处境才叫危险。她抬头瞅了瞅看守自己那人,正虎视耽耽的瞧着自己,心想凭自己之力逃出去是绝不可能。又希望秦峰来,又不想他以身涉险,吐了半天翻坐起来,心里矛盾不定。

  转眼已到三更。老七推门进来,将庙前神像座前的烛火拔得亮了一些,在香炉前还燃了支香。秦佳贝心道你这等坏人,居然也来拜神。停了停,听得有人道:“爷,秦峰已经到了。”秦佳贝一听喜忧参半,老七道:“他一个人么?”那人回道:“不是,他们全都来了。”老七道:“只放秦峰和唐家姐弟进来。”那人回了一句“是”,片刻间门再开,这时秦峰已经进来,他一眼见瞅到地上的秦佳贝,见他看自己,秦佳贝忙回了一个“我没事”的眼神给他,秦峰这才放下心。唐柔已大声道:“你想做什么?”

  老七道:“在下请几位来,只想聊聊天而已。”听得唐柔冷哼了一声,他也不以为意,继续道:“秦叔宝当年背叛吾主,跟随李世民作了开国元老,只道子孙都会享尽荣华富贵,哈哈,哪料想李世民还是放心不下,召他的这几个孙儿孙女到长安做了朝廷的人质。”原来这人果真是当年那些反王的旧部,秦佳贝细细回忆,看来他们的旧主所指不是李密就是王世允。又听他道:“秦峰,你还要为李世民卖命?你祖父封地在济州,朝廷却要你们几个留在长安,美其名曰做个都城官儿,好慰籍什么圣上念旧之恩,其实人质是真,好保你秦家不反。你祖父拼死保他登上皇位,他却如此待你,你可心甘?”

  秦峰执着剑定定的站在那里,黑眸里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在济州生活和在长安生活有何不同?”七爷看了看他,转过头对唐天霜道:“还有你们唐家,李世民让秦家那个女人嫁给你兄长,然后又在长安赐了府邸,也让你兄长到长安来做人质,想全都牢牢掌握在他手心里。啧啧,千篇一律,缺少新意。”秦佳贝道:“想要挑拔离间,恐怕你是打错了算盘。”七爷道:“我打的算盘不好,李世民打的就好了?他没想到有人捣乱,唐二少现在变成了活死人,到不到长安没了分别,活死人怎么能威胁到唐家堡?啊呀,只是可怜了秦家那个女人,生生守了活寡。”他说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在空洞洞的庙堂里显得格外阴森森地,秦佳贝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只听得他笑罢又道:“他只好改了主意,把人质的目标换作了唐家老四。”

  秦佳贝看看唐天霜和唐柔,见他们都有些错愕,唐天霜迅速平静下来,一言不发。老七看他表情,又道:“唐天霜,你又何苦?既已知晓真象,何不回到唐家堡,难道真的想做人质不成?”唐柔低低道:“老四,他说的是真的么?”唐天霜却大声道:“秦兄说的对,在长安生活和在唐家堡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秦佳贝道:“你是想让天霜和唐柔走,再把我和秦峰杀了,说他们拒当人质因而杀死我们,让当今圣上与唐家堡反目对不对?想不到你也缺少新意,千篇一律。”老七这一招是跟五哥学来,正觉得意,恰在此时却被她说破,立时有些微怒,将剑尖直指向她的咽喉道:“闭嘴!”秦佳贝吓了一跳,只觉剑气冷冷,吓得一动不敢动。秦峰心中大惊,面上表情也微微动了一下,恰好让老七捕了个正着。老七笑道:“原来你果真在乎这个女人,想不到秦家出了个情种。五哥说的对,果然不能与你共商大事。现在和你谈一笔交易,如何?”说完便放下剑,转向唐峰。

  秦峰道:“你且说来听听。”秦佳贝这时已镇定下来,看老七没有注意她,便向靴子处轻轻伸出手去,道:“你看使离间计不成又妄图拿我威胁他?偏偏我这人平生最恨人家威胁,你想拿我威胁别人,你说,我会不会让你得逞?!”老七听她语气不对,迅速扭头看她,秦佳贝手腕一翻,已拿出一把寒森森匕首抵住自己脖颈。

第17章 我心昭日月

  老七本来以为她不会武功,所以放松了警惕,不料想她居然会使出这一招来,大大出了自己所料,而秦佳贝跟灵月要了把匕首意在防身,不想现在用途却变作自裁,只觉得心头微苦,而更多的则是在等奇迹出现,见此情景,秦峰的一颗心更是差点跳出胸口。

  老七冷笑道:“你能比我的剑快?我一招便能切下你整只手。”秦佳贝道:“我知道秦峰的剑也未必比你的剑慢。你以为你对付我时,他会袖手旁观?”

  老七冷笑道:“看来你今日必死无疑。”秦佳道:“如此甚好。象唐天雷被你害成那副模样,还不如死了的好。我若死了,秦峰必会与你拼命,我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能与暗血的老七同归于尽,还是大大的赚了。”

  她说这话还有一个目地就是告诉唐家姐弟,唐天雷是此人害的。如此关键时刻,当然要团结一致对外。果然,她这话说完不久,唐柔唐天霜和秦峰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老七震惊道:“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秦佳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老七道:“你若知道我的身份,我便不得已改变计划。唉,我只好将你们全部都杀死在这里。”此刻庙中除了他之外,那些黑衣人都已出去,他说的这话教秦佳贝惊讶,秦峰武功较灵月好上许多,唐柔与唐天霜也不是泛泛之辈,而此人轻轻松松的就说出“将你们全部杀死”之类的话,不带一丝犹豫,难道这人武功已到深不可测的地步?

  只见他脸上又浮上得意的笑道:“即便你们都死了,我也会让别人看起来是唐家人不愿当人质脱逃,秦峰带人追捕,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哈哈,李世民与唐家照样不好过。”

  他这话音刚落,唐柔的枪与唐天霜的斧已齐齐向他袭来,秦峰迅速抱起地上的秦佳贝,在地上打了个滚,两人便到了墙边。唐柔和唐天霜二对一,居然慢慢落了下风,动作越来越慢。秦佳贝也看出凶险道:“快去帮他们。”

  秦峰疑惑道:“怎么会?”随即站起身来,啊了一声道:“不好,中毒了。”双腿一软,便跌在地上。他话音刚落,老七已停下手来,唐柔腿上中了一剑,跌在地上,鲜血汩汩渗出,唐天霜也聚不起力气,连伸出指点了几次才点了她伤口四周的穴道。

  老七道:“若你们一进来就打,或许还有些胜算。现在不要妄想,越想提内力全身就会越软。”他伸手捏起佛座前面的那枝将燃完的香道:“这是西域醉人香,我与你们一直说话,就是想让你们多闻一会儿这醉人的香味。”唐天霜狠狠道:“你竟会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他提着剑慢慢朝着秦佳贝走过来道:“做大事者,何拘小节?秦峰,你现在也手脚发软罢,慢慢你会连抬手都没了力气。虽然这香只有效三个时辰,不过你们已活不了那么久。”

  他看着秦佳贝,又看了看秦峰,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知道太子李承乾为何谋反?暗血虽杀不了李世民,可李家父子兄弟手足相残之苦,岂不比杀了他更来得痛快?”

  唐贞观一十七年四月,太子李承乾谋反案发,被太宗下诏废黜,幽禁在右领军府,汉王李元昌被赐自尽。同月,太宗下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太宗亲临承天门楼,大赦天下,饮宴三天。

  秦佳贝又如那日在地道中一般浑身冰冷,突觉手心一暖,见秦峰已慢慢挨过来与她靠在一起,轻轻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自从知道她是女子之后,男女授受不亲,再无执过她手,此刻却慢慢与她十指交缠。

  秦佳贝心头一热,抬眼看看秦峰,见他露出的竟是微笑,立即已知他心意,心头不禁想起初见他时那双圆圆眼睛,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一想马上就要死去,脑中浮现的全是他平日的百般好处,这次也明明是被自己连累,却没有一丝抱怨之意。

  没有内力,醉人香不起半点作用,她反而形动自如,她本不是古人,男女授受很亲,于是便靠了过去,也不管旁边有人,伸出双臂来便搂住秦峰,探首在他颊上吻了一吻。

  老七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想死在一起?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既然你们如此情深意重,我便先杀了这女子,再挑断你脚筋手筋,让你痛苦一世。”他话音刚落,便伸剑刺来。

  这一剑来的又快又狠,秦佳贝只得紧紧的闭了眼睛等那一刻的到来。心道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古代。秦峰却已用尽全身力气,从她的怀抱里挣开,直接对上剑锋。长剑从他胸前穿过,后背露出的剑尖刺破了秦佳贝的衣衫。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老七也一下怔住。秦峰重新落回秦佳贝怀里,他急咳几声,嘴角已有血珠滴落,眼睛失了神,喃喃道:“要杀她,你先杀了我。”秦佳贝一下子觉得眼眶发热,面前所有一切都模糊不清起来。

  老七摇头叹道:“你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也罢,老子今天做一回好人,送她下去陪你。”

  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进来,又将门重重关上。秦佳贝搂着秦峰,眼泪模糊,眼见秦峰凶多吉少,若是没有自己,他又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她越想越是伤心,一遍一遍的叫着“梓臣”,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老七回头望了一下,惊道:“散人?你是如何进来的?”原来进来的这人竟是石散人。

  石散人笑道:“我进来时,他们看到的都是你。”老七愣了一愣,石散人又道:“他们看到的是你进来,不是我进来,有人还问我:‘爷几时出去的?’”老七这才听懂,道:“散人是来找我的么?”石散人道:“不错,我来奉劝你放下屠刀。”老七道:“原来你竟是为了他们而来。”

  石散人道:“这位姑娘曾对在下有过救命之恩,请七爷给贫道一个面子,放她一条生路。”七爷冷哼一声道:“倘若我不给呢?”石散人道:“先礼后兵,倘若七爷不肯,贫道救人心切只好不客气了。”七爷看了看石散人,他心下忌惮石散人法术,权衡片刻,道:“反正秦峰也活不成了,这几个也没有什么用,就卖你一个面子。”

  他手中的长剑还在秦峰身上,他撤了手,连剑也不要,就向石散人拱揖道:“但愿后会无期。”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石散人向前走到秦佳贝面前,拿出一些粉末倒在秦峰与剑锋缝隙之中,对秦佳贝道:“姑娘请恕小人来迟。”秦佳贝伸手抹了一把泪,上前拽住他道:“他不会死,是么?他不会死的,散人你说是也不是?”

  石散人道:“秦姑娘请恕小人直说,这一剑穿心而过,秦公子只恐是捱不到天亮。”秦佳贝把他的袖子揪的死死,哑声道:“你不能救他么?散人你会法术,请你救救他罢!我求你救救他。”

  这时灵月与众人已推门进来,灵月呆了一呆,上前便伸指点了秦峰胸前几处,又看到秦佳贝泪流满面,花容失色,她一张脸也立刻变得煞白。

  石散人道:“姑娘莫要激动,救秦公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句话如同醐醍灌顶,秦佳贝呆了一呆,瞬间便冷静下来,道:“要如何救?”石散人道:“本来秦姑娘救我一命,我当尽力救秦公子。只是我重新修行不到月余,小小幻术尚可为之,救人性命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充其量只能延得几个时辰。依公子现况,即便华陀在世也无能为力,只有方外高人或有可能。”

  秦佳贝脑中将自己认得的这几个高人挨个过了一个遍:梅度,丐帮帮主,智云大师,只是,这些人又到哪里去找?忽然灵光一闪,智云大师!云林寺可不就在附近?

  她将秦峰放到灵月怀里道:“我要去趟云林寺。”抬腿起身,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被秦峰紧紧握住,无论如何不松开。她只好一只一只掰开秦峰手指,又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梓臣,我这就找人救你,你一定要等我,我不会让你独自离开。”秦峰已说不出话来,一双暗淡眼睛只是眷恋的望着她。
石散人道:“小人自当尽心守护,拼尽全力让秦公子多撑几个时辰,只盼姑娘快些回来。”秦佳贝点头谢过,便带了一名指路的随从骑马直奔云林寺。
正值夏季,天亮的早,等她到云林寺时已东方已微微透出亮光。云林寺中已有了来星星点点供礼的香客。她一路奔进大厅,一个小沙弥见她进来,径直迎上前道:“施主来意方丈已知。方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请施主速回。”

第18章 生死本由命

  正值夏季,天亮的早,等她到云林寺时已东方已微微透出亮光。云林寺中已有了来星星点点供礼的香客。

  她一路奔进大厅,一个小沙弥见她进来,径直迎上前道:“施主来意方丈已知。方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请施主速回。”

  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雪水来。

  秦佳贝一听方丈此言,当即呆在原地。她呆了半天,只觉得喉头发苦,全身力气都被一下子抽干。双腿软软,跪在地上,哀哀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听得一声叹息。有人轻轻道:“你这又何苦?”她泪眼朦胧中抬头,见梅度穿着一衫白衣,慢慢从后廊转出。
她的眼泪一下子又急涌了出来,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如将溺死之人寻着一根救命稻草般,上前紧紧拽住梅度的袖子,语无伦次的苦苦哀求道:“梅度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梅度没有答话,却指着佛座前的蒲团让她看。
秦佳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转头去看蒲团,只见有一个中年人在上面跪拜,衣着光鲜,面带油光,似是一个商贾,他拜了两下便即离开,连从怀中掉下一个袋子都毫无察觉。
她刚想出声喊他,却被梅度掩住了口。她愤怒的回过脸睁着泪眼瞪他,难道在旁人性命攸关之际,梅度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么?原来这人不只是见死不救,更是见财起意。梅度却让她继续看。
她再看去,这时又一个穿着泛白青衫的人已跪在刚才的蒲团之上,念叨些“家里无钱买米,请佛祖显灵”一类,念了几句,突然发现了蒲盘下刚才那个商人掉落的那个袋子,打开一看,发现光采闪耀,里面竟是些珍珠宝石之类,那人大惊,然后连连磕头哭道:“多谢佛祖显灵!多谢佛祖显灵!”然后起来匆匆走了。
秦佳贝又回头看梅度。梅度却还是让他瞧蒲团。这时蒲台上已跪了一个戴着书生冠的儒生,他刚拜了两下,先前那个中年人便寻了来,看来是找自己掉落的那个珠宝袋子。他在蒲团四周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便一把揪住那儒生道:“把我的袋子交出来!”

  那儒生连连辩解,可那中年人却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就是他捡了自己东西不还,一时间就在大殿上闹将起来,引来许多人围观。

  秦佳贝看那儒生一张脸急的通红,再也忍不住,拔开人群就要上前将事实澄清,梅度从背后拿衣袖掩了她的口,一把拽了她便走,直接将她拉到一间厢房之内,才放开她回身关上房门。秦佳贝怒道:“好个事不关起,高高挂起!”

  梅度叹道:“你须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那些钱财对那商人来讲只是点缀,可是给了穷人却能渡过难关,为什么要管?”秦佳贝道:“即便你说的有理,可那名书生呢?明明是清白的,为何要被牵扯进来?”

  梅度道:“这书生本来要过江,此时不被拖住,他便赶上船了,可偏偏那船到江心是要沉的。这书生命不该绝,自然该被牵扯进来。这些事冥冥之中都早有安排。你刚才若管了,他即刻起身追船,反而会丢了性命,你说你是做善事还是恶事?”

  她没料到居然如此曲折离奇,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半响才道:“为何跟我说这些?”

  梅度轻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偏偏看不清。”

  秦佳贝其实已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到秦峰的眼神,她的眼泪又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哀哀哭泣道:“我不管,我不能让他死在我面前,都是因为我,他才会成这个样子。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梅度,你能救他,是不是?你一定能救他。”

  “是,我确实能让他不死。”梅度看她半响,轻轻道:“你还是希望我救他?”秦佳贝流着眼泪,胡乱点头。梅度见她哭的可怜,声音也哑了,淡淡应了一声“好。”轻轻揽她入怀,伸出温热舌尖来一一舔舐尽她颊上的泪珠,又在她耳边安慰道:“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死。”他话说毕,秦佳贝的眼泪却流得更凶。

  梅度停了半响,放开她道:“你回去吧,他一定没事。”秦佳贝奇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又愣了一下道:“莫非你要变卦?”梅度道:“不是,我不用亲在身边,你回去守着他便好。”看她愣愣的表情,梅度微微笑起来道:“不相信我么?”秦佳贝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梅度看她摇头,微笑的抚了抚她的头发道:“那就快回去。”

  秦佳贝辞了梅度,叫上那名随从直接回山神庙。这时天色已大亮。那名随从见她并没有请到人,以为秦峰必死无疑,七尺男儿竟也有些哽咽。

  她也不作解释,一心只是纵马扬鞭,匆匆赶回去看秦峰。到了山神庙见一伙人都围在那里,她拔开众人,见灵月怀里的秦峰依然面如土色,泪又滴了下来,石散人却安慰她道:“姑娘果然有缘可以请到高人,秦公子这条命是保住了。”

  说完便将秦峰胸口长剑轻轻撤了出来,秦峰身躯一颤,剑拔出创口处却不见流血,秦佳贝听到这话有些安心,解开他的衣衫,果然发现随着剑身拔出,伤口处已经愈合,只留下一个树叶状的鲜红疤痕,她终于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梅度果然言而有信,不在身边也能救人性命,真是神奇。灵月一直煞白着小脸死咬着嘴唇,这时才哭出声来,一干众人皆有欢颜。

  石散人道:“虽然命已保住,身体还是虚弱的紧,必须小心养护一些日子,再吃些药慢慢调养。”秦佳贝连连点头,吩咐人去找了一辆马车,将秦峰慢慢抬至车上,又加了许多软垫,这时秦家姐弟也有了力气。唐柔的伤也好了很多,秦佳贝安顿好秦峰才去看她,唐柔知道她心情,反回了一个安慰的笑容给她。

  同石散人告了别,一行人这才慢慢启程赶回长安。一路上怕马车颠跛,她和灵月守在秦峰身边,秦峰偶尔睁开眼默默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沉睡。秦佳贝吩咐车队不要走快,结果赶回家已近晚上子时了。

  安顿好秦峰她也不肯去休息,执意守在他身边,灵月更是如此。两个人就这么四只眼睛守着一个人直到天明。
天刚刚亮就有人找她,她疲倦的披衣出来,见一抹青衫立于晨露之中,是水影手里提着一个草药篮子。水影看见她,慢慢走上前来,把篮子交到她手里道:“三碗煎一碗,分三次喝。”说完回头便走。秦佳贝看出她眼神中的冷淡,叫她道:“水影。”水影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依然头也没回的走了。

第19章 小男生求婚
喝了梅度让水影送来的药,又有秦佳贝在身边照料,秦峰身体一日好似一日。秦峰母亲云姨已知她是个女子,也知亏她寻到高人才救了秦峰,见她平日里悉心照顾秦峰,也渐渐对她热络起来。她是过来人,见秦峰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秦佳贝打转,早知明白在心。
  一日趁着秦佳贝不在,便问秦峰道:“峰儿,你可是钟意秦姑娘?”秦峰见被母亲看破,一张脸立时便红了。云姨笑道:“自古男大当婚,有什么可害羞的?前日里你父亲也曾来信,说要给你订一门亲事。”秦峰一听便急道:“我才不要订亲。”

  云姨道:“娘已知你心事,等过了下个月,你就满十八了,如你到时身体好起来,娘便了了你这一桩心事,将这丫头纳了作妾。”秦峰闻言却垂下头,欲言又止。

  云姨道:“峰儿难道不中意秦姑娘么?”秦峰只得道:“娘,我想娶她作妻。”云姨诧道:“这如何使得?作妾已是天大福份。”秦峰道:“她必定不肯作妾,便是她肯,我也不肯。”

  云姨呆了一呆,身在此间身不由已,秦峰的堂兄弟订亲均是名门望族,秦易母亲是大唐公主,高贵非凡。秦佳贝却是个蛮夷,平日里行事也素为大胆,没想到她居然还不肯作妾。

  虽然她自己本是个小妾,早深知个中三昧,但自己只得这一个儿子,只盼望他也娶个郡主之流,自己也好跟着显贵。于是道:“不管是不是妾,你先娶了她。这阵子你身边又没有旁人,女人哄哄就好,到时候总得再娶一房门当户对的正室。”

  秦峰摇头道:“这万万不行。”云姨有些生气道:“那便罢了,这事也不用再提。”秦峰红着脸道:“娘亲,儿子除了她,谁也不要。”云姨听得此话怔住,半天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思量了半天,决定去找秦佳贝。

  这时秦佳贝已换回女装,云姨瞧了半天,实在是既不美丽也不温柔,不知自己儿子为何非她不娶。她哪里知道在秦峰眼里面前的这一个简直美的如同仙女。她又想这女子女红极差,武功更是半点不会,听说还是个教书先生。

  啧啧,女先生,当真是惊世骇俗。可这先生她随口一问,四书五经背不下来,一个三字经还背的嗑嗑巴巴,这又算哪门子的教书先生?但是儿子钟意于她,见她对峰儿也好,思量半天决定还是先哄儿子开心要紧。

  于是便和颜悦色的开口道:“秦姑娘是哪年生的?”秦佳贝见她半天不语,心中正在忐忑,这时听得她一句就问了自己个干噎。总不能说1980年吧?这个如夫人知道80年是哪根葱!思量了半天只好道:“我今年23了。”

  云姨道:“不知是哪月哪日何时?”秦佳贝换算了半天才道:“四月初六辰时。”云姨听罢笑笑道:“原来姑娘虚长几岁,不知姑娘可曾婚配?”看到秦佳贝摇头她便满意的转身离去,只留秦佳贝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

  云姨回房将她的生辰八字写好封起,便吩咐了一个人拿去批。心想若八字相合,还有得一说,若八字不合,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们在一起。没几日八字批回,竟然相合。她思量许久,心里暗叹天意,便又去找秦佳贝。

  秦佳贝刚去看过唐柔回来,她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唐天霜已进宫面圣,看来老七说的只怕都是真的,只是事不关已,她也学会高高挂起。她怕唐柔客居异地孤单,却没想自己也是个客人。这时见云姨找她,便毕恭毕敬的行礼。云姨道:“进来说话吧。”

  两人一同进了屋。秦佳贝坐了下首,听得云姨道:“秦姑娘既无婚配,姨娘给你说一门亲事如何?”秦佳贝不知何意,便抬头看她,没想到听她轻轻叹了气又说:“小儿秦峰,说非姑娘不娶。”

  虽然早知秦峰心意,秦佳贝还是既吃惊又欢喜。心里暗忖这古人果与现代人不同。她大学时一直在她宿舍楼下狂喊“秦佳贝我爱你!秦佳贝我爱你!”的小子被自己拒绝后,没一个月就搂着别人出出进进。可秦峰没和自己说,倒先告诉了老娘。

  她不由得想起一则故事说某男向某女求爱道:你不嫁给我我就去死。某女拒绝,某男50年后果然死了。秦峰从没对自己说过温柔情话,也没向自己表白过,却可为了自己去死,叫她是委实感动。

  云姨看她不语,只道她也是害羞默许,便道:“自古以来同姓不婚,你虽是蛮夷,但毕竟姓秦。只怕要委屈你改个名字,免落他人口实,你看可好?峰儿虽没有正妻,但若娶姑娘作妻还是困难,只好先委屈秦姑娘作妾,不过姑娘放心,峰儿除了姑娘谁都不要,只是这事还须从长计议。”

  她心道先过了眼前,到时即便他再娶,你还能休夫不成?秦佳贝却想你们古人真是奇怪,姑舅表亲都可以近亲乱伦,我与秦峰隔了一千多年只是同姓便不能成亲。但觉得此事还是来的太突然,自己又大了秦峰几岁,虽然古代女方年龄大不是问题,她这小小5岁算不得什么,但她从前的原则是坚决不碰比自己小的男生,现在这个要小了5岁;而且这小男生一片深情太可爱,小男生的娘又亲自向自己提亲,只是说来道去还是要自己做一个有名份的二奶。只是即便让她做正妻,她现在要嫁么?

  自从秦易说过那番话,她的心凉了几天,反而冷静下来了。刚来古代不到半年,就匆匆忙忙把自己嫁出去么?虽然她也挺喜欢秦峰,但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来到这里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会不会象初出蛋壳的小鸡依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生物?虽说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当时的情况不比现在,她虽没有经过洞房花烛,但在现代也谈过那么两次恋爱,亲亲抱抱不算什么,

  她越想越心乱如麻,忖了半天才道:“云姨,此事太过仓促,总要容我考虑考虑。”

  云姨立时呆住,她只道以自己家世,秦峰又一表人才,哪里看哪里优秀的没挑,这女子自该万分欢喜才是,不料她先是不肯作妾,现在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竟还要考虑考虑。慢慢静下来心道她考虑考虑也好,索性不要嫁,倒叫儿子死了这份心。

  等秦佳贝再去看秦峰时秦峰已知晓此事。此时秦峰虽还有些虚弱,但已能到处走动。在那时郎有情妾有意,稍一点点程度便即谈婚论家,他哪里知道秦佳贝所处时代男女到处未婚同居。

  他本想去找她问问明白,明明那天也抱住自己,还亲了一下(一念及此他就脸红),自己快死时她又哭的那样伤心,都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还不肯?他正在迟疑,这时正瞧见她端了一碗参汤过来,便退回屋内。

  秦佳贝见他气色不错,放下托盘端了碗给他,他立即连她手一声捧住,秦佳贝也有些脸红(她是被古人传染),道:“你先喝了再说。”秦峰道:“你喂我可好?”
秦佳贝看他耍赖,心道果然是小男生。拿了小勺一口口喂他,他一边吃一边笑吟吟盯着自己,总觉得太过暧昧,虽然前些日子也曾如此,但那时他不会动,算不得数。秦峰吃得满意,又见她娇羞可爱,心道果然她对自己并非无情,只怕其中有甚结节。

The Myth 说...

第20章 终归是孽缘
  不知不觉,天色慢慢转凉,偶有风吹过,已含了隐隐秋意。秦峰已经基本全好,胸口落下一处鲜红疤痕,乍看似一片树叶,一直不见消褪。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心知秦佳贝心里有他,便每日里微笑注意,耐心等待她解开那结。

  秦佳贝闲下来收拾东西,见自己带的汉堡火腿早已过期,便匆匆收拾起来扔掉,心里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去当了。又翻出瓶柔肤水,心道这东西还不如人家这里的井水,翻出两片面膜,又想这玩艺还不如这里的泥糊,于是一并扔了。

  唐柔腿伤早好,早已和她混熟,正在试她的所有衣服,乖乖,大唐时代已露酥胸半片,不料秦佳贝这件小背心露得更多,而这条裤子,将臀部曲线整个露在外面,更叫唐柔咋舌。这时又见她的牛仔背包不错,于是找人去依样做了一个,用的却是绸缎,怎么都背不出那种味道,倒惹得她哈哈大笑。

  秦佳贝一边翻捡东西,一边笑着递电筒给她道:“这个送你。”等她接过时用指一按开关,唐柔见有光线送出,吓得手一松,将电筒跌在地上。秦佳贝见她无措样子,又笑个不停,唐柔却道:“这种东西我也有!”

  秦佳贝奇道:“你也有?”唐柔得意的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秦佳贝一看,是一只鸡蛋大小的珠子,似发着荧光,道:“这是什么?”唐柔道:“这个送你,也会发光。”

  秦佳贝想了想,拿被子蒙了头脸,将那颗珠子放在眼前,乖乖,果然亮的很,原来是一颗夜明珠。她从被里钻出来笑道:“你这个比我那个好。”她心道人家这个不用能源,电筒怎么能比。

  唐柔道:“这种珠子我见过不少,却没见过你的这种,象一根棒棒,还能收放自如。”秦佳贝拿了夜明珠心里欢喜,心里准备将打火机送给秦峰,以后夜里用这颗珠子便可,再不用点灯了。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手背,又拿被子蒙了头脸,将手仔细放在眼前,果然,那朵明亮的梅花不知何时竟变得黯淡了许多。

  吃过饭,唐柔又拉着她上街,秦佳贝放眼看去,满街摆得依然全是古董。(汗~~)每次她均会想也不知有无机会回去,若有机会一定随便带上几件,一世便可衣食无忧。唐柔看上了一支翠玉簪,问秦佳贝道:“你看如何?”

  她看了片刻,拈起一支金步摇道:“还是这个更好。”却听得唐柔道:“咦,那不是梅先生的那个婢女?”秦佳贝顺着望去,果然是水影,依然一袭青衫,正向西街走去。她想起一直没有谢过梅度,便放下步摇,快步追出去叫道:“水影,水影!”唐柔也紧在她后面乱喊。

  水影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冷冷的瞧着秦佳贝,秦佳贝道:“你家先生在哪里?我想当面谢过你家先生。”水影定定瞧她半天才道:“你跟我来。”唐柔一听可以见到梅度这位异人,也是喜上眉梢。

  出了城西,进了一片竹林,愈走愈人迹罕至。秦佳贝和唐柔瞧东瞧西,水影头也不回,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走到竹林尽头是一处草坪,草坪中央有间小小竹屋。秦佳贝心想此地甚为雅致,倒是与梅度匹配。只见水影走到竹屋门口,双膝一屈跪在地上,道:“请先生成全。”

  秦佳贝与唐柔愕然对视一眼,听得屋内有人叹道:“你这又何苦?罢了,你们都进来说话。”却不是梅度声音。

  三人进了竹屋,靠窗边一位老人,慈眉善目,胡须雪白,秦佳贝一见这人,便知道什么叫做“仙风道骨”。只见他面前有一木桌,桌上一幅字画墨迹未干。秦佳贝走上前去,见既不是写意,又不是工笔,反是白描,廖廖几笔,画着一盘小小圆果。

  秦佳贝咋看之下只觉得有些眼熟,仔细瞅了瞅道:“哦,这画我认得。”那老人道:“讲来听听。”

  她伸指数了数盘中圆果个数,确定后才道:“这是一则古老寓言,这盘中李子廿一颗,指的是某朝廿一帝,这一颗李子没有把儿,指的是一位女皇帝。”她越讲越低,最后一句几不可闻,心中吃惊道这不是说的唐代么,敢情这便是那本书的出处,可是自己在哪里看过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位老人笑了笑道:“或许如此。”水影道:“先生,秦姑娘究竟来自哪里?”老人道:“以你修为看不出她来历么?”水影缓缓摇头道:“婢子看不出。”

  老人道:“就这一点浅浅修行,你还欲救梅度么? ”他这话一出,秦佳贝便吃了一惊道:“梅度在哪里?他怎么了?”

  水影狠狠斜了秦佳贝一眼,这一眼让她断定此事必定与已有关,于是便问水影道:“水影,梅度究竟怎么了?”水影狠狠道:“你第一次受伤,是唐家堡之劫难你非要插上一脚,唐家遭受之苦你也分担了部分,中了一剑,梅先生却不忍你受苦,自己替你痛了月余。第二次你却让他去死。”

  秦佳贝奇道:“你在说什么?”水影道:“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欠命抵命,本该你的小情人去偿人性命,你去让梅先生去还,不是要他死么?”秦佳贝大惊,唐柔也倒抽一口冷气。

  秦佳贝顾不得水影说话尖刻,结结巴巴道:“梅,梅,梅度,他,死了么?”那位老先生道:“以梅度的修为,虽抵一命,还不至死,只是恐受诸多痛楚。”秦佳贝恍惚中已明白事情原委,喃喃道:“他在哪里?”

  听得水影道:“梅先生所还那条性命,婢子愿以自己这条性命去抵。只是依婢子能力却无法达成此事,万望先生成全。”老先生叹道:“此事恐怕不能。”

  水影闻得此言,抬起头来,恶狠狠看秦佳贝道:“那婢子杀了这个元凶,梅先生可否回到从前?”秦佳贝听到此言又看她目光似利剑一般向自己射来,立时觉得心中一寒,听得那位老先生大喝道:“一念邪,心即魔变堕魔道,你要毁你修行么?”水影闻言一震,目中凶光渐敛,慢慢平静下来。

  老先生冷哼了一声道:“梅度虽如此,也是他的劫数。他过不了这情劫,却也没有堕入魔道,还有机会从新再来。你不仅情字难过,心中怨恨更越积越重,只怕也是劫数难逃。梅度之所以离开,本是怕你如此,你却不知他心意,心中怨恨累积,若不放下心中执念,必定越陷越深。”

  水影低头道:“婢子知错了。”老先生道:“梅度身受痛楚,却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与他人无关。你们都去吧。”秦佳贝上前一步,道:“梅度现在哪里?”老先生道:“终归是孽缘,又何必多问。”

第21章 又一个意外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秦佳贝不知道自己如何出的竹屋。唐柔见她失魂落魄,一时也不知该安慰她些什么。
  一行三人穿过竹径,偶有风吹来,竹叶便沙沙作响。唐柔瞧瞧水影,见她依然如来时一般,脸上平平静静,仿佛曾恶狠狠指着秦佳贝的那人不是她。而秦佳贝的头越垂越低。

  她本是个直爽的人,忍不住劝她道:“佳贝,这事也怪不得你。一切不是梅先生自愿么。”落刚说完,前面的水影立即停了脚步,回过头来一言不发的瞪着她。唐柔看她目光冰冷,右眼下一颗红痣更是红的可怕,象要滴出血来。心下打了一个寒颤,兀自强硬道:“我说错了么?”

  水影依然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哪里死死的盯着她。秦佳贝道:“倘若没有我,”唐柔听她声音恻然,打断她道:“虽是因为你,但也是梅先生自愿。他若不肯,谁能强迫他?”

  她话音刚落,水影便抬起一手,秦佳贝只见她长袖一扬,唐柔便一声惊呼飞起来跌了出去。

  唐柔自恃武功高强,面前这娇小女子又丝毫没有内力,看起来柔柔弱弱,谁料想她一扬手自己便跌了一个筋斗。坐在地上只觉得恐惧,又见水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由得浑身抖颤起来道:“你想做什么?”秦佳贝早已抢行一步,挡在她前面道:“要动手冲我,与她没关系!”

  水影在她面前停住,又一扬手,秦佳贝只觉一阵冷风吹过,水影已露出不可置信神色道:“你居然没事,难道有厚禄庇佑?”

  她盯着秦佳贝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她正在心里发毛,水影已一个箭步蹿上来扯住她手。捏住她手看了半天,神色慢慢平静下来道:“原来有这镯子守护。”她刚才凶念陡生,此时见到佛门宝物,只觉正气渐渐回升邪念退去,心里也知自己刚才凶险,倒抽了一口冷气。慢慢静下来退后几步,施了一礼道:“婢子冒犯了。”

  唐柔和秦佳贝见她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二人对视一眼后唐柔从地上爬起来,再不发一言,但始觉心中惶惶,牵了秦佳贝的手,握得紧紧不敢松开,三人默默穿过竹林。

  水影停住,回身施了一礼道别道:“请二位小姐慢行。婢子须回去静修,然后才能去寻找先生。”秦佳贝道:“你也不知梅度在哪里么?”水影有些黯然道:“梅先生正是躲着婢子,又怎么会让婢子知道。”说完便转身便走。

  秦佳贝道:“你等等,”见水影停下脚步,她又道:“我也想去寻你家先生。”水影闻言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还是不必了。遇到小姐,先生遭遇变故太多。”说完便走,再没回头。

  唐柔这才放开秦佳贝的手,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渍,心道这看似娇小的丫头竟如何可怕。又见她一直发呆,便提醒她道:“该回去了。”她却是一边走一边回想自己与梅度见面种种,上学时学鲁迅的《祝福》,同桌曾冷笑祥林嫂:“这不纯粹扫帚星么。”现在一想,自己也活脱脱就是梅度的扫帚星。

  二人刚一进家门,灵月便迎上来道:“又甩了我出去!莫不是成心让我挨骂。”唐柔道:“有我在她身边,你紧张什么。”灵月道:“那也得有我跟着。你们这好端端回来还好,倘有一点差池,即便公子不罚我,我也得重罚自己。”唐柔道:“下次一定带你。”灵月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只是出去时千万别忘了,啊呀,脸色怎地如此难看?”

  唐柔看秦佳贝一言不发,只得道:“日头毒,恐是有些中暑。”灵月一听此话,立即扶她进屋,又去端白菊绿豆汤。她呷了几口便满腹心事的躺下,连晚饭也没吃。

  秦峰听说她中暑了,立即来看她,她只是躺着,也不作声。秦峰见她神色道:“不舒服的紧?要不要叫大夫?”她摇摇头道:“不用了。睡一宿明日就好。”

  秦峰坐她身畔,执起她一只道:“佳贝。”秦佳贝慢慢把手抽出,思量了一下又抬起手背,看到手背上那朵淡淡的梅花,心道即便知道梅度会受苦,难道自己会眼睁睁瞧着秦峰去死么?事情如果重来一次,自己又会如何抉择?她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

  秦峰见她神游太虚,道:“佳贝,有什么事么?”她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些头晕。”秦峰垂下头道:“佳贝,你今日身子不好,可我早有些话想说。我下个月就满十八了,娘说要给我订一门亲事。”

  他脸越来越红,话也越道越低,时而抬头偷看她几眼,继续垂下头鼓起勇气道:“你且养养身子,等我满十八了,我也不订亲,到时我们直接成亲好不好?”

  秦佳贝半天才道:“你容我再想想。”秦峰有些急道:“我已经等你很久啦。回来都两个月了,我何时这样问过你?我心里面始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要你作妾,我是万万不肯的,我想好啦,这一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娶。你明明心里也有我,却总要躲得远远。你是不是有什么顾忌?如果有你就讲出来听听。”他这些话想说了许久,今日都一口气讲出,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佳贝想了半天,慢慢道:“梓臣,我什么都不会,德容言工我一样不成,琴棋书画一种不会。”秦峰道:“哪里不占了?我觉得你样样都好。”秦佳贝道“我年纪大你很多。”秦峰道:“哪里大了?你不嫌我小便好。”秦佳贝道:“对我来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年纪小。”秦峰一听便将眼睛瞪得圆圆,半天才道:“佳贝,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他一想又不可能,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家,几乎都不出门,哪里来的别人?

  秦佳贝摇头道:“那倒没有。”说完这话,心头忽然闪过一抹白影,将她自己吓了一跳。秦峰听到这句话道:“我年纪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凭空长出几岁。这些日子,我并没有觉得你比我年长,我一直想亲自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不知道我瞧见你有多开心。佳贝,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难道不好么?”

  她听到这里,将手扶住脑袋道:“梓臣,我有些头痛,想先睡了,我们改天再说可好?”秦峰瞧她半天,道:“好,你睡吧,我帮你带门。”说完便起身帮她掖好被子,才带上门出去。

  一夜辗转难眠,早上一睁开眼,灵月和唐柔便匆匆进来,灵月道:“快起来快起来,宫里来人点名要寻姑娘。”宫里?她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唐柔道:“你还和宫里扯上关系了?”

  到了前厅,见已有两人等候,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见她出来,问她道:“你可是秦佳贝?”她点头说是,那人立刻道:“快点跪下接旨吧。”接旨?秦佳贝瞪大眼睛,那人见她没有反应,喝道:“难道你渺视皇家威严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唐柔在后面伸腿一踢,她腿一软便即跪倒在地。那人便即展开一卷黄绸道:“圣旨下,卿闻民女秦佳贝毓灵天汉,禀训闺闱,惠性早成,淑德克茂....”秦佳贝心道:圣旨不是应该奉天承运打头么?等等,后面这几句,这是说我么??!!(奉天承运是后来的皇圣格式)她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后面这一句话如雷般炸进耳朵:“...从即日起敕封为和泰郡主,赐婚唐震四子唐天霜,择吉日完婚,另赐府邸一座...”秦佳贝只觉嗡的一声,脑袋登时大了。

  她手里拿着那一卷黄绸,只觉得重逾千斤。传旨的人都走了,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灵月伸手上去搀她,手刚触到她,就听得她大叫:“我要见皇帝,啊!是面圣,我要面圣,亲自面圣!”她一急之下也没发现自己的语病,莫非面圣还能不亲自么?

  不光是她,唐柔也惊的够呛。拉起她来跑到唐天霜门口对她道:“你等着。”然后扭头进去,立时便拧着唐天霜的耳朵出来,唐天霜歪着头呲牙咧嘴道:“姐,你又怎么了?”

  唐柔道:“圣上赐婚,给佳贝和你赐婚!你前阵子刚面圣回来,你老实说,这事和你有没关系?是不是你向圣上提的?”唐天霜吃惊道:“什么?啊呀!这是真的么?”唐柔伸腿就一脚,唐天霜又“唉唷”一声,唐柔道:“不是你提,圣上如何知道有秦佳贝这一号人物?你到底在圣上面前说什么了?”

  唐天霜脸红道:“我是提过,不过我没让圣上赐婚。”唐柔道:“你提什么了?你怎么提的?”唐天霜红着脸,低低道:“圣上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有,圣上就问我是谁,什么样的人,我不敢欺君,就实说了。”唐柔大惊道:“咦?你喜欢她?”

  她转头看看秦佳贝,见秦佳贝也正在那儿发愣: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少男杀手了?唐柔又上前拧住唐天霜耳朵道:“臭小鬼,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唐天霜也不敢喊痛,低低道:“二哥成亲那天。”

  唐柔想了想道:“你那时候就知道她是女的?”唐天霜看了看她,心虚的点了点头。唐柔道:“我当时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唐天霜小声道:“你不是让我扛她么?”他抬头看了唐柔两眼,垂下头艰难道:“她又软又香。”她话音刚落,唐柔“啊”的一声,脸也立即红了,狠狠一拳砸到唐天霜背上,又飞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唐天霜趴在地上也不起来,头也不敢抬,对秦佳贝道:“佳贝对不起,我也没想到。等我进宫与圣上说清此事。”

  秦佳贝叹了口气准备回屋,却发现周围早已站了许多人,个个脸上表情怪异。她扭头便走,正好对上跟着灵月过来的秦峰,见秦峰一张俊脸黑的好似锅底,她便垂了头,匆匆回到屋里,紧闭上门,不管是谁敲也只是拿被子蒙了头不听。

第22章 小村庄遇险
  “小姐,小姐,总要吃饭的不是。”灵月在门外边敲门边喊。秦佳贝在被子里龟缩了一上午,此时终于慢吞吞爬起来去开门。

  门一开,第一个闪进来的是唐柔,第二个跟进来的是秦峰,灵月,唐天霜也低着头慢吞吞跟在后面。灵月端着一托盘饭菜放到榻上,唐柔拉她到榻边坐下来道:“你先吃。吃完再慢慢说。”秦佳贝也老实不客气,坐下来就开始吃。唐柔看她吃相道:“看来也没什么嘛,瞧你这样。”说完见秦佳贝头也不抬,笑道:“既然是圣上指婚,难道你敢抗旨?啊呀,没想到我们才是一家,我倒是喜欢的紧。”

  秦佳贝狠狠瞪她一眼,唐柔看秦峰眼睛也好似要杀人,才道:“你不喜欢我家那个小鬼,他自己也知道,他准备这几天就去面圣,把事情说清楚。”她一听此言,“嚯”的站起来道:“我也去!”唐柔道:“你以为圣上是你想见就见么?只恐见了也是白搭。圣旨已下,哪有收回的道理。”

  秦峰站在唐天霜身畔道:“我会和他一起去。”秦佳贝道:“你们可有十足把握让圣上改变心意?”她说完这话,见秦峰脸色难看的要紧,几个人都不发一言,心道难道我跌回古代,命运便操纵在别人手里?

  吃完晚饭,她早早的上床安歇。听着敲过了二更鼓,便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穿上男装。提起白天趁人不备时收拾好的包袱,偷偷溜出房门到后院。趁着月光皎洁,爬到院里的一棵树上,这本是她白天早已踩好的路径。从树枝又跨到墙上,再一个跟头跌了出去。等屁股落到地上,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不起了列位,我不想被决定未来的命运。天霜小弟,虽然我喜欢你这小虎牙帅哥,可还没想要嫁给你,秦峰,正好大家都冷静冷静。既然你们都没有十全的把握,我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

  秦家靠近皇城,在长安城的北端。她一路摸黑到东市而去。夜里的长安城,平和静谧,偶有一声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回荡在大街小巷。

  她步行到东市等了没多一会儿,天便蒙蒙亮了,她先是买了一匹马,接着便由春明门出了长安,一路向东而去。

  如此行了三两日,已距长安城十分遥远。不知为何,她竟有松口气的感觉。现在又看日暮,她催马快行,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一个村庄,见一户人家近在眼前,于是便去敲门借宿。

  她还没来得及敲门,一个少女已从里面匆匆出来,另一个少女追出来道:“不要走,再和我做伴儿睡一天罢!”另一个女孩道:“还是找别人吧!”后面那个又拉又扯,前面那个似鬼一般拼命挣脱,终于飞快逃掉了。

  秦佳贝看着后面这个少女脸上已有了泪痕,道:“有贼人来骚扰你么?”那少女看了看她,抹了把眼泪道:“你能不能和我共宿一晚?”她闻言一愣,她此刻还穿着男装,难道这人也看中自己?那女孩见她犹豫,道:“你睡床,我睡地就好。”

  秦佳贝看天色已晚,便牵马走进院内将马系在树上,才举步进屋。

  屋内看不出什么陈设,女孩很快弄了些饭菜端至榻上,虽是粗茶淡饭,秦佳贝向来不是挑食之人,吃过饭后问她:“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道:“小女姓陆,名唤素红,有一个姐姐叫素青。”秦佳贝道:“你姐呢?”素红道:“姐姐出去有十日了,一直未回。”秦佳贝奇道:“她为什么不回来?”素红道:“我父母为奸人所害,我姐出去寻仇。”

  秦佳贝道:“你可知仇家下落?”素红道:“小女不知。”秦佳宝道:“为何不报官?”素红道:“小女和姐姐已经报官,本来仇人已收往牢狱,圣上四月大赦天下,从此失去仇人踪迹。”秦佳贝道:“那你为何找人陪宿?”素红道:“自从家姐去后,小女一到晚上,便看到奇怪东西。”秦佳贝奇道:“你看到什么东西?”素红道:“每日子时,便看到似有无头鬼出没。”

  她一听吓了一跳,但此间没有别人,素红又瑟瑟直抖,便道:“也许是你眼花。”素红急道:“小女没有眼花,村里姐妹已没人再愿与小女作伴。再等不到姐姐回来,小女便打算到这附近水月庵中去了。”

  二人坐等一会儿,见桌上灯油将至燃尽,素红一阵惊呼。秦佳贝从怀中拿出夜明珠出来,立时照得四周荧亮。不知不觉已到子时,她问素红道:“你可见到昨夜那东西?”

  素红睁开眼看了一眼便一头扑到秦佳贝怀里,将整颗脑袋都埋在她怀里道:“正在那边墙角。”秦佳贝四处看看,却什么没瞧见,奇道:“哪里有?”素红抬起头来,又看看道:“还在!还在!”她声音恐怖,吓得秦佳贝也一粒粒冷汗往出直冒,可她什么都看不见。过了有一刻钟,素红抬起头来道:“啊,这次没有了。”秦佳贝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看她表情又不似假装,于是也松了一口气道:“那便好。”

  素红从她怀里起来,有些脸红,铺好床道:“公子请歇息吧。”秦佳贝正欲上床,便听得院里仿佛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便一把将夜明珠拢进袖里,另一只手捂住了素红的嘴。素红还没有挣扎,便听得外面已有人小声道:“你看清了,真的是夜明珠,不是灯么?”另一人道:“兄弟看得再清楚没有。确是一颗夜明珠,有鸡蛋大小。”先前那人欣喜道:“再好不过,许久没有见这样的宝贝,这次必定要抢了回去。”

  唐柔给的这颗珠子秦佳贝只是当个灯来使,她没料到第一次用就招来了强人,心下实在无奈:如此太平盛世,这二人奈何作贼?她思索片刻,心道决不能要钱不要命,于是悄悄站起身来,将窗纸捅破一格,将夜明珠直接扔了出去。

  这时窗外寂静一团,院里依然月光皎洁,一时看不到夜明珠之光亮。秦佳贝估计那两个贼人拿到夜明珠之后必定会离去,没想了停了半刻,屋中门闩却轻轻传来被挑动声音,她心下一凛,直接将素红拖到床边塞入床底,又放下床边帐幔,低低道:“不要出来。”

  她刚站起,房门便大开,月色也倾进一缕。一时间房间又大亮,只见两个黑衣人持刀站在屋内,其中一人手上光华流动,拿的正是自己哪颗夜明珠。她强作冷静道:“自古盗亦有道,额下已取了夜明珠,还不知足么?”

  前面一人道:“公子既有此宝物,想必家箧丰厚。不只一颗夜明珠而已。”秦佳贝道:“你们看我这院落,象是有钱人么?那颗珠子为友人所赠,在下只是用来照明而已,刚才在屋内听得二位喜爱,便做个人情送了出去。”那人细细看她两眼道:“公子身上所穿衣衫,却不象这院落中人。”旁边一人已道:“何必废话,上前一搜便知。”

  秦佳贝有些冷汗,心道这二人为财而来,应该不会轻易伤人性命。她正在思索间,前面一人已在屋内四处翻捡,后面一人已直接上前,一把便摸向她怀里。秦佳贝立即站起,想也没想便一扬手,只听得“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便打到那人颊上。

  那人吃了一记,似有些愣住,秦佳贝只觉得手掌火辣辣,她刚才一时激愤,心知其实那人本是以为她怀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此时只好在心里暗暗叫苦。果然,那人立即一声怒吼,一刀便劈了过来。秦佳贝慌乱之下只得侧身一躲,刚躲到左侧,又一刀已迎面而来,她将身一矮,便滚在地上,顺势去踢那人的左腿。

  她一脚下去,见那人腿一软,却没有倒下,又一刀已冲她砍来。秦佳贝心里明白这二人虽然武功不好,但自己跟秦峰唐柔学的那一招半式却万万不是对手,只好拼命闪躲,这时忽觉屋里一暗,仿佛有大鸟扑喇喇落地的声音,她趁此黑暗之际直接滚到榻底。她本想滚到床底,又怕泄露素红行踪,反将她也连累进来。

第23章 鬼使与神差

  不一时屋内又大亮,却没了动静,这榻又矮又小,秦佳贝藏在里面有些狐疑,这时听得一个女子道:“出来吧。”

  她探出头去,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榻前,手里拿着夜明珠,正低头瞧着自己。她手足并用从榻底爬出,四下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的两个黑衣人已横在当地,身首异处,她看着这一地血泊,调转头深呼吸了几口才压下胸口恶意。

  这时素红已从床底爬出,惊喜道:“姐!”又看到四周情况,惊恐的“啊”了一声。

  秦佳贝道:“你是素青?”见那女子点点头,她继续问道:“你会武功?”素青淡淡道:“只会一点。”秦佳贝心想没几秒就将两个大男人解决了,还说只会一点,显然是谦虚过份。

  见素青拿出一个包袱展开,取出一只小瓶,里面仿是一些药粉,素青拿指甲挑了少许,洒在地上两个尸首上,只听得“滋滋”作响,不一会儿两具尸首便化做两滩血水,秦佳贝瞪大着眼睛,心道这不是韦小宝偷拿海老公的化尸粉么?

  素红惊道:“姐姐你从何处习得武功?”素青道:“幸而我会些许,才得手刃仇人首级。”说完,又将榻上另一个包袱展开,里面竟然是两颗血淋淋头颅。秦佳贝想到自己刚刚伏在这榻下,只觉得又是恐惧又是恶心,素红惊呼一声背过身去。

  素青却取出另一只小瓶,又用指甲挑了些粉末,洒在这两颗头颅上,这次没有声响,两颗头颅也越来越小,直到化作两枚杏子大小。秦佳贝掩着口看着素红捏起一枚放到嘴里,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却见她随即吐了一枚杏核出来,秦佳贝见她神态自若,又将另一枚拈起放到嘴里,一张美丽的脸在夜明珠荧光下说不出的诡异,她再也忍不住,转过头去大吐特吐了起来。

  等她吐了半天平顺下来,素青素红已基本收拾好了屋子。素青道:“若明日不急着赶路,可先好好睡上一觉。”秦佳贝点点头,心想她们姐妹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于是便自行趴上床去睡。

  早上她醒来时已经阳光满眼。昨晚还觉得虽折腾了半夜,但觉得所见之事太骇,那对姐妹又在一旁窃窃私语,不一定好睡,没想到不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连个梦也没做,素红见她醒来,立即端水给她洗漱,看来姐妹二人竟一宿未睡。

  她洗得清清爽爽,又坐下来舒舒服服的吃了早饭,这时听得有人问院里的素红道:“是否有一个白衣绣着梅花的公子住在这里?”她听这声音实在耳熟,紧接着那人已推门进来,看到她后愣在门口,半天才道:“果然不是先生。”秦佳贝道:“不错,是我。”原来这人是水影。

  原来水影回去静坐了一日,心里稍稍平静下来便四处询问梅度行迹。好不容易打听得有一位身穿绣着梅花白衣的公子出城往东去了,她一心以为是梅度,于是又惊又喜,原来梅度这些日子竟然一直在长安,自己却寻他不到。现在知道他往东去,于是便一路打听过来,到了这户人家听说那位白衣公子就住在屋内,有些激动终于将梅度找到,不料见到的却是穿着白衣的秦佳贝。

  秦佳贝见她眼眶有些泛红,显然失望之极,便道:“梅先生迟早会来见你,你又何必着急。”她心想原来自己早被梅度传染,大晚上逃跑居然也穿件白衣就翻墙而出。

  水影叹道:“我正想若先生在,这屋子为何阴气森森,果然不是先生。”秦佳贝道:“阴气?昨晚倒是来了两个强人,害我差点丢了性命。”水影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素青素红,皱眉对素青道:“无论如何,都不应妄开杀戒。”素青也不言语,仿佛未听到一般。

  水影道:“你煞气太重,这些冤魂只好都来找她。”她用手一指素红道:“它们日日来骚扰,只等你正气大伤,神亏气损便索了你性命。”素红听到此话,脸色即刻煞白。素青看了看水影依旧没有言语。水影冷笑道:“你以为昨晚那两个强人,只是偶尔来的么?”

  秦佳贝奇道:“难道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带夜明珠来?”水影道:“那些阴魂到此,被你的镯子所逼,不敢接近。只好差了这两个强人来取你们性命。”秦佳贝道:“啊!原来他们竟有勾结,居然能人鬼沟通!”水影道:“那两个强人只以为自己是为夜明珠而来,哪里知道是被鬼所差?若不是心生邪念,鬼哪里差得动他们?”

  秦佳贝恍然大悟,这时间才明白什么叫做“鬼使神差”,鬼神果然高明,不必沟通便可教人照自己愿望做事。即便是堂堂皇帝,一人号令天下,却还得张嘴来说,听的人则有的阴奉阳违,有的则一逃了之,比如自己。显然是不一定全部听话,而鬼使神差哪里会出这样的误差?

  素青这时道:“为何找她?只因她是我妹?”水影道:“当然,不管是积德或罪业,祖辈上往下积留的都有,何况你们这些当世亲人。”秦佳贝一听又吓了一跳,自己有时与同事不睦,常常会在心里腹诽某位鸡婆“祖上缺德”,原来这句话竟是这样恶毒的诅咒。

  秦佳贝道:“水影,你可有办法帮她们?”水影想了一想,从医袋中拿出银针,在素红身上几个穴道一一刺了几下,道:“找人做一场法事罢。”

  秦佳贝等衣衫晾干后与水影一起上路,素红素青频频道谢挽留,都被她们谢绝。二人离了村庄,依然一路向东。秦佳贝说起素青道:“其实那位素青也是异人。”水影道:“不错,她是侠客。”秦佳贝道:“侠客是什么样的人?”水影道:“虽不通阴阳法术,但也具异能,修行高深者有很多地方,已与法术相差无几。”

  秦佳贝道:“是,我亲眼见她将人头变做杏子吃掉。”水影“啊”了一声道:“原来她还是这等高人,照理说到此等地步,也需心澈澄明,应该不会再寻仇,更不会妄开杀戒。”秦佳贝想起她一眼便能看穿这些恩怨,赞她道:“水影,我还不知你有这等本事,原来你这般厉害。”

  水影道:“我厉害什么?那女子身体已被邪气入侵,我只不过闭掉她的鬼穴,将邪气放掉,自此她便不再看见那些东西罢了。真正解决问题,还需得道高人渡化。唉,若先生知道了,又该说我多管闲事。”秦佳贝叹道:“也不知先生在哪里。”水影也垂下头去,道:“这般茫无目的,也不知几时才能寻到先生。”

The Myth 说...

第24章 再见登徒子
二人一边走一边询问,行了半日,到已了洛阳城。秦佳贝道:“我看先生象不入尘世之人,似这般问,能寻到先生么?”水影道:“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城,水影悄悄道:“那边告示上好似是你。”秦佳贝斜眼一瞥,果然见告示上的那只白描像画的是自己,十分神似。水影已离开她径直走向告示,装模作样的瞅了一会儿回来道:“不是追辑,是郡主走失,花红悬赏。”

  秦佳贝松了口气道:“我以为自己变作钦犯。”水影道:“你这般冒冒失失逃跑,他们寻你不到,只好帖告示悬赏。”秦佳贝道:“我现在是男儿,哪个想到郡主是我?何况我哪里想做个什么劳什子郡主。”水影斜她一眼道:“我虽不知你来自哪里,但你必定不是唐人。”秦佳贝道:“我当然不是什么糖人蜜人。”水影道:“你看看遍街之上,多少女子扮作公子?女穿男装本是大唐风俗。人家看你自诩男人,不拆穿你罢了。”

  秦佳贝“啊”的一声,她一直自鸣得意,以为很少人能识破,今日才知自己遮掩身份之装扮居然正是此间流行。水道见她表情,笑道:“你现在也和钦犯无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你手无缚鸡之力。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便会被好事者押回长安,我还是不要与你同行,自去寻先生的好。”

  秦佳贝牵着马急走几步 ,上前扯住她袖子道:“水影,你手段高明,不如帮我变化?”水影道:“你以为我是大罗金仙?我若有那等神通,早就知道先生在哪里,何必如无头苍蝇般乱走一气。”

  秦佳贝道:“那我该如何是好?”水影道:“你大可自已回到长安,也不必便宜别人,自己先去领了赏金。然后等待圣上顺利赐婚,过安心日子便是。”秦佳贝道:“你明知我不愿嫁给秦天霜。”水影俏脸一板,冷笑道:“是,我知你一心只想嫁给姓秦那小子。”秦佳贝道:“我,我...”,却是无话可说。只好松开水影继续走路。刚巧路过一间客栈,便笑道:“吃饭皇帝大,我看我们还是吃好睡饱再说。”水影见她一副讨好样子,哼了一声便随她走进客栈。秦佳贝想的是这小丫头颇有能耐,自己最好留她在身边,也有个照应,只是她不要随时变脸便好。

  二人要了一间房,秦佳贝先找些灰将自己脸上弄黑。她生恐别人认出自己,被一路押回长安去。收拾完才出来吃饭。她一心讨好水影,叫了一桌素菜给她。正吃饭间,听得楼下小二道:“各位客倌,今日之酒菜,均由我家掌柜所请,愿诸位吃得尽兴。”秦佳贝笑道:“这是我第二次由掌柜请客,莫非这家主人也要嫁女?”听得那小二又道:“今日本是中秋佳节,各位却离乡背井住到我家客栈,实在缘份难得,家主人希望你们宾至如归。”

  秦佳贝听得一惊,原来已到中秋了?进城时发现这些店家酒楼都是新饰门面,牌楼上扎绸挂彩,只以为是此地风俗,原来是中秋节之故。她看了看水影,见她斯条慢理挟起一只青菜正细细嚼着,竟似没听到一般。

  吃过饭,秦佳贝拉了水影出来走走,果见得一轮圆月高悬,四处可见赏月之游人。路边的高楼也时时见闪亮装饰。水影看她兴致颇高,道:“你们那里没有中秋么?”秦佳贝抬头看着月亮道:“有。只是一家人吃饭而已。”现代人的生活节奏紧凑,几乎没有什么闲心赏那混浊天空中的月影。

  二人一路走到一处水谢,见前面有一孔桥,桥上赏月游人如织,秦佳贝道:“原来这里如此热闹。”两人穿过水谢,渐渐走到一片开阔地,又见一大堆人聚集,显是一处更热闹之地。秦佳贝有心看热闹,拉了水影挤入人群中,但见此处搭起一个高高台子,台子上坐了二十几名轻纱蒙面的丽人,均不太似此间装束。

  旁边有人道:“这些新罗美人美则美矣,可惜价钱太高,不是寻常人家负担得起。”另一人大声道:“现在正是机会,作诗便可赢得美人,朱兄你还有些戏份,老子却偏偏不会作诗。”台子中央一蓝衣人高声道:“吴先生这首诗甚好,家主人说,可抵金一百两,现吴先生再出二十两纹银,便可获一姬人。”有一中年人上台笑道:“多谢贵主人了。”到那些丽人面前挨个看看,到了一名身着翠衫的女子面前驻足道:“在下就要这名女子。”那女子一双杏眼圆睁,显然十分愤怒,却不开口言语。

  秦佳贝仔细瞧了一瞧,便奋力拔开左右人群,直接抢上台去,水影拉也拉她不住,只见她一把便撕去那名女子面纱,那女子一见她,双目更似要滚出泪来。听得秦佳贝惊诧道:“灵月,你怎会在这里?”原来这女子竟是灵月。

  灵月一言不发,似被人点了穴道,她不懂得解穴,只得心头暗急。这时先前那名吴先生一见灵月面容俏丽,更是急急道:“这位公子,这名姬人本是在下先看中的。”

  秦佳贝还未说话,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几名壮汉,她一看势头不妙,便冲那位蓝衣人长长一揖到地:“这名姬人太象我一个妹妹,所以在下一时情急,还请诸位恕罪则个。”她这话说完,先前那位蓝衣人一挥手,那几名壮汉便无声退下。

  那蓝衣人也拱揖道:“既是如此,也情有可原。家主人有令,公子若想要这名姬人,只需做中秋咏月诗一首,赛过这名吴先生即可。”秦佳贝正一心思索如何将灵月弄了出来,现在一听此言,背上冷汗即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名蓝衣人见她表情,吩咐人拿来将桌子端到她面前,秦佳贝拿起笔来醮了墨,略一思索,便将李白那首静夜思写了下来:“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白,低头思故乡。”那名蓝衣人等墨迹稍干,将字纸捧入后台,稍不多时便出来回复道:“公子果然才思敏捷,公子只需再出十两纹银,这姬人便归公子。只是家主人还请公子入里间一叙。”又对那位吴先生道:“这其中姬人,个个都属绝色,家主人请吴先生另选。”秦佳贝抬眼往台下望望,见水影还在人群里,又回头望望灵月,示意她安心,才跟随那人进了后台。

  这台子本是简单搭就,屋子也是简单相搭,屋顶只有几根竹子斜搭,大片的空隙露出天边那轮皓月,屋角各垂下一只薄纱灯笼。秦佳贝见屋中榻前一名男子端坐,穿了件明蓝的袍子,衣领袖口处都是牡丹宽边,花团锦簇,牡丹中央还滚了金线,一双眼睛闪亮,月光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华贵。

  这人见她进来便站起来笑道:“贵客及至,幸甚幸甚。”秦佳贝还了礼,也至榻前坐下,心道这些古人为何不做些高脚的桌子,偏要弄些榻,让人坐得委屈。这时一名纱衣女子已端了两杯茶奉上。那人端起茶啜了一口道:“十年寒窗,无非为了功名。不知公子对仕途可有兴趣?”

  秦佳贝心道这人原来是想选些作官的人,反而在这里弄玄虚。她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人却有些意外道:“愿闻公子志向。”她答道:“我原本想游遍这天下山水。”停了停又补充道:“现在却也没什么志向。”

  这时只听门帘掀动,又有一人进来。秦佳贝一回头,见是个一身红衣的男子,两只眼睛漆黑,笑嘻嘻的指着她道:“用一笔破字配了一首好诗的,是这个人么?”

  秦佳贝一听此言如遭雷击,手里的茶杯不由得颤抖起来,这声音恐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正是那个与她同在漆黑地道中的人。那人见她表情僵硬,将笑脸凑过来道:“咦?你认得我么?”秦佳贝迅速摇头。心道当时他并没有看到自己,自己也未出声,他应该不认得自己。果然,那人仔细看了看她,歪了头笑道:“我长得很好看么?”秦佳贝还未说话,那名蓝衣男子已道:“子旭,莫要吓到客人。”

  子旭盯了她片刻,笑道:“唐突了贤之的贵客。在下姓李,名子旭。公子大名?”秦佳贝结结巴巴的胡乱道:“在下姓唐,单字飞。”她刚抬起头来,子旭就伸出袖来拭过她的脸,她吓了一跳,却听他笑道:“唐兄何必裹灰?”秦佳贝看他拿着张纸伸到贤之面前,贤之看了一看便笼进袖里,对秦佳贝道:“子旭向来顽劣,请唐公子海涵。”她忙道:“哪里哪里。”贤之又道:“刚才看过公子之佳作,公子似是十分思念家乡,不知公子来自哪里?”

第25章 海上多迷雾
  子旭盯了她片刻,笑道:“唐突了贤之的贵客。在下姓李,名子旭。公子大名?”秦佳贝结结巴巴的胡乱道:“在下姓唐,单字飞。”她刚抬起头来,子旭就伸出袖来拭过她的脸,她吓了一跳,却听他笑道:“唐兄何必裹灰?”
秦佳贝看他拿着张纸伸到贤之面前,贤之看了一看便笼进袖里,对秦佳贝道:“子旭向来顽劣,请唐公子海涵。”她忙道:“哪里哪里。”
贤之又道:“刚才看过公子之佳作,公子似是十分思念家乡,不知公子来自哪里?”她一听此语,觉得自己思念亲人之心十分强烈,一阵怅惘涌上心头,叹道:“很远的地方,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回去。”

  贤之道:“唐兄是否十分思念家乡?”秦佳贝只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从不似现在这样思念现代,于是回答道“是。”

  贤之道:“一个人只身在外,是否有时觉得孤寂?”秦佳贝道:“是。”
  贤之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淡淡的象一阵风拂过,她只听他亲切道:“小飞,你飘泊这许久,一定十分疲倦,觉得浑身都累。”秦佳贝觉得自己确是十分之累,道:“是啊。”贤之满意的道:“不如睡一会儿罢。”

  秦佳贝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打了个长长哈欠道:“不要。”又听贤之道:“好好歇一歇,睡罢。”她强支着头道:“怎可在这里睡?”贤之道:“有什么不可?我们都守着你,你只管安心。”

  秦佳贝觉得眼皮太沉重,她强睁着眼睛道:“是。”贤之道:“那就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睡一觉。”秦佳贝道:“是。”贤之道:“睡罢,睡罢。”秦佳贝刚回答完,便觉得倦意扑天盖地般汹涌而来,她终于闭上双眼沉入梦中。

  秦佳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先是梦到小时候和隔壁的哥哥一起玩,自己拿起小铲子打破他的头,小哥哥大哭,鲜红的血从他发间流下来。秦佳贝心道,小时候我不是已经打破你的头一次了,怎么现在又重新打一次?心中一个激灵转身便逃。
恍惚间又在学校上学,一会是音乐课,一会是舞蹈课,一会又在上教育心理学,只是讲台的老师全都面目模糊,一会儿又上来一个老师大谈进化论无神论。秦佳贝心道你们这些说法,我再也不全信啦,我可亲自回过唐朝,看见那么多奇事。
唐朝?正想间,自己竟是在大唐,仿佛是在长安城外的竹林,穿过竹径,前面竟是一片梅林,梅花正开的烂漫,她看着花十分欢喜,从这棵树转到那棵树,突然发现树下一个白衣人淡淡微笑,是梅度。她大喜,于是飞奔过去,边笑边流泪道:“啊,原来你在这里!”终于到前面抓住梅度,他的白袍竟慢慢变红,红的似要滴出血来,脸也变了,竟然变做李子旭的样子,笑嘻嘻的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秦佳贝一声大叫,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灵月。灵月看她醒来,喜极而泣道:“公子终于醒了。”她坐起来打量四周,发现是一处陌生环境,身上的衣服早已换掉,她回忆之前过程,心里明白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儿,水影说的对,不知多少人冲着那赏金虎视耽耽的盯着自己,但自已说的是假名,这些人又如何发现?她觉得有些眩晕,扶了头道:“我们这是要回长安么?”

  灵月却有些忧虑道:“不是。”秦佳贝奇道:“那这是在哪里?”突然觉得屋子一阵轻晃,听得灵月道:“我们在船上。”秦佳宝道:“船上?要过黄河北上么?”灵月看了看她,慢慢答道:“不是,我们在海上。”

  秦佳贝大吃一惊,心想洛阳离海岸线何止一日路程,为何自己会在海上?看来这些人并非是为了花红悬赏。灵月仿佛知道她的心思,道:“公子已睡了十余天了,婢子担心的紧。”秦佳贝一听此言又是一惊。

  这时听得有人敲门,灵月起身开门,秦佳贝看到竟然进来一名黑人,有二十岁年纪,身格健壮,一头黑发虬曲。秦佳贝怔了一怔,打招呼道:“Hello!”没想到这人却径直走向她面前曲膝拜了一下,用生硬汉语道:“主人有令,若唐公子醒来,请到餐厅用餐,小的这就报告主人,请唐公子随后就来。”说话时露出一口白牙,谦恭有礼。
秦佳贝看着那人出去将门关上,问灵月道:“哪里来的非州同胞?”灵月看她了半天,又转过身去望了望门口道:“你说此人么?长安城中的大富人家常常家养昆仑奴和新罗或是高丽姬人。只是不知此间主人什么来历,我竟在船上看见许多这样的昆仑奴。”
原来大唐繁荣,经常有人养些新罗与高丽的美丽女奴。她刚刚看过《无极》,里面的昆仑奴是张东健所饰,可爱的很,哪里有这般黑。
她思量了半天,又问道:“我们是从哪里出的海?”灵月道:“扬州,我们出海已两三日了。”秦佳贝想了一想,边披衣下床边问:“灵月,你出来可是找我的么?”灵月一边给她穿鞋一边回答道:“公子那日翻墙出来,五公子便让婢子在暗中保护,婢子一路跟随公子和水影姑娘到了洛阳客栈,却不料被人所掳。”
秦佳贝那日翻墙出来,还以为回到秦府大家都不再紧绷神经,所以自己逃走无人察觉,原来早为人知。她心道早知便走大门了,又何苦爬树翻墙,但忍不住问灵月道:“五公子呢?”灵月道:“五公子也跃出墙头,瞧着婢子跟随公子远去。”她瞧瞧秦佳贝,又小声道:“五公子一再要婢子小心保护,还要婢子告诉公子说,事情早晚会解决,公子在外面玩够了就早些回去。公子,”
秦佳贝正想着秦峰原来竟是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这时听灵月唤她,抬头道:“啊,”灵月瞧着她的脸色,又继续小声道:“五公子很挂念公子,公子也挂念五公子么?”秦佳贝叹了一口气,改了话题道:“你武功这样高,也会为人所掳?”灵月有些微抖道:“是,婢子现在也不知是如何被制的,连面目都没瞧清,只见人影一晃便被点了穴道。接着便有人给婢子换了新罗衣服,牵上高台出丑。”顿了顿,她又道:“公子来救婢子,却被这些贼人迷昏,婢子反而连累了公子,若公子有丝毫闪失,婢子也决不独自偷生。”秦佳贝见她眼圈微红,说话声音轻颤,心道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于是便笑道:“你忘了那位丐帮帮主说我福大命大了?哪里会有危险?倒是你,我一直当你是妹子,可不许你胡来。”灵月听得此话,又是感动又是迷惑,在心里想了半天,始终想不出哪里有个丐帮帮主。
许久没有下地,秦佳贝的脚步有些虚浮,幸好这船颇为平稳,慢慢既走且歇,觉得体力有些恢复。灵月扶着她出了舱房,直接穿过大厅,大厅里也人数不少,果然有不少黑人。她略看一眼便上了甲板。只见海天茫茫,处处水波荡漾。已是深秋了,海风有些强劲,灵月扶着她,见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圆圆东西,对着船头前进方向看了半天,惊呼道:“东北!灵月,这船是去新罗或高丽的?”

  灵月听得此言,结巴道:“啊呀,婢子这是第一次坐船。”秦佳贝回头看她,见她一只小脸儿紧绷,大眼睛里有些恐惧道:“婢子不知道要去那里,但不想去得那么远。”秦佳贝只好苦笑道:“现在已经由不得你我。”

  听得旁边有人笑道“不错,正是要去高丽。” 秦佳贝抬头,是李子旭与贤之,李子旭还是一身大红,贤之换了一件袍子,依然是明蓝色,衣领袖口处的宽边上绣的是白色的百合,花蕊处却依然是金丝缠绕。二人近前来,李子旭笑嘻嘻道:“这一觉睡得可好?”她冷哼了一声。

  贤之却不看她,抬头望着远处的波浪,淡淡道:“我叫人请你用餐,你却跑到甲板上,不给我面子么?”秦佳贝冷笑道:“阶下之囚,哪里来的面子!先生又何用请字。只不过大觉方醒没有胃口。”

  贤之回头看了看她道:“不过你如此镇定,倒没令我失望。”秦佳贝道:“我只是听说,被实力悬殊者相迫,拼死反抗倒不如顺从,还可少受些苦楚。”
李子旭闻得此言哈哈大笑,伸臂一揽便将她紧紧圈入怀中,伸指挑起她下巴笑道:“我若对你用强,你也打算顺从么?”秦佳贝见他面孔距离自己不过盈尺,一双眸子尽是笑意,热热鼻息直扑面而来,吓了一跳,手中指南针“铛”的一声掉在脚底。

第26章 应是天上曲   “不可对我家公子无礼。”灵月见李子旭如此大胆,娇叱一声便忍不住抽剑出手。秦佳贝只见李子旭衣袖一挥,怀里搂着个人轻轻松松转了个圈儿,灵月便扑了个空,听得李子旭又哈哈笑道:“小丫头,你哪里是我的对手?还想让我再卖你一次么?”
灵月只看见红影一晃,那人便瞬间变换了位置,一只衣袖轻轻化解了她的招式,更一股大力带着她不由自主的凭空向前差点跌倒,又听得这人言语,才知这人便是那个神出鬼没掳了自己的。她虽知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但是还咬牙道:“快点放下我家公子!”回身又一剑刺来,李子旭伸出袖子来一甩,长剑便被一阵红云缠裹,听得他一声轻笑,灵月只觉虎口一震,长剑便脱手而出,又见红袖一扬,长剑凌空飞出,直接坠入船外的海水之中。这时秦佳贝已看出灵月万万不是敌手,便大叫道:“灵月停手!”李子旭却大笑道:“还给你!”转身一推,秦佳贝就从他怀里直接飞了出去。
秦佳贝眼见得灵月接不住自己,不由“啊”了一声便闭上双眼,发现自己并没有如预料一般落地,反而掉在一个人的怀里。抱着她的这个人是一个白衣中年男子,好似是刚刚从舱底走上来,面无表情的接住了她,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转身要走时突然又回头问道:“这镯子哪里来的?”她回答道:“是智云大师送的。”
 这时贤之已过来行礼道:“师父。”那人道:“一点微末之技,不必叫我师父。”连头也未回便直接走到船头,轻轻道:“骆先生可否再奏一曲?”
秦佳贝这才发现,原来船头还盘坐了一人,怀里似是放着一把琴。这人背对着他们,一直不动也没出声音,所以她一直没有发觉。
听得骆先生道:“好。”秦佳贝见他身形微动,悠扬的音乐便慢慢流淌了开来。琴棋书画本是文人四艺,在唐代颇为流行,时常见人弹上几曲,但却没有一人能够象眼前这人弹得如此让人心旷神怡。她听得这琴声,觉得心中一片清净,嘴角也慢慢浮上微笑。过了许久偷眼看看四处,在甲板上的人都沉醉在这美妙琴音当中。
一曲既毕,先前那名白衣男子拍掌道:“好一曲‘出水莲’,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说完,便取了那人旁边一个茶杯,伸手沾了些许茶水在空中一场,将几滴水珠远远弹了出去。
秦佳贝又见他袍袖一扬,便看见这万倾波涛之中有无数绿色荷叶钻出,并慢慢撑开伞盖,一个个菡萏也自水中钻出举高,一瓣瓣展开,没用多少功夫,便有数不清的红莲开满船的四周。她起身四处张望,在船身之外的目及之处,荷叶与荷花一直开到茫茫天边,一望无际。

  一阵微风吹来,挤挤挨挨的花朵随风波浪般此起彼伏,然后又一阵迷蒙,船外竟飘起了雨丝。
这雨有些古怪,居然一滴也没下到正在行进的船上,秦佳贝初时以为是幻象,她奔到船舷处伸出手去接得几滴,却是实实在在的雨水,还有些淡淡茶香,其时太阳正好,蒙蒙细雨在阳光下七彩闪耀,如丝丝银线般落下,须臾雨毕,荷花荷叶更加润泽细嫩,越发红润碧绿。

  秦佳贝见此美景,觉得立时死了也是值了,情不自禁开始背唐诗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这句语毕,那个白衣人回头瞅了她一眼,此时又听得骆先生道:“罗兄不必谬赞,以琴而言,小弟实在差得太多。”白衣男子道:“我一听你琴声,便觉心安神定。还会有人比你弹得更好?”
骆先生叹道:“几年前在皇宫之内,我听人弹琴一次。那日一位胡人狂妄而来,得意的弹一曲弦拔琵琶,言天下除他之外莫人能为。”白衣男子道:“弹的当真好么?”骆先生道:“当真好。那曲子甚奇,电耀耀兮龙跃,雷阗阗兮雨冥。但我所佩服的,却不是这位胡人。”
白衣男子道:“莫非有人胜过他么?”骆先生道:“不错。当今圣上谴一宫女,于幕后只听得此曲一次,当场便将那把大琵琶要了来重奏一遍,行云流水,缓急相接,舒卷收放,不仅不差毫厘,音律之美妙比前者更胜。”
那名白衣男子道:“一个小小宫女,只是记忆便已无人能及,况又琴技出凡,确是难得。不过弹琴作画,反应的莫不是当事者心情,心境清明者所弹之曲才能悦人,否则即便技巧超凡,听者领略的不过音律罢了,又如何能动人心而感神明?”
秦佳贝正听得叹息,灵月在她耳边悄悄道:“这位骆先生十分眼熟,我仿佛在哪里见过。”秦佳贝走上前去看了半天,见这位骆先生浓眉星目,十分俊朗,她确定自己不认识,否则这样的帅哥即便只见过一次,自己也绝不会忘掉。
这时贤之已过来道:“大唐乃礼仪之邦,当今皇帝又宽厚英明,广纳四方之客,只是却瞧不起异邦,概以胡人蛮夷论之。敝国现任君主正在礼贤下士,准备举国通诗书,习礼乐,也成文明之邦。只是还要请诸位先生鼎力相助。”
李子旭在一边冷笑道:“唐朝皇帝瞧不起别人,只因国土强大,国力雄厚。你若有百万精兵强将,大可举兵南下,势如破竹般取下长安,便可叫他们变作胡人蛮夷。”贤之道:“百万精兵强将何异痴人说梦,我举国上下,连老幼妇孺都算上也只有百万之众,何况还有新罗百济虎视耽耽。”
李之旭笑道:“宰相大人已派人封了新罗向大唐纳贡的通道,是高丽对新罗虎视耽耽罢?若我料的不差,只怕这次一回去,高丽便要进军新罗。”贤之道:“不错。天下土地,唯有德者居之。新罗依仗大唐之势,这几年夺了我高丽多少土地。高丽新罗本一脉相承,大好山河大好臣民,何苦年年纳贡,岁岁称臣。”

  秦佳贝不知为何自己总是无缘无故被卷入这些是非中,但她一听此语,立即想起当日唐家堡大厅内那些受伤之人缺胳膊断腿的惨状,又想到唐天雷的毫无生气,继而脑海里出现的是战争引起的生灵涂炭的惨状,一时间只觉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声道:“你们为一已之私欲,便发动战争,全然不想百姓生死,你们去问问老百姓,哪个希望打仗了?”

  贤之定定道:“欲成大事,必然有所牺牲。”秦佳贝越加气愤,正想大声质问为何不先牺牲你?这时李子旭却回头对她笑道:“小飞,你是百姓么?”他这笑里大有文章,秦佳贝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即大声道:“这与我是不是百姓有何关系?”

  这时,那位白衣人缓缓道:“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求。世道兴衰,自有定数。”

  他这话刚说完,便有琴声响起,原来是骆先生已伸手操琴,这次却是一曲《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本是琵琶曲,他以古筝弹来,却也十分和谐,初时平平而来,似秋空入云,继而音韵嘹亮,琅琅锵锵,愈来愈指快音促急切激越,最后已是惊天动地,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突然又悄然无声,良久,又有楚歌声;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追骑声......秦佳贝张大了嘴,真正见识到了音乐的震撼力,她不知道一把琴居然能比过一个乐队,可以弹奏出如此丰富动听的声音,不知不觉,她的泪就流了下来。

第27章 功能本小术
一曲既毕。灵月递了条帕子给她,她拿过来默默擦掉泪水,感叹道这可真真正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可她秦佳贝今天就闻了一回,实在是三生有幸。
  从甲板回到房间,秦佳贝径直躺到床上。见灵月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她便往里靠了一靠,又拍拍床,示意她躺上来。灵月先给她盖了一床薄被,才小心翼翼躺在她的身边。

  秦佳贝道:“那个穿红衣的人武功要比你高很多?”灵月道:“不错。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高手了,最近居然见了两个。 ”秦佳贝奇道:“咦?这船上还有高手么?”灵月道:“别人倒是没有出手,有没有高手我不知道。我说的是公子你在借宿遇到强人时的那个女子。”

  秦佳贝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陆素青,心刚一想她怎么知道,立刻便会过意来,她一直悄悄跟着自己。灵月见她半响没有出声,以为她怪自己见到危险却不相救,于是解释道:“那时我已经看到她了,我只是没想到她这样厉害,武功要比刚才那个红衣人好上很多,再说,我感觉她与我不同,也想见识见识她的手段。”
秦佳贝倒没见陆素青武功有多厉害,光见她后来的事情太诡异,此时听得灵月解释,笑道:“岂止。那女子几乎会法术。”灵月偷看她无丝毫责怪自己的意思,才放下心来也笑道:“嗯,她是那种具异能的侠客。”正说间,已有人敲门,原来是晚饭时间到了。
她一进大厅,贤之就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坐下。秦佳贝四处瞅瞅,发觉这船上的人委实不少。她猜测贤之是高丽的重臣,可子旭又是何等人也?还有那位白衣罗先生,弹琴惊天地泣鬼神的骆先生,大唐时代如此多的能人异士,自己来这一趟真是值了。

  桌上菜肴精美,只是端到她面前的,却是一碗白粥。
她无视那碗白粥,早已对榻中央那只南京桂花鸭垂涎欲滴,伸筷过去却被贤之拔了回来,示意她去吃粥,于是她索性放下筷子,看着自己那碗粥道:“为什么我要吃它?!”旁边已有一位儒生模样的皱眉道:“食不言,兄台难道不知道么?”秦佳贝根本不吃这一套,道:“我习惯边吃边聊,其乐融融。你不闻曹孟德对酒当歌么?”
贤之听得她胡乱狡辨,笑道:“你这几天都没有吃饭,先喝粥润润肠胃,改天再吃别的也不迟。”边说边将子旭笑吟吟端过来的那盘桂花鸭挡了回去。
秦佳贝这才明白原来人家是一番好意,她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得那些练武之人铜皮铁骨,于是便不再对那盘桂花鸭行注目礼,有些不好意思的去喝粥,边喝边悄悄问贤之道:“这些人也都是被你催眠来的么?”贤之道:“不,他们都是自愿,只你一个是。”

  秦佳贝大声道:“为什么是我?”贤之见她狠狠吞下一大口粥,只是笑道:“慢些吃,不要噎到。”秦佳贝见他不回答,便酸溜溜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青眼有加?”
吃过饭趁回房的时候秦佳贝拦了个儒生装作漫不经心的打招呼聊天,那些人果然是自愿前往,有的是为了重利,有的却是为了去以文治武功教化高丽蛮夷,甚至连称贤之礼贤下士。她连连问了几个,果然没有一个象她一样。这却让她更疑惑:为什么贤之会掳了自己?
饭后刚回到房中便有人敲门,灵月去开门时发现门外是那位白衣罗先生。秦佳贝吩咐灵月看茶,自己陪他在榻前坐了,罗先生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缓缓道:“我在师门排行十三,大家都叫我罗十三。”

  说毕一挥袍袖,秦佳贝便看见自己屋子里四处有许许多多小芽钻出,慢慢长大,大都是尺把长的疏斜虬枝,然后枝上有花苞突起鼓出,一朵朵盛开成粉白梅花。一时间屋子里香气烂漫,秦佳贝有些恍惚,仿佛置身于香雪海。

  罗十三看着这满屋的梅花,叹口气道:“我有一个忘年交朋友。”秦佳贝不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只好道:“千金易得,知已难求。恭喜恭喜。”

  罗十三又道:“我那位朋友年纪虽小,入道也晚,但根基不错,修行日深,我十分不服。于是我要求每年和他斗法一次,他不答应,我便苦苦纠缠,他只好与我比试,我却次次都输了去。每次失败后我都会努力精进修行,收效却甚微。我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觉得自己枉活了这一百多年,越想越不甘心。”秦佳贝仔细瞧瞧罗十三,只见他面容清瘦,看起来顶多不过三十几岁,哪里象活了一百多年的样子?

  罗十三道:“我算出今年他遭遇情劫,功力日减,心里十分高兴,只道自己终于可以赢他一次。不料我却看见你。”秦佳贝心道:我与你们又有何关系?听得他又道:“我见你手上那朵梅花,虽知他遭遇劫难,不料他竟至如此田地。”

  秦佳贝抬起手来看自己手背那朵梅花,果然十分黯淡。心里一动,难道他说的这人便是梅度?梅度到底到了哪步田地?又听他继续道:“我突然醒觉,自己修行之所以停滞不前,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自己。你知道修行的要领是什么?”

  她一听大感兴趣,莫非有捷径么?前一阵子她央着秦峰他们教她武功,方知道练武没有捷径。于是便问道:“是什么?”罗十三道:“其实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放弃。”

  罗十三见她微感失望,又道:“修行之人,必须要放弃世间一切,金钱、权势、名利、亲情,男女之情,全部都要放弃。”秦佳贝道:“那修行有何意思?”罗十三道:“不修行之人,哪知道修行的妙处?其中之乐趣,远非这些世间所谓幸福可比。”

  秦佳贝虽见过他们这些特技,心道所谓的妙处就是这些么?如果是为此让她放弃世间这一切来做一个高级魔术师,自己却不见得愿意。罗十三仿佛知道她的心思,道:“这些并不是交换得来,而是自然而然放下而达到,其中的妙处也非普通人所能想象。可笑我这几年只是为了赢他,只道自己已放下那些名情利势,却不料自己那颗好胜妒嫉心,正是横在修行路上的一块巨石。”

  他伸手折了一枝梅花,细细打量了打量道:“骆先生虽一界凡人,心里却平静淡泊,枉我这一个修道之人,却争强好胜,可笑磋砣了这许多岁月。”秦佳贝这才明白为何听得初时骆先生弹那首曲子自己心里平静,原是弹琴之人心绪宁静。

  罗十三转过脸来,瞧了瞧她微笑道: “输了又如何?赢了又如何?我一心取胜苦苦追求功能,却忘了功能实是小术,修正才是大道。幸而此刻参破,为时还算不晚。你若见了我那位朋友,相烦传语与他,只说每年斗法之事,从此作罢。”话到此时秦佳贝才明白他的意思:功能法术是修行过程中的副产品,罗十三当作主要目标追求了,修行反受阻碍。她已肯定他说的这人便是梅度,于是问道:“我还能见他么?”罗十三道:“当然。”

  送走罗十三,秦佳贝想起梅度因自己所受种种牵累,现在知道还能再见到他,心中又喜又忧。

第28章 踏上高丽土
罗十三走了不久,又有一个人来拜访,这次来的是贤之。秦佳贝依然请他坐了品茶,他看这满室的梅花道:“我师父来过么?”秦佳贝道:“你若说的是罗十三,便是来过。”

  贤之道:“我的催眠术就是他教的,其余的只说缘浅便不肯再教,也不准我叫他师父。”秦佳贝道:“那你为何还要叫?”贤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汉人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小小催眠术也足够我受用一辈子,当然该叫师父才对。”

  秦佳贝自己是老师,听得他尊师重教,心下欢喜道:“如人人都能象你这般,不知该有多好。”

  贤之拿出一物来放置榻上道:“其实我来,是想问你这个是谁做的。”秦佳贝一看他放在榻上的,正是自己那日掉的指南针。

  她拿起来先放到怀里才道:“问这个做什么?”贤之道:“我也自恃见过不少宝物,却没见过做得这等精巧之司南,居然连材质都辨不出。所以十分想认识这位匠人。”

  秦佳贝心道塑料你当然没见过,嘴上淡淡回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这个是我买的。”贤之叹道:“可惜我无缘相见。”他站起来徘徊几步,望着满室梅花,半天又道:“据记载,诸葛武侯曾制木牛流马运粮,公输班曾制木鸢作乘驾,若有这样一人,足抵千军万马。我师父道法高深,却不肯帮我。”

  秦佳贝听他如此讲,思忖片刻道:“我见你这船上多是文人,我打听得他们是你重金聘来教化高丽国民,我觉得很好。虽然你掳了我,我却不曾怪你。”贤之闻言哈哈大笑,秦佳贝看他目光中微有讥讽之意,似在说你怪我又能如何?她被盯得有些微怒道:“你是不是也在搜罗匠人,准备做战场上的杀敌利刃?”

  她说完此句,贤之答道:“若有奇人异士相助,杀敌兵不血刃,岂不更好?”秦佳贝闻得此语大声道:“罗先生是修行人不入尘世,怎会帮你杀人?诸葛亮那般呕心沥血,蜀国最终也没能一统天下;公输班手艺精巧,墨子仅凭一人却能退他九次攻城。我虽不知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必定是百姓的父母官儿,为何你不替两国子民想一想?”她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一句时,已从榻边站起。

  贤之纵声长笑,坐回去呷了口茶道:“我与刘备岂能相同?我是天命所归。”他声音不大,秦佳贝却听出其中的沉稳坚定。她知道自己不是墨子,仅凭一人之力便可息战。心头有些丧气,心道秦佳贝你这是在干吗?这些古人争来斗去与你何干?历史上不是到处都有战争,你以为你是谁?莫非你还想改变历史么?想了半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再次坐回榻边。

  见贤之从容镇定,她又忍不住低低开口道:“打仗就会流血,我不想看见流血。”贤之扫了她一眼,又哈哈笑道:“自己前途未卜,兀自忧国忧民,你到是与我一个儿子有些相似。”

  秦佳贝一想确也如此。叹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贤之,虽只三十几岁,却淡淡说起战争,毫无隐晦,温和间自有一种凌人气势。这些古人早的十三四便成亲,晚的也不过二十,有儿子也实属正常。又想自己今年本来才二十三,这个年代象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孩子都不知生了几个。幸而有两个小男生喜欢,还不至于老到嫁不出去。又想到秦峰,心里又酸又怅,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自己此番一去高丽,不知此生能否再见。

  船又行了两天终于抵达高丽。那日听了贤之的话,秦佳贝打定主意上岸后要寻个机会送灵月回去,毕竟她才十六岁。她一路劝自己说,就当有人请自己免费韩国旅游(北朝鲜就算了,别说我看不起社会主义),反正自己掉到这里来,也早前途茫茫未卜。索性既来之,即安之,没事时她就让灵月指点自己武功,加这之前的练习,灵月笑着说虽然遇到会武功的人不值一提,但是对普通人而言已有绝对胜算。

  秦佳贝知道自己无法达到她的水平,听到此言觉得很是满足。她还向隔壁那位儒生借了几本书来看,当时那位儒生让她自己挑,她翻了几本一看,晕,里面一部分竟是篆体书,捡了半天挑了几本普通小揩的,里面虽是繁体字好歹自己略略识得一半。闲些时候便读书,心里有些后悔没有读中文系了,原来古文这般晦涩。

  秦佳贝自从那天后便再没见过罗十三,直至上岸时也不见。她忍不住问贤之,贤之只道他早已走了。她实在有些纳闷,当时船未靠岸,在这茫茫大海上,能走到哪里?难道真能飞天遁地不成?无边无际的荷花只盛开了一首曲子便烟消云散,但梅花却在她的屋子里一直开着,香气满屋。

  临下船时她吩咐灵月拿了一个竹筐,把那些梅花全剪撷下来,竟有一筐之多。她看着这梅花,想着罗十三与贤之的不同。人家是修行人讲究放弃,一来便弄得梅香满室,而贤之却欲寻些精巧匠人,帮助他造些精工利器打仗杀人,实在相差甚远。

  贤之果然是高丽重臣。下船时有大队人马迎接。只是下了船贤之不再说汉语,她也听不懂高丽语,除了场面隆重外便看不出门道。又上马行了半日才到皇城,同行的人大多去往宫廷,只是她被轿子送回贤之的府邸。越往北,天气是越凉了,似有了冬天的气息。

  虽然冷,但还没到梅花盛开的时节,路边人看她这一大筐梅花,无不惊奇。甚至有小孩子跑来看,她见一个小女孩眼巴巴的在后面跟了许久,显然对这花十分中意,便呼招停下轿让灵月给了她一枝,她才笑着跑了开去。

  她被安排在一处幽静别院,这边已少了昆仑奴,多了美丽的侍女,其中一个穿绿衫的见她筐里的梅花,拿了只硕大的青瓷瓶盛满清水,将她的梅花一枝枝放了进去。秦佳贝见她乖巧,便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可是绿衫女子却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掩口微笑。秦佳贝也笑笑,心想自己也不知道是命苦还是命好,自从掉到古代几乎一直有人服侍,虽然身上无钱,却好似天生是有钱人的命。

  两个人身无长物,借的书也还了,身上带的包袱也落在了客栈,只剩下怀里的一点零碎。秦佳贝有些心疼那件白色梅花的长衫,灵月随身只带了个小小包袱,几乎不用收拾。坐船坐得久了,到了平地也似晕乎乎地。她先躺到床上,饱饱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暮色沉沉。秦佳贝信步迈出庭院,院中花木众多,除了几株松树外已看不到绿意,一番萧条气象。

  她拐了个弯,见前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瞪着大大眼睛说了一句不知什么,她一愣,那小男孩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见她仍无反应,便换了汉语道:“你是大唐来的么?”终于碰到一个会说汉语的,秦佳贝连忙笑着点头称是。

  小男孩个子已接近她的下颌,听了她回答居然抱拳拱揖道:“我是泉男生,您是谁?”秦佳贝心道敢情这古代小孩都做大人相,瞧瞧秦峰和唐天霜,现在又来一个,她也回礼道:“我姓唐,叫唐飞。”泉男生绽开笑容,居然有两个小小酒窝:“啊,唐兄,父亲说有个大唐来的,必定是你了。那我闲时来找你好不好?”秦佳贝道:“好。”

  这时又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匆匆跑来,看到她后愣了一下,和泉男生说了一些什么,两人便匆匆告别而去。秦佳贝想原来高丽人不流行女扮男装,这个小鬼没有瞧出她是女的。正想间,背后一双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初时她以为是灵月,但觉得这只手大且刚硬,又有些薄茧,显然是个男的,这地方的人她才识得几个?想了想不知道是谁,背上已有颗颗冷汗冒出。

  感觉到她的僵硬,后面那人松开了手却顺势在她脸上扭了一把,吃吃笑道:“有没有想我?”秦佳贝一回头,果然是子旭。她拔开他的手道:“你怎么在这里?”子旭笑道:“我是相国大人的幕僚,不在这里在哪里?”秦佳贝道:“谁是相国大人,贤之么?”子旭道:“他让我喊你吃饭,你去了便知。”

  秦佳贝赴的是贤之的家宴。贤之坐了主位,请她和子旭坐了客位。下首是三个小男孩,其中的两个都是她下午曾见过的,最大的那个是泉男生。贤之一一介绍,果然是他的三个儿子,另两个叫做泉男建和泉男产,秦佳贝一听是“全难产”,瞧着那个男孩差点笑到内伤。

  菜是地道的高丽菜,她这顿饭吃得极开心。酒过三巡,贤之道:“我本名泉盖苏文。贤之是我的汉名,取的是礼贤下士之意。来的那些儒生大多安排官职,你虽文才出众,却是女子,高丽举朝上下,还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何况你身份特殊,只好委屈你先住在我家。”秦佳贝嘴里正吃着一块烤肉,听此言差点噎住。什么叫“身份特殊”?难道是指自己是个落跑郡主之事?这些人早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却还一天“唐兄”“小飞”的叫个不停。

The Myth 说...

第29章 终于再相见
泉盖苏文果然便是相国大人,她住的偏院与主院有门相通,可以在两院里自由闲逛,却出不得大门,她试了几次都碰壁后便不再想着出去,看来是被软禁了。
  相国大人似乎位高权重,来拜谒的官员络驿不绝。她冷眼瞧了几天,语言不通,仿佛只是看哑剧,又觉得无甚意思,幸好贤之是个中国通,书房里的汉语藏书足够开一个小型图书馆。她打了声招呼便抱了一堆回去,索性窝在偏院里继续看书和练武术。

  倒是泉男生常来拜访,他机灵可爱,对了秦佳贝的胃口,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

  越发接近冬天,加之地处北地,天气愈来愈凉。秦佳贝添了一件衣衫,便到院子里练习拳脚。灵月见她一掌拍下,一块青砖应声而裂,拍手笑道:“不错,已是不易了。但这还属硬打,拼力气我们太吃亏,要多试四两拔千斤的技巧。”秦佳贝情知武功最好从小练起,便点头笑道:“我这把年纪,能练到如此程度已很满意了。”

  这时听得有人哈哈笑道:“先生年事已高么?”原来是泉男生到了。秦佳贝笑道:“如何跟你这小鬼比。”心想自己在现代还算青春美少女一个,到了古代便成了老一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泉男生道:“我来介绍一个新客人给你。”秦佳贝跟着他过去,才发现前排有一帮人正在收拾屋子,旁边站着一个怀抱古筝的人,她一见此人自己认得,便招呼道:“骆先生?”

  那人瞧见她,叹口气道:“原来你也在这里。”泉男生道:“你们认识,啊,你们都是大唐来的。认识也很自然。”秦佳贝道:“骆先生为何在这里?”说完见他不答话,又笑道:“好久不见,可否到在下房中一叙?”

  三人到后边房中坐定。骆先生道:“原来相国大人表里不一,竟杀害旧主,另立新君,动辄打仗。我辞官不做,相国大人却不肯放我,你在这里,也是幽禁罢?”秦佳贝闻此言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贤之还是这等人。

  骆先生见她点头又道: “你若一直居于此地,想必不知外面情形。高丽与百济结盟,大军长驱直入,已连取新罗40余座城池了。”秦佳贝道:“我早知贤之有打仗之心,不想却如此迅捷。新君也好战么?”骆先生道:“相国大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说开战,朝堂上无人敢反对。”秦佳贝没想到贤之还是个白脸曹操,看骆先生有些激愤,反劝他道:“罗十三说战争乃天数注定,先生又何必激急。”

  骆先生道:“我来意本是教化高丽蛮夷,不想相国大人有这等野心。皇城外还有大队人马日夜操练,看来作战目标不止新罗一个。”秦佳贝道:“莫非连盟国百济也欲打么?”骆先生忧心道:“我疑心他们欲对付的是大唐。”

  他说完此话,突然对秦佳贝一揖到地,不再起来。秦佳贝被他吓了一跳,忙去扶他道:“先生这是何意?”

  骆先生却伏在地上不肯起来,似有些呜咽道:“大唐本你我家乡,唐兄难道忍心看到烽烟四起?骆某虽身高七尺,却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二人都具武功,必定要帮骆某送个信回去,万一相国大人果真对大唐开战,也好教朝廷早有防备,不至打个措手不及。”秦佳贝思忖片刻道:“好。”

  她早想让灵月回去,以她的武功,这相府本困不住她,偏偏这小妮子死活不肯离开自己。现在终有这样一个机会,虽然她来自千年之后,但按地域算她也是汉人,当然要帮的也是大唐。

  骆先生很快写完了信,交给她道:“我人微言轻,朝廷不见得重视,烦唐兄将这封信递交到唐家堡二少夫人处,二少夫人看了,自会明白。”他说完这话,灵月“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秦佳贝见她眼圈一红,对骆先生道:“郡马爷在新婚之夜受伤,至今昏迷不醒。郡主她……她……”骆先生打断她道:“不必再说了!”他摆了摆手,垂下头低低道:“她的事,她的心,我都知晓。”灵月闻言已有眼泪流出,骆先生却不瞧她,只是对秦佳贝拱揖道:“唐兄。拜托!”言毕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二人这样一说,秦佳贝已心下了然,骆先生原来便是秦惜惜的那位爱人。她原来就想过,什么样的人才可配得上仙子一般的秦惜惜?她想起骆先生在船上操琴的风流豪放,不由得又重重叹息一声。

  骆先生走后她俩悄悄收拾包袱,灵月知道事干重大,自己必跑这一趟,秦佳贝早有心教她回去,二人真正意见统一。秦佳贝把所有银两都给灵月带上,见不太多,又从屋里寻了几件银器砸扁放到她包袱里。

  等到三更时分,她悄悄送灵月出去,灵月刚要出门又被她拽了回来,低声嘱咐道:“回去便不要再回来,记得转告五公子,叫他不必等我了。”灵月一闻此言便红了眼眶道:“我一定会回来,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此地。”言毕才在茫茫夜色中离去。

  秦佳贝看她离去,心道这次真正剩自己一个人了,心里多少有些怅然,靠窗站了半天,才又回到床上去睡。她刚躺到床上,便有双手臂从被中探出圈住她腰,笑道:“站够了么?我等得好辛苦。”她唬了一跳,慌忙挣开坐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她拿出夜明珠照亮,子旭从被里探出头笑嘻嘻道:“你的小丫头不在了也好,还可省些事。”秦佳贝连忙下地道:“你几时来的?”子旭伸手一揽,便将她拉回床上抱得紧紧,在她颊上亲了一下道:“在你教那人不要等你的时候。”秦佳贝边挣扎边恼怒道:“快些放开我。”子旭却不见松手,吃吃笑道:“你不是喜欢被我抱在怀里么?”

  秦佳贝闻得此言呆了片刻,原来他早认出了自己,于是道:“你几时发现的?”子旭伸一只手将夜明珠塞入枕底,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着捉起她的手凑到嘴角吻了一吻道:“这里有朵梅花。”

  屋里重又陷回一片黑暗。秦佳贝没想到是那朵梅花让他识破了自己,她知道自己万万不是这人对手,便也不再挣扎,叹了口气道:“子旭,你放过我好么?”

  子旭从她颈间抬起脸来,黑暗中秦佳贝只见他眼睛闪亮,听得他笑道:“讲个理由。”秦佳贝道:“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见得喜欢我,你若这样对我,我会恨你一辈子。”子旭闻言立即哈哈大笑道:“我却最不怕别人恨我。”

  秦佳贝听得他这样讲,一颗心立时沉入谷底,脑中正在想该如何应付,不想子旭在她颈间咬了一下便停了手,坐起来笑道:“其实,我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秦佳贝又一次被扶在腋下从屋檐上飞过,耳边冰冷夜风吹过,黑夜之中也辨不清东西南北,过了有一柱香时间,她被带到了一间很小的屋子里。

  这是一间关人的暗室,只在一处墙壁上高高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里面吊满了各式和样的刑具,让秦佳贝突然想起那句著名的“打死我也不说”,但此时她却没有丁点想笑的心情。因为墙上的锁链上铐着一个人,两只手臂被分开来锁在两边,头向一边侧着,长长的黑发垂落,几乎遮了整个脸,只露出下巴和干裂的唇。裸露的胸膛上旧伤叠新伤,伤痕累累,各类印迹纵横交错,身上穿的衣服上全是鲜红和暗红的血渍,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

  秦佳贝忽然觉得这人有一种她说不出的熟悉,她慢慢走过去,盯着看了半天才小声道:“是你么?”

  秦佳贝感觉到那人好似轻轻颤了一下。她伸出手来,轻轻拨开那人面上散落的长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露了出来,眼神如一汪泉水般清澈。秦佳贝不知不觉中已有眼泪流出,她用手去轻轻抚摸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颤声道:“梅度!”

第30章 重回自由身
梅度看到她却不说话,嘴角浮上一个淡淡笑容,好似被铐;在这里的并不是他。子旭看他二人表情,笑道:“故人相见,你们可否该感谢我?”秦佳贝满心感激,回头揪住他的袖子道:“真是谢谢你,烦你一定救他出去。”她此话一出,两人齐齐笑出声来,她不由愕然抬头,见梅度眼中诸多好笑,子旭却是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揽住她腰,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道:“我好不容易捉了他来,为何要放他出去?”秦佳贝吃了一惊,跳开来躲得远些才道:“他与你有何冤仇?”子旭抱了臂笑道:“无冤无仇。”秦佳贝怒道:“那你为何捉他?”子旭冷笑道:“匹夫无罪,怀璧;有责。梅先生道法高深,帮我一个小忙本不费吹灰之力,无奈他却不肯。”秦佳贝转身看了看梅度的满身伤痕,又回头看了看子旭,见他依然一脸笑意,不由得怒火中烧,大声道:“他不肯,你便如此折磨他么?”

  子旭笑道:“你二人交情匪浅,你若肯劝他,那最好不过。”梅度闻言淡淡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肯的。”子旭一听此言,从墙上取下一支长鞭,秦佳贝道:“你做什么?”子旭闭着唇也不说话,伸手一扬,闪电般的一鞭便已落到梅度身上,梅度轻哼一声,身子一颤,身上立即又添了一道血痕。秦佳贝愣了一下,惊呼了一声,不假思索便挡在梅度面前道:“你不如打我。”子旭见状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会么?”第二鞭又重重落下。

  这一鞭结结实实的打到秦佳贝身上,差点将她抽晕过去,只觉得全身都火辣辣的痛。眼中热泪迸出,忍不住呻吟出声。子旭停下鞭子,冷哼了一声道:“叫你来是做说客的,还是好好劝他罢。”言毕便转身出去,重重的磕上房门。

  秦佳贝蜷在梅度脚下一言不发,梅度轻轻道:“疼么?”她闻言立即又呻吟几声,梅度叹道:“这次想替你痛,却已力不从心。”秦佳贝听得此话,眼泪更是汹涌而出,哽咽了半天才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梅度道:“本来我再受三次鞭笞便偿清了这罪业,不日即可离开。现在加上你替我挨的这鞭,还少了一鞭。你刚才这一挡,只恐我还得在这里多呆一阵。”

  秦佳贝听他此意,自己为他挨了打他却不领情,心时觉得委屈。但想起他曾为自己做过的种种事情,再想想他今日惨状,心里已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又如何责怪他?想想自己来到此间,明明是太平盛世,可是自己遇到的又都是些什么事?她鼻子又是一酸,索性也不再强忍,大声哭了起来。

  梅度轻轻道:“你莫要哭。”秦佳贝垂着头道:“不用你管。”却已收了声,变作低低饮泣。梅度道:“你若不哭,我变个戏法给你瞧。”秦佳贝见他如此哄她,想了想呜咽道:“罗十三变得比你好,我早瞧过了。我要离开这里,要瞧戏法等出去再瞧。”梅度闻言,无奈叹了口气道:“好。”

  秦佳贝听得他此话,忍住痛站起来训斥道:“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怎么逃得出去?你现在又不比从前。”她想起麦色脸蛋上一双黑亮眼睛的子旭,怎么想怎么觉得面目可憎,又看到梅度身上的条条伤痕,心想自己只挨得这一下便如此痛,可他却不知道挨了多少,心里一软,于是轻轻问道:“疼么?”梅度淡淡道:“还好。”秦佳贝道:“那个捉了你的坏蛋武功高得很,连我的小丫头都不是对手。”她看了看梅度,又道:“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你出去。”梅度笑道:“我劫难一过,便会自然脱身。”秦佳贝道:“你呆在这里,我一眼也看不下去。”梅度叹气道:“那我跟你走便是了。你不是认得一个人,比他厉害得多么?”见他不光知道罗十三,居然连素青都知道,秦佳贝有些惊讶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可那个人离得十万八千里,只好望梅止渴。”她想了想子旭,压下心头厌恶,咬了咬唇道:“我还不如去求求他,让他放你出去。”心想见到子旭,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自己,又害怕犹豫,一时间心里天人交战,思忖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一抬头看见梅度,发现他只是看了自己笑,于是愠道:“笑什么?”

  这时突然听到有大鸟落地的声音,她正想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就听得有一个女子道:“是梅先生么?”梅度回答道:“是。”那女子道:“咦?你也在这里?不是在相府么?”秦佳贝已看到这人是谁,喜的转身过去紧紧抱住道:“素青,我好爱你。”她这一抱压到前面那道鞭伤,又赶紧放开“啊呀”了一声,这时又发现房门窗户都完好,心里十分惊讶:她从哪儿进来的?

  素青冲她笑笑,从脑后拔出一把匕首,两下便切断了梅度手上的铁链,秦佳贝怕他虚弱跌倒,赶忙去扶他,却见他还在微笑,便又停了手道:“你是不是早知道她会来?”说完哼了一声,还是去扶住了他。秦佳贝见素青把匕首插回脑后,心里觉得奇怪,于是伸出手来摸了她的发髻,却什么都没摸到,结舌道:“放哪了?”素青笑笑道:“你也在,倒是正好,我不用再跑相府一趟。”伸出双手来分别提住她和梅度的后领,对她道:“闭上眼罢。”秦佳贝从善如流,立刻闭上双眼,只觉得素青腾空而起,而自己居然没有撞到屋顶便觉得凉凉夜风扑面,显然已经出了屋。素青速度较子旭快得多,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过了不多时,秦佳贝感觉双足落地,听得素青道:“睁开眼罢。”她睁开眼见已到一处山坡,看样子已是郊外。眼前是一间草屋,屋前一个人惊喜道:“咦,两个一起回来了?”这个人她也认得,是水影。

  四个人进到屋里,水影取出些药膏帮梅度和她细细涂在伤口上,秦佳贝觉得那道鞭痕处凉凉的,不觉得太疼了,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看水影细细抹着梅度的伤口,竟似快哭出来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开口,想终会知道,何必急在这一时。梅度微笑着问她:“不太疼了吧。”见她点头道:“天快亮了,睡一会儿罢。” 秦佳贝道:“好。”但离开了牢笼,也不必再回相府,回到自由身份,心里十分喜悦,一点睡意也没有。

  梅度上完了药后盘腿而坐,似在闭目养神。秦佳贝见他用的是传统的五心朝天的姿势,本来天气寒冷,但她却觉得似有些温暖气息传来。见素青水影也都闭目,也不敢开口打扰,便又靠梅度近了些,果然越靠近越觉得暖洋洋地。她索性蜷在他身畔,全身都暖暖,实在是舒服。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第31章 富贵原在天
  睡了没多一会儿天便大亮,不知是否因为在梅度身边之故,秦佳贝觉得精神大好。她看梅度已换了衣衫,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对他道:“我觉得在你身边好舒服。”梅度笑道:“我是正道修行,所谓佛光普照,礼仪圆明,你在我身边当然舒服了。”秦佳贝哦了一声,心想这可能是一种能量之场一类。

  素青道:“你们打算到哪里?”秦佳贝立即道:“长安,回长安。”梅度笑笑,道:“好,我们就回长安。”素青道:“你们回长安今日便动身吧。”秦佳贝道:“你不与我们一起么?你送我们回去可好?你走了,没人保护我们了。”水影道:“你那个小丫头不是与你在一起么?”秦佳贝道:“我打发她回长安送信了。”见水影不解,便把骆先生等等事情叙述一遍,又心想,即便灵月在,又哪里是李子旭的对手。梅度笑道:“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救民救国的大侠?可笑的紧。泉盖苏文哪里敢打大唐?他连取新罗几十座城池,新罗向大唐求救,大唐皇帝要他罢兵他不肯。日夜操练是怕大唐发兵打高丽罢了。”秦佳贝道:“真的会打仗么?”梅度道:“恐怕是。”秦佳贝叹口气道:“那我们还是离开此地最好。”

  既然不能走水路,就只有走陆路。素青虽不与他们同路,但她恐官府搜寻秦佳贝,拿出张薄似蝉翼面具给她细细帖上,秦佳贝问道:“这是什么做的?”素青道:“人脸皮。”她一听便觉得耳后阴风阵阵。帖好后她摸摸脸,心道素青这样的异人才有这个东西,看来武侠小说上到处都是的说法显然是骗人。水影闻言皱眉道:“以后不要再杀生了,这样的罪业,几生几世才能还清?”梅度道:“你是否要去吐蕃?”素青点头称是,问他道:“我看那人未必肯放过你,你要不要也戴一张?”梅度道:“不必。我劫数将完,他不会再寻我了。”

  素青收拾完毕,便告辞离去。梅度道:“我们也走吧。”水影看着素青背影道:“她心肠也不坏,下手倒狠。”梅度看了她一眼道:“叫你不要多管闲事,总是不听话。她根本不是什么侠客。”秦佳贝道:“可我亲见她把匕首藏在后脑里。”水影道:“能把兵刃藏于体内的,还不算侠客么?” 梅度道:“她与你我一样,也是修行中人。只不过修的是吐蕃的一种秘宗心法。”

  水影骇了一下道:“还有杀人的修行者么?”梅度道:“我只是听说过,这叫做行恶业,结善果,十分独特。她虽具异能,但她修为却浅,若真能修成得道,被她杀的那些生灵不知该有多高兴。”秦佳贝道:“死都死了,高兴什么?”水影道:“若她能成道,所欠它们的当然都会以福报相还,不知比一条命好了多少倍。她若得了正果,便能跟随她立即超脱六道,再不受轮回之苦。”说完又问梅度道:“先生看她可能成功么?”梅度叹口气道:“这个谁都说不好。只看她自己。不过她坚韧耐苦,又根基不错,若能持之以恒,倒也有几分希望。”秦佳贝道:“只有几分希望么?”梅度道:“据闻这种修法所承受之艰难困苦非人所能想象,更重要的是不管吃多大苦,遭多大罪,都不得生一丝抱怨懈怠之心。”水影忧心道:“若她不成,光是这些杀孽,她后几生几世都还不清。”梅度道:“不错,一切都看她造化罢。”

  秦佳贝听的似懂非懂,于是便改了话题道:“水影,你怎么找到我们的?”水影道:“天下哪有陆素青找不到的人?她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只如探囊取物。那日不见你出来,我就知道你出事了。我又不会武功,只好找人帮忙,又是寻你又是寻先生。一路跟了她寻来,才知道你们都在高丽。”秦佳贝又问梅度道:“你为何会在这里?怎么会被那个坏蛋捉住?”梅度道:“劫难罢了,总要有具体形式体现。”秦佳贝又不太懂,水影已拉住梅度,垂头低低道:“先生不可抛下我,婢子以后决不再犯错了。”秦佳贝看水影可怜,也道:“是啊,你不知她找你找得多辛苦。”梅度迟疑一下,苦笑道:“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你。我与你一样,该放的都放不下。”

  秦佳贝觉得尴尬,面上一红,低头走了几步,转了话题道:“长安和吐蕃明明顺路,为何素青不与我们一起走?”水影道:“她自己用不了一天便可回去,跟着我们岂不是浪费时间。”秦佳贝闻言吓了一跳,原来陆素青已到了几乎与飞机媲美的程度,但陆素青不用烧油,显然要比飞机先进。

  三人下得山去,路过一个小镇先买了一辆马车,一路向西,没几日便到了鸭绿江边。路上虽有官兵拿着画像搜索,却始终没人认出她来。过了江便是大唐地界,只是船载不得马,只好弃了马车,渡到对岸后船家无论如何不收船钱,梅度便叫水影作罢,秦佳贝听不懂船家说话,奇道:“他白跑这一遭么?”梅度道:“他说马车已抵船资。”哦,原来如此。

  下了船,秦佳贝倍感轻松,只觉得这里空气也比高丽的不知清新了多少倍,做了个深呼吸朝着江对面大声道:“高丽!永别了!泉盖苏文,永别了!李坏蛋!永别了!”

  梅度笑道:“你与那个李坏蛋缘份未尽,只怕不能永别。”秦佳贝一想起子旭的可恶,恨不得一世不再见他,于是心里暗道你说的这些偏偏不信。咬了咬唇向四周扫了两眼,看到侧面一个乞丐正倒在路边柳树下睡觉,道:“你给我说说他的命。”梅度笑道:“此人生前浪费无度,今世一辈子受穷。”秦佳贝道:“这是你说的。”她走了两步到那人面前,伸足踢醒他道:“这是给你的!”说毕从怀里掏出两锭元宝放至那名乞丐黑乎乎的手里。那人看见后眼都眯成一线,口里连称谢谢,将元宝揣入袖中,欢天喜地的走了。

  秦佳贝看他背影得意洋洋道:“这足够他一年生活,不必再受穷了罢。”梅度笑道:“你且跟他去看看。”秦佳贝瞧瞧梅度,想了想便远远跟在那名乞丐后面。走了没几步,脚下踢着一物,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两锭元宝,仔细一想,那乞丐衣衫破烂,显然是从袖中破损处漏出来的。心道这么大颗两只掉了都没有察觉,看来真是命该如此。

  其实她心里早知梅度说的不差,但还是有些不服气。梅度牵她手笑道:“快些走罢。”她捡起那两锭元宝重新笼回袖里,一边走一边四处乱瞄。又行了两个时辰,发现路旁有一个中年人,正在一座新坟边哭泣,边哭边抱怨上天不公。秦佳贝一见,先瞧了梅度两眼才上前问道:“这位先生,上天如何待你不公了?”那中年人正哭得悲切,闻言抬起头来,还没开口,梅度便道:“我替你说,你父亲是作生意的,使一杆黑心秤,挣下偌大家业,是也不是?”那人边哭边连连点头。梅度又道:“你父亲临死前将这杆秤给你,你却不肯昧了良心缺斤少两,反而将它毁了,你倒是个诚善长者。”那人这时已停了哭泣,只是瞧着他。

  梅度又道:“你家大业大,布施斋僧,修桥铺路,做了许多善事。只道自己积福积德,必有好处,不想两个儿子却都早早夭亡。因此你才抱怨上天不公。”那人点头道:“中年丧子,我如何不痛!”梅度叹道:“你不知其中缘由,既遇到我也算有缘,我便讲给你听。”

  “你父挣下家业,并非因了那杆秤,而是本身福禄所致。但他缺斤少两却犯下罪过殃及子孙。你的两个儿子是上天所派的破、耗二星,为的是来败你家。今天你能够弥补父亲之过,作事公平,故特将二星收回了,将另赐你两个贤子。你不必哭泣,应该高兴才对。”那人见他说的全都正确,愣了半天道:“我还会有两个儿子么?”梅度道:“这个自然。以后还要更加积德行善才是。”

  那人听了,连连拜谢而去。秦佳贝不料还有这翻情由,但还是强硬道:“你说的现象虽然不差,缘由我却不知。谁知道是真是假?”梅度只是笑笑,水影道:“真是无聊,你爱信不信,快些赶路吧。”
第32章 我想谈恋爱

  三人继续一路前行,走了不远,就看到一条小河,秦佳贝见水质清澈,先到河边捧起水来喝了两口,又用手照素青所教之法将面具拍湿,再慢慢揭了下来。水影笑道:“我都忘了你原来长什么样子。”戴上这副面具的脸有近30岁,秦佳贝小心翼翼将面具收好笑道:“终于不用再做大婶啦。”
  眼看得穿过一座小桥,前面就到了一个镇子。秦佳贝突然看见后面有两人也欲上桥,拍掌笑道:“你们看是谁!”水影顺她目光看去,原来是两个乞丐,其中一个正是前番掉了银子的那人,二人有说有笑,也冲这小桥而来。

  秦佳贝先看了看左右没有什么人,便先上桥跑了几步,将一锭银子放在桥面中央。回过头来对梅度得意洋洋笑道:“你只知富贵在天,却不知我们家乡有句话叫‘人定胜天’。这桥这样窄,若要看不见这银子啊,除非是瞎子。”梅度笑着正要上桥,被她一把拽住,让那两名乞丐走在前面,自己与梅度水影跟在他们后头。

  走了两步,眼见离那锭银子不远,忽然听得掉了银子的那个乞丐道:“天天走着过这桥,烦也烦死了,我们要不要想个花样儿过桥?”另一个道:“好。我看我们不如闭上眼快跑,看谁先到桥那边。”先前那个道:“好!”

  秦佳贝正听得傻眼,前面那两个乞丐已跑将起来,其中一个方向感差,几次撞上桥侧栏杆。秦佳贝眼睁睁看着那锭元宝在二人脚下错过,见水影捂了嘴,和梅度两个人直是笑,她咬了咬唇跑了几步捡起那锭元宝,使劲往前远远一抛,将它又抛在那两名乞丐前面,跟着大喊一声道:“前面有银子!”

  那两名乞丐果然都停下脚步,只看了两眼就发现了那锭元宝,其中一个高高兴兴准备过去捡起。不想突然有个小小人儿,旋风一般跑过去抢先捡起了那锭银子,又笑又跳,大叫道:“娘亲!我捡到银子了!娘亲,我捡到银子了!”秦佳贝定晴一看,原来是个绑了冲天绑的六、七岁小孩。紧接着过来一名妇人指着秦佳贝对那小孩道:“宝儿,你捡的银子是这位姐姐的。快去还给姐姐。”

  那小孩儿应了一声,笑嘻嘻的将那锭元宝送到秦佳贝面前道:“姐姐,还你。这次不要再掉了。”秦佳贝也不伸手,半天才道了一声“谢谢。”梅度和水影早已都笑出声来。

  秦佳贝接过银子依旧笼在袖里,垂下头闷闷的也不说话。梅度牵了她手笑道:“快些走吧。到了前面镇子上,买好吃的给你。”她还是不抬头也不开口,只是任他拉了前行。

  这个镇子比较热闹,正值中午,叫卖声此起彼伏。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开始吃饭。前面有一家面点铺子,包子和馒头都是刚出锅的,热气腾腾。水影和梅度买了馒头吃,秦佳贝自己买了几个包子,吃得满嘴流油。正吃的香,突然发现那两名乞丐也正在此处讨饭。她偏头想了一想,决定做最后一搏。

  她心情大好,笑眯眯拿出一个包子,在褶口处掐了一个小缝,这次也不用整锭银子,从袖里摸出几小块碎银,拣了几个较小的从破口处挨个塞入,塞好后看了半天,确定谁也看不出这包子动了手脚,才用张油纸包了,然后走出去递给那名乞丐道:“喏,这个给你吃!”乞丐接过包子,连声道谢。

  水影和梅度看着她落回座位,水影笑道:“又要人定胜天么?”见她瞧着那位乞丐笑的一脸得意。那位乞丐看了看包子却没有放到嘴里,而是走了两步到了面铺跟前,对着卖包子的伙计道:“这是刚刚一个善人给的,我天生不爱吃馅,你看这包子能否换个馒头?”卖包子的那人应了一声,就把包子接过,转身从屉里拿了个馒头给他。

  秦佳贝愣愣的看着那名乞丐拿着馒头边啃边走,越行越远。水影和梅度都已笑出声来。水影掩着口笑道:“这人这等没福,连这几块碎银也消受不起。”说罢笑着起身,冲着那个卖包子的走了过去。

  秦佳贝看着水影拿出几文钱将自己动过手脚的那只包子又买了回来,等她回来对她道:“你这人倒小气。”水影笑道:“我哪里是小气?有几个晓得你给这包子加了料?我怕别人吃了会硌掉牙,你就不会把人往好处想想?”秦佳贝听了这话,忖了片刻真心实意的对她道:“你人真好。你们修行的人心肠真好。”

  水影笑道:“你不是不相信么。”秦佳贝听得这话又低下头,将手里的一个包子想象成李子旭,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道:“我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想再见那个人罢了。”然后又问道:“如果命里注定,逃不掉么?”水影道:“那是自然。”

  她闷闷的把手里那个包子吃完,看到梅度和水影都坐在一边静静的等着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继续低了头,问道:“那个,有没有办法改变命运?”

  梅度道:“有。”秦佳贝一听便抬起头来问:“如何改变?”梅度道:“改变命运有两条路。一条是坏事做尽,自然下到地狱底层,不用再轮回。”秦佳贝摇了摇头道:“这个就罢了,第二条呢?”梅度道:“另一条是修行。修行之人的命运便已改变,看面相盘八字都不准的。要么,你跟我修行罢。”

  秦佳贝失望道:“没有别的了么?”见梅度摇头,她叹了口气道:“罗十三说,修行之人要全部放弃。”

  她说完后见梅度与水影没有异样的表情,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垂下头幽幽的道:“我还想做很多的事,我还很想念我的父母双亲和妹妹。我虽然已经好久没见他们了,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放弃。再说,我……我还没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她说完此话,心里想起自己的爸妈,几乎有些想哭。他们一直以来将自己当做心肝宝贝,现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失踪,也不知道他们担心焦急成什么样子。

第33章 一鞭完劫数

  吃完饭继续赶路,这次买了几匹马,一直南下。秦佳贝见不比火车,多少有些厌烦道:“似这般走,几时才到长安?”水影斜了她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秦佳贝奇道:“咦,没有了我,你们就行得快了?”水影道:“先生若作个‘缩地之法’,不消一日便可到长安,不会比陆素青差了去。都是因为你,先生才做不起法来,走得这般慢吞吞。”秦佳贝听得都是因为自己,她情知自己理亏,只好一言不发的闷声赶路。

  天快黑时,水影寻了个人家去借宿,趁她和主人说话的空儿,秦佳贝靠近梅度,也不敢看他,只是扯了他一只袖子摇了两下,低低道:“上次的事,…多谢你啦。我不知…会害你这般惨。”梅度淡淡道:“不消说了,都是我自愿的。” 秦佳贝还待说些什么,见水影回来,怕她听了生气,便闭了嘴放开梅度的袖子。

  这样一路行来,再有一日便到幽州了。也不知是在梅度身边之故,还是自己练了些许武功,秦佳贝再不觉得骑马是种煎熬。只是天气越来越冷,越近幽州之便时有大风刮过,每有风刮来,他们便到一处背风地方稍避风头。

  又是一阵风起,秦佳贝躲在一处山坳里,探头看看道:“啊呀,这风真大。”梅度道:“过了幽州便没这等风沙了。”秦佳贝点点头,反手从包袱里取出两个苹果,拿帕子擦擦,递给梅度和水影道:“最后的两个了。”梅度也不接,笑笑道:“我不渴,你吃吧。”

  秦佳贝也不客气,抱住苹果就啃,吃了两口又觉得愧疚,道:“如果不是我害你,你们就不会陪我这样风餐露宿啦。你看你现在,什么戏法都变不了。”

  水影正啃着苹果,闻言立即停下来瞪了她一眼。梅度却笑道:“谁说不能变啦?”说完下了马,从她手里拿过将吃完的苹果,取了一枚果核出来道:“现在就种棵果树给你。”秦佳贝道:“大冬天的,种什么果树?”
梅度在地上捡了段树枝,在地上刨了个坑,将那枚果核埋了进去,又用土盖上。然后取了革囊浇了些水。秦佳贝看着那些水慢慢渗入土中,随即便有一株细细绿芽钻出地面。接着便展开一片片枝叶,不多时已长成一棵小树。

  她忘了啃手里的苹果,笑道:“啊,这个我见过,罗十三是开了一大堆红莲白梅。”那小树还在不断长大长高,渐渐长成一棵大树。

  大树枝杈间慢慢抽出花苞,紧接着便在绿叶间开出了红红白白的花朵,果然是苹果花,不多时,花又谢了,树上挂满了小青果,小青果越来越大,一个个渐渐长熟,如小灯笼般,红彤彤的挂了一树。

  秦佳贝看着这满树的苹果十分欢喜,她心道罗十三的花虽好看却不能吃,于是连连道:“这个好!这个好!这个比罗十三的好。”说完便下了马,活动了两下,拿了个搭裢,直接爬到了树上。

  这棵树不太好爬,她边爬边摘苹果边低头对树下的梅度道:“啊呀,为什么不让它长的低一点?”心里想最好是在树下伸手便能够着。梅度只是笑,她飞快的摘果子放到搭裢里,摘了有二三十个才心满意足的爬下树来。

  她取了几个拿帕子擦了擦,分别递给梅度和水影一个,自己也取了一个咬了一口,果然与先前吃的那只味道一模一样,于是疑惑道:“真的是用那只种出来的么?”梅度没有说话,水影道:“你摘够了么?风已停了,我们赶路吧。”

  秦佳贝骑在马上还啃着苹果,啃了两口又靠近梅度道:“是不是只要以后我留一个苹果,随时都有新鲜苹果可吃?”梅度道:“不是,树上的苹果摘完就没有了。”秦佳贝心道我又没有摘完,但一回头看,哪里有树的影子?于是便道:“现在连树都没有了。”水影又斜她一眼道:“先生说的是你最初摘苹果的那棵树。”

  她想了一想,这些苹果原是在离了小镇不远的一个山坡上摘来,水影这样一说她才想起,刚才这棵树与那棵树长得一模一样。于是便问道:“刚才摘的,其实是那棵树上的苹果么?”梅度点头笑笑。她立即在心里祈祷,盼望那树上的果子不要被别人看见,看见也罢,千万别摘了去。

  梅度看她样子,笑笑问她:“你记不记得昨晚我们借宿的那家?”她边吃边点头。梅度道:“那位老先生,可觉得面熟?”秦佳贝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梅度道:“那位老先生某世曾是你的母亲。”秦佳贝闻言吃惊道:“有这等事?!”梅度道:“不错。你们这缘了断的干净,亲亲热热的母女,如今只剩这一宿之缘。 这便是你当时割舍不下的情份。”

  秦佳贝仔细回想,越想那老先生越面目模糊,便问梅度道:“你与他也是一宿之缘么?”梅度道:“本来缘份匪浅。不过我入了修行之门,便不同了。”

  秦佳贝还没听明白,便听得水影“啊”了一声,匆匆赶到梅度身边指着秦佳贝道:“是她么?”见梅度不作声,她瞧了瞧秦佳贝,瞧了瞧梅度,大声道:“知道是她为什么不躲开?不是应该躲开么?”

  秦佳贝听得愣住,水影继续道:“我说你为了她....到底还是她!我早该想到!师祖怎么教你的?大家怎么说的?!你居然...你居然...”她边说,边已掩面冲了出去。

  秦佳贝见梅度依然淡淡,着急道:“快点追她呀!”梅度却道:“冷静冷静也好。”秦佳贝其实很想问问明白,但是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追回水影要紧,便挥鞭追了过去。

  就这一会儿功夫,水影已跑出老远,秦佳贝追上她时,见她正独自一人在一处山坡底坐着。便也下了马,慢慢过去唤她:“水影。”水影抬起头来瞪她一眼,秦佳贝走过去道:“水影,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是说我么?”水影狠狠道:“说什么你们十世纠缠,我当然比不过你们,你这样待他,他….他却这样对你!”秦佳贝见她样子,想起那日竹林里的情景,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上前道:“水影,先生还在等你。”水影瞧了瞧她,瞪起眼来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成天拉拉扯扯,也不嫌羞。”她伸手拽过秦佳贝的手来,道:“他拉你手,你就让他拉么?啊,还印了一朵梅花给你!”瞧了片刻,突然伸出尖尖指甲朝那朵梅花抠了过去,秦佳贝吃痛,“啊”了一声退后一步,拼命往出抽手,水影却不肯放她,见她后退时又露出了手上的镯子,更恼怒道:“连大师也护着你,将这佛门宝物给你。”说着手却松了。

  秦佳贝见她松手,暗松了一口气,唤她道:“水影,你冷静一下。”谁知道手上突然一痛,接着便听到清脆的断裂声,原来水影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她的腕砸了下去,竟将那只镯子打破,碎成几段。石头本有棱角,有一处十分尖锐,把她的手背也砸出血来。

  水影看到那镯子断裂,也愣了片刻,随即慢慢平静下来,双手掩了面喃喃道:“我这是在做什么?”秦佳贝低头看着地上的断镯,心里知道是个宝贝,也顾不得疼痛,伸手将那些碎块拢在一处,掏出块帕子来一一捡起。

  这时梅度已随后赶到,看了看她们二人,淡淡道:“快些走吧,就要到幽州了。”

  这次三人谁也不再说话,秦佳贝心里暗自可惜,那佛门宝物可镇妖邪,原来却抵不过凡人的石头一砸。这一路秦佳贝留了个心眼,待梅度拉她手时,都不着痕迹的甩了开去。不多时到了幽州,寻了一家客栈投宿,三人都不说话,草草吃了些饭,早早的便都睡了。

  早上一醒来,秦佳贝便发现与自己同房的水影不在屋内,她唤了几声:“水影,水影~”见无人应答,冲出去楼上楼下寻了几遍,依然没有她的影子,返回屋里看,见她的包袱也不见了,于是立刻跑到后院,果然,她的马也不见了。

  她立即跑到梅度屋里,见他如没事人一般,大声道:“水影走了!”梅度淡淡道:“走了也好,是该冷静冷静。”秦佳贝一听便急了:“她那样对你,你却这样对她!”她在地上转了几圈道:“上次她那样寻你,这次…”突然抬起头来道:“你去不去寻她?”见梅度依然淡淡,便大怒道:“你不去,我去!”说完便冲了出去。

  她跑到后院,牵了马便出了大门,刚欲上马,梅度已追来扯住她袖子道:“既已走了不必再追。”她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叫道:“你有没有心?她那样对你,上次你不见了,你可知道她…”她想起水影那句:“婢子愿以自己性命相抵。”愈想愈觉得自己对不起水影,一边大叫一边拼命往出抽手,梅度见她激动,只是拉着她的袖子不放。正僵持间,听得有人脆生生喊了一句:“秦佳贝?!”

  两个人一齐抬头,面前三步远站着一位女子,竟然是秦惜惜。秦惜惜见她回头,心下确定是她,见梅度扯她的袖子,杏眼一圆瞪着梅度,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鞭过来。

  秦佳贝看她这鞭子来的凶猛,梅度也不闪避,她心里着急,惊呼了一声,本能的伸出臂膀便挡。秦惜惜见状欲收,却已来不及了,“啪”的一声,长鞭重重的落在梅度身上,也落在她的臂上,热辣辣的疼痛再次袭来,她的眼泪终于一串串落了下来。

第34章 不得不放弃
  秦佳贝忍着痛拉着梅度,红着一双眼睛,问他:“疼么?”梅度却笑笑说:“总算偿完了这债,我想过剑,也想过棍,不料还是鞭子。”
  秦惜惜见打在她身上,也吃了一惊,急忙赶过来查看。没想到她刚一走近,就见佳贝挺身出来,挡在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梅度前面,微张双臂就似一只护雏的母鸡般,清清楚楚的说:“我不管什么欠不欠的,总之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就绝不允许别人再来伤害你!”

  这话是冲着梅度说的,但她噙着泪的两眼,却眨也不眨的盯着走过来的秦惜惜,秦惜惜收了鞭子,走到面前扯住她手冷冷道:“我们出动这许多人手寻你,你原来在这里与别人拉拉扯扯。光天化日的,穿了男装就不用避嫌了么?你先说说,这人到底是谁?”

  佳贝心里一凉,也不理她,挣开了她手,拉着梅度进屋道:“走吧,我替你敷药。”她正欲解开梅度的衣衫,看看他的伤痕,梅度却出手制止道:“我自己来。”秦佳贝知他避嫌,便停了手。秦惜惜也跟了进来,见梅度解开衣衫,露出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痕,也略显惊讶。秦佳贝却想起那日他给自己解了衣衫治伤,本已止了的泪水再一次滚了下来。

  秦惜惜拿出些药膏来,秦佳贝也从怀里掏出一些,问秦惜惜道:“哪个好?”秦惜惜接过来闻了闻,又伸指沾出一点来抹在手上看了看道:“你那个好。”

  原来这几日风沙,她见水影那些药膏好使,跟她要了些来当护手霜使,没想到还有这等用处。

  安顿好梅度,她随秦惜惜出来,问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惜惜却不答,还是问她道:“那人到底是谁?”听她简单介绍,方知道原来梅度便是救了秦峰一命的那位高人,脸上也浮上一些感激。但想了想还是道:“圣上已将你赐婚给了我四叔,金口玉言,哪能更改?峰儿也为了这件事吃不好睡不好,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可瞧得出来。这件事大家都有奈无奈,你可不要再有什么外心,生些枝节出来。”

  她瞧着秦佳贝与梅度亲呢,心下十分不快,于是说了这话出来,让她自己思量。不想秦佳贝一听此事又皱起眉头道:“我不想嫁。”秦惜惜面上微显严肃之色道:“想嫁又怎样?不想嫁又怎样?此事已经定了,再由不得你自己作主。”

  秦佳贝握住她手道:“惜惜,你今天就当作没看见我,你看行不?或者,当作你们大家都从来都没见过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就当作世界上没我这号人存在。”心想,本来自己就不属于这里,大家这样想自然理所应当。

  秦惜惜道:“那你准备去哪里?是不是要跟他走?”秦佳贝知道她指的是梅度,犹豫了一下道:“不管哪里都好,就是不要被赐婚。”

  秦惜惜表情有些古怪,瞧了她半天才道:“你现在说这话已为时太晚。”

  她刚说完,已听得外面有人高声道:“河北道节度史刘昌、幽州刺史宋孟乔恭迎两位郡主。”

  秦惜惜站起身来,整了整装,迎出门道:“两位大人请进来说话。”秦佳贝见官府来人这样快,而秦惜惜却未见惊讶,显然她早有预料。

  秦佳贝心想现在自己与她身份相同,便学着秦惜惜的样子见礼。秦惜惜与刘昌和宋孟乔互打官腔,秦佳贝一无背景二不懂礼节,只好装聋作哑呆在一边。说了几句后听得秦惜惜道:“和泰郡主的车驾备好了么?”宋孟乔答道:“早已备齐,现在就在门外。”

  秦佳贝觉得这名称甚是熟悉,猛可里反映到这说的是自己,于是一把扯住秦惜惜道:“这是要送我到哪里?”

  秦惜惜对着刘宋二人道:“请二位大人先行护送和泰郡主回刺史府,待我事情办完,再一同启程。”宋孟乔闻言过来对秦佳贝道:“车驾在门外等候,请和泰郡主上车罢。”秦佳贝一看此声势,旁边一排侍卫刀剑整齐,个个都表情严肃如临大敌,知道他们这次必定不会让自己走脱。她拉着秦惜惜的袖子也不放开,问她道:“你会把梅先生怎样?”

  她见秦惜惜不作声,只好软语求她道:“惜惜,看在梅先生救了梓臣一命的份上,你不要为难她。”秦惜惜看了看她,道:“你果然担心他。只要你从此不再与他来往,我自然不会为难。”

  秦佳贝听了此言呆了半天,反反复复想起梅度对自己的千般好处,半天后才下定决心道:“好。我从此与梅先生不再往来,只是,你让我与他道个别。”

  她进了梅度的屋,见他靠在床边正默默瞧着自己,她静静看着那双温柔细长眼睛,停了片刻,终于问道:“先生,你为何这般待我?”这一路她一直都想问及原因,他已入修行之门,所有缘份都能斩断,为什么他还肯为她受这些苦?

  梅度闻言握紧她手,问她:“你方才为何要伸手挡那一鞭?”她一愣,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梅度叹了口气,松了她手,幽幽的道:“我只道只有我不舍,原来你骨子里也是不忍。”

  听到此言,她忍不住又泪花闪闪,梅度抬起手来替她拭了泪,笑道:“你以前可没这等爱哭。”她愕然道:“你以前就见过我?”梅度笑道:“是啊,我认识你何止千年。”佳贝听了,已恍惚明白了水影所说的十世纠缠,只觉得隐隐心痛,低下头去思忖半天,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先生,我再问你,你有无可能放下修行,与心爱之人做一对神仙眷侣?”

  说这话她鼓了很大勇气,说完还是头垂得更低,等了半响见没有动静,刚一抬头,便见梅度温和面容就在眼前,细长眼睛温柔闪亮,也是一眨不眨瞧着自己,见她抬头,梅度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心里一暖,立即觉得溢满柔情,伸出手来握住了面前那双温暖的手,轻声道:“那我们便想个办法,逃了出去。世人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她刚说到这里,便觉得梅度放开了自己的手,别过了脸去,再不象刚才那般温柔的瞧着自己。

  佳贝心里一凛,再次慢慢伸出手去,又寻到他手握住,依旧轻声道:“到时找一处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天天相守在一起,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她声音越来越低,见他不肯回头,言语中慢慢有了恳求意味:“先生,我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是我来到这里之后过得最快乐的日子,只要...只要有先生在,我天大的事也不害怕啦...先生为了做了那么多,总得给我个机会报答不是...”

  梅度听她温言软语说的可怜,终于回过头来,见她痴痴瞧着自己,两眼水汪汪的,颊上还有一抹红晕,一脸恳求神色,忍不住回身握紧了她手,又伸出一只手来去抚她脸蛋。

  手刚触及肌肤,他心下一凛,站起身来又甩开了她手,背过身去走到窗口,背诵道:“情障生于心,痴缠所累魔,搅扰度虚生,光阴空碌碌。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佳贝没想到自己到古代第一次告白,竟如此收场。她一语不发,梅度也不再说话,过了半天,还是佳贝先开口问道::“那先生准备日后如何?”梅度道:“努力修行,以补这一段日子之不足。”

  佳贝一听,已明白梅度意思,以他的修为,虽有损耗,但今日之事未尝预料不到。原来他早有准备,竟是不准备再见自己了。

  修行之人讲究放弃,显然他这次已决心放弃。

  她闻得此言,更觉得心烦意乱,半天才站起身来,拿了袖子擦泪,低低道:“我是你的灾星,你还不如不认得我先生要好好修行,还要寻回水影,快点忘了我这灾星罢。”

  说罢也不看梅度,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客栈里里外外全是清一色的官兵,她出了大门,见外面大队人马,见她与刘宋二人出来,齐齐大声参拜:“恭迎和泰郡主!”

  她抬起头来,迎着天上那轮冬日眯起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原来古代的冬天竟然这样冷。
一路西行到了刺史府,在秦佳贝眼里,随行的这大队人马与绑架与异。一进门就发现秦易在这里等她。她硬着头皮向前行礼道:“将军。”她现在身份不同,秦易冷哼了一声向她还礼。秦佳贝也没敢抬头,乖乖听从安排住在别院。

  秦惜惜一直与她同行,秦佳贝心想现在之情形,秦惜惜定不是与自己叙旧,看住自己的可能更大些。索性问她道:“惜惜,你几时找到我的?不是今天吧。”

  秦惜惜道:“你一到边境小镇就有人告发,秦易与我正好有事到幽州,便让他们不得惊动。我来此已经两天了,今早是专程等你。”秦佳贝没想到原来自己早就被人发现,这一路更是一直有人暗中跟踪。她出了趟国,早把国内还在重金悬赏自己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此时只有暗暗叫苦,又后悔没有跑到扶桑等既没战乱又没危险的外国,又有些责怪水影梅度没有提醒自己,最后悔的是,陆素青的那张面具自己摘的太早。

The Myth 说...

第35章 再见老帮主
秦佳贝第一次发现锦衣玉食也不见得会教人开心。秦易让秦惜惜的小丫头剑奴贴身保护,她曾听灵月说过,这丫头武功比灵月只强不弱。不仅如此,她住的屋子还有重兵把守,她无比郁闷:对付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么?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独立自主,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总被囚禁。这番又进了牢笼,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琢磨如何再次逃了出去,陆素青的人皮面具应该还能派上用场。只是现在外面还有层层守卫,即使自己戴了面具,这张新面孔又该如何混了出去?

  一直到第三天秦佳贝才再次看见秦惜惜。
一见面秦惜惜就道:“我有消息要告诉你。”见她点头,秦惜惜又道:“我们要直接回唐家堡。”秦佳贝奇道:“为什么要回唐家堡?”秦惜惜看了看她,慢慢道:“这是圣上旨意,送你速去唐家堡与我四叔完婚。圣上特许我兄长认你做义妹,从此秦家就是你的娘家啦。嫁妆由我秦家送出,五弟想必也已经出发了。大喜之日就订在半个月后,今日我们还有些事要办,恐怕明日就得启程。这次,我们真正的做了姐妹,以后我要喊你一声姐姐啦。”

  秦佳贝呆住,自己与秦峰竟然成了兄妹,而且,秦峰居然亲自送嫁妆到唐家堡要将自己嫁给唐天霜。
秦惜惜见她表情,叹气道:“世事往往难预料,也不必想太多。大唐有几人能蒙圣上亲自赐婚?何况四叔拿你当作珍宝,一定会好好待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第二日早早起来,剑奴细细的给她将头发梳成一个高高椎髻,在上面定了朵粉红的绢纱牡丹,斜插了几朵珠花和一枝珍珠步摇。见她脸色苍白,又给她点了些胭脂。她似个木头人般,任她们将百鸟朝凤佩,金丝明月耳铛等戴了自己一身,又将大红锦绣长裙穿在身上,慢慢扎上锦带,最后还给她肩披了一条半透明粉红帔帛。
她看着铜镜中的那个宫装丽人,有些惚恍。剑奴见她一言不发,劝她道:“郡主,要做新娘了,还是应该多些喜气。”秦惜惜已派人传话道:“请郡主启程罢。”
她出了刺史府,看到一排长长队伍,剑奴搀她上了马车,马车里也宽敞舒服,原来封建社会一个小小郡主就如此排场。一行人一路鸣金开道,浩浩荡荡的出了幽州。一路快马加鞭,行了三四日,已过了梁园。出了梁园继续南下,在日暮时行至一个小镇,队伍才又停了。(注:梁园,今河南开封)
秦佳贝下了马车,发现这次投宿的竟然是一间客栈,微感讶异。这一路沿途停靠的都是各路驿站,从未在客栈住宿。剑奴见她不解,道:“此间驿站正在重建。”她这一路也未寻到机会逃走,心里不快,径直先到房间里洗了个澡,才换了衣服下来吃饭。
面对满桌佳肴,依然没有胃口。秦佳贝正闷闷的往嘴里扒拉着饭粒,听着柜台边小二道:“没有钱打什么酒?快走,要不然找人打你出去。”听得一人道:“你这人忒小气,施舍点酒又有何防?”小二道:“快点滚出去,真要叫人来打你么?”那人一边走一边道:“走就走,两文钱你也瞧在眼里,一辈子你也只能做个小二。”

  秦佳贝看了两眼,立即放下筷子跳了起来,跑到柜台边筛了一壶好酒就追了出去。
前面那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手里拎着一个酒葫芦,正是那位丐帮帮主。秦佳贝大喊:“前辈!请留步!前辈!请留步。”丐帮帮主一直走到一口水井边,才回头看着她笑道:“小娃娃,你倒有心。”说着便将她手中的酒壶接过,拧开盖喝了一大口,笑着问她:“看你样子心绪难解,我有心点你几句,你可愿听?”秦佳贝正心中烦恼,忙道:“晚辈洗耳恭听。”
这时听得后面“郡主”“郡主”乱喊,原来客栈中的秦惜惜一干众人都已经跟了出来。那丐帮帮主笑道:“想听?随我来罢?”说完便向前一扑,扑通一声便跌入了前面那口井之中。秦佳贝探首往里瞧瞧,这口井黑黝黝的,好象极深,那么大个人,掉进去连个水花也没有溅起,又听得众人越来越近,剑奴见她望向井口,早已花容失色,伸手过来拽她。她咬了咬牙,用力甩开剑奴的手,闭上眼睛一头栽了下去。
秦佳贝没有如预料中的落到冰冷的水里,睁开眼睛却发现不知到了何地。明明是昏黄傍晚,这里却亮如白昼,全身只觉暖洋洋地,置身于极其华美的一处亭台楼阁,四处是一些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发着淡淡的荧光和暗暗幽香。那丐帮帮主在前面笑吟吟的看着她道:“果然有些缘份。”
秦佳贝道:“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过前辈。”既然帮忙,就必定要为人承受,梅度道法高深也不例外,可见这是天理。丐帮帮主道:“唐家堡气数不该尽,此是天意。”说罢,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递给她道:“喝一口罢。”
秦佳贝接过葫芦,拧开塞子喝了一大口,只觉得入口香甜醇软,竟然不象酒,甚是好喝,也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她正欲再拿起葫芦喝一口,丐帮帮主已从她手上把葫芦拿走道:“不可贪心。”她舔舔唇道:“好喝。”听得她如此讲,丐帮帮主哈哈大笑。
秦佳贝道:“前辈曾说要点我一句两句。”丐帮帮主笑道:“何必如此心急。”说完,便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秦佳贝惊奇发现面前的空中立即便水样现出波纹来,紧接着现出图像,是一队迎亲花轿,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电影!这是自己么?难道自己命中注定嫁给唐天霜?
那队花轿走走停停,道旁是依依杨柳,一棵树下一个年轻人望着花轿,无限惆怅,等花轿过来时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便朝着旁边的护城河跳了下去。秦佳贝只觉得一惊,又见那新娘子掀起轿帘,惊呼了一声,随即喊了声停轿,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新娘子便揭了盖头,如一朵红云,一个纵身也跳进了水里。

第36章 看一场电影
  这时,前面的新郎也下了马,直接冲到河边,秦佳贝看到他满脸悲愤,周围众人将他死死拽住,生怕他也冲入河中。

  秦佳贝倒抽一口冷气:殉情!这必定不是自己,自己哪里会殉情?就是有十个帅哥肯陪她殉,她也是万万不肯的。但她还是被这真挚的爱情感动:天地间果然有真爱!那丐帮帮主道:“你且往下看。”

  下一个场景是落水的两人,新娘子在水中缓缓下沉,已慢慢接近前面那个年轻人,可是在一瞬间,两个人身上分别都分离出了一个虚体,秦佳贝知道是那两个人的灵魂。只见这两只灵魂背对着背出来,居然看也没看对方,头也不回就分别离去,越行越远,也不理会越沉越低的那两具身体。

  她正在惊愕间,丐帮帮主道:“所谓的情痴爱欲,只不过是肉身的迷惑纠缠。一脱开肉身便明了这因缘关系,由此也便再无留恋。你可明白?”秦佳贝停了半响也不回答,又回想起刚才一瞥,先前入水的年轻人,那一双细长凤眼似在哪里见过?

  那丐帮帮主又道:“这曾是你们的前世,离开肉身便明明白白,有了这肉身便再度纠缠,几世了也瞧不破这红尘。唉。可惜他入了修行之门也放不下执念,也枉费你大好根基。”

  秦佳贝听了这话,已明白了那个年轻人是谁:梅度!原来曾与他生死纠缠,无怪乎自己现在如此追求完美爱情,原来还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经历。但想到梅度,只觉得心中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的难过。那丐帮帮主此时又道:“吐蕃密修门有一种说法,说人人均可得道成佛,杀已等于杀佛,没有比这更严重的罪了!这哪里是什么喜欢?只是一念之私罢了。”

  秦佳贝现在也觉得只为了追求所谓的真爱,抛却了父母妹妹实在有些不孝。当下也默不作声。丐帮帮主叹口气道:“看来你倒有些进步,我送你回去罢。”

  她站起身来,跟着丐帮帮主穿过一个亭子,一路上也是些迷人景色,到了一扇门前,冷不防那帮主用力一推便将她推出门外,门外白光耀眼,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坐在草丛里,四周目及之处是枯黄干草,她站起身来,看了看,竟似在黄河边。

  她略一思索,看看左右无人,也不起来,就先把陆素青的那张面具掏了出来,细细帖在脸上。然后又将自己头上各类珠花钗子,连同耳铛玉镯都一同摘了,揣在怀里,才慢慢站起身来,踱到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上看起来甚是偏僻,但是人却不少。她拦住一个中年男子问:“大哥,这是什么地方?”不想对方看也不看,直接越过她走了。她又拦住一个抱小孩的妇女问,结果一样是不理她,就似没看见一样。

  几步远一个提着竹篓的渔夫停下来,笑着问她:“小姐,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在跟谁说话?”

  秦佳贝心想这到处都是人,难道你没瞧见么?正想间,突然见一个妙龄女子迎面向那渔夫走去,那渔夫却不躲不闪,她瞪圆眼睛张大了嘴巴,原来那女子竟然从那渔夫体内穿了过去。

  她捂住合不拢的嘴,看着身边走过的路人,一个个面无表情,也互不搭话,安静的阴气森森。

  她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不知不觉,冷汗淌了一背。

  那位渔夫却已走过来,笑着对她道:“看你象个大户人家的娘子,怎么会在这里?”秦佳贝慢慢冷静一下,上前拽住那渔夫袖子道:“我好象迷路了,这里是哪里?”渔夫看她慌张,笑着说:“这里是枫叶镇。前面有渡口,过了黄河就是洛阳了,娘子是从哪里来的?”

  天,这一场电影看完,竟然出去千里!秦佳贝看天色已晚,只恐会越来越更可怕,还是有人在身边好些。于是问道:“老丈,能不能到你家里暂避一宿?”那位渔夫道:“难得娘子瞧得起。只是寒舍简陋,娘子不要嫌弃。”秦佳贝连连道:“不嫌弃不嫌弃。”边说边拽着渔夫的袖子紧紧不放。

  她跟随渔夫到了镇上家中天已完全黑下来。这一路她几乎不敢抬头,只是垂着眼看着脚下的地面。渔夫见她神情,笑着对她道:“娘子不必恐惧,这镇上没有什么坏人。明天天一亮,老儿便帮你打听,到时一定能家人团聚。”她也不答话,直到进了院子,一株桃树下栓着一条黑狗,见她来吠了两声,听得隔壁院子里有人高声道:“老乔今日可丰收啦?”

  那渔夫大声笑道:“不错,老蔡,过来拿两尾鲤鱼下酒。”说罢便进了屋道:“老婆子,有客人来啦。”秦佳贝此时才放宽心抬起头来,见炕头上一个老妇,手里拿了一件衣裳正在油灯下缝补,看到她抬起头来道:“这是哪家的标致娘子?”

  秦佳贝看这渔夫和老妇,想起梅度曾说的一宿之缘,想来自己与他们必定有一定缘份,越看那妇人越和蔼可亲。那妇人早收拾下炕,请她坐了,又说了几句,给她泡了茶便去张罗着升火弄饭,她坐在坑上,回想着素红曾经见过的可怕景象,如今自己也见了,莫非自己家人也杀了人,那些人准备来找自己索命?又想不可能,父母妹妹都在现代,有哪个象会杀人的?想了半天突然记起,莫非是老帮主的那口酒的古怪?

  这时门开了,又进来一个近四十岁的汉子,身材魁梧,一进门便将一只野兔放到灶下,道:“老乔,我来拿鱼啦,这兔子给你加菜。”秦佳贝听他声音洪亮,看样子是个樵夫或是猎户。那人也看见了她,道:“老乔你有客人?”老乔把两尾鲜活鲤鱼拿过来递到他手里道:“是个与家人走散了的娘子。老蔡,你家那个年轻人醒了没有?”

  老蔡摇摇头道:“还没有,看样子应该换个大夫瞧瞧,唉,只是这几日给他熬药,把我家里的银两花了个精光。”说罢摇头道:“听天由命算了。年纪轻轻,真是可惜啦。”

  秦佳贝听他意思,好象家里有人生病,于是便动了好心,从怀里掏出一枝金钗递那名猎户道:“蔡大哥,这个给你家人瞧病。”老蔡接过钗子一看,在灯光下见钗子作工精致,金黄耀眼,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一时结巴起来,道:“这,这哪里好意思?”

  秦佳贝淡淡道:“身外之物罢了。”说完这句话,觉得心中竟开明起来,原来自己真的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
第37章 他走他又来
  秦佳贝吃完饭,洗了澡去歇息在温暖的炕上。一直以来以为古人不爱干净,现在看来是误会。别的朝代她不知道,这里的人,几乎每天都用木桶烧了热水洗澡,看来小日本的风俗还是从大唐学来的。

  第二日早晨,她对老乔说她一时想不起家人,想多住两日,老乔一口答应。她摸里怀里,还有几十两银子,于是掏出一锭,拈了拈足有十几两,递给乔氏道:“这几日叨扰,无以为报,请稍稍补贴家用吧。”慌的乔氏都不敢接,直嚷:“这大户人家的娘子,折杀老妇了!”秦佳贝直给她塞到怀里,老两口又千恩万谢了,方才收下。

  晚上抬头望月,发现月儿圆圆,她记得自己离开幽州时天上明明不是一轮满月,于是问乔氏道:“乔嬷嬷,今日初几了?”乔氏道:“娘子,今日已经十五了。”她闻言大吃一惊,原来这场电影不只看出去千里开外,还看了三天之久。

  掐指算算,十一日后便是自己要下嫁唐天霜的日子。她叫乔氏寻了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把身上那套脱下来直接叫乔氏去当了死当。对着铜镜照照,哪个能认出是自己?她现在不止是不想嫁,对这种种诸事竟有种害怕逃避,她不知如何面对唐天霜,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秦峰这个弟弟,反正他们看到她跳到井里,直当她死了便好。

  呆了两三日,每日里无所事事,时间长了,乔氏也有些喜欢她,有时她稍要帮乔氏做点什么,乔氏便将她一把推开:“你瞧你细皮嫩肉的,哪里用得着你了?”是,比起她三十岁的面孔,她浑身上下到处都细皮嫩肉。

  老蔡见乔家添了客人,时不时会送过些野味过来。也慢慢和她熟络起来,这日见她闲在,便过来道:“娘子若不忙,帮我到药铺抓几味药吧。”她爽快应了,老蔡给她银子她也不收,讨了方子便走,老蔡在她后面急道:“这哪里好意思?”

  秦佳贝顺着乔氏指点一路向东,又拐了一个弯,便看见了草药铺子。正在镇子中央,这一道街还算热闹,她进了铺子,东张西望间,突然发现一个汉子拿着把菜刀,凶神恶煞般,从东往西去了。身后竟然跟着一帮恶鬼,奇形怪状,个个手舞足蹈,十分可怖。路人显然都瞧不见,这种东西大白天她也是第一次瞧见,直把她吓得打了个哆嗦。

  药铺伙计道:“小娘子冷么?今天冬天其实不算冷,小娘子多穿点,要么小人给娘子一个暖身子的方子罢。”她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将方子递了过去。伙计利落的把几味药包好,她付了银子,返手出了药铺。刚出来,便见几匹快马疾驰而来,阳光下她瞧的真切,领头那人居然是秦易。

  秦佳贝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才想起,秦易根本就不认识自己现在的样子,于是便缓下了脚步。而秦易仿佛认出了她的背影,直接在她背后勒马,马嘶了几声,荡起一地烟尘,秦佳贝抬起袖子掩住口,咳了几声,抬起头来时秦易已站在她面前。

  秦易定定站在她面前,她低眉敛目,静静的瞧着脚下路面。秦易上下看了几眼,似是有些失望,也不说话,片刻便回身上马,扬鞭走了。她抚一下胸口,只觉得心跳得飞快,手心里也被冷汗湿透,半天才辨认出来时道路,缓缓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眼见快要拐弯,她发现前先持刀的那个汉子竟然也折了回来。秦佳贝一瞧见他,便“啊”了一声愣住了。这汉子手上虽然还持着刀,但那种凶恶之气却不复在。更重要的是,后面跟着的一群,也不是先前那伙恶鬼,而是一群喜神福神之类,秦佳贝识不得众路神仙,只知道这次变了篇章,这些绝对是好的。

  她一心想弄个明白,于是上前拦住那汉子道:“这位大哥,你刚才去西边所为何事?”那人却叹口气道:“不说也罢。”秦佳贝见他不说,便将自己所看到的都讲了一遍,那汉子吃惊道:“小娘子是阴阳眼?真的么?”

  秦佳贝继续问他原因,听得他叹气道:“人都说万事神鬼知,看来果真不假。本来镇西李三与我素来不睦,他家田地与我家相邻,昨日他疑心我占他田地,跑到我家吵闹。今日我越想越气,本来想拿这刀去结果了他。”秦佳贝皱眉道:“为这些许小事就要杀人?”

  那人道:“我这人急性子,本来也是一时性起。我到了他家,见他家小儿正在门口玩耍,我便有些踌躇,心想若杀了他,他的妻儿该如何生活?我想想我的老婆孩子,登时心便软了,又哪里下得去手?”说完叹口气道:“现在小娘子看见,我这是要回家。”

  秦佳贝听得其中原委,恍然大悟。真个是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心存恶念,即有恶鬼相伴,变作善念,又有福神相随。原来恶人不是不报,真的是时辰未到。如此看来,顺其自然便好。她拿着草药,别了那人,边走边觉得心中豁然开朗。

  到了乔家,乔氏正在院里忙碌,她向乔氏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冲着隔壁而去,老蔡不在家里,炕上有一人蒙着张厚被,象是睡得很熟。地上的火盆已快熄了,她捡了些枯枝拔旺了火,顺便拿了个铁架,直接把药煎上。坐在火盆边,自己也感觉暖和了很多。她拿了段木棍拔了拔柴,听着火“毕卜毕卜”的响,有些出神,心想:要么,我也修行算了。

  这念头一出,便听到隐隐有美妙音乐之声,接着她便见自己四周,依稀有朵朵不知名的花儿飘落,色彩缤纷,她伸手去接,却又接不到。正觉得奇异瑰丽感叹中,听得“滋滋”声响,原来壶中药已溢出。

  她拿走药壶,再用树枝挑开铁架,再静下心来看时,这时却不见了那些花儿。她又添了些柴,将药汁倒出。在现代没有这些活儿,来了古代她也不曾干过,只一会儿,便忙得焦头烂额。

  她拿了个瓷勺放到碗里,爬到炕上,拍拍睡觉那人被子道:“醒醒,喝药了。”那人哼了一声便睁开眼睛,秦佳贝这才看清这人脸面,她大吃一惊,拿碗的手一抖,险些将一碗药都泼了出去。

  这人居然是李子旭。
第38章 再次被追缉
  子旭面色十分难看,他原本就稍黑,现在更是黑灰暗淡。唇也失了色,让秦佳贝想起久旱干裂的土地。他睁开眼睛,并没有认出她,越过她又四处张望两下,才将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

  秦佳贝本来对他有诸多怨恨,时常想着有陆素青之流将这人狠狠揍上一顿,此时愿望成真,却半点不觉欣喜。现在见他这副模样,满腹火气倒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任他武功高强,竟也落到这步田地,她忆起他昔日的神采飞扬,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她先扶起他,在身后支了个枕,才端起勺凑到他唇边,将药一点点喂他喝了下去。子旭喝完药,却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她有些心软,于是问道:“想吃点什么?”

  子旭听了这话,突然从被里伸出手来,捉住她的手道:“我没死么?”秦佳贝心道人都这样了却还死性不改,于是用力去甩他手,子旭的手软弱无力,一甩之下重重跌回炕上。秦佳贝愣了一下,随即冷冷道:“死了,这是阎罗殿。等着下油锅炸吧。”

  子旭愣了一下,随即便漾了个微笑出来,缓缓掀开被子,秦佳贝见他衣裳前襟到处都是干涸的暗红血迹,子旭道:“帮忙让我看看。”秦佳贝帮他把衣襟解开,发现他前胸被厚厚的包扎住,她抬眼看看子旭,子旭却示意她继续。她将血迹斑斑的白布一层层拆开,终于露出一处惊心怵目的伤口,象是刀剑等利器重力所创,所幸已基本结痂,离心脏很近,看来他的的确确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想起水影的药自己还有些许,于是自怀里掏了出来,细细的帮他敷在伤口上。然后寻了些干净的白布,重新给他包扎住,边包边问若有所思的问他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音乐?”子旭一直瞧着她,看她停了手,才道:“没有。只是觉得浑身暖暖,哪里都舒服。一下子精神大好,醒了过来。”她回想刚才的美妙声音,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听到。子旭看她怔忡,又笑问了一句:“你说,你是不是我的福星?”

  秦佳贝不解道:“你武功这么好,谁能伤得了你?”她这话一出口便即十分后悔,恨不得将自己舌头咬了下来。她现在又不是秦佳贝,怎么知道他武功好?

  子旭轻轻笑了起来,眼儿也变得弯弯,却似没有在意,只是笑道:“好虎不敌群狼。”秦佳贝心道还是你武功不济,这若是陆素青来了,莫说是群狼,就算是群虎,保管也一个个叫它有去无回。但她还在为自己方才那句话暗自懊悔,此时见他表情无甚异样才松了一口气,低头道:“没事我先走啦。”

  她扶他慢慢躺回被里,听得子旭在被里道:“你帮我个忙可好?”她头也没抬道:“你讲。”

  子旭眼光转向四周,用目光指着枕边的一个布包道:“里面应该有一只玉佩,你拿了去寻镇西悦宾客栈的老许,教他来接我。”

  这本是影视剧里看滥了的剧情,秦佳贝二话没说就收好玉佩,走上大街,问了几个路人,准备直接向镇西而去,走了两步,突然发现镇中央的告示栏上,两张告示十分扎眼,她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还是郡主走失,花红悬赏,只不过赏银由三千两变作了五千两,乖乖,原来自己这样值钱。另一张是海捕公文,上面画的也是个熟人,却是子旭!

  这两张告示上午她抓药时还未见,显然是新贴的。她按下吃惊,走过去将子旭那张海捕公文细细的读了一遍,上面写的悬赏缉拿逆贼首领李子旭,悬红竟达一万两!

  子旭原来是逆贼?她想起子旭曾经那样对待过梅度和自己,也想起他的轻薄和鞭子,只觉得牙都痒痒。她朝着官衙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想起子旭灰暗的脸,又想起梅度说:劫难而已,总要有形式体现。她呆在那里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已转了方向,低着头,朝着悦宾客栈走去。

  进了悦宾客栈,她直接到了柜台道:“老许在么?”小二听了,看了看她道:“夫人稍等。”说罢便转身上楼去了,身后几个人正高谈阔论,清清晰晰传入她的耳中。

  “这次老唐的面子挂不住了!朝廷将一个民间女子封了个郡主就要与他和亲,此事本就教他窝心。偏偏这位民间郡主还三天两头落跑。嘿嘿,让他不得不怀疑朝廷的诚意。”旁边有一个已大声接话道:“这不是耍咱们武林人士么?再说,此事如此失却威仪,唐盟主以后如何号令天下群雄?”

  又有一人道:“褚兄消消气罢,朝廷也没想到这女子三番两次逃跑,一样还不焦头烂额。”先前那人道:“咦,你怎知这不是他们安排好的一出戏?等老唐盛怒之下冲撞天颜,好借机铲平咱们武林?”那位姓褚的又道:“哼,他朝廷虽厉害,难道武林人士就会束手待毙?咱们还怕了他不成!”

  秦佳贝回头察看,发现是几个武林人士,边喝酒边嚷嚷,有两个已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她没想到自己一落跑居然会引出这么大的风波来,还待再听下去,那名小二已回来,后面跟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她道:“小人就是老许,夫人有什么事?”

  秦佳贝把他叫到一边,确定左右无人,才将手心玉佩亮出。老许大吃一惊,压低了声音道:“家主人在哪里?现在可好?”秦佳贝将子旭之事简单转告,老许沉思了一下道:“小人已知道主人在蔡家,只是白天耳目众多,诸多不便。请夫人转告主人稍等,今夜二更我必亲自去接。”

  秦佳贝心道原来你也看到那张海捕公文,当下点头表示明白,复将玉佩揣了,出了客栈回去,路过一间肉铺,准备给子旭买些新鲜牛骨炖汤补养。她进门还未开口,后面便有两个差人直接进来向店人喝道:“店家,你可见过这两人?”秦佳贝看他们从怀里掏出两张公文在店主人面前展开,上面头像清清楚楚,正是自己在告示栏上看到的那两张。

第39章 这次是自愿
  秦佳贝也顾不上买东西,匆匆赶回老蔡家,老蔡还没回来,子旭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张开了眼睛。

  她将玉佩给他放置枕边布包中道:“我已通知啦,他说今晚二更来接你。”子旭伸出手来捉住她手道:“小飞,谢谢你。”她一听称谓,便愣了,半天才道:“你如何认出我的?”子旭笑道:“这面具只可骗过与你不熟之人。”秦佳贝一想也是,容貌虽然改变,动作神态语气习惯改变却并非易事。看来人皮面具也并非那么神奇。她又想起那张海捕公文来,问他道:“子旭,现在官兵们到处拿你画像抓人,我只怕你等不到二更就被捉了。你真的犯下逆谋大罪了么?”

  子旭还未回答,便听到隐隐有人声传来,隔壁老乔家的黑狗开始乱吠,她吃了一惊,从门缝看将出去,篱巴稀落处已见有官兵进入乔家院里,她颤声对子旭道:“现在他们就要来捉你啦,这该如何是好?”听得官兵中有一人问道:“老婆婆,这衣服是你当的罢?”

  秦佳贝听到这人声音,立即呆在原地,甜酸苦辣一齐涌上心来,她捂住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原来说话这人竟是秦峰。她想过千百次的重逢,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种。此时听得乔氏回答了一句:“是。”秦峰道:“婆婆,你这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子旭也听到他们说话,道:“小飞,秦家那个小鬼在寻你。”秦佳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秦峰找的并不是子旭,而是自己,一定是从自己叫乔氏当的那套衣服寻得了线索。接下来,乔氏很快就会说出自己正在蔡家,自己这张脸既瞒不过子旭,更加是瞒不过秦峰了。

  子旭已叹气道:“我到底还是落在秦家人手里。”秦佳贝一想不错,到时他们必定会看到子旭,铺天盖地的海捕公文怎会白贴?居然还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他要被捉住,她问他道:“若他们捉了你,会如何对付?”子旭苦笑道:“左右不过一条命罢了。”

  秦佳贝闻得此话,心情复杂的在地上连转了几个圈,四处看来看去发现这屋子简单的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有。听得乔氏回答道:“老头子捡回了一个与家人失散了的娘子,这衣服是她的。”听得秦峰又道:“你且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半天又听得乔氏道:“并不是这位姑娘,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娘子。”想是秦峰拿了画像给乔氏瞧了。

  秦佳贝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又转了一圈终于停下脚步,心中已做出决定。她拿了水将自己面具拍湿,轻轻揭了下来,想当初她在幽州刺史府计划逃跑,这面具贴上取下不知练了多少回,早已轻车熟路,然后将揭下的这张面具贴在子旭脸上。子旭额宽鼻高,眼大嘴大,贴在他脸上居然与贴在自己脸上大不相同。原来这种柔软面具,眼睛嘴巴还是无法改变。这面具本是女人脸面,子旭一下子面目全非,变得阴柔起来,象极东方不败。虽在这紧要当口,秦佳贝还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子旭已明白她心意,捏了她手叹气道:“小飞,你为何这样对我?”秦佳贝心道我与你相识一场,怎能眼睁睁看你去死?她做了决定,反而有些轻松道:“我反正是要被认出的,这面具也是没用,这样他们就不认得你啦。子旭,当今太平盛世,老百姓也安居乐业,何必要做反贼?等伤好了你就跑得远远的,到高丽去找贤之,不要再回来啦。”

  说完这句话,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秦峰已带人到了蔡家院子门口,见她出来,立即如泥雕般呆住,跟随他的一行人也全都停在原地不动。半响,已有一个娇小身影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呜咽道:“小姐,我想得你好苦。”

  灵月这样一哭,秦佳贝心中也不好受起来,她抚着灵月的发安慰道:“不哭不哭。”但是她自己的泪也慢慢滴了下来。

  逃跑两次,终于又回到原地,依然没有摆脱被赐婚的命运。不过,秦佳贝却知道,这次自己不会再跑了,嫁给唐天霜,她已心甘情愿。

  她细细回忆了客栈中听到的那些言语,终于理解了秦惜惜。

  当天下午,她们就乘船渡黄河到洛阳,准备从洛阳到唐家堡。

  天气已十分寒冷了,黄河却还没有上冻。渡船变得稀少起来。他们一行人上船时船上已有了几人,船家见人差不多了才开始摇船。

  到了水面上更觉北风凛冽,舱中也不觉得暖和。秦峰默默给她披件厚厚斗篷,她没抬眼,他亦不说话。两个人自从见面便小心翼翼,生怕对上彼此眼睛。

  她别开脸,看到对面坐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正得意洋洋与别人高淡阔论。她突然看到那人身后背了一只巨大蝎子,足足有半人高,蝎尾已深深刺入后背,那只蝎子发现她能看到它,立即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了过来。

  秦佳贝惊呼一声,立即把脸转了开去,紧紧揪住身侧灵月衣襟。灵月见她慌张,四处看看却不知何事,于是戒备起来。

  秦佳贝不时偷眼看过去,发现一名蓝衫人慢慢从那人身后走过,随即那只蝎子便不见了,背蝎子的那人仰面翻倒,似突然中风一般,附近已有人匆匆过去将他围住。她擦了擦眼睛,看到那名蓝衫人正慢慢冲她过来,坐在旁边问她道:“姑娘说人有异能,是幸还是不幸?”

  那人道:“在下愿讲件往事给姑娘听。晋代有位名士温峤,乘船行至朱诸矶时,见水深不可测,又听人言此处水下多有怪物。遂点燃一只犀牛角相照,果然看见水下怪物,不多时水族便弄起水泼灭了火,温峤夜里梦到有人对他说,幽明有别,何意相照?接着被那人用硬物击中一颗病齿,早上醒来牙痛不止,只好拔牙止痛,结果导致中风不治,不久便辞世了。”

  秦佳贝听他讲完这个故事,却不知何意。那人道:“姑娘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之景象吧。”秦佳贝连连点头称是。那名蓝衣人又道:“普通人能看到异象,并非好事,不似修行之人有上师守护。你虽有异人相助,有些许清气在身,却也护不住你。象方才那只妖精,附于人体吸人精华,被你发现必会对你不利。所以,你还是看不到的好。”

  秦佳贝这才明白这人意思,那便是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千万别看,否则会遭来祸殃。半响望着茫茫江面道:“是啊,恐怖的很。”她在现代时爱看灵异小说,曾梦想有些异能,现在真有了阴阳眼,却没想到如此可怖。

  那名蓝衣人又道:“一般人追求异能,一是好奇,却不知好奇心常常害人;二是虚荣,意在人前显示;三是当作工具,用作达到目的之手段。”他说完,望着脚下茫茫江水,又调转头来道:“比如武功,本意在强身健体,却有人学了来,当做杀人利器。”

第40章 二到唐家堡
  秦峰旁边秦平,正努力钻研武功,立誓要杀尽天下恶人。听到此言立即冷哼一声,却不知人家这话本就是对他说的。秦佳贝也道:“这个我知道,异能是修炼过程中的副产品,不能当作主要的东西去追求,否则反而会得不到。”那名蓝衣人听她这话,立即露出微笑来。

  秦佳贝心道你知道什么是副产品么你就乱笑,突然想到梅度不用说话便知人心意,即使修行稍差些,也必定有人虽听不懂话,却知道说话那人话中意思。语言本就用来交流,意在表达心中所想,若都似梅度,语言显然无用,也用不着辛苦学外语了。一时间想起梅度,觉得似有东西在心上重重撞了一下,整个人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半天才道:“其实我什么也没追求,这种情况纯属意外。先生,妖精附人体,被附之人知道么?”那人答道:“这要看具体情况而定。有人供牌位或是明确自己顶神供仙,其实都是这些东西,他们是知道的。另一些人只是贪图名利财色,时常想些不正当手段,符合魔物思想招致,这种人不见得知道。比如刚才那人,即使我帮他处理了那只,如若心中邪念不改,迟早还会招来。”

  秦佳贝讶道:“这种情况难道没人管么?我还曾见过一只狐狸精。”那名蓝衣人答道:“这些东西原喜附修行人之身体,它给你心中执著的东西,好等价换取你功力或法器。现在已近末法时期,不久世道恐会大乱,附普通人之事会越来越多。这种事情是人自己招致,除非有特定缘份,也不是好管的。”说完问她道:“姑娘先回答我,是愿意保持这种异能?还是要象原来一样做个普通人?姑娘可要想好,当初温峤也富福泽,官至中书令,却未能免祸。”

  秦佳贝心想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当然是保命要紧,但还是稍有些不舍,沉吟了片刻道:“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如果先生肯帮忙,我倒不愿意看见那些东西。”那名蓝衣人笑道:“姑娘如此淡泊,倒也不易。在下愿意帮助姑娘,从此不再看见这些可怖之景。”

  下了船,灵月扯她的袖子道:“那人说话是什么意思?”秦佳贝问她道:“灵月,你近日有无勤练武功?”灵月不知何意,只是连连点头,秦佳贝又问:“你练功时一般想些什么?”灵月道:“我想练好功夫,好去高丽救你。”

  秦佳贝道:“那你觉得有无进步?”灵月摇头道:“进步很小。”

  秦佳贝满意道:“其实武功与异能也有相同之处,武功也并不是只要好好练习便能成绝顶高手。一是要先天骨骼适合练武,二是要放下很多东西。心里不想去争胜,不想去杀人等等,心无旁鹜,不求目的结果,武功才能练得越好。大凡学武之人,都是为利用武功实现自我目的,我想武功越高之人,心中杂念越少,到时反倒不屑用武功来做为一种手段了。”

  灵月听她这长篇大论,结舌道:“小姐,我听不懂。”秦佳贝也觉得自己表达不清,甚为苦恼,这本是她自己的领悟,不想说出来便有些走样。果真有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旁边秦平撇嘴道:“若真如此,我是练不成绝世武功的了?我不信。”

  灵月这边已换了话题,边走边忧心道:“那人说世道恐会大乱,也不知是真是假。”秦佳贝笑道:“这点你放心,这人也不知活了多久。这种人所说的不久,很有可能已是百年或千年之后,你是遇不着啦。”

  秦峰一直听她言语,此刻叹道:“佳贝你真是长大了。”

  她此次出逃,大婚之日已顺延一个月,也不着急赶路。这次秦佳贝不想再逃,于是一路风平浪静。晚上在驿站里吃过饭,她早早洗了澡便上床睡觉。想到明日就要到唐家堡了,再过一月自己就会嫁做唐家妇,心里是说不出的惆怅,翻来覆去在床上烙了半天饼,一点睡意都没有。

  原来人生,真的这样无奈。

  突然听到窗棱轻轻响动,似有细微的衣料磨擦声音。她练了些许武功,耳目也灵了不少,立即知道有人自窗而入,外面士兵毫无动静,显然这人武功不弱。她悄悄从枕底摸出那把匕首握在手中,眯起眼睛装作睡熟。

  来人直接到了床边,静静的瞧她,半响叹息了一声。

  这声音颇为耳熟,秦佳贝眯起眼睛,见淡淡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正是秦峰。

  “佳贝,你睡了么?”秦佳贝听到他声音,刚想应他,又觉他声音低哑,仿佛有千言万语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索性一动不动的装睡。秦峰慢慢坐在她身边,拉起她一只的手轻轻摩挲,低低的唤她道:“佳贝,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他轻轻叹口气,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便不再说话,秦佳贝眯起眼睛,见他正望着窗外的月光出神,半天才继续道:“那天大哥告诉我你是女儿身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欢喜!长到这么大了,我还是这样注意一个人,你笑,我就跟着开心,你哭,我就跟着痛心。我日日看着你,越看你越是美丽。”

  “我终于忍不住跟大哥说,我要娶你。大哥说我们是官宦之家,婚姻哪能由自己作主?大哥他让我娶你作妾,要么就拿你当兄弟。佳贝,你这样美丽一个女子,我如何拿你当兄弟?我知道在你们那里,丈夫一世只能娶一个妻子,你一直等待有一个人来关心爱护你,可我要你作妾,岂不是白白污辱了你,我又如何能让你作妾?我日日眼中注视着你,心里是百般煎熬,不知道该将你如何是好。”

  秦佳贝听着他的表白,心中满心酸楚,秦峰将她手贴上自己脸颊,她发觉微有湿意沾到她手,又听得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你不在了,我一度以为我会忘掉你。可是我越想忘了你就越想你,想得我的心越来越痛,连晚上做梦也都是你弃我而去。短短几个月,竟有几年那么长。我想看到你笑,想听到你说话,想听你还象以前那样讲奇闻秩事给我听,想看到你大口大口的吃东西,即使不象女孩子也没有关系。”他顿了顿,又继续慢慢道:“你知道么?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怪自己,怪我当初放走你,更怪我没有早早娶了你。”

  秦佳贝听他说起,也回忆起那些开心的日子,秦峰是自己到这里第一个结识的朋友,一直以来他都对她极好,亦从来没有见他哭泣,听他如此伤心,自己也心中恻然,只听他又道:“真是造化弄人,虽遇见了你,却偏偏不能在一起。”

  “他们要我以大局为重,他妈的把心爱的女人送去嫁给别人,这就叫做以大局为重?”他的手已微微颤抖,半天又道:“我明日一将你送到唐家堡,便立即返回长安啦,我不要亲眼见你嫁给别人,也不要叫你姐姐。”

  秦佳贝此时才心里恍然,原来他此番竟是来告别的,这几日来两个人心事重重,互相逃避,想是他白天里说不出口,待到夜深人静时才来和自己话别。

  秦峰松开她手,俯下身道:“佳贝,我想亲亲你。”

第41章 唐家有异树
  秦峰松开她手,俯下身道:“佳贝,我想亲亲你。”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些许清冷,但呼出的热气却喷在她脸上,秦佳贝只觉得自己脸孔发热,一颗心也跳得飞快。秦峰伸出手来轻轻抚她脸道:“可你是别人没过门的妻子,我这样做,是淫人妻的重罪。”

  他半响又道:“但是佛祖好象说过,心中有邪念便已经是犯了罪啦。”说完这话,便探出首去,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次他站起身来,道:“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啦,你若回娘家省亲,断不要来见我。”说完一如从前那般帮她掖了掖被,然后悄无声息的从窗翻了出去。

  秦佳贝呼出一口气,翻了个身,平复一下纷杂的心绪,发现自己眼角也微有湿意。秦峰武功高强,必定也知道自己没睡。平心而论,在她心中,秦峰始终要胜唐天霜一筹,但是这桩婚姻,却是没办法的事。

  这古人真是道德高尚,连那蜻蜓点水般一吻都是淫人妻之罪,但秦峰却忘了,现在他们算是姐弟,岂止是淫人妻,简直还是乱伦,这叫她隐隐又有些好笑。她记得一个叫暗的现代朋友曾说,按照古时道德标准,现代人个个好去自杀,果然不假。

  第二日早上启程,秦峰一如前几日般躲闪她的目光,她也觉得微有尴尬,二人心照不宣,不多时一行人已到了唐家堡外,远远看到堡外已有人马等候。

  秦佳贝刚一下马,便有个火红人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啪”的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被打的呆住,面前的唐柔柳眉倒竖,一张脸红通通地,恶狠狠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打来。

  刚才那一巴掌出了意料之外,众人皆无防备,这次灵月早已挺身挡在秦佳贝面前,秦峰也过来闪电般捉往了唐柔的手,唐柔挣扎两下,瞪着她怒道:“你害得我唐家好苦!”

  秦佳贝想起那日在客栈中听过的话,已大概知道缘由,外面议论纷纷,不知堡内现在是何状况。但古人讲究打人不打脸,阴谋不下毒,唐柔这样一打,足见她恨自己之切。但这并非自己本意,唐柔也应该知道,她是如何不愿嫁到唐家,她想起昨夜秦峰的深情告白,更觉得千般委屈一齐涌上心来,鼻子一酸,眼睛立时红了。

  她的泪还没有下来,唐天威已上前来,“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唐柔脸上,这一记更凶狠,几乎将唐柔直接打倒在地。秦佳贝在惊愕间抬眼,见唐天威面无表情,只是命人把唐柔拉走,才到她面前来行礼道:“唐家堡唐天威恭迎和泰郡主。”

  秦佳贝直接住到了锦春园。秦峰说话算话,果然当天便启程返回长安,他谢绝诸多挽留,并没有和她道别。

  秦佳贝发现天气越来越冷了,没过几天,竟下起大雪来,她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上次她眼睁睁瞧着秦惜惜在此出嫁,为她大大的可惜了一把。现在她自己住在里面,尽管并不十分情愿,却是她自己下月就要嫁给秦惜惜的小叔了。人生真是如戏剧。

  没多时雪便落了一层,灵月来到身边,默不作声的给她披了一件厚厚斗蓬,也顺着她的目光瞧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咦了一声道:“那棵树有些古怪!”

  秦佳贝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有一棵树果真古怪,别的树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只有这棵树上,却一片雪花也无。她走上前去,绕着树看了几圈,这是一株普通杨柳,想是年岁久了,非常粗壮,需几人合抱。别的杨柳多直枝,这株却有许多虬枝弯曲。而且还有几个树洞,深深浅浅,看起来很有些古意。她伸手折下一枝来,发现断裂处竟有鲜红汁液滴出,落在雪地上分外夺目。她吓了一跳,手中那截断枝也掉在地上。

  灵月也吃了一惊,道:“小姐,看样子这棵树也成精怪。”秦佳贝突然想起梅度曾收的那只狐狸精,她当时颇有些可惜,后来见到梅度时还曾问他为何那只狐狸要附人体。梅度曾回答说:“只有人才可修行,那些东西没有人性,修成了必是妖孽,天理不容,所以几百年或几千年都有雷击火烧一类天劫。妖附于人体,希望汲取人体精华,修成人形免去劫数。”当时她还问:“若人的精华被吸取会如何?”梅度道:“人因有精华才可修行,丢失的少,便会无精打采,若失的多,只剩一口气儿躺在床上,生不如死,再厉害一些便会性命不保。”

  她当时觉得暴寒,怪不得当初石散人知道梅度为自己除去附体会感动的痛哭流涕,看似可爱的美丽火红狐狸竟如此恐怖,果然同情心不能滥发。

  想到这里,心中略略感觉这段日子唐家堡也不太平,半年来生了多少风波?不知与这株杨柳有无关系。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算了。她对自己说,然后对灵月道:“若成妖孽,自有天劫。”便转身回屋去了。

  第二天她还未起床,灵月便将她叫醒道:“小姐!小姐快出来看!”她披了件衣服出来,发现还是那株杨树,一夜之间,竟发了满树绿叶出来,与松柏的墨绿凝重不同,竟是一片轻快翠绿,在雪地里显得十分突兀。

  她想了良久也想不通这株杨树是何意思。她想起红楼梦中的那株海棠,严冬腊月开了一树繁花,结果贾府迅速败落。她又记起小时候回乡下,见祖外婆正在宰一只蛋鸡,于是惊讶的问祖外婆不要蛋蛋了么?祖外婆说这只蛋鸡竟然打鸣,并且说“牝鸡司晨,不祥之兆。”当时她不太懂,现在已大致明白其中含义,那就是什么都要顺应季节礼法,反常的必定不是好事。

  莫非唐家之祸,也与这株杨柳有关?她想起秦惜惜放弃爱情,唐天雷变成植物人脸色灰白躺在床上,想起那日里火光冲天,大厅偏殿伤员呼号,她咬了咬牙,叫了灵月过来,指着那株青翠杨柳道:“喊人砍了它!”

  灵月有些忧心,叫了一声:“小姐。”见她目光坚定,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她便垂下头道:“小姐定要如此做么?”这时听得旁边有一个人道:“不错,此定是不祥之兆,姐姐你做的对。”

  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秦惜惜。此株杨柳现出妖异之象,早有人去主院禀报,秦惜惜一听说,便讲出自己看法要砍了这树,得到公公婆婆一致赞同后,她便匆匆赶了来,没想到刚一到这里就听说秦佳贝也要砍树。

  灵月听得两位郡主都如此说,于是点点头去了,寻了一伙人来,拿了斧头锯子,众人大都身怀武功,不多时树便被砍倒,红色汁液流了一地,溅的哪里都是,在雪地里十分显眼,如同经过一番残酷杀戳。

The Myth 说...

第42章 我来帮你逃
  秦惜惜又吩咐人将那树枝叶当众烧了。树大枝多,足足烧了半天,连同底下的树墩也彻底炙得焦干。厨房唐五道:“这树墩干得彻底,正好用来烧火。”唤了一堆人,将树墩刨出来拉到厨房当柴烧了。

  又过了几天,圣上下旨到达唐家堡,并没有对她二次逃婚有何惩罚,反倒赏赐了她不少陪嫁,内有诸多珍宝,她却瞧也没瞧。婚期也在圣旨中再次确定,就在十一月十九。秦惜惜时时来看她,“姐姐,姐姐”叫得亲热。而且还开玩笑道:“再过一个月你要叫我嫂子啦。我现在多叫你几次。”秦佳贝哭笑不得。夜里抬头望月,见树梢上挂着一个弯弯月牙儿,她想月儿先会变圆,然后再慢慢清减,到时便是自己嫁做人妇的日子。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唐家二子唐天雷躺了几个月后终于不治,抛下他如花似玉的郡主妻子,撒手人寰了。

  秦佳贝虽只见过秦天雷几面,但觉得鲜活生命一下子没了,秦惜惜还没洞房花烛夜便成了寡妇,骆先生前番被囚在高丽,也不知现在如何,心里觉得惆怅的紧。唐家堡内婚事未办先办丧事,到处白幡纸扎。她还未成为唐家妇,自然不必戴孝。只是堡内众人忙成一团,倒是没人来看她了。

  又过了几日,唐天雷的丧事办完。秦佳贝夜里再次抬头看月,发现月儿已经圆圆,已到月中。离大婚之日仅剩四天了。

  她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正欲入睡,突然觉得面前人影一晃,她睁大眼睛,发现竟然有人直接摸上床来,她趁那人不备,轻轻扬起手就是一记手刀劈去,还没看清那人如何出手,手腕便被捉住,那人钻进被里,抱住她笑道:“小飞,你有没有想我?”

  她松了一口气,皱眉道:“子旭,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和我说话?”虽然她这次决定不再逃走,唐秦两家都生怕她再次改变心意,里外戒备森严,层层守卫,秦峰武功高强,进来时她还听到窗棱响动,这人居然无声无息就摸了来,想是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子旭还是轻笑,将她手拉至唇边吻了一下道:“咦,那朵梅花不见了?”秦佳贝一听他话,抽出手抬起来看,果然那朵梅花不复再见。她这几日心情黯淡,竟然没有注意到。子旭却松了一口气道:“看来那个姓梅的真的把你放下啦,这样最好不过。你亲也被我亲过,摸也被我摸过,不要嫁给唐家那个小鬼,嫁给我算了。”

  秦佳贝听说梅度将自己放下,心里涌过一阵悲伤,也不理会子旭后来的话。子旭夜里视力清晰,已瞧见她脸色,将她抱紧愠道:“不许想他!”秦佳贝边挣扎边怒道:“你先放开!”说完觉得子旭手臂一松,果真放开了她,便伸手推他到一边道:“我这月十九就成亲了,你放尊重些。”子旭却笑起来道:“我知道你不情愿嫁给那个小鬼。”秦佳贝虽被他说中心事,但还是冷冷道:“干卿何事?”

  子旭闻得此言又笑道:“既不想嫁为何要嫁?别告诉我为国为民,我最受不得这虚伪。你收拾一下,我后天子时来接你离开。”说罢,便如鱼儿一般,从被里滑了出去。秦佳贝觉得眼前一花,坐起来搜寻半天已不见子旭踪影,她轻轻喊了声“子旭”,却没有听到回答,这人真是神出鬼没,竟已经离开了。

  她复躺了,感觉自己思绪纷杂。本来就够烦了,不想子旭竟也来插上一脚。难道自己真的要跟他走么?想了半天也不知该遵从心意,还是象秦峰一样顾全大局。恍惚间看到又有人影朝自己走近。

  “子旭?”她轻轻喊了一句,那人走到面前,她定晴看时,却不是子旭去而复返,而是一陌生老者。手里拄了一柄拐杖,脸上沟壑纵横,整张脸如同斧劈刀割。老者站在她床前定定的瞧着她,秦佳贝见他目光凌厉,竟隐隐有些害怕。

  她见半天那老者也不开口,便先行开口道:“老先生有事么?”那老者听言厉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苦苦相逼?”秦佳贝听得古怪,奇道:“先生何出此言?我等于被囚禁此处,所做都并非自己情愿之事,何曾逼过先生?”那老者却道:“哼,我无端遭你杀戳,此仇非报不可。”说罢倏然不见。

  秦佳贝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见窗外月光皎洁,原来刚才竟是南柯一梦。只是这梦境如此真实,她吓得不轻,手抚前胸,只觉得背上衣衫都被冷汗浸透。灵月迅速推开门进来,见她样子,点亮油灯端至她面前道:“小姐做噩梦了?”紧接又安慰道:“不打紧,不打紧。”

  两人点着灯躺至一张床上,她挨着灵月柔软的身子,灵月道:“有我陪着,小姐这次安心睡罢。”说罢转过头,见秦佳贝也不闭眼,她便转过身子面冲她道:“婢子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秦佳贝道:“我一向当你是妹子,有话直说便是。”灵月听了这话,便道:“我知道五公子一直记挂小姐...”说完顿了顿又道:“也知道小姐也...惦着五公子。”她说完,见秦佳贝脸色无甚变化,才道:“小姐虽不能嫁给五公子,但是也断断不会喜欢别人,是也不是?”

  “现在事已至此,我瞧唐天霜,心里也是有小姐的,以后绝对不至委屈了小姐。小姐若要舍他而就别人,我心里自是不情愿的。”秦佳贝听了这话,已知晓她必定听到自己与子旭对话,便打断她道:“不消说了。我已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这次必定不会再跑了。”灵月听了她这话,松了口气,欢喜道:“小姐这样讲我才放心,郡主也担心的紧呢。”

  秦佳贝一愣,原来秦惜惜也在担心自己。继而又想她这两次逃跑,给秦家和唐家带来的冲击都不小。秦惜惜与两家都有关联,担心也属正常。于是叹气道:“你明天便可回她,叫她也放心便是。”灵月展了笑颜,搂住她臂膀道:“嗯。这次小姐快快睡吧。”

第43章 终于遇知音
  秦佳贝后半夜才睡了一会儿,早上醒来,还觉得有些困乏。灵月见她精神不好,特地叫厨房中午多烧了几个好菜。秦佳贝只挟了一口便放下筷子道:“唐五呢?这狮子头必定不是他烧的。”

  厨房送菜那人一直候在旁边,听得她问话回道:“郡主明察秋毫。唐五昨夜暴毙了。”秦佳贝吃惊道:“前几天不是好好的么?”那人有些颤抖道:“唐五身体一直不错,昨夜突发疾病,谁也没有想到。”

  秦佳贝见他神色有异,唤他起来道:“有什么隐情么?只管道来。”那人却磕头道:“小人不敢说。”灵月怒道:“郡主问你话,你敢不答么?”秦佳贝不喜强人所难,想了想便道:“你且先去,将与唐五住一个屋子那人唤来。”

  那人磕了头,逃一般的飞快离去,不多时又有一人进来,伏在地上磕头道:“小人唐腊,拜见郡主。”秦佳贝唤他起来问他道:“你与唐五住一间屋子么?”唐腊点头称是。秦佳贝道:“唐五如何死的,你且详细讲来。”唐借复又跪下磕头道:“二少夫人已有嘱咐,小人不敢乱说。”

  秦佳贝听得是秦惜惜所为,于是道:“我恕你无罪即可,你只管讲来。二少夫人若问起,我替你担下便是。”唐借听得她如此说话,略一犹豫,便道:“唐五三更时分,突然高烧说起胡话,然后便口吐白沫,再没醒来。小人去禀明了二少夫人,夫人说胡话自然什么都说,但叫小人不得向郡主提起。”

  秦佳贝思索了一阵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一人高烧暴毙,秦惜惜为何不告诉自己?她叫灵月拿了些银两,赏了唐腊,唐腊受了,正待离去,又被她喝住道:“慢些。你且说说,唐五都讲了些什么胡话?”

  唐腊转过头来,道:“小人学给郡主听。”说着,捏了嗓子尖声道:“你毁了我房子已十分可恶,还烧掉我的房基!”接着又换成一副苍老口吻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对待我?狗仗人势,也学人家放火烧我。”秦佳贝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灵月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便止住唐腊道:“不消说了,下去罢。”说罢对着秦佳贝道:“小姐不必多心,恐是多虑了。改天找个道行高深的人来瞧瞧便是。”

  晚上秦惜惜来找她,她有心想问,但想秦惜惜吩咐众人不言,又怕问不出什么,索性作罢。秦惜惜道:“姐姐,你这几天睡得可好?”见秦佳贝不答,又道:“你瞧你的脸色,都要做新娘的人啦,怎能如此苍白?这是吐蕃进贡的安神香,我帮你点上,你晚上好好睡个觉罢。”

  她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只香炉,点了两枝香在里面。不多时,秦佳贝便闻到有淡淡幽香传来,另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对秦惜惜道:“我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对你讲。”秦惜惜坐在她身边道:“姐姐,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啦,又是姐妹又是妯娌,有话但讲无妨。”

  秦佳贝道:“我见过骆先生了。”秦惜惜愣了一下,随即便叹气道:“不消说了。我与他缘份已尽。他在大唐也好,在高丽也好,已与我再无干系。”

  秦佳贝本来想反正你老公都已经死了,你又与骆先生两情相悦,何不去寻他?此刻听了这话,已知道灵月早将此事对她说了。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她感觉头脑有些昏沉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秦惜惜道:“姐姐既然困了,就睡吧。”说着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秦佳贝躺在被里道:“那我不送你啦。”秦惜惜又放下帘帐。立了一会儿,见秦佳贝已经睡着了。

  她在帐外瞧着秦佳贝的睡颜,慢慢道:“姐姐,我若做了什么,也必定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你莫要怪我。”

  秦佳贝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人叫醒,她坐起身来发现子旭一身黑衣坐在床边,看着她睁开眼睛,皱眉道:“你不走么?”她坐起来道:“不错,我没打算走。”子旭道:“难道你想嫁给唐家那个小鬼?”

  秦佳贝决定速战速决,于是简单回答道:“是。”子旭站起来道:“你倒甘心做李世民的棋子。他李家的公主都不下几十个,郡主更是数不胜数,哪里用着你来做这筹码了?”秦佳贝想了想,反问他道:“子旭,你为何要带我走?”

  子旭听得这话,复又坐在她床边,探过身子来抱住她在颊上吻了一下道:“当然是喜欢你,想讨你做妻子。”然后放开她道:“你先随我离开这里,等我大仇得报,我们便一起游遍天下山水,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她记得在贤之船上曾对他说过,自己原来心愿便是游遍天下山水,原来他现在还记得。也记得在枫叶镇他说:“不想还是落在秦家人手里。”显然他与秦唐两家必定有些过节。自己现在被重兵看守,他虽艺高胆大,但重伤初愈,终还是冒了一定风险。心里也有些感动,瞧着他目光热切,垂下头回答道:“可是我却不喜欢你。”

  子旭闻得此言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你也不喜欢秦家那个小鬼。你现在跟了我走,日后我定会让你对我死心塌地。”秦佳贝摇了摇头道:“不。我不想跟你走。”说罢抬头看他道:“你知晓我来自哪里么?”

  子旭听她拒绝,正在思索要不要将她直接绑了离去,此时听得她换了话题,于是答道:“哪里?”秦佳贝对上他的眼神,看着他道:“子旭,我来自未来,未来你知道么?我来自千年之后。”

  子旭闻得此言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道:“我不管你来自那里。”秦佳贝叹气道:“你不明白我话中意思么?我知道大唐的历史。大唐还有三百多年好过,三百年之后才会改朝换代,你谋反必定不成,我从未听说历史上有你这号人物。还是快快放下这复仇之心罢。”他与秦唐两家过结,他们是官兵,子旭显然是贼。看来那张海捕文书说的显然不假。

  子旭沉默良久,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了几圈,才又坐到她身边道:“我若答应你,你是否会跟我走?”秦佳贝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出一句此话来,真叫她吃惊不小。她来到这古代,所见所闻全是为了责任等等放弃爱情的,还从未有人为了爱情而放弃过。子旭如此说话叫她产生深刻共鸣,只觉得他那张微黑脸孔在淡淡月光下是说不出的帅气,半天才道:“你总要容我想一想。”

  子旭听了她话,愠道:“我说答应就是答应,难道还会骗了你不成?”说完凑首过来,凝视她容颜良久,半天才低低道:“小飞,我想亲你。”

  两人面孔相距太近,秦佳贝本就有些面红耳热,此时见他目光热切,并非平常嬉笑模样,心里一动,于是“啊”了一声,本能便向一侧躲开。
第44章 人鬼齐算计
  子旭听了她话,愠道:“我说答应就是答应,难道还会骗了你不成?”说完凑首过来,凝视她容颜良久,半天才低低道:“小飞,我想亲你。”

  两人面孔相距太近,秦佳贝本就有些面红耳热,此时见他目光热切,并非平常嬉笑模样,心里一动,“啊”了一声,本能便向一侧躲开。子旭却不容她躲闪,双臂一箍,便将她紧紧圈住,秦佳贝伸出双手来推,觉得面上一热,子旭已凑过来吻住她唇。

  她嘴里多了一只舌头,自然说不出话来,她拼命扭曲,却发现子旭鼻息渐重,更伸手扯断她衣上带子,探一手入衣中轻抚她的赤裸肌肤。

  半响子旭离开她唇,她见他颊有微红,手却依然不停,只得颤声道:“你放过我吧。”子旭却惘若置闻,继续凑首过来,手更探向她的前胸。她只觉呼吸一窒,情急之下也不管子旭会不会被发现,心中只想灵月应该听到,为何不来救自己?张口欲呼喊灵月,子旭已发觉她意图,伸一指闪电般点向她的颈间。

  秦佳贝再喊不出声,子旭将头伏在她颈间,辗转吸吮啃舔,她只觉全身麻痒酥软,没了一丝力气。又听到子旭在她耳边低低道:“小飞,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说着将她衣衫尽除,将全身覆在她身上,秦佳贝觉得一阵剧痛,张开口却叫不出声,眼中生生迸出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子旭离开她些许,搂她在怀里轻轻喘息,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对她道:“小飞,对不起。”

  秦佳贝见他点开自己哑穴,忍不住含泪质问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子旭苦笑道:“我虽喜欢你,也不会用强。只怕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他话音刚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大队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将小小屋子挤的满满。领头一人大笑道:“大首领果然见多识广。”秦佳贝惊愕之中抬头,进来说话的那人竟是秦易,后面紧紧跟着秦惜惜和唐天威等一干众人。

  她的脑中即刻空白一片,此刻还赤身裸体,立时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了进去。子旭早已套好长衫立在床前,将她紧紧裹在被里,冷笑道:“你们自诩名门旺族,竟也使此等下三滥手段,不怕被人笑话?”秦易却道:“你们不是常说,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大首领你为了复仇摒情去爱,丢名弃利,才练成这绝世武功。不如此,如何捉得往你?”

  子旭道:“你倒知我底细。”秦易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你识得毒药迷香,却不识这种吐蕃媚香罢?只消闻得一刻,越是内力精深动情越快,纵是定力惊人,面对心爱之人也必定把持不住。”子旭冷冷道:“你以为现在便捉得住我么?”唐天威已上前道:“你动情在先,破童身在后,现已不足五成功力,我们大家全上,难道还捉不住你?”他说道这里,又冷哼一声道:“我道暗血首领是什么顶天立地人物,原来是个栽在女人手里的没出息货色。”

  秦佳贝已听得浑身冰冷颤抖起来,又听得一人泣道:“大公子,你居然...使出这等手段,如何对得...起小姐?”她抬首望去,见是灵月,她是后奔进来的,显然前番已被人制住,她边说边已到了秦佳贝床前,跪在床边瞧她,一双美目哭的又红又肿。

  秦易却换了神情,淡淡道:“若是换了别人,我必不会这样做,但她算我秦家的人。既是秦家人,我便替她作得了主,可为国家牺牲。”他说罢走上前来,秦佳贝自从认识他,从未有见过他对自己有些许好脸色,此刻却见他换了副温柔语气。弯下腰对着尤在锦被中瑟瑟发抖的秦佳贝道:“妹子,这次一举拿下暗血首领,我必禀明圣上,你的功劳第一。”

  秦佳贝挣扎着坐起,被中探出手来,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啪”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记耳光。

  以秦易武功,这一记耳光若要闪避轻松的很,他对她终归心存愧疚,一时间站立不动,生生受了,半响才直起腰来。

  秦佳贝依然浑身抖颤,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牙齿咯咯作响。突然发觉自己遭人连被一齐抱起,接着出了这屋,外面夜风呼呼,不多时又一扇门踢开,屋中火盆正旺,有温暖热气扑来。

  那人将她放在床上,却将她上半身连被紧紧搂在怀中,秦佳贝泪眼模糊看不出是谁,只觉得他似在抖动,半响了才听得他颤抖道:“佳贝,他们...他们怎可这样对你?”这声音她认得,正是自己那位准老公,小男生秦天霜。

  她一听这话更加泪眼模糊,半响了才颤抖道:“让我自己静一静。”她说完这话,秦天霜又搂了她半天才放开,慢慢走了出去。秦佳贝心想影视剧中的女主角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晕了过去,为什么自己不会晕过去?她现在一时间都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这样一想,便立即发现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她床头轻轻道:“真是,遇到这种事,还不如死了的好。”说着想伸手过来摸她,试了一下,却没有离她太近,又轻轻道:“可怜的妹子。”秦佳贝听她声音关心怜爱,觉得这人象极知心姐姐,一时间感到满心亲切,于是便号陶大哭了起来。

  那名白衣女子轻声安慰她道:“妹子不要哭啦,姐姐有个主意。”边说边指着她的枕边道:“看到那只衣带了么?把这个拴在梁上,再套在颈上,便可一了百了,再也不用见那些可恶之人啦。”

  秦佳贝只觉得她真个似自己亲人。想想现在身边一干众人对自己全是利用伤害,此女虽然初见,对自己却是一片真心诚意。那名白衣女子看她脸色,柔声道:“姐姐来教你。”说着便从怀里抽出一根白绫,轻轻一抛,挂在梁上。又唤她道:“妹子你看,容易的很。从此再不必见那些可恶之人啦。”

  秦佳贝一时间恍惚起来,觉得如此的确是最佳方式。她茫然从被里慢慢爬出,依言拾起枕边那条衣带,轻轻一抛便也挂在梁上,学着那女子如是这般挽了个结。看那女子微笑着将头探进结里,她擦了擦泪眼,踩上小凳,闭起眼睛,也将首探进结里。

第45章 逃离唐家堡
  灵月见唐天霜抱了秦佳贝,自己也随后一路跟来,见他们二人在屋内,想他们终是未婚夫妻,于是便在门外守候。后来见唐天霜出来,也听到秦佳贝说要静一静的话语。有关子旭之事本是她告诉秦惜惜的,此刻只觉得满心悔意,更觉十二万分对秦佳贝不起,也不顾门外瑟瑟寒风,她执意不肯离去,只是一味在门口垂泪。
  此时听得屋内响动异常,也顾不得多想,一脚踹开房门,却见秦佳贝赤身裸体吊在房梁之上,她大惊失色,掷出匕首割断绳索,又展开身形抢了过去,但秦佳贝离地面低,早已跌在地上了。灵月将她抱起,见她面如金纸,探手试她鼻息,见她气若游思,幸而还未气绝。灵月又气又痛又悔,抱着她大哭起来。

  听得有人叹道:“险些来迟一步。”灵月抬起眼,见石散人竟然迈步跨进屋内,他见秦佳贝没穿衣衫,又连忙调转头出去。灵月这才将她抱至床上,复用棉被将她裹了,又掐她人中,半天听得她呼出一口气,悠悠醒转过来。

  秦佳贝睁开眼睛,茫然不知发生何事,呆了片刻,才回想起原先种种,只记得秦天霜将自己带来这里便出去了。此时石散人已进到屋里,对她行了一礼道:“小人虽相救来迟,总算能帮个小忙。秦姑娘心乱神丧,险些被吊死鬼所害。”说罢拿出一个钵道:“姑娘不必忧心,此鬼已被小人收了,再不可危害人间。”

  秦佳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何曾有过恶鬼,但听他说话,哽咽道:“散人,故人相见,奈何却是此等情形。散人若念旧日情谊,帮我离开这里可好?”石散人点头道:“姑娘是我恩人,小人自当尽力。”灵月也对她道:“小姐,小姐万不可丢下我。”她本来想说五公子已将婢子送给小姐了,要婢子一生一世保护小姐。但现在她对佳贝一是真心实意,二是五公子也姓秦,这句话便硬生生收了回去。

  石散人离去片刻又转回来,灵月已帮她穿好衣服,将唐天霜房中的金银器皿也裹了若干。她扶佳贝下床,见她双脚一软倒在地上,灵月想了想,也顾不得自己身躯娇小,咬牙将佳贝负在背上,跟着石散人愉愉从后花园一处小门出去,愈离得锦春园远便愈见安静,出了门见门外已停了一辆马车。三人刚上车去,石散人拿起鞭子准备启程,却见后面竟有人闪身到车前,捉住了车前辕杆。

  佳贝此时刚在马车厚被中躺好,听得灵月低呼一声:“是你。”她抬眼,看见竟是唐天霜打开车门直接到了自己面前,小脸上又是忧心又是怜惜,迟疑了一下,过来拉她手道:“佳贝,明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说罢看她低眉敛目,面上几无表情,又恳切道:“我...什么也不在乎,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唐家虽对你不住,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佳贝垂下头,唐天霜果然天真,即便自己愿意,又如何面对今夜这帮观众?思忖片刻已决意再不与这些人有丝毫干系,于是低声吩咐道:“灵月,告诉散人,我们走罢。”唐天霜见她一脸决然,立即面似死灰。等他下了车去,石散人扬开鞭子,马儿四蹄飞腾,马车在茫茫夜色中自唐家堡驶了出去。

  佳贝听着外面的呼呼风声,觉得有些困了,闭上眼睛,却感觉意识渐渐远去,隐隐听得好象有人在唤她,她抬眼看去,发现是一片白茫茫雪地,雪地中央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那日梦中的那位老者。老者瞧着她的眼神有些阴鸷,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跟着的男女老少也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而且极其尖锐,似要穿破佳贝的耳膜,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响,这点令她更加恐惧。

  此时听得石散人怒喝道“孽障!还敢放肆!”紧接着便听到炸雷般的一声,将她的脑袋震的眩晕,佳贝半天才睁开眼睛,发现刚刚是做了一个梦,自己还在马车里,头痛的厉害。灵月拿了毛巾帮她拭着冷汗,一脸担忧道:“小姐,小姐。”她喘着粗气,冲灵月笑笑,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面对的是灵月一双焦急的眼。瞧见她张开眼睛,灵月展开笑容道:“小姐你终于醒啦!”目及之处是一处陌生所在,简单干净。石散人端了汤药进来对她道:“原来惹了那个树怪。”佳贝心中已知道砍那株树确实惹出些祸端来,道:“梅先生说非人类修行,必成妖孽。”

  石散人边看她喝汤药边道:“梅先生的话是不错,但是姑娘可知,哪个精怪,都可轻轻松松的左右于人。”佳贝想起那日陆素青家也是鬼差了强人到她家行凶,便点点头。石散人道:“那树上住的,林林总总,各类精怪何止几百。连我都不一定敢惹,你倒胆大。”

  佳贝道:“怪不得唐五说胡话道毁了房子又烧了根基之类的,那树莫非就是他们的房子?”石散人道:“不错。”灵月听了颤声道:“唐五已经死了,小姐她...”

  说着便一把抱住佳贝道:“小姐你可不能再寻死,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佳贝奇道:“哪个要寻死啦?”石散人拉开她道:“丫头,她在我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你放心便是。她也不是寻死,只不过被一只小鬼趁火打劫惑住。”佳贝又奇道:“哪里有小鬼?我怎么没瞧见?”

  石散人道:“几时惹了那个精怪的?姑娘把之后的遭遇讲给我听听。”佳贝一听便别过了脸,灵月见状,拿过她喝空的药碗,拉了石散人出去。

The Myth 说...

第46章 事出皆有因
  两人出了外面。灵月将这几日的遭遇细细的讲给石散人听,最后又泣道:“我亲眼见小姐寻死,她竟不记得了,她是不是糊涂了?”古人视贞洁胜过性命,她内心已认定佳贝是为了失去清白而一心寻死。石散人道:“不是,是被小鬼迷惑,我若当时不收那个小鬼,她当日定是死了,你哪会听到声响破门进去。”

  他见灵月还有些疑惑,又道:“当时她被迷惑,醒来不记得也是正常。此事休要再提。”说完叹道:“可怜姑娘经历了这许多事情!”

  两人进了屋里,佳贝已知道石散人定知晓了所有事情。觉得稍稍有些尴尬,石散人道:“姑娘境遇小人已知,这一切均是那个树精搞的鬼。”她闻言大吃一惊道:“先生怎如是说?”

  石散人道:“这怪已近千年,成了些气候。你与二少夫人砍了树,这怪先向二少夫人寻仇,我给她瞧过,这位二少夫人命极硬,是天生的克夫相。它动不得二少夫人,见二公子本就拖不了多少时候,于是便索了他的命去。接着又索了唐五,到你这里,你却有些许清气护身,它不能取你性命,实在不甘心。此时正好那位贼首气数将尽,于是这树精便使出这条毒计,利用那人先来伤你,再用你破了那人功夫,又顺应天意将他擒住。”

  佳贝听得惊讶,啊了一声道:“这不是秦唐两家订的计策么?”石散人道:“谁想的倒不打紧,只是他当时心念一动,想了这条计策出来,却不知这念头来源何处,这些精怪操控人,难道会似人般明白告知么?”

  佳贝已听得明白,这事情虽是树精搞鬼,恰好事情赶在一处,子旭喜欢自己,那树精便差了他来,又叫灵月听到,再差了灵月去告诉秦惜惜,只怕是秦唐两家都盼望捉住子旭,树精差了他们守在外面,又使了招数叫子旭与自己说话好闻得那迷香超过一刻。

  越想越觉得复杂,只是叹息,被差之人只当是自己所想,完全不知那另外空间竟有东西,既迎合你的想法,又在不动声色的操纵。

  她颇觉头痛,索性收了思绪问起子旭道:“那名贼人,定会被捉住么?”石散人道:“不错。他是气数尽了。”她虽知有些情由,但还觉得是自己累子旭被人捉住,此时听得石散人说他气数尽了,也不知他以后命运如何,若真的被捉住,估计是死路一条。他虽侵犯自己,显然也非本意,而且他穷尽毕生精力只想报仇,为了自己却肯放弃,一念及此,她竟隐隐担心起他来。

  这念头一出,将她自己也唬了一跳,记得谁曾说女人总会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心想难道自己也犯这种毛病么?

  她蓦然里心惊,提醒自己是新女性,那薄薄一层东西不算什么。见石散人正抬头望她,于是又问道:“这些精怪害人,没有人管么?”石散人瞧了瞧她,道:“小人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佳贝道:“直讲无妨。”

  石散人道:“姑娘,你虽有些福泽,也有些清气护体,有过不少仙缘,异人相助。只是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的好日子,只怕以后是要打些折扣啦。”

  佳贝此时已心下雪亮,原来正是该自己倒霉,或说自己也是“气数将尽”,所以那树精才能找上自己。否则的话,便如秦惜惜,即便是千年精怪,也照样碰也碰不的。于是道:“散人,我现在倒不想什么好日子,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我的生活便是。”

  石散人见她表情淡淡,道:“想必他们一时间找不到这里,姑娘只管在我这里住着便是。”佳贝道:“我住你这里,那个妖精来了如何?”石散人呵呵笑道:“即便有千年气候,妖毕竟是妖,有人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是十足十的鬼话。魔是永远也高不出道的,姑娘放心即可。”

  又过了几日天气暖和起来,石散人外出,佳贝与灵月两个人在院子里散步。他们居住这里在山脚下,离唐家堡已有三四日路程。外面是一片竹林,虽然是冬季,密密的竹子也遮得这小小院子十分不显眼。也算个好去处。

  见太阳暖暖,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石散人正好回来,买了一大包东西道:“姑娘好精神。”佳贝冲他笑笑,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灵月上前帮着他展开,佳贝定睛一看,原来又是一张郡主走失花红悬赏,这次赏金高达一万两。原来自己终于与子旭平起平坐了。

  她笑道:“我已是第三次被满街贴了这张老脸皮。”灵月忧心道:“这里虽然隐秘,但官兵不一定寻找不到。”她这次跟了佳贝出来,看来也是不想让她回去的了。石散人笑笑道:“这个我已有计教,你们跟我来。”

  三人出了院子,穿过竹林,石散人从怀中拿出一只毛笔,佳贝见这支毛笔笔尖雪白,显是连墨也未醮过,石散人拿起毛笔对着竹林在空中划了几下,然后看了看笔,又看了看四周道:“咦,奇了,难道此地有高人么?”

  佳贝和灵月见他双手凭空乱舞,也瞧不出什么门道,石散人道:“我本欲对这片树林作法,叫来的人走来走去都进不得这院子。只是此地有高人么?我居然施不出法来。”

  他这话刚落,就见侧边山路上走来一个樵夫,背着一担柴,乐呵呵的哼着歌一路走来。石散人瞧了瞧,叹道:“果然是高人!”然后便迎上前去拦住那人去路,行了个礼道:“先生师从何处?”

  那人却似吓了一跳,见石散人一副道人装束,连忙还礼道:“道长有什么事么?”石散人道:“先生满身慧光,定是修行中高人,小人给先生见礼啦。”

  那人听他言语,却愣了半响才道:“道长说的话小人不懂。小人姓周名止,就是这山下周家村人。道长敢是要小人的柴么?”

  石散人听他说话,抬起头来,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周止半天,唤了话题道:“正是欲买小哥的柴,请小哥随我来吧。”说着便领了周止将柴火放至院内,又送了他出来,看着周止慢慢远去才叹道:“不想今日见了一个!”

  佳贝笑道:“我道散人是寻访高人,敢是要买柴。”石散人道:“这可不是普通人,你可听过不修道已在道中?此人便是其中一个。这等根基,虽无拜师却有上师悄悄跟护,一丝一毫偏差也不出。”

  灵月听了道:“刚才这人真是高人么?我看不出。”石散人道:“当街之上芸芸众生,肉眼凡胎又能识出什么。这人看似老实敦厚,一生清苦,实则福禄高深,平常人都将福份拿来享受,修行人将福份换做功力修为,我入正道修行半年还低不过人家这一介樵夫。”

第47章 三去唐家堡
  现在那名樵夫不在,石散人当空挥舞两下,便停下手呵呵笑道:“这次成了。”佳贝和灵月看着这一片竹林,没有什么变化,疑惑道:“这便行了么?”

  石散人笑道:“那是自然。”灵月瞧他一眼,迈步向小院走去。谁知瞧着不远,走来走去总是不到。她回头看了看石王二人,心中知晓有些古怪,但咬了咬唇,施起轻功展开身形,飞奔起来,不想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均似在原地踏步,院子连一尺距离都没有拉近。

  佳贝也看她似一直向前,也不知为何短短那路竟杳无尽头。灵月已发觉蹊跷,停下来站在那里。佳贝望着石散人,见他笑得一脸得意,赞他道:“散人原来这般厉害。”

  谁知石散人一听此话,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叹气道:“这半年我努力修行,也只是这些小术。入邪门功力日进千里,走正道却是举步维艰,唉,这般难。”说罢又抬起头,替自己打气道:“不过若能修出五行三界之外,从此再不受轮回之苦,再难也是值啦。”说完对着灵月高声道:“丫头,你行三退一试试。”灵月听到又开始迈步,果然没用几步,就走回院子里,回身冲他们摆手笑道:“我可回来啦。”

  佳贝瞧着石散人将笔揣回怀中,奇道:“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法器。”石散人道:“你只知有木鱼念珠桃木剑,没见过我这鬼哭狼嚎笔罢?”她听得这名怪异,道:“啊,这笔原来叫这个名字?厉害厉害。”石散人得意道:“当然厉害,这名是我起的。”

  佳贝拿袖子掩了口笑,随石道人一同走进院里,石道人还拿着那枝笔道:“法器其实也不是一成不变。和尚们手捏念珠久了,他们带的功力与念珠相通,念珠便成了法器。我这枝笔一直随我修行,时常用清水画符咒,当然就成了法器啦。”她听到此言觉得不虚,心想若在现代,修行者们从电脑上读经书,鼠标岂不是也成了法器?想着拿着鼠标键盘的高手在空中斗法,只觉得场景既壮观又好玩。

  接下来的几日石散人闭门苦修,佳贝则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练些拳脚。灵月做好饭了喊他们,见石散人半天也不出来,她跟石散人一起久了,学会了不少修行词汇,问佳贝道:“道长修行不用吃饭?可是要辟谷?”半天石散人才愁眉苦脸出来道:“有饭吃哪个要辟谷?只是不知为何,这半年内我已经很努力了,却始终不见进步。”

  石散人也不是食不语,三人边吃饭边聊,佳贝问他:“散人是如何努力的?”石散人道:“呃,我每天都潜心练功,研究经书。一打坐就是一宿,法术威力也不见得强了多少。”她听了思忖片刻道:“我有些浅薄之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散人道:“姑娘何须跟我客气?”佳贝道:“我觉得修行之道不在行,而在于心。”石散人停了筷道:“且说来听听。”她又道:“我也不知说的对不对。修行中主要应该是放下执念,做到心澈澄明,若思想上来了,练功功力便会自然跟上。”她说到此处,又开始觉得表达困难,措了半天词道:“比如法术,不能当做修行过程中的主要目地来追求,只是副产品罢了。你一心努力是在行动上下功夫,忘了修心才是根本。”

  “副产品?”石散人放下碗,慢慢从榻边坐起,竟径直回屋去了。灵月见他走了,对佳贝道:“好不容易出来吃饭,小姐这三言两语又把他说跑啦。”

  不想第二天,佳贝一出屋就见石散人红光满面站在院子里,见她便迎过来道:“姑娘的话小人已明白啦!师父走时曾教我说,四海云游,要戒骄戒躁戒色戒气等等,现在我才知道,所谓戒骄戒躁等等都是下等修行,上等修行便是已看穿背后实质,根本不骄不躁。对不对?”佳贝只是一点想法,根本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想子旭曾那样对待梅度,梅度却一丝怨恨也无,应该是看清了背后实质,当下也不知道是该说对还是该说不对。石散人见她表情,呵呵笑道:“我再出去几天,瞧瞧遇到生气之事会不会从心底不躁不气。”说罢收拾了东西再度走了。

  他再回来已是十几天后,虽有些瘦,精神却好的很,竟似年轻了几岁。他走时灵月忘了问他出去是否也是行三退一,还是应该倒过来退一行三,她还有些担心佳贝自寻短见,一时间也不敢出去,她们正险些要断炊。石散人道:“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却不知算好消息还算坏消息。”佳贝淡淡道:“其实没有多大区别。”石散人笑道:“一是圣上下旨,将安顺公主赐嫁唐天霜了,婚期就在腊月二十三。二是四处张帖皇榜还在寻你,要你进宫见驾。”

  既已寻到人和亲,还寻自己作甚?她边思考边摇头道:“我哪里也不去。”石散人掐指一算,突然惊道:“腊月二十三是白虎煞日,选定此日成亲,当日必定有血光之灾。这是哪个择的日子?!”

  佳贝一听便觉心惊肉跳,难道是子旭在暗中作了手脚?唐家虽可恶,唐柔和唐天霜总算和自己有些交情,唐天霜还显些成了她丈夫,想起他的可爱微笑和尖尖虎牙,又想起自己来时在马车上的那一刻,一时间不知是否该去唐家提醒。灵月也听到石散人的话,道:“那郡主...”这话出口,瞧了瞧佳贝又闭上了嘴。佳贝一听便知道她始终是秦家出身。一定是想到秦惜惜了。

  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踱了半天,种种往事纷至沓来,虽说是树精搞鬼,终究还觉得无法面对,若是不去又于心不忍,半天也举棋不定。偶然回头,见灵月眼巴巴的只是瞧着自己,她反而慢慢安静下来,叹口气道:“灵月,我们走吧,去唐家堡!”

第48章 又一个意外
  她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踱了半天,种种往事纷至沓来,虽说是树精搞鬼,终究还觉得无法面对,但又想起唐柔唐天霜跟自己也算有些交情,半天也举棋不定。偶然回头,见灵月两只眼睛只是瞧着自己,倒叫她安静下来,叹口气道:“灵月,我们走吧,去唐家堡!”

  灵月听得此言,却突然愣了一下,猛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有些哽咽道:“我们不去了,不去了。”佳贝笑道:“使什么小性子?快去收拾东西罢。”石散人道:“姑娘心肠好,根基也好,倒是正好修行。不过还有一件事,小人还未说给姑娘知晓。”

  佳贝看他表情,竟似有些阴晴不定,起了些疑心道:“还有什么事?”石散人道:“我们自那天离了唐家堡有多长时间了?”她细想想道:“有一个月了。”石散人点头道:“小人看到姑娘腹中有小小血团肉块,阴阳浑然已成。”

  佳贝呆了半响,颤声道:“这话...是何意思?”石散人道:“路上要小心颠簸,姑娘这是有喜啦。”灵月正在收拾东西,听得此言“当郎”一声将手中物事摔在地上,跑出来半天“啊..啊..”也说不出一句话,佳贝更是如遭晴天霹雳,半响一动不动,泪却悄悄流了出来。

  她今年才二十三岁,人生还有大好年华。看看现在所处的大唐,民风淳朴,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简直是理想中的乌托邦。可是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偏生都是这样的事?她摇摇头,止住纷杂思绪,对自己道绝对不能当未婚妈妈。

  石散人瞧她脸色已知她心意,有些着急道:“姑娘可不能瞎想,阴阳已成便成生命,这可是杀人重罪,还不起的。”

  佳贝叹了一口气,心想不就一次么,彩票中奖也未必有这样的几率。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现在能怀孕生子?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一个妥贴办法,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半天才对灵月道:“我们先走吧。”

  路途遥远,虽日夜兼程,赶往唐家堡已是二十三日晚上。趁着黑夜倒是无人认出她们,一到唐家堡她便着急问人,但几人均回答说此次大婚顺利,连个小小波折都没有。并且说唐四少婚事一波三折,此时总算安定下来平平安安成为附马,足见天佑良人。

  她看了看时晨,离子时还不到两个时辰。心想不知道石散人所谓的血光之灾会不会在子时前出现,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便与灵月悄悄赶到主院。主院里静悄悄的,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不多时她便被人拦住,那人低声道:“你也来啦?”佳贝抬头看时,发现是唐柔。

  她一个多月来都没有见唐柔,也不知唐柔是不是还在恨着自己,只是低下头应了一声。唐柔却伸过手来牵过她手,柔声道:“佳贝对不起,我那次不该打你。”佳贝道:“你也挨了唐天威一个耳光,比我还重。不必道歉了。”唐柔眼圈却红了,道:“我哥已经不在啦。”佳贝奇道:“去哪里了?”唐柔道:“算了,这事不提也罢。”说完拉了她进到屋里,叫人上了些茶果,才道:“秦唐两家虽对你不起,那件事我却不知情。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佳贝摇摇头道:“怎么会?”唐柔见她神情平和,才松了口气,道:“佳贝,虽然圣上赐婚,可是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家那个小鬼,我唐家已经历许多风雨,你今天此番来,不是来捣乱就好。”灵月已忍不住道:“我家小姐一片好心,你...”

  佳贝抬手止住她话,将石散人那番话和盘托出,完了问道:“这是谁择的日子?”唐柔听了吃惊道:“啊,是圣上派来的赐婚使,钦天监台正袁大人择的日子!我这就告诉父亲去。”

  佳贝听了道:“是袁天罡么?”唐柔点头称是。佳贝听说过这号高明人物,想了想道:“罢了。袁大人道法高深,并非我那位朋友可比,想是有甚深意。否则不会一直到此时还风平浪静。”唐柔听了,也点头道:“不错,袁大人擅观天象,择日子更是小菜一碟。应该不会有甚差错,我倒鲁莽啦。”说罢笑了笑,从碟中拈起一块菊花糕递给她道:“吃点心吧。”

  佳贝还未伸手,便觉得有股油味扑面而来,这几天连日赶路,她怀有身孕,本就不太舒服,此时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唐柔连忙站起身来,给她轻轻拍背,又唤了人来收拾,道:“可是吃坏了肚子?”接着便喊道:“香儿,快点去唤陆大夫过来!”

  佳贝伸手制止道:“不必。”唐柔着急道:“佳贝,不可讳疾忌医。一定要吃些药才是。”佳贝这几天反应厉害,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吐的都是些清水,灵月先将那些点心拿走,又到她身边帮她平胸顺气,此时闻得唐柔此言,红了眼眶道:“我家小姐...”说到这里,抬头见佳贝没有责怪意思,才压低声音对唐柔道:“我家小姐没病,她是有喜啦。”

  唐柔一听立即呆住,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佳贝道:“是他...是那人的,是也不是?”佳贝坐在榻边,呷了口茶道:“唐柔,他...他后来怎么样了?”唐柔听得她打听子旭,愣了一下愤怒道:“你还关心他!若不是他,我大哥二哥怎会都死于非命?我唐家,这几年又折了多少人手?李密当年叛逃先皇,本是自己不仁不义,做子孙的不以为耻,还有什么资格报仇?”

  佳贝听得子旭原是李密的孙子,也颇觉意外,但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唐柔还在继续指责,并且激动的浑身发抖:“前太子和齐王被煸动谋反,突厥高丽也生出异心,代州都督举兵反叛,哪一件暗血能脱了干系?当今圣上仁爱慈善,百姓十分爱戴,却落得父子相残,兄弟反目,他们的罪行,磬竹难书!”
第49章 撞到武则天
  她说到此,见佳贝面色惨白,亦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激动,缓缓平顺下来道:“佳贝,不要再想那人了。”见她一言不发,轻轻抚她的脸柔声道:“我是为你好。”

  佳贝依然一声不吭,只是想没看出子旭居然是这等枭雄。枭雄是会为了女人放弃的人么?自从认识他,便觉得没有了解过这人,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怀了他的孩子。又想起腹中的这团血肉,更觉得烦恼无比,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唐柔听到她叹息,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按了一下,佳贝只见一束光线递出,原来竟是自己送给她的那只电筒。这支电筒唐柔曾恨恨摔过,后来终又重新收好,幸好电筒结实,此刻才有机会再拿出来,只是电力有些不足,不再似从前亮了。唐柔慢慢移过来,将身子挨住她道:“这是那枚有开关的夜明珠。还记得么?”

  佳贝听她说起,想起与她们一齐从唐家堡回长安的日子,她,秦峰,唐柔,唐天霜四人如何年少热情,神采飞扬,只觉得恍惚的如同前世记忆,念及秦峰又想起他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又想起唐柔也曾经送了一颗夜明珠给自己,只是早已遗失在高丽了。在重见梅度的寒冷冬夜里,将那颗珠子塞入枕底的人,正是子旭。

  过往的人影一个个从心底闪过,她不仅扶住头呻吟起来,站起身来向唐柔道别:“我本是专程来报讯的,既已没事我便走了。”唐柔见她神情,心下恻然,顿了顿伸手扯住她手小声道:“有喜的事情,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见她有些不解,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你腹中的是那人嫡亲的孩儿,且不说他可能被夷了九族,朝廷会对你如何,便是暗血的那些仇人,也不见得肯放过你。”佳贝觉得心底涌起一阵寒意,迎上她道:“唐柔,你也是暗血仇人,也准备对付我么?”

  唐柔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也情知她的无辜无奈,她本来与她感情交好,这时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傻瓜,我不会,不见得别人不会,你总要小心才对。”

  别了唐柔,佳贝与灵月悄悄转到后花园,准备从那日石散人带她走的那道小门离去。这次婚宴盛大,不仅是公主下嫁,而且还派了圣上宠幸的一位才人娘娘亲自为公主送嫁,又有台正大人做赐婚使。唐家堡张灯结彩,大宴宾客,席开百桌,众宾客都在前面尽情纵情饮酒寻欢,虽已至亥时,依然欢声笑语不断。虽来时她们就一路听说,但现在真正见到此等盛大场面,也觉得唐家堡此刻真是十足十的威风,赚够了面子。

  后花园一团漆黑,只有几盏零星小灯。佳贝感觉唐家堡上上下下都十分松懈,由此看来,暗血这个心腹大患确已除去。那么,子旭到底现在怎样了?她走到假山附近,忽然听得假山后面有说话声音。

  “谁让你偷偷跟来这里的?你不怕被圣上发现么?”听声音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紧接着是一阵喘息声音,时不时唔唔哼哼,显然后面两人正在亲吻。最后还清清脆脆的“叭”了一口,才听得一位男子道:“父皇怎么会发现?我今晚就悄悄赶回。媚娘,你先说说,你想我没?”

  那女子娇笑道:“说的这般好听,太子爷身边那么多美人转来转去,一转身便把我忘了。”那男子急道:“若是心中没有你,我怎能连夜赶到这里?你也不管我这两日路上颠跛之苦。”那女子笑道:“你急什么?我明天就启程回去了不是。”那男子低声道:“我可等不及啦~~”话音刚落,两个人又粘在一起。

  片刻那女子喘息道:“此事若被圣上发觉,臣妾可是掉头之罪。”那男子道:“媚娘,先忍得这一时,日后我做了皇帝,必定封你做皇后。”说罢又粘在一起,片刻又道:“媚娘你听说没有?人都言袁天罡择的日子是白虎煞日,唐家会有血光之灾,我本想顺便来凑个热闹,却什么事都没有出。”那女子有些嗔怪道:“唐家出了事,对你有好处么?怎么不多想想江山社稷?”

  佳贝听到这里,已明白这二人是谁。送嫁的那名圣上宠幸的才人娘娘居然是武则天,跟她偷偷幽会的是今年新立的太子李治。原来他们在这时便有了苟且之事,显然古人并非个个道德高尚。一代名帝唐太宗还没有死,脑袋上那顶皇冠就已变得绿油油地,刷漆的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她正欲悄悄离去,一转身,裙摆不小心挂了树枝,顿时打了个趔趄,正在暗怪自己不小心,已听到假山后面有个男人沉声道:“是谁?”她刚站起来,就发现自己被两名黑衣人包围。灵月一见身形,就知道这两人都武功高强,自己绝不是对手,看那两人越逼越近,灵月也听到刚才那女子口称“太子”,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来历,索性拔出剑护在她身边大声道:“谁敢伤害和泰郡主?”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浅笑,从假山后慢慢转出一个宫装丽人来,佳贝一见她,就惊叹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美丽的人!她心目中的仙子秦惜惜登时变换了仙子的丫鬟,正主的位置则由面前这位代替。她缓缓走过来娇笑道:“原来你就是和泰郡主。”

  佳贝慢慢冷静下来,灵月这小丫头不知就理,自己小小一个郡主如何与日后的一代女帝相比?而自己撞破他们奸情,被灭口都有可能,回视四周,奸夫太子李治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居然让女人出头,真是懦夫!

  她思忖片刻,索性横下一条心,淡淡问武才人道:“娘娘愿意死么?”

  武才人听得她叫自己娘娘稍有些吃惊,佳贝又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武才人闻言微笑起来,她面容美丽,一笑更是娇艳不可方物,佳贝身为女子,也禁不住心神一荡,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佳贝一番道:“圣上三番五次提及你,道你是奇女子,一届民女一步升天,成了万人之上的高贵郡主,家门大幸,普通人必会感激涕零。你却不屑一顾,三番五次逃跑。”

  佳贝见自己道出她身份,她却依然这般从容,立时觉得这女人不是不一般,就是打定主意要对自己下手,但又想她是武则天,哪里又一般了?听得她笑道:“你虽受了些委屈,但圣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了天下太平,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做本也无可厚非。但圣上却觉得对你不起,圣上这副待天下人如我亲子的心肠,还有你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品性,都叫我佩服的紧。”

第50章 白虎遇双龙
  佳贝两次逃婚,本是心目中一直追求一番高尚爱情,本来与富贵贫贱毫无关系,又听她知道自己后来这些悲惨之事,当下默不作声。武才人看她紧闭双唇。笑道:“圣上一直想亲自见你,虽贴下皇榜,却还是寻不到你。幸而我此番遇见,我定会偿了圣上这番心愿。”

  佳贝见武才人提到太宗,表情柔和,脸上竟是一片崇拜与爱意,正想既如此你为何要与李治私通?听她竟然要带自己去见太宗皇帝,倒大大出了她意料之外。武才人见她表情,靠近她亲切道:“只是还有一事要提醒妹妹,见了圣上要谨慎小心,当心祸从口出。”

  佳贝见她笑的轻松,心知自古以来疏不间亲,自己虽是郡主,却从未见过太宗皇帝,即便去检举揭发,他宅心仁厚,也不见得会相信自己。以太子李治权势和面前这位美人的深沉心计,反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武才人显然已知晓这一点,才会如此胆大要带自己进宫见驾。她本懒得管这些是非,此时听得要见皇帝,想到不知能否为子旭稍稍求情,于是对着武才人的笑靥道:“娘娘只管放心。”

  灵月听得她口称“娘娘”早已吃惊的掩住了口。武才人笑道:“郡主果然聪明。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启程回长安罢。我可不想在外面过新年。”

  佳贝第三次留宿唐家堡中。武才人聪慧体贴,选了一处偏僻小院给她,她早早起来推开房门,却看见立在门口的,竟是一身红装的唐天霜。她低下头行礼道:“附马爷新婚,今日应当陪新妇晋拜。”唐天霜见她出来,迎上来细细打量她道:“佳贝,你真清减啦。”

  佳贝道:“多谢附马爷关心。”他们当日一同回长安,一路之上说说笑笑,少年朋友毫无心机,开玩笑也肆无忌惮。没想到不过半年,竟已走到这步田地。唐天霜听她一口一个附马,将与自己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又见她容颜憔悴,又是心酸又是怜惜,于是道:“若你不计教正妻名份,跟了我可好?这趟长安,我陪你去罢。”说完,瞧瞧她的脸色道:“你腹中的孩儿,我也定会当做已出。”

  佳贝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刚想是唐柔讲的,又想唐柔巴不得自己与他永世不再见面,怎么会讲给他?唐天霜幽幽的道:“你那日离去,我一直派人跟着你的。”佳贝不想他竟如此有心,抬头见他原来单纯稚气的脸蒙上一层沧桑,竟似平平大了几岁。

  唐天霜看她瞧着自己,眼睛里晶莹闪动,于是伸去捉她手柔声道:“佳贝,你总不希望孩儿一生下来就没了爹爹吧,给我个机会可好?”

  她听到此言,刚想为何孩儿没了爹爹?紧接着便大惊道:“他...他怎样了?”

  唐天霜见她表情,有些愠怒道:“你若是想着秦峰,倒也罢了!你竟想着那人么?!若不是他...你现在早是我的人了!”他手上也加了劲,捏得佳贝的手有些疼痛,她抽出手,噙着泪竟笑了起来道:“你真是天真,你既知我腹中有胎儿,便知是你仇家的骨肉。即使你愿意,你唐家上上下下会愿意么?”

  唐天霜听她此话,神色有些黯然,其实她所说自己并非不曾想过,若是自己不曾成亲,或许还能带了她离去,现在已成附马,带她走是万万不可能了,若她同意做个小星,只盼着她有喜之事无人知晓,怀着一线希望能够瞒天过海。

  恰这时听得一声娇笑,武才人已轻移莲慢慢缓缓走来,笑道:“附马爷既如此钟情郡主,我或许可以帮个小忙,若郡主也有此心意,我自当禀明圣上,成全你们这一段佳话。”

  唐天霜听她这一讲,又重新燃起希望,向武才人见礼时一双眼睛也只是瞧着佳贝,只要有圣上撑腰,任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佳贝也不知自己和唐天霜的对话她听去多少,只好见礼道:“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已是残花败柳,蒲柳资质,不敢匹配附马,恐有损皇家体面。”

  听她将自己说的不堪,说到底只是不愿二字,唐天霜立即面如死灰,连一旁的灵月都瞧着于心不忍。她本三番两次逃婚,他心中也是清清楚楚,好不容易等到最后这次她甘愿下嫁,却又出了此等乱子。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放不下,现在终于知道她有了身孕,只道她要急着寻一个人下嫁,却不想她依然不愿嫁给自己。

  第二天辞别唐家堡,她随着武才人的队伍去辞行。见唐家人看她表情异样,于是便低下头去不再抬起。

  快过新年了,武才人要在年前赶回宫里,一路上纵马疾驰,灵月见她在马车里低头不语,问她:“小姐怎么了?”她抬头问灵月道:“你有没有觉得袁大人有些面熟?”灵月道:“我倒没有在意。”

  说完便掀开车门,瞧着前面马上袁大人的背影,佳贝越看越觉熟悉,恰好这时候,袁大人回过头来,将目光定在此处,淡淡的冲她笑了一笑。

  这微笑甚是熟悉,佳贝电光火石间,已想起这人是谁,道:“是他!”

  原来这位袁大人,竟然是那日在黄河船上,给自己关了阴阳眼的那位蓝衣人。他现在穿了官服,戴了帽子,装束换了不少,她竟不认得他了。

  她停车换了匹马,直接挤到他身边,还未行礼,袁天罡已对她微笑道:“郡主别来无恙?”眼前这人洞悉玄机,太象梅度,她一下子觉得泪水就要涌上眼眶,于是有些颤抖道:“我好不好,你不知道么?”

  袁天罡却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寄。郡主又何须烦恼?”佳贝已反映过来这人并非梅度,于是道:“先生,腊月二十三可是白虎煞日?先生为何要择这样的日子?”

  袁天罡淡淡笑道:“虽是白虎煞日,但有双龙压制,白虎强不过青龙,大凶变做大吉,这日子是再好也没有。”佳贝心里疑惑,哪里来的双龙?突然心念一闪,古人管皇帝叫做真龙天子,原来他所说的双龙是日后的两个皇帝:现在的太子李治和武才人!

  李治巴巴的赶了来,为的是瞧个热闹,不想自己竟做了青龙替人家压了这凶日子。一时间觉得匪夷所思,石散人的道行,果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The Myth 说...

第51章 风雪漫长安
  李治巴巴的赶了来,为的是瞧个热闹,不想自己竟做了青龙替人家压了这凶日子。一时间觉得匪夷所思,石散人的道行,果然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佳贝看着袁天罡,见他只是淡淡微笑,原来他也早知道武才人会做皇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难道他竟没有提醒过太宗皇帝么?片刻之间她又转过头去,心道你以为你是谁?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想为大唐改变历史么?怎么样解决肚子里这块肉才是要紧。

  这个时代也没有无痛人流,在大夫处也很少听说给人开这种方子,若要弄掉,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她正低头思忖,袁天罡将头转向她道:“郡主,我那日帮你关了阴阳眼,现在却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袁天罡伸过衣袖来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袖子移开后她先是看见前面有一个女子,腰间盘着一团青蛇,簇簇拥拥,千头攒动。还有几只青蛙也紧紧趴在小腹部位,蛇与青蛙都皮肤溃烂,十分恶心,佳贝扭过头去,“哇”的吐了一口酸水。

  又走了一阵,袁天罡指着前面一个背着箩筐的妇人对她道:“你看。”佳贝一看便吓了一跳,那女人后面背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小婴儿,不过巴掌大小,一双眼睛却又圆又大,充满阴狠恶毒,一张嘴死死的咬着那名妇人的肩膀。

  她掩住口惊呼了一声,袁天罡又伸过衣袖来将她视线挡住。片刻移开,已不见了那名婴儿,只见那妇人走走歇歇,显然肩头疼痛,不时的伸手去捶揉。袁天罡道:“未婚先孕毕竟太少,亏得这儿还能找着这一个给你瞧瞧。有些女子未婚先孕,不能要这孩儿,用了汤药或金石针炙,将胎儿打了下来,本是莫可奈何,却犯下杀生大罪。”

  “这孩儿本该活到60多岁,长大后还要娶妻生子,奉养双亲,现在未出生即被杀死,不到注定阳寿终尽之日不能转世,这60年来便做四处游荡之孤魂野鬼。你说他可曾心甘?”

  袁天罡这番话说的她背上有粒粒冷汗慢慢冒出,又听他继续道:“不仅仅是如此,本来他该顺利长大,家庭中有他,他本该存在的生活圈中有他,他还要生儿育女,别人因了他要喜怒哀乐,现在他提前消失,与他相干的整个秩序都须重新安排。”他说到此,转过眼睛来瞧着她,轻轻的道:“这一切的过失,均要由那个杀生者负责,你说,是不是很可怕?”

  她看他平静的脸,半响也没有吭声,直到想起前面那个腰际有蛇的妇人,才又道:“那前面那个呢?可是未婚先孕怀了怪胎?”她说到此,全身已微微颤抖起来:“先生你给我瞧她,是什么意思?”

  袁天罡却笑道:“呃?看到那个纯属意外,那个蛮夷女子凶悍,喜生吃活物罢了,连蛇蛙亦不放过。”

  佳贝擦擦额头冷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腹中胎儿无比亲切。又过了半响才道:“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袁天罡转头看她,似笑非笑道:“既如此,好好保重罢。”

  一路上武才人对她照顾有加,她有些受宠若惊感觉,渐渐发现这位美人既温柔体贴,又聪慧大度,也慢慢和她熟络起来,有时觉得真如天方夜谭一般,自己竟然到唐代与武则天共处一段日子。

  晚上停在驿站,武才人已习惯每天晚上与她聊天,无意间瞄到她手,笑道:“好漂亮的花钿!”佳贝顺她视线瞧去,却见自己左手手背,一朵亮丽梅花,散发着淡淡柔和温暖的光泽。

  明明已不见了的!是梅度么?这又是何意?她细细瞧去,觉得似比从前那朵更丰满润泽,一时间想起唐家堡后花园处,梅度用指在漆黑夜空中书写自己的名字,他说:“这样你便不会忘了我。”现在他终于如一根尖刺,扎在她内心深处,轻轻一触便疼痛不已。

  原来自己喜欢的,竟是一个要放弃自己的人。

  随即她又有些迷惑,是真的喜欢,还是那十世纠缠遗留下的情绪?

  武才人见她面部表情变幻莫测,轻轻叹气道:“我说附马一表人才,又对你死心塌地,你为何连连几次逃婚,原是有了意中人了。”说罢又慢慢道:“也不知让你拼了命去抗旨不遵的那人,有怎样的风情?”

  佳贝听她言有些吃惊,抬起头来却恰好对上她一双迷人眼睛,武才人细细瞧着她的容颜道:“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心上之人不一定能得到,不喜欢的又不一定能避得开。若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不知该有多好。”

  听她语气竟多有惆怅,佳贝也一时间迷惑起来,难道她不喜欢李治?有些讶异道:“娘娘绝世风姿,连我身为女子都心生爱慕,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武才人却转过了头,望着窗外幽幽的道:“偏偏有些男人,心里只装着天下,即使你能躺在他的身侧,也进驻不了他心里。”

  原来即便一代女帝,也有这等不为人知的心酸。佳贝记得隔壁乔太太总挂在嘴边的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快到年三十了,长安城也越来越近。天气突然转阴,不多时竟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飘洒,不到一个时辰天地都变成白茫茫一片。一行人在雪中静静前行,长安城外,已有人马在等候,见他们前来,纷纷下跪迎接,礼毕后,有一人头顶雪花,直接到武才人处行礼道:“多谢娘娘寻到家姐,如今年关将至,小人特来迎接我家姐姐回家过年。”

  这人竟是秦峰。武才人淡淡笑道:“想必你也知晓,圣上早欲见和泰郡主。”秦峰道:“等新年之后,小人自会亲自送她进宫见驾。”武才人回头瞧瞧佳贝,见她面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模样,又见秦峰满面怜惜,她本冰雪聪明,于是笑道:“这样也好。”言毕又靠近佳贝,附于她耳边低声道:“总要勇敢面对。”
第52章 前路多迷茫
  这人竟是秦峰。武才人淡淡笑道:“想必你也知晓,圣上早欲见和泰郡主。”秦峰道:“等新年之后,小人自会亲自送她进宫见驾。”武才人回头瞧瞧佳贝,见她面色苍白,一副魂不守舍模样,又见秦峰满面怜惜,她本冰雪聪明,于是笑道:“这样也好。”言毕又靠近佳贝,附于她耳边低声道:“总要勇敢面对。”

  佳贝伸手拽住武才人的袖子,扯的死死,连连摇头一叠声的道:“我不要去,不去,不去。”武才人见她与秦峰间暗涛汹涌,以为秦峰便是她的心上之人,觉得自己恍然间明白了她逃婚原委。于是道:“怕什么?有我在呢!若你真喜欢他,我自然也肯找机会帮你。”

  佳贝吓了一跳,不自觉便松了手,武才人瞧她表情,有些怀疑道:“难道不是?”见她又继续摇头,于是叹气道:“即使不是,也要讲清楚才好,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佳贝站在雪地里,瞧着身侧的人一个个离她远去,只有面前的秦峰站的定定,一双眼睛只是瞧着她,直到任雪花飘下来落了满满一身,才探出手来涩涩道:“佳贝,我们回家可好?”秦佳贝拔开他手,有些哽咽道:“那不是我家,我没有家。”秦峰伸手轻轻拂落她头上和肩上的雪花,低声道:“回去再说。好么?”

  再次踏入秦府,真真是物是人非。

  她一拐进自己的小院,便见一人跪在院里雪地之中,她吓了一跳,看看四周无人动弹,便急忙上前伸双手欲将那人扶起,却发现那人左臂似连根齐齐没有,只有宽松衣袖。她先是吃了一惊,等她看清那人脸面,更是大惊一惊,手也颤抖撤回,半天才道:“你怎会在这里?”

  原来这人竟是秦易,也不知他跪了多久,全身落了厚厚一层雪,整个似雪人一般。秦易没有抬头,沉声道:“郡主在上,请受我一拜。”佳贝呆了一下,便如受惊兔子般跳了开去道:“你……我不想当什么郡主,也受不起你这一拜。”

  秦易却道:“妹子,大唐虽太平,几年来各地却战火不断。今年代州都督反叛,你可见战场之上,本都是大唐子民,却相互杀戳的惨状?可曾见过当地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情景?突厥之战刚毕,圣上却又在准备,不久将派大军远征高丽。此次一役,又将有多少我军将士惨遭横死?多少高丽人死于非命?”

  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说这话已抬起头来,目光炯炯。一触到佳贝目光,秦易又垂下头去,降低了声音道:“这次一举擒了暗血首领,其组织也土崩瓦解,你的功劳第一。少了暗血生事,虽不至天下太平,也不知有多少大唐百姓不致战火涂炭,得以安宁生活。有你这样的郡主,不仅是我秦家的福份,也是大唐的福份。我代表那些受惠百姓,向你拜这一拜。”他说罢,便伏身拜了下去。

  佳贝看看四周,秦峰早别过了脸去,灵月眼巴巴只是瞧着自己,四周众人一片寂静。她虽已知道此事是树精搞鬼,但那夜的屈辱一幕重现眼前,又知道子旭定是被擒了,眼眶中顿似要有泪涌出,强忍了泪,思忖片刻也跪在秦易面前道:“你这样说,我受不起,这一切都并非我的本意。若要我有的选择,我便离开这里,不要卷入这些是非。”

  她这样一说,四周众人纷纷过来相扶,秦易低头道:“现在与唐家堡和亲不成,我定会奏明圣上,给你指姓后重新指婚给梓臣。”佳贝哽咽道:“我……我……”秦易打断她道:“你是秦家的大功臣,是大唐的大功臣。他娶了你,自会觉得万分荣幸。”秦峰此时从后面将她扶起,也不顾众目睽睽便将她拥在怀里,伸出指轻轻擦去她面上泪水,轻声道:“能娶你,我开心都来不及。”

  佳贝并不是太在乎贞操,曾想古人个个在乎,谁知道自己遇到的这两个小男生却例了外,甚至前一个都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依然要娶。后一个,她想秦易已把此当作一种责任,她却不知道秦峰是迫于家庭压力还是心甘情愿,更重要的是,即使他心甘情愿,自己好象也没有要嫁的意思。她迟疑了一下,问秦易道:“你的手臂……”

  没料想听到这个问题,不仅秦易不答,众人也都各怀神色避开,佳贝为自己触到他的痛处有些自责起来。

  秦峰却是铁定了心要娶她,本来以为此生与她再无交集,上天居然又半她送至眼前,他无数次梦回均有她在身边。自从知道武才人找到她时便苦苦思念她,又听得秦易准许娶她,更是欣喜,他毕竟年少,这些天几乎坐立不宁,一直等待这一刻到来。这次终于梦想成真,能和她在一起,他真是什么都不计教。

  一路拥着她进屋,屋里早燃起雄雄火盆,一进门他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好似她会随时不见。见她一直泪光晶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秦峰心疼的紧,伸手来轻轻抚她脸,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瞧,半天才道:“我还以为,我失去你啦。幸好我们还能在一起。”说罢轻轻的吻她的额头,有些哽咽道:“佳贝,这次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温情,佳贝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秦峰伸出手去拭,却发觉越拭越多,索性凑了唇去吻,佳贝伸手去推他,发现自己的手竟有些软弱无力。发现她抗拒,秦峰低下头将自己脸面在她面上轻轻蹭了两下又贴紧,将她泪水都粘在自己脸上,才在她耳边道:“佳贝,以后有我在你身边,绝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他这话虽轻,却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这时恰已子时,外面的爆竹声惊天动地。贞观十七年终于过去,贞观十八年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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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谁能全舍弃
  新年伊始,佳贝也连带有了些喜气。灵月重回秦家,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原来圣旨早下,对她大加嘉奖,赏赐诸多财物。她只挑了一颗夜明珠,余下的叫灵月给众人分了。年初一她便去见秦易,叫他不要求皇帝给自己指婚。秦易有些讶异,她只是淡淡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从初一到初三,秦峰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与她一起,感觉到她淡淡抗拒,他只以为她心上伤痕未平复,心底里直是怜惜,更下定决心要好好待她。初三时,云姨去惠恩寺进香,她闻言也跟着去。

  路上积雪未化,宽阔的朱雀街上行人不少,一路到了惠恩寺,已有了不少善男信佛前来朝拜,她也到佛前上了柱香,跪在地上,拜了下去。拜完出来,秦峰已在殿外等她,云姨还要一段时间出来,两人便在寺里闲逛,转到后院,秦峰道:“你看那里。”

  她顺着目光瞧去,只见前面也是一座殿堂,她迈步进去,这屋子高高,顶上吊了一口大钟。佛像前面的供桌上放置满满的金银珠宝,耀眼生花。她唬了一跳,大唐果然太平,也没有什么人看守,这一桌价值连城,竟无人来抢。

  秦峰道:“这寺里自古流传这样说法,除非有人将自己全部供养神佛,这钟才会响起。这里年复一年,堆满了达官贵人送来的宝贝,这口钟却始终不曾响过。”

  佳贝想了想,便跪至供桌旁的蒲团下,先拜了一拜,接着将自己怀里全部银两都搁至供桌这上,抬头望了望钟,见没有响动消息,她便将自己头上金钗,发簪等等,及至全身首饰通通摘下来放置桌上,见钟还不响,又狠了狠心,将怀中夜明珠也掏了出来放至上面。

  她坐在蒲团上等了片刻,钟声依然没有响。低头看了看自己,已身无长物,不仅有些叹气,心道传说毕竟是传说。

  她站起身来,本来想将供桌上的夜明珠伸手拿回,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去。心道算了,岂可与佛祖讨价还价?整毕衣衫,发现身旁有个少衫褴褛的少年,正跪倒在她身侧的蒲团之上,拜了又拜。

  她看那少年面上多有污秽,竟似个叫花子之类,不由心里有些后悔,没有留些银两给他。却见那少年径直站起身来,瞧着供桌上那些金光灿然的宝物,犹豫了片刻,竟然将自己穿上那件破烂棉衫脱了下来,跪在地上叠得整齐,恰门口有些许冷风吹来,那少年只剩一件破烂里衣,连连打了几个冷颤,但依然双手合十,又至蒲团跪下,拜了再拜。

  佳贝瞧着那少年再度站起身来,用手捧了那件破旧棉衣,毕恭毕敬的如同捧着至宝,走上前去,将它放置在了那些珠宝之上。

  这时,突然有悠扬钟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头顶那口钟,竟然自已响了起来。佳贝看那少年,见他闭目合十,一脸安祥,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寺院中人也已听到钟声响起,一时间外面稍有喧哗之声,显然已有人向这边过来。佳贝现在最怕人多,于是便先行出了外面,秦峰也看的讶异,佳贝瞧着众人如潮水般涌入这间殿阁,想起自己隔壁的乔太太,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常常给她讲些圣经故事。于是对秦峰感叹道:“我家隔壁有个夫人,信的是外国的佛,常常对我说,富人进天堂好比骆驼钻针眼,我现在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秦峰只是瞧着她不说话,她又道:“我不是富人,那颗夜明珠犹豫了好久,想想身边,还有你们关心爱护,丢了那颗夜明珠也还衣食无忧。若非如此,要全部舍弃,我必定是不行的。”

  “可是刚刚那个少年,无依无靠,浑身上下,只有那一件棉衫,他却不畏寒冷,竟拿出来做了供养。我原先以为天上神仙对富人有偏见,现在想来是他们自己越是富有,便越是不容易放下。否则的话,有金山银山也不往心里去,自然容易便放得下,进天堂又怎么能似骆驼钻针眼?”

  秦峰虽不太明白什么是天堂,但已大致明白她话中意思。心中稍有些恐慌,怕因为种种打击而让她瞧破红尘了。于是拉了她手道:“母亲该出来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一两天还要进宫见驾。”却又听得她幽幽叹道:“说时容易,真的全部放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次日早早起来,灵月给她梳洗一番,秦峰已在外面等她。两人一路朝着宫庭而去,秦峰对她道:“这次见了圣上,我便提起赐姓与赐婚之事,你立功不小,圣上必定会答应。回来我们就能成亲啦。”

  佳贝见他一脸喜悦,有些不忍,但还是道:“我不想被赐婚。”秦峰道:“不赐婚?那只赐姓便好,反正你只是我的义姐,长兄如父,大哥也已同意,我们照样成亲就是。”

  佳贝终于垂了头低声道:“梓臣,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成亲。”秦峰停下脚步,呆了片刻,直视她双目柔声道:“你怕我会对你不好么?”见她不说话只是摇头,便发誓道:“我以后若对佳贝不好,变心不似今日者,天不覆,地不载。”见她依然摇头,又无奈道:“那是为了什么?”

  佳贝咬了咬牙,终于道:“我不喜欢你啦。”秦峰愣了片刻,又握紧了她手,柔声道:“你是怕我嫌弃你么?”佳贝摇摇头,轻轻抽出手道:“不是。”然后垂下头,别过脸去低声道:“我心里有别人了。”

  秦峰沉默起来,终于知晓她这些日子若即若离原因。佳贝看他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显然失望之极,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道:“从宫里出来,我就搬了出去,你忘了我吧。”

  秦峰欲伸手来捉她手,男女授受不亲,这些日子以来,他只以为与她即成夫妻,这才亲呢起来,现在听她这话,立即又生疏起来,将手缩了回去道:“是谁?是不是梅先生?”

  说完见佳贝低头不说话,又道:“是不是他替我还的那一命,让你忘不了他?”见她依然低头不语,不由得有些又急又气道:“我倒不如那时死了算了,也强过你在我身边想他!”佳贝听他此言才抬起头来道:“你这又说的什么话!”

  秦峰闻言闭紧了嘴不再言语,一直到宫外见了礼,不多时便有人来接,从承天门直到太极殿,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第54章 毕竟救不得
  穿过太极殿到了御书房,宦官先去通报,两人才进去见礼,屋中榻后坐着一个身着龙袍的人,必定是太宗皇帝了。

  她还没看清便被秦峰拉着跪在地上,听得太宗道:“平身罢。”接着一双柔软的手过来扶她起来,她抬眼正对上武才人的如花美靥,武才人看到她的眼神,眨了下大大的眼睛。

  原来权倾天下的一代女帝,也有这般调皮可爱的时候,佳贝终于从内心发出微笑。这时听得太宗皇帝道:“你便是和泰么?过来让朕瞧瞧。”

  武才人扶着她上前去,佳贝终于清楚看到太宗皇帝。他虽已过不惑之年,却十分精神,一双眼睛闪亮,面上挂了微笑看她,和蔼可亲。武才人这时道:“和泰直爽可爱,臣妾倒是喜欢的紧。”

  太宗皇帝道:“和泰,朕从未问你心意,便一直替你做主,让你三番两次逃婚,委屈你了。”

  这番话直说到她心里,佳贝不由得连连点起头来,武才人吓了一跳,伸足轻轻踩她一脚,她这才抬起头来,太宗皇帝却温和笑道:“怪不得媚娘说你直爽。有话直说就好。此番暗血一案终于了结,叛贼首领已被擒获,此间甚有对你不起之处,你且说说,想要些什么补偿?”

  佳贝注视着太宗的脸道:“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么?”

  武才人听她言语不恭,又重重踩她一脚,太宗皇帝哈哈笑起来道:“不错。只要不违背道义,朕都答应。”

  佳贝道:“那个叛贼首领,现在何处?”武才人道:“当然在刑部大狱。”说罢对太宗道:“圣上,这个折子尚书大人已经催过一次,圣上先批了,也留点时间让郡主好好想想,到底想要什么不是。”说罢又对她笑道:“你慢慢想罢,圣上此番答应可是罕见,你尽可狮子大开口。”

  太宗笑道:“好。”随即在榻前坐了,拿了折子挥起朱砂笔。

  佳贝站得高,她眼睛极好,虽中学大学时常熬夜看金庸小说,丝毫未见近视,见他手拿的那个折子上隐隐有李子旭三字,便更聚精会神盯了那本奏折去看,见太宗皇帝在一字上勾了一个红圈。她认了半天,终于认出李子旭后面朱红圈里的是一个大大的繁体字:“斩”。

  佳贝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倒,晕了过去。

  半天她才悠悠醒来,已被置在偏殿,不见了秦峰影子。她不想自己还未曾开口,武才人就和太宗皇帝合演了这一出,严严的堵住了自己的嘴,她终于救不得子旭。知道他要死,悲伤竟然涌上心头,泪也不由自主的滴落下来。

  看着身边的武才人,一双美目瞧她,眼中诸多关切,佳贝不禁寒了脸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不是?”

  武才人见她脸色,脸色微变,谴退左右才道:“那人是夷九族的大罪,你纵不想想自己,难道连肚里的孩儿也不要了?。”说罢又转过身去道:“若不是当你是我妹子,才懒的多事管你!”

  说罢见她沉默,这才又道:“暗血那贼首神出鬼没,官府布网一年,收网之时又派了近百大内高手围困,只道万无一失,不料此人竟以一人之力逃脱。”

  “不想月余之后,竟在唐家堡被擒住,虽功力丧了6成,此人以一敌众,唐家堡大公子被一招毙命,秦大将军也丢了只臂膀,朝廷武林不知折了多少高手。若不是你,这次依然擒他不住。”

  佳贝听到这里,觉得心跳的厉害,原来唐天威竟是死在子旭手上,秦易的手臂也折在子旭手里。又怪不得她问起秦易手臂的事,众人都三缄其口。她那日羞愤欲死,一心只想逃走,全不晓得后来之事,原来战况竟如此惨烈。算算日子,子旭以一人之力逃脱近百大内高手围困之时,正是自己在枫叶镇遇到他的时候。

  她想起子旭那日灰败的脸,原是孤身从层层埋伏中逃出,现在他,终于还是要死在这些人手里。

  她又滴了几滴泪下来,又想到唐柔明知自己腹中是子旭骨肉,却放她走还不忘小心提醒,唐天霜也明明知晓,却依然想讨她作妾,这二人的情义,竟然是日月可鉴。

  武才人见她表情缓和下来,又缓缓道:“虽是因你抓了这贼首,朝廷上下对你诸多煲奖,但你的背景来历,刑部却查询不到,为何你是那贼首的心上之人?甚至有诸多猜测你也是暗血的重要人物。”

  “现在虽无证据,又碍于你的身份,但不见得此页从此翻过。只怕你以后一思一行,都要谨慎从事。圣上虽然宽厚,却也有一个度在,而且左右诸多臣子,也不会象圣上这般容你。他们不看人情,只瞧事情现象。你若今日在殿上为他求情,此事传了出去,诸多臣子进谏,圣上绝非因私废公之人,只怕你这条命,也要陪那个贼首去了。”说罢坐在她床边叹气道:“我说秦小将军你也不瞧在眼里,原来你竟是喜欢那个贼首。”

  说罢,她站起身来道:“这人将朝廷搅得天翻地覆,想是也有些能耐。不枉妹妹你念念不忘。只是如今也顾及不得儿女情长,你最好向圣上上疏表奏,庆贺暗血一脉已除,天下百姓安宁。这样一来,你与肚子里的孩儿,我们这些护着你的也好帮你蔽佑。”

  佳贝流着泪摇摇头道:“眼睁睁的瞧着他死,已经够凄惨啦。这样的事,我做不到。”武才人坐了她对面,拿了方丝帕帮她擦泪,叹气道:“总要为自己和腹中孩儿多想不是。他功力精绝,当时虽是闻了媚香,若不是喜欢的你紧,不见得就把持不住。他若知道是此等状况,也必定会同意你如此做。这折子啊,我帮你写。”

  说罢又站起身来幽幽的道:“佳贝,你二人如此两情相悦,倒叫我羡慕的紧。我若早认识你,早知晓此事,必定拼了性命也要通知你们,叫你们逃到山青水秀之地,从此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佳贝听得她有怅然,于是道:“姐姐,你也甘心做这样一个平凡女子么?”

  武才人回头望她,浮上 一丝苦笑道:“我是女人,哪个女人不愿意与心爱之人相守,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只是却长了这样一副模样,不幸被选入宫里,迫到这权欲涡流中心之地战战兢兢。你总夸我风华绝代,你说这女人生的美,是幸是祸?”
第55章 对月诉衷曲
  佳贝听完她这番话,才知道武则天坐上皇位,实乃时也命也运也,她也如她一般,一样曾是单纯少女,也曾对爱情充满憧憬,现在的武才人,何曾想过什么权力?日后纵登上皇帝宝座,其间却不知受了多少坎坷波折,尝了多少苦痛辛酸。她心中一酸,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道:“姐姐,你不要不开心,你以后还有大作为。”

  武才人拍拍着她的背笑道:“哪里轮到你来劝我?这种话我听得多啦。我小时遇到个看相之人,还曾说我是伏羲之相,会位尊九五。父亲还一直教训我,此话万万不能叫别人听了去。今日悄悄告诉你,且当个笑话来听。女人哪里会做皇帝?”

  佳贝听她此话,反有些哭笑不得。武才人自来到这宫里,也没遇见和她一般的这直爽人物,觉得她敢爱敢恨,甚至抗旨逃婚,又拼了性命要救出情郎,心下十分喜欢,一时间将她当做知心人物,这些话她本从未对人说过,这时间也对她讲了出来。又对她道:“佳贝,你既不想回秦府,一界弱小女子,又该投往哪里?我明日就奏请圣上,你不如就在这宫里和我做伴儿罢。”

  佳贝却摇头道:“天下之大,怎会没有我容身之地。女子怎么了?男人能做皇帝,女人怎么做不得?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一样能做。”说罢又道:“瞧,我们还会生孩子,他们却不会。”

  武才人被她这话逗的笑了起来,但此话是大不敬,她先是张望了四周,确定无人听到才放下心来,回头见佳贝也是泪靥上挂了笑,推开她道:“我都不知该怎样说你!”

  佳贝又换了语气道:“姐姐,我不用你帮我递折子。”她此时已心里知道,子旭必定是救不得了,他是朝廷眼中钉,费了这般力气才将她捉住,自己去替他求情也是白费力气。武才人见她眼睛坚定,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佳贝二次见到太宗皇帝。他依然风采出众,又沉静内敛,一双眼睛朗若星辰,断然想不到已经是近五十的人了。佳贝心想,这等人物,要武才人不喜欢也是不易。太宗皇帝见她两眼直直只是瞧着自己,笑道:“和泰想好要什么了么?”

  佳贝这才回过神来拜伏下去道:“圣上说答应我的,断不会反悔。”太宗哈哈笑道:“这是自然,且平身罢。”

  佳贝抬起头来道:“不知那个贼首,什么时候问斩?”太宗笑意停在脸上道:“和泰何必打听此事?”

  佳贝见他面色稍沉,已知现在时刻,与此事相关之事最好一律不提。但她依然不死心,刚想开口,武才人却道:“圣上,臣妾倒想起去年之事,和泰必定没有听说,就让臣妾讲给她听如何?”

  说罢看太宗默许,过去扶她起来道:“去年全国共有一百多名死囚,本来是要春天问斩,圣上却体恤他们家中无人春耕播种,于是都放他们回家去,待秋收完毕再回来领死。”

  佳贝啊了一声,心道这些人难道是傻子,不会逃跑么?武才人却道:“等秋收过后,这些死囚陆陆续续回来领死,竟无一人脱逃。圣上仁德之治,无人能及。”

  太宗却叹气道:“百姓若丰衣足食,何以冒险犯法偷盗?说到底,还是治国者之罪,是朕的过失啊。”说罢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几,站了起来。

  佳贝听得秋后问斩原来还有此等典故,想到现代犯人高墙电网依然越狱,仁治果然高明于法治,法律虽严,但在瞧不见时依然会有人做坏事,而仁治却能教人个个从内心来约束自己,但如此教化万民,又谈何容易!不禁有些佩服古人风范。武才人笑道:“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圣上已将去年那些死囚全部赦免啦,天下人哪个不知圣上的英明大度?大臣们也纷纷上疏,道以后不如都改做秋后问斩,教全天下都记得圣上恩泽。”

  说罢瞧着佳贝脸色,对太宗道:“我瞧和泰脸色不好,不如先休息,再好好想想不迟。”

  太宗点头道:“话虽如此,也是那些死囚中没有谋逆叛国之徒。否则必定诛杀了,以效儆尤。”又道:“和泰先退吧。”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武才人瞧着太宗皇帝出去,才回头对佳贝低声道:“圣上的意思你可懂了?你先回去罢。”

  佳贝回到武才人的住处,一直到晚上才等到她回来。

  武才人回到殿阁,正看到她站在院中,抬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月影,十分寂寞。便走过去道:“我终是不能瞧得你赌上性命,这件事你还是莫要想了。”

  佳贝半响才回过头来道:“姐姐,你有没有心爱之人?”武才人听她话不对题有些意外,听她又缓缓道:“我有个心爱之人,却离得十分遥远,象天上的神一般不可触摸。想他的时候,我会看天上的月亮,他就是那般高高在上,用洞悉玄机的眼睛,不知躲在哪里瞧我。”

  武才人看她表情,见她脸上如梦幻般一层迷蒙,两只眼睛亮晶晶,又听得她道:“他曾对我那样好,变了无数个戏法给我瞧。为我受了千般苦,我却还疑心他,为了他的小丫头跟他发脾气,他从不曾抱怨我一句。”

  说罢低头轻轻抚摸左手背上的那朵梅花,半响才抬起头来道:“姐姐,他去修行啦,说是修行之人要全部放下,不贪恋红尘,抛弃一切情痴爱欲。他再也不会瞧我啦,他要忘了我,彻彻底底忘了我。”

  武才人一直以为她说的是那个暗血贼首,此时听得另有其人,已吃了一惊,见她脸上已有泪痕,又听得她继续道:“没人知道他不在了,我是如何想他。我三番两次逃婚,只是不想嫁。我心里有他,怎么去嫁给别人?”

  “我孤身来到此间,一个亲人也无。所遇到的男子,均为了种种原由放弃我。便是我心爱的那个男人,一心也只是想着修行,想着如何放弃。”

  武才人听到这里长叹一声,太宗皇帝一心想着造福天下,好保得大唐基业千秋万载。她心中又何尝不苦?此时听得佳贝却转了话题道:“只有一人却肯为了我放弃,你们都道他是个恶人,这恶人那日里要带我走,我劝他不要复仇,他却说,若我跟他走,他便放弃仇恨,带我游遍天下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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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在劫苦难逃
  佳贝却转了话题道:“只有一人却肯为了我放弃,你们都道他是个恶人,这恶人那日里要带我走,我劝他不要复仇,他却说,若我跟他走,他便放弃仇恨,带我游遍天下山水,做一对神仙眷侣。”

  “我其实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想有个人,能在我身边好好爱我。美也好丑也好,穷也罢富也罢,我不是你们唐人,瞧人先瞧品性,只要他对我真心,即便是贼,又有什么关系?”

  “他为了复仇摒情去爱,丢名弃利,才练成绝世武功。都是我,好端端的去惹什么精怪,终于害他被人捉住。那日里他重伤初愈,又丧了功力,我不知……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情景。我现在后悔的紧,为什么当时他一说出那话,我没有立即跟了他走?”

  “现在他要死啦,他是恶人,你们都巴不得他死。他若死了,整个大唐,再没人会象他这般待我。”

  这些话她从未对别人讲过,此时却一并讲了出来,虽知其中有种种因素促成,但依然常想为何当时没有跟他走了?尤其知道腹中有了胎儿之后,更是不断的责怪自己,若此事重来一次,她必定是毫不犹豫跟了子旭,只是时光不倒流,现在再悔也是无益。

  武才人看她肩膀微抖,心里也觉得酸楚,见她又望着月亮,一脸清泪,好半天才道:“我不去见皇帝啦,你且对他说,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总要让我见他一面。”

  次日武才人将讨来的手谕给她,一路送她出宫。路上佳贝突然冒出一句:“姐姐,你若当了皇帝,一定要当个好皇帝,要象当今圣上一样。”武才人一愣,有些啼笑皆非道:“说什么傻话?你也信那人胡说!”佳贝却认真道:“你且说,是不是要当个好皇帝?”武才人捂了她的口,看看左右道:“自然要当。”

  临别时佳贝回身紧紧抱了她道:“姐姐,此次一别,不知今生有无机会再见。”武才人也有些伤感道:“你一定要来宫里瞧我。”

  佳贝出了宫门,远远便见有一人立在那里,这个冬天寒冷,雪还未化尽,这人一身白衣,竟将满地残雪都比了下去。

  梅度就站在那里,仿佛不沾半点尘俗。佳贝站在高高台阶上瞧他,梅度见她不动,慢慢拾阶而上,走到她的身边,看到她似在微微颤抖,于是执了她手微笑道:“佳贝,莫非不认得我了?”

  他洒了满身阳光,佳贝有些晕眩,眯起眼睛瞧他,半天才道:“先生,你为何在这里?”梅度叹气道:“你不是要去探望人?我与他有些缘份,也要去送他一程。”佳贝道:“先生,他终是逃不这一劫,是不是?”

  梅度拉了她手,慢慢的下了台阶,朝着邢部走去。佳贝见他小心呵护自己,也不知是何意,只是道:“先生你为何不回答我?”梅度却停了脚步,回头望着她淡淡道:“不错,他此番是死定了。”

  佳贝流下泪来道:“其实我也知晓。”梅度却道:“若我肯救他,他便不会死。”她闻言大喜,但脸上笑容又慢慢褪去,瞧着梅度的细长眼睛,闭紧了嘴。梅度瞧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佳贝,你要不要我救他?”

  佳贝闻他此言,心中五味呈杂,梅度见她不语,又握紧她的手道:“要我救么?”

  佳贝瞧了梅度半响,摇摇头道:“其实不仅仅是替人还命那么简单,是也不是?”见梅度也不说话,她继续道:“如果注定他死,那边已有人怀孕等他投胎了,是也不是?”梅度还是不说话,又道:“所以不仅仅是替人还命,还要负起这打乱秩序之责,是也不是?”

  她这几句话连连问了出来,梅度无言以对,只是定定的瞧她。佳贝却垂下头去道:“他……这一生为了仇恨而活,处心积虑只是为了复仇。我不晓得他快不快乐。”说完抬起头来看着梅度道:“他若重新投胎来过,便不记得今世之事了罢?”梅度道:“这是自然。”

  佳贝止了泪,脸上挂出笑容道:“是啊,我希望他下一世,能够放弃仇恨,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梅度却叹气道:“只怕并非能如你所愿,只要有人身,只要在人间,始终就是苦的。你没有想着复仇,过得开心么?”佳贝听了这话,怔了半天,还是摇头道:“先生,我们再也不要欠你的情了,他死也好,活也好,总是在我心里。我开心也罢,不开心也罢,也总还要活在这世间。”

  两人走到邢部大牢,出示了手谕,狱卒带他们穿过一层层铁门,处处重兵把守,原来看守的,只是子旭一人。

  最后一层门打开,佳贝已看到子旭,子旭四肢均被铁链锁住,想是他们忌惮他武功高强,连锁骨中也有锁链穿过。长发也四处散落,几乎盖往了整个脸。佳贝忍不住扑了过去道:“子旭!”

  她这一扑扯到他锁骨铁链,子旭却没有哼声,只是轻颤了一下便回过头来,他虽容貌憔悴,一双眼睛却依然晶亮。看到是她,脸上变得柔和起来,竟然微笑道:“小飞你居然来啦,咦,梅先生也来看我?”

  佳贝感觉到他身子抖颤,她自己也是抖得厉害,松了捉往他衣襟的手,红了眼颤悠悠道:“疼么?”子旭却不回答,反问她道:“小飞,你不怪我么?”

  佳贝摇了摇头,定了定神,见他时的场景不知已想到了多少回,却依然不能平静。伸手帮他将头发拢起,挽了一个髻,从自己头上抽出一支发簪来固定住,又凑唇过去在他满是灰污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子旭如遭电击,突如其来的幸福他有些抵挡不住,低头看着佳贝的一双美目只是瞧着自己,听得她柔柔道:“子旭,我救不得你啦。

  子旭闻言,仰天长笑起来道:“大丈夫何必贪生?”半响停下笑声道:“即便做了厉鬼,我也必定与他李家为敌。”然后将脸转向佳贝,脸色也缓和下来,慢慢柔声道:“只是,我答应你的却做不到啦,我不能照顾你,也不能和你游遍天下山水。”

  佳贝闻言一直强忍的泪立即落了下来。梅度却叹息道:“子旭,既要走了,便放下这一切恩怨吧。李密不必假手他人报仇,他的仇自己会报。”

  子旭呆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死都死了,又如何报仇?”梅度道:“他是大手笔,不似你这般费劲心力也动不了李家基业分毫。他已转世托生成女子,现已进入宫廷,不久就会掌权天下,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女帝,将李家子孙险些屠杀殆尽。”

第57章 两情初相悦
  梅度道:“他是大手笔,不似你这般费劲心力也动不了李家基业分毫。他已转世托生成女子,现已进入宫廷,不久就会掌权天下,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代女帝,将李家子孙险些屠杀殆尽。”

  佳贝闻得此言呆住,泪也忘了流。他明明说的是武才人,她如此风华绝世,又与自己亲厚,竟是李密转世?

  子旭也愣了一下道:“我不信。”梅度淡淡道:“我是修行人,不打诳语,岂会骗你?佳贝是未来人,你问她便知。”

  佳贝看子旭目光转向自己,只得点头道:“过得几十年,确是要出一位女皇帝,而且杀了不少李家子孙,但我不知是不是李密。”子旭嘴上强硬,其实已大半相信梅度所讲,此时又听佳贝证明,呆立半响,佳贝看了看他脸色,又低声道:“我已见过她啦,是一位大大的美女。”

  子旭竟慢慢落下泪来,呜咽道:“可惜我不能亲眼看见。”

  梅度却叹道:“你又何必伤心?你与祖父并非善缘,你与李家同是他的仇人。你一心一意为他报仇,却不知正是他利用此点,一与李家作对,二要将你置之死地。”

  佳贝听到此语,想到在御书房,将斩子旭的折子递给太宗皇帝的,也正是武才人,难道她竟与子旭有着这样的渊怨关系?冥冥中,连这些细小事情都已注定?

  她看子旭时,发现子旭已呆如木雕泥塑,他一生穷尽精力报仇,却不想是此等结局,立即觉得说不出的凄凉。梅度见此情景又道:“子旭,人这生生世世,父母兄弟等等亲人,是人的,不是人的,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一闭眼谁也不认识谁啦。他与当今圣上有仇要报,与你有仇当然也要报。”

  “你也曾修行一段时间,这许多恩怨如今也该瞧淡才对。”说罢看着佳贝,退了一步道:“我先出去,佳贝还有话说。”

  他说罢,便轻轻走了出去。

  子旭瞧着他关上房门,回过神瞧了佳宝贝半响,慢慢道:“小飞,我对不起你。”佳贝却上前去,将身子轻轻倚在他怀里道:“子旭,你瘦啦!”

  子旭自从认识她,她从未有过星点主动,即使是他明知危险,也要去带她走的时候,她对他的情谊也无半分儿的回应,反明明告诉他道:我不喜欢你。此时见她如此,有些出了意料之外,实在有些惊喜,一颗心也觉得十分温暖。

  佳贝伸出手来,轻轻抚他的脸,扬着脸问他道:“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子旭听得她问的问题,觉得有些可笑,但现在她便是叫他去死,他也立即去了,何况回答个把问题?于是偏头先在她手上吻了一下才道:“在枫叶镇,你给我戴面具的时候。”言毕又叹口气道:“我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般待过我。”然后用看着她笑起来道:“我那时便想,定要讨了你做老婆。”

  佳贝听得心酸,原来平日时嬉笑的子旭竟有如此可怜身世。

  她伸手向他衣襟,生怕扯痛他的伤口,轻轻解开他的衣衫,将脸贴在他赤裸胸前道:“子旭,我有了你的孩儿啦,给你留了骨血在世,你且说说,你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子旭闻言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吃惊还是欢喜。垂下头来看她,见她脸上泪光闪烁,却又带一丝微笑,竟是说不出的甜美。

  他眼里终又淌出泪,将下颌放置她头顶,哑了声道:“小飞,我害苦了你。”佳贝却抬起头来道:“怎么是害苦?你说要带我瞧遍天下山水,我欢喜都来不及。”说罢又抬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道:“这些天来,我天天都在想你。”

  她说完这句话,转头向四周瞧了半天,又回过头来,继续伏在他胸前,先在他那块疤痕上亲了亲,柔声低低道:“子旭,你跟我讲句真话,你现在能不能逃得出去?”子旭猛然间抬起头来,眼睛里亮光一闪,却不作声。

  佳贝继续道:“梅先生是来救你的,是也不是?我虽不知道你习的是什么武功,但知道与修为有关,你现在已放下仇恨,必定功力能够大进。他们必定废了你的武功罢,他们却想不出你可以在这里参透此理。你如能稍稍恢复几成功力,这牢房哪能困得住你?”

  子旭抬头瞧她,见她眼睛里神彩闪动,面上泪痕未干,竟然带着微笑,幽幽的道:“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瞧遍天下名山,怎么可以轻易反悔?我刚刚发现自己爱上你,怎么能让你离开我?孩儿也不能没出娘胎便没了爹爹。梅先生说,只要我求他救你,他就会救你。可是我不想承他的情啦,你且告诉我,你能不能逃得出去?”

  子旭叹口气,低头用面颊轻轻蹭了她的额头道:“原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佳贝这些本是想法猜测,此刻听得他此言,显然是肯定了,欢喜的滴出泪来,伸出两臂抱住他的脖颈道:“我本来以为,下一世你不用想复仇,还能过得快乐一些。可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死,我哪里忍心?我宁可我死了。刚刚我忍不住就要求梅先生救你啦,你若说不是,我现在立即便跳出去求他救你,我什么也顾不得啦,等我生了孩儿,到时就算把我这条命还他也不迟。”

  子旭听得她这番言语,也不禁动容道:“你若不在了,我便逃得出去,又有什么意思?”佳贝闻他此话,将他搂的紧紧,哽咽道:“子旭,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真的很开心。” 说罢,抬头凑了过去,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子旭却不肯放过,在她欲离开时伸了颈追,她婉转相就,终密密实实吻在一起。

  两人依偎在一起,均是始尝两情相悦滋味,甜蜜又羞涩,悸动又迷醉,只恨时光短暂。

  良久门外有人敲门道:“探视时间已久,该离去了!”佳贝松开子旭低声道:“明晚三更,我在长安城外的竹林边上等你。” 子旭在她颊上又轻吻了一下道:“好。”她又小声叮咛道:“不见不散!”这才恋恋不舍的瞧了他一眼后离去。

  出了刑部大狱,佳贝走路都要跳了起来,梅度看她整个面部焕发神彩,一扫去时阴霾,提醒她道:“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佳贝听到他声音,立即眉开眼笑对他道:“梅度,谢谢你啦,他那样对你,你还肯帮他,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她一想起从此后便可与子旭离了这喧嚣尘世,找一处幽静之地携手终老,心里是说不出的开心快乐。

  梅度瞧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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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如梦幻泡影
  别了梅度,佳贝寻了个客栈,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有些兴奋,有些担心,又有些雀跃。心想这便是爱情的感觉么?自己也并非没有谈过恋爱,为何一想到明天夜里便能再见到子旭,竟然如此迫不急待?

  第二日天色稍暗,佳贝便牵了马早早的到竹林外等候。她的心一直止不住的砰砰乱跳,怀里抱了一件准备给子旭的厚厚棉衫,一会儿怕他来了瞧不见自己,一会儿又怕他来了穿上棉衣会凉,于是把棉衫很小心的暖在怀里。

  夜越来越深,夜空中的星星闪闪,个个似宝石般璀粲,没有污染的纯净大气层,古代的夜空,是这样的美丽。

  远远传来长安城内的打更声,佳贝耐心等候,一更过了;二更也过了;终于到了三更,子旭是该来的时候了。

  她的心情越发难耐,不停的在竹林旁走来走去,突然听到身畔的马在不安份的轻轻骚动。不由得喜悦浮上脸来,纵目四看,果然见有人朝她走过来。

  但很快她的笑意便僵在脸上,原来过来的人,瞧身形姿态并不是子旭,而且也不是一个,分明是两个。

  这两个人越走越近,慢慢在淡淡月光星辉下能隐隐能看清面容,佳贝觉得心脏都要停了跳动,激零零打了个冷战,这两个人面无表情,居然是刚去世不久的唐天威与唐天雷!

  她手一颤,怀里抱的棉衣差点跌了下去,身旁的马也也躁动的越来越明显,鼻吼里冒着粗气,马蹄不停提起落地,低低着发出嘶声。这两个人还在逼近,佳贝一步步倒退,直靠到身后马匹,她返身飞身上马,策马朝着竹林中逃去。

  跑了没多远,忽然见前面有一人拦住了去路,月色下面色惨白,正是唐天雷。

  佳贝也面色惨白,手死命的拽了缰绳,马的前蹄高高抬起,又连连踏了几步,她回头看看,后面也无退路,路中央立着一个人,是唐天威。

  这弟兄俩,一前一后的堵截了她。她差点惊呼出声,冤有头债有主,他们都不是她所害,找她作甚?此刻却来不及细想,她手心里直冒冷汗,噪子眼也发干,觉得一颗心立即就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见得这两人越走越近,唐天雷抬手就要触到马颈。她大大的喘了口粗气,索性闭了眼睛,狠狠的一夹马肚,又拼了全力甩下一鞭子,马儿吃痛,惊嘶一声,奋力向前跃了出去。

  佳贝紧紧伏在马背,搂住马颈不敢睁开双眼,冷汗似已湿透身穿的棉衣。

  马奔了片刻,突然听得轰隆一个炸雷在头顶响开,震的她头发汗毛几乎根根直竖,疾驰中的马也一个嘶鸣,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剧烈颠跛,差点将她从马上摔了出去,她拼了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马颈。

  等她战兢兢睁开眼睛,马前站着一个人,这次是个活生生的人,鹤发童颜,道风仙骨,手捋了长须站定,月光下有个淡淡影子,正在静静瞧她,看她睁开眼睛便道:“郡主受惊了,请下马吧。”

  这个人她也认得,正是住在竹林深处木屋里的那位老人。她惊魂未定,喘息了片刻已知是这位高人帮了自己,但又抬头看看,天上月影已西斜,三更竟快过去了。她在马上拱身行了个礼道:“多谢前辈。只是我与人三更有约,须立即返回林外。”

  那老人淡淡道:“你看看你现在是在哪里?”佳贝四周环顾一下,发现自己身后就是竹径尽头,离当初上马之地只有几步之遥。

  自己明明策马狂奔,照速度与时间来看,应该早已离此地甚远,为何竟然还在原地?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位老人见她一脸疑惑,道:“你遇到鬼打墙,不过是在原地转圈而已。”一说到“鬼”,又听到自己是在原地转圈,佳贝立即又一脸惊恐,开始颤抖起来,全身冷汗继续不断冒出。

  那老人又叹道:“你也不必再等啦,你等的人不会来。”佳贝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道:“不会,他不会骗我。”停停又补充道:“这里人重守承诺,我遇到的个个都说话算数,我那样待他,他……他也不会骗我。”

  那老人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是刚刚亲眼见了?自有冤魂索命,你等的那人,怕是今生再也见不着啦。”佳贝抖了起来,半天指责道:“你胡说!”她十分愤怒,言语中也没了原先的恭敬。

  这时听得有人走近,佳贝心头一紧,连忙转头去看,来人满脸都是惊喜,奔了过来道:“小姐,你果然在这里!”来的这人竟然是灵月。

  见到灵月,她实在意外,天还没亮,她如何到了这里?于是奇道:“灵月,你怎会来这里?”灵月喜道:“是船上认识的那位李公子带我来的,他说你在,我还怀疑他在骗我呢!”说罢回头道:“咦,刚刚还在的,去哪里了?”

  佳贝听得渐有鸡鸣之声传来,她也四周张望一番,哪里有子旭的影子?再看看前面那位白发老者,见他一脸平淡镇定,她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寒冷,继而慢慢冰冷彻骨起来。

  她眼中已有泪慢慢滴出,大叫了起来道:“子旭,你在哪里?你出来!出来见我!”她策马四顾,从根根竹子中间边搜寻边大叫:“你出来见我!你答应我的!怎么能骗我?!出来见我!”叫到后来,已有呜咽之声。

  灵月被她当时一叫,吓了一跳。此刻听她声音凄厉,虽不清楚缘由,但也知道是发生了事情,有些心疼,上前唤道:“小姐!小姐!”伸手去拽她手中的缰绳。

  佳贝却惘若置闻,就似没有见到她一般,头发蓬乱,满脸泪痕,边四下里寻觅边呜咽哭喊:“你出来!李子旭你出来!谁叫你唤了灵月来?你这个骗子!你明明答应我的!你自己出来见我!哪个用你好心?你骗我!你出来见我!骗子!出来见我啊……”她语无伦次,渐渐的又似哀求,声音也嘶哑起来。

  灵月一直在旁边瞧她,等了片刻,咬了咬唇,一个飞跃,纵身上了马背,伸指在向她膻中穴点去,佳贝眼前一黑,软软倒在灵月怀里。
第59章 无语话凄凉
  佳贝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睡在一间小小竹屋之中。她有些头痛,挣扎着起来,又渐渐想起昨夜之事,眼泪又慢慢落了下来。

  灵月恰端了一碗汤药来,对她道:“小姐,这是安胎的汤药,李大人说,昨夜不太平,怕惊了你肚里的胎儿。”她接过汤药边流泪边问道:“谁是李大人?”灵月道:“昨天的那位老先生,他是钦天监的李淳风大人。”

  佳贝依言喝完,一把拉住灵月道:“你昨夜几时见的他?你先和我说说。”

  灵月放下碗,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子旭,于是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道:“李大人说,我看到的是那人的阴魂,那人已经死啦。”她当时听到此消息可是大大唬了一跳,却见佳贝面色无甚变化,好似并不意外,只是泪涌出来的更凶,喃喃道:“终于还是丢下我啦。”

  灵月见她扯着自己的手冰凉,于是连她的另一只手也拿了起来,两只都并到自己怀里暖着,见她还在等着自己讲,于是道:“我昨夜睡到四更,忽然听到声响,半夜竟有一只鸟撞破窗棱进了屋子,我起来时,发现那位李公子站在窗外。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他不是在刑部大牢里的么?”

  “他见到我,笑了一笑,笑的很是凄凉,我问他找我有事么?他要我跟他去,说是你在等我,我虽有些疑心,但很想见你,所以就跟了他来。我见他身法轻灵,动作十分迅速,我展开轻功才勉强追上,心想原来他没有被废掉全部武功,怪不得能从大牢里逃了出来。他一直带我来到城外,你果然在这里。”

  佳贝算算时间,自己看到唐家兄弟的时候,显示子旭当时也应该是在的。他是看到自己无恙才去找的灵月,为何他竟不来见自己?想起那位老先生原来是李淳风,这人他也听说过,与袁天罡常常联在一起被后人提起,于是她从床上爬起来走了出去,见李淳风在院子里,她径直走了过来,拜了下去。

  李淳风却皱眉道:“你这又何苦?若打开阴阳眼,不说身体被邪气入侵,更有些精怪,都会要了你命。”见她也不起来,又道:“我不是梅度,求我也没有用。阴阳殊途,休做妄想。”说罢拂袖而去。

  灵月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要拜李淳风,原来竟是要他帮自己打开阴阳眼,显然是想瞧死去那人。她不知为何没过几天时间,佳贝与子旭的关系竟然有了如此大的变化,心里有些讶异,见佳贝起来追了过去,她也追过去拽了她袖子道:“小姐,你对李公子……”,佳贝已追到李淳风,直接问道:“为何昨天我只能看见唐家兄弟?”

  李淳风淡淡道:“你现在与那人联在一起,自然可以瞧得见他们。我已种了掌心印给你,你自此再瞧不见啦。”

  佳贝道:“你说的是子旭么?既与我联在一起,我为何瞧不见他?什么是掌心印?”李淳风道:“他不出来见你,我有什么办法?掌心印你也瞧不见,不必再问了。”

  听到子旭竟然和自己联在一起,佳贝又是喜又是忧。这才明白为何唐天霜与唐天雷要来找自己,只是,子旭为何不见她?又道:“先生你总该告诉我,他是如何死的?”又滴下泪道:“他明明答应了我的,现在抛下我孤零零活在这世间,我……我也恨不得跟了他去。”

  李淳风道:“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来?他虽放下仇恨,但又情根深种,恢复了些许功力,逃倒是逃得出来,可你怀着身孕,他一时能带你到哪里去?只怕到时海捕文书铺天盖地,反而连累了你和未出世的孩儿。索性自断心脉,了结自己,你与孩儿还有诸人庇护,落得个周全。你若死了,怎对得起他这一番苦心?”说罢叹道:“若不是他有心一死,那些冤魂能奈他何?”

  佳贝听得子旭原来是这等想法,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心里直是悔恨,不该将有身孕之事告诉子旭,若非如此,说不定他还能逃得出来。于是坐在地上嘤嘤哭了一气,又瞧着李淳风道:“大人,你为何要帮我?”李淳风长叹一声,半响才道:“我是受人所托。有些人,瞧是瞧得破,放却放不下,一手抓着人,一手抓着仙,两个都不放,也不知到底想要哪个。”

  佳贝听了先是愣了一愣,已知道他说的是梅度,心里有些羞愧,甚觉得对他不起。接着想起梅度好似曾经提醒过自己,也曾肯定的说过子旭是死定了之类的话。她当时只顾着开心,居然都忽视了。如果自己当时听出端倪,问了清楚,今天又是何等情景?

  她正在怔仲,李淳风却道:“人就是如此,与自己无关之人死便死了,亲人死了就要痛哭流涕。唉,只要是人,哪个能逃过一死?你也总有一天要死,投胎转世之后,谁也不认得谁啦。”

  佳贝移到他身边坐下,问道:“大人,是不是只要人一出生,所有命数已然注定?”李淳风摇头道:“也不尽然,若全部注定,何来造业积德之分,不过大部分却是注定。”佳贝想想也对,如果全部注定,哪里还会有造业造孽之说?又听得最后一句,有些茫然道:“我不太懂。”李淳风叹气道:“天地之玄妙,我也未能探得半分,又有几人能全懂?”

  佳贝听得玄奥,道:“我们那里的人,是不信这些的。我若不是到了大唐亲眼瞧见,也自是不信的。”李淳风道:“如来佛祖曾言,在他传法五百年后是末法时期,法道沦丧,现在虽几乎人人皆信,但也并非人人都能亲眼瞧见,慢慢变得越来越不信,也是自然。可怜啊。”

  佳贝道:“我们那里人也都如唐人一般生活,可怜什么?”李淳风道:“不信之人大多不相信因果报应,几乎什么恶事都敢做了,死后才知晓痛悔,却已来不及,你说可不可怜?”佳贝想一想,自己所处时代的确不似大唐这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心里虽有些不服气,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好转了话题道:“大人,我还能不能瞧见子旭?”

  李淳风道:“他若转世投胎,也不记得你啦,见了也互不相识,不必多想了。”

第60章 一路绝尘烟
  待了两日,别了李淳风,灵月见佳贝不提回秦家的事,也不敢问,只是问她:“我们要去哪里?”她道:“天下之大,还能没有你我容身之地?”

  两人骑马离了长安,这次一路向东,路过些市镇,身上一些首饰都是从秦将军府或是宫内武才人处所得,无一不精致,拿出大部来当了,竟也凑了有百两银子。灵月将银两收了,问她道:“小姐,我已见过的异人有梅先生和袁大人,这位李大人也是高人,他们哪个厉害?”

  佳贝听她问得可笑,见她却一脸认真,于是仔细考虑了半天道:“我觉得李大人要更胜一筹。”灵月兴奋道:“何以见得?”她回答道:“梅先生和袁大人,讲给别人时都从局外来讲,说的很多都不是人间的东西,虽然是真道理,但是感觉飘渺。”

  说罢,想起李淳风说的“只怕到时海捕文书铺天盖地,反而连累了你和未出世的孩儿。索性自断心脉,了结自己,你与孩儿还有诸人庇护,落得个周全。”一时间心酸上涌,低声道:“李大人却能从人世这一面来劝人,这样人便更容易接受,显然在劝人方面,李大人要高明很多。”

  灵月还有些不太明白,但见她变了颜色,当下不敢再问,心里也十分后悔自己多嘴,闭了嘴闷头赶路。

  天色将晚,所走之路比较偏僻,不见人家,却恰好路过一间寺庙,灵月敲门进去借宿,好在大唐礼佛之风盛行,一般寺庙都有为香客准备的偏院客房,稍做收拾便可居住。

  到了半夜,灵月耳灵,听得佳贝悄悄起身,便蹑手蹑脚跟了她后面,见她直接出了偏院,到了寺庙山门外,走了几步,离得山门有一截了才停了脚步,寻了个干净之地坐了下来。

  灵月跟在后面,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找了个地方藏起身来偷看,听得她低声唤道:“子旭!子旭!”灵月吓了一跳,四处看看,只有夜风低呜,没有发现有人,她的汗毛立即根根直立起来。

  听得佳贝又道:“今夜住在寺里,我怕你不敢来啦。这些天来一直没有见到你,你在不在我身边?”说罢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子旭,你既能去见灵月,为何不能见我?哪怕入我梦里也好。” 灵月冷汗正慢慢流出,此刻才知道她只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不见得定有听众,一颗心也放下来大半。

  佳贝还在低声道:“你总要来见我一面不是?子旭,你来见见我罢。”她声音极低,竟似在苦苦哀求。灵月本来不喜子旭,但见她淡淡月光下神情哀怨,一双眼睛痴痴,终又有些心酸,况且子旭已经死了,她不自觉得也盼着子旭能够来见她一面。

  佳贝这些日子以来思念日炽,却连梦都梦不到他一面,心想既然李淳风说两人联在一起,显然是心意相通。于是夜夜盼他出现,夜里几乎不怎么合眼,一日憔悴似一日,这夜住在寺里,怕阴灵惧佛门慧光,错过了子旭,于是便在夜里悄悄出来,将心里话跟他说上一说,只盼得能见得一面。

  她边说边已流下泪来,正在伤心之间,听得有人有人咬牙切齿道:“贱人!何必假惺惺!”她惊愕间抬起头来,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刀已向她头顶砍来,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听得“铛”一声,原是灵月已使剑拔开刀尖,灵月身手敏捷,又迅速一剑刺了过去道:“偷袭不会武功的女子,要不要脸!”

  佳贝已听出这人是谁,正是暗血老七,见他咬牙切齿,显然狠到极点,一脸张在月光下阴森恐怖,对灵月道:“又是你这贱人!”他出手毒辣,上来一刀便从灵月头顶劈下,竟是招“玉石俱焚”,灵月没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手法,心里有些慌乱,扬手伸剑去格开他刀,又扭转腰身斜踏一步,使了招“激流勇退”方才避开。

  佳贝看到老七的脸觉得有些害怕,站起身来,准备躲到一侧,不想斜刺里已冲出一个汉子,一脚向她的肚子踹了过来,她仓惶之间闪避,终究身手差得太多,这一脚虽没结结实实落到肚子上,却已将她踢倒在地。

  灵月已看到这边,“啊”了一声,又见踢她那人毫不犹豫,手起刀落,迟一步佳贝只怕要做刀下亡魂,当下也顾不得老七的纠缠,直接飞身纵了过去,一脚踢开了那人的刀,她这样变做背对老七,门户大开,老七直接提气过来,一刀已砍到她的左肩。

  灵月痛的哼了一声,肩上已有鲜血涌出,老七又横来一刀,欲将她连腰斩成两截。佳贝看得凶险,不由得惊呼一声,只见灵月一扭腰身,凌空翻了个筋斗,虽然一臂受伤,姿势不太美妙,却飞身到了老七上方,不仅避开了老七的横刀,也避开了另一人飞来的一脚。

  只是她这样一来,地上的佳贝完全暴露在了老七与另一人眼里,老七眼疾,已抛下灵月,狠狠向她一刀砍来。

  佳贝翻身向一侧滚去,只是她武功低微,哪里是敌得过两名好手的连番攻击?背上一痛,回头看时,已是另外一人在她的肩头踹了一脚,这一脚极重,她还来不及呻吟,见老七的刀已向自己砍了过来。

  接着便有个柔软身体撞了过来,佳贝听得灵月在自己背后痛呼一声,她回头看时,原来是灵月伏在自己背上,竟替自己挨了一刀,老七呆了一呆,又举刀待落时,佳贝大声叫道:“住手!我有话要说!”

  这一声出了那二人意料之外,她已是砧板鱼肉,老七也不怕她逃跑,哼了一声说灵月道:“这小贱人倒也忠心。”然后才咬牙喝她道:“你这贱人还有何话要说?”

  佳贝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捂着肚子道:“老七,我有话要问你。”灵月这时才发现她肚子受创,急得哭了起来道:“啊,小姐,你腹中的孩儿……”也不顾自己疼痛,扔了长剑便去扶她。

  她这样一说,老七也大吃一惊道:“你这贱人……竟……有了孩儿,可……是首领的么?”佳贝心道这贼人显然骂人词汇奇缺,左来右去不过贱人二字,老七却瞧她脸色平静,显是承认了,于是向另一人怒喝道:“谁叫你踢她肚子?”说着便一刀砍了过去。那人呆了一下,闪了开去,跪在地上颤抖道:“小人不知,七爷饶了小人罢!”

  佳贝却喊停老七道:“老七,你且告诉我,子旭他的骸骨,收在哪里了?”老七闻言切齿道:“若不是你……”半响竟滴下泪来道:“老天有眼,我李家总算有后,我暗血总算有后。”佳贝却轻轻道:“李家是有后不假,暗血却是没有,子旭他已放下仇恨,不想再寻仇啦。”老七怒喝道:“老子凭什么相信你这贱人的花言巧语?官府中人,没一个好东西!”

  旁边那人这时小心翼翼道:“七爷,你……若是她的老子,便是她肚里孩儿的……外公,也是首领的……岳父大人啦!我们……要不要改称呼?”

第61章 风急树欲静
  旁边那人这时小心翼翼道:“七爷,你……若是她的老子,便是她肚里孩儿的……外公,也是首领的……岳父大人啦!我们……要不要改称呼?”

  老七怒道:“再说老子砍了你的头!”那人一听,他又变做自己老子,立时不敢吭声,老七将一包金创药扔给灵月道:“你们先回寺里,我这便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他这时说话也多了些客气,不再张口闭口贱人。

  恰这时又听得马蹄声疾,由远而近,几人齐齐看去,见一人策马而来,显是听到了他们之言,问道:“哪个要瞧大夫?在下便是。”几人一听均大喜,见一位中年人到近前下了马,看到灵月一个小姑娘满身是血,有些惊异,伸手便去搭她脉搏,灵月早已连封了自己几处穴道止血,此时闪开了去,扶佳贝向前道:“请先生帮忙先瞧瞧我家小姐,她腹中的胎儿可安好?”

  这人有三十岁,穿了一件蓝色长衫,方脸上浓眉大眼,只是面上颇有些风尘之色。听了灵月的话,他转手搭上佳贝脉博,片刻皱眉道:“七情有伤,五志过极,本来便身心有损,现在又腹部受击,伤了胎气。我且开个安胎的方子给你,你须连服几天,还要好好调养月余,最好卧床休息,安心定神,方能保得腹内孩儿无虞。”

  他此语一出,不仅佳贝暂放了心,其余三人也都长长呼一口气来,踢她那人更是擦擦面上冷汗,应幸自己捡了一命回来。老七拿了方子,二人匆匆赶去抓药,大夫又给灵月细细的包扎了,叹道:“你这小女娃儿倒是硬实。”

  佳贝与灵月不住道谢,这大夫却长叹一声,收拾收拾紧走两步,到了庙宇山门外,一撩长衫,便对着庙门跪了下去。

  佳贝与灵月正相互搀扶走在他身后,见他如此,有些面面相觑。现在虽已立春,但天气还并未转暖,此人跪伏在草地白霜之上,头也伏得低低,肩膀有些轻微抽动,口里不住道:“师父,请原谅我。”

  此时已过五更,天也慢慢亮了起来,此人就一动不动跪在草丛里。佳贝上前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事么?”那人也是不答,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师父……原谅我罢!”

  慢慢天已大亮,灵月要扶佳贝回去,见她执意不肯,只是瞧着那人,只好也跟在旁边。这时有个小沙弥提了把扫帚出来打扫山门附近,一眼便瞧见灵月满身是血,吓了一跳道:“女施主这是怎么了?”

  佳贝这时道:“小师父,你且瞧瞧这位先生。”那小沙弥这才发现草丛里跪了一人,见他跪伏不起,于是去扶他道:“施主先起来说话。”那人却是不肯起来,眼中也滴下泪来,还是连连道:“师父,请原谅我。”

  小沙弥见扶他不起,又见这几人个个奇怪,索性扔了扫帚,返身回寺里去了。不多时,身后便跟了几人,其中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和尚,看见山门前跪的那人,细细打量了半天,惊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

  那人也不抬头,只是道:“请原谅我罢!”那个和尚愤怒道:“你还有脸回来?师父曾那样待你,你如何对得起他?”那人这时才抬起头来道:“师兄,你原谅我好么?”那个和尚甩了袍袖忿忿道:“莫要瞎叫!哪个是你的师兄!”

  这时,又有几人拥着一位老僧出来,看样子似正是本寺住持方丈。方丈瞧了瞧道:“何事在山门外喧哗?”

  他声音平稳,见先前那名和尚满脸怒容,沉声道:“惠清,贪嗔痴乃佛家大戒。”惠清却是忍不住的忿怒,指着跪在地上那人道:“师父,他……他……他”,方丈走了两步,到了那人面前,也看清了那人面容,有些变了色道:“原来是你!”

  那人一见方丈,立即有泪流了出来道:“师父,您肯饶恕我,再收我做弟子么?”方丈缓缓抬起头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厌恶,轻轻摇了摇头,慢慢道:“不,你罪过深重,必堕阿鼻地狱,要想佛祖饶恕,除非―――”方丈信手一指山石前一块青石,道:“连顽石也会开花。”

  那人听得方丈如此说,已知道不可获得原谅,伏身哭了片刻,又起身来,仰天长叫了一声,声音十分绝望,而后转调了头,再没回头,一路向山下奔去。

  佳贝瞧他身影远去,觉得有些苍凉,心中侧然,于是上前道:“大师,他做了何事,竟如此不能原谅?”方太叹道:“你们是外地人,不知晓这里情况,刚才这人是山下城中著名的风流浪子。”他抬头看看天空,一轮朝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几乎无人知道,十几年前,他是我座下的小沙弥惠明。二十年前,他来我寺中时,刚刚十岁,聪明伶俐,极具慧根,深得我心。我将毕生所学全数教授,一心希望他能成为出色的佛门弟子,将来能够继承衣钵。”

  方丈凝视朝阳,仿佛忆起了那段日子,半响又才慢慢道:“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十几前年,他却在一夜之间动了凡心,偷偷下了山去,五光十色的城市障了他的耳目心智,他竟然流连于花街柳巷,放浪形骸,再没有回来。且不出数月,便在这城中放荡出了名声,这十几年他均是如此过来,犯下邪淫大罪。”

  佳贝道:“师父,可是他已有悔过之心,不是有云‘弥天大罪,一忏便消’?师父为何不肯原谅?”方丈摇头道:“若真犯了弥天大罪,怎么会一忏便消?只是你有了悔改念头,或许可给你一个机会。”说罢,瞧了瞧她和灵月,二人身上均是血迹斑斑,道:“二位施主受伤不轻,还是先回厢房歇息罢。”

  言毕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回寺里去了。灵月这才扶她道:“快些走吧,刚才那位先生不是说,要你卧床休息的么?”

  二人回了屋,灵月帮她将身上血衣换下,其实她身上血全是灵月的,于是不好意思道:“你为我受伤,我应该帮你才是。”灵月道:“我身体好,这点伤不妨事。”说毕又扶她躺下,才道:“你先睡一会儿罢,以后夜里万万不可以再出去了。”

  她现在浅眠,睡了不大一会儿就醒来,看见灵月在旁边床上也睡了,看着灵月的娇小面容,她实在有些心疼,刚想起来,听得有人道:“不要起来!等等喝药啦。”抬头看时,却是老七正推门进来,看到她醒来又冲屋外大喊一声道:“小罗,药煎好了没?”
第62章 顽石竟开花
  老七正推门进来,看到她醒来又冲屋外大喊一声道:“小罗,药煎好了没?”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接着便端了一碗药进来,佳贝抬头一看,正是踹了自己一脚的那个汉子,最多不过二十几岁,面色黑红,一脸憨厚,想是平日里没做过这煎药的活儿,弄得满面都是尘土灰烬。

  他将药碗端至佳贝面前,吹了吹道:“好似不太烫啦,”说罢刚想将药碗递给她,突然一个黑影掠过,啾的叫了一声,刚好撞在小罗臂上,他手一抖,手中药碗铛啷一声掉地,一碗药全泼在了地上。小罗还在愣神,老七已大怒道:“娘的!哪里来的扁毛畜牲!气死老子了。”说毕就展开身形追了出去。

  佳贝和小罗这才看清,原来刚才房门大开,飞进来撞翻药碗的,竟是只白肚黑背的喜鹊鸟儿,这鸟儿见闯了祸,在屋里转了一圈再从门出去了。鸟儿擅高飞,老七纵是一身武功,又哪里追得上?没一会儿,他又从门里进来,嘴里兀自谩骂不已。看见小罗,噔起眼来骂道:“笨得要死!快去再煎一碗罢!”小罗连连应声,收拾了地上残渣又出去了。

  佳贝问他道:“老七,你还没有告诉我,子旭他葬在哪里?”老七听她提起子旭,面色微变,有了三分恨意儿道:“你这……女人,还好意思提首领!”他本来想说贱人,终生生咽了回去。

  佳贝看到老七,则想起自己第一次从唐家堡回长安时,老七捉了自己,又山神庙里设下迷香,秦峰来救自己险些儿赔上性命,若不是梅度替他还了一命,秦峰现在已经死了。她一直觉得欠下了梅度一个天大的人情。

  到后来竟轮到秦家唐家合起来对子旭使用迷香,也不知该说谁对谁错。但自己本清白无辜,为何到了两边都成受害对象?灵月和秦峰,唐天霜和唐柔,这几人虽然对她不错,但她依然对秦唐两家耿耿于怀。

  “弥天大罪,一忏便消”,怎会如此轻巧?秦易觉得对自己不起,有忏悔之意,所以才有那漫天大雪中的一跪,因为他这些许悔意,所有的一切便可推倒重来么?一念及那天夜里,她心里便凄凉哀怨起来。

  后来又想若早知如此,在高丽时便与子旭寻一处清丽之地遁世,哪里会有这许多波波折折。但又想当时自己与子旭几乎不熟,怎么可能跟了他去?一时间想起子旭,又想起他最后的深情一吻,痛楚也慢慢涌上心来。

  老七却看她神游太虚,细细从头打量她,发现她灰头土脸,不似从前那般光滑水嫩,知道她受了不少风尘波折,吃了不少苦头,心里竟隐隐有些快意。心道若不是她怀有首领孩儿,必定将她杀了,再拿了人头将首领面前拜祭。

  没过多久,小罗又端药进来道:“药煎好了。”老七看了看四周,小心的去关门闭窗,才得意道:“这次不用怕那扁毛畜牲啦!”

  佳贝从小罗手中接过药碗,刚想喝,灵月已接过碗来道:“这药还有些烫,我看凉凉才好。”说罢将药碗凑到唇边慢慢吹了起来。老七伸了个懒腰道:“女人真是麻烦!”说罢喊小罗道:“我们先走!”临出门又对佳贝道:“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叫一声。”

  灵月看着他们出去带上门,放下药碗凑到佳贝耳边道:“小姐,这药喝不得。”佳贝大吃一惊,灵月又道:“怎么就有一只鸟儿,好端端的撞翻了碗?这里面定有古怪。”她声音细似蚊蚋,显然是怕隔壁的老七听到。

  佳贝正听得奇怪,灵月又道:“昨夜你受了伤,我一时着急,我险些儿忘了一件重要之事。我们从李大人那儿出来时,李大人曾叮嘱我说,不是僧尼等修行中人煎的药,都不可服。”佳贝奇道:“你是说……”然后又摇头道:“不会不会,老七绝对不会,我怀的是子旭的骨肉。”灵月低声道:“人常言妨人之心不可无。等一会儿我再去寺中寻个小师父,让他来帮忙煎药。”

  佳贝知道灵月年纪虽小,却是个惯江湖,只好眼睁睁的瞧着她将那碗药悄悄泼了,又回来对佳贝道:“暗血和朝廷,组织间互有渗透。”说罢咬咬唇,瞧了瞧佳贝脸色,又道:“大公子和唐盟主他们都在暗血中安插了耳目,那夜……就是那夜……他们早知道暗血有人要去找你的。”

  佳贝一直以为是灵月告诉秦惜惜的,不想原来还有此层关系,轻轻“啊”了一声,灵月又道:“暗血本来计划寻一人去夺了你的清白之身,好教唐四少新婚之夜发现新娘并非完璧,你本来就是民间郡主,还曾几次逃婚,唐家已大大的失了脸面,再出了这样的丑事,唐盟主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去,岂肯乖乖听从朝廷号令?”

  佳贝听得心惊,灵月却叹道:“但是他们的首领却不肯,执意要带了你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说罢道:“现在这个老七倒似对暗血忠心,可那个小罗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来路,好似他二人也不是很熟,我们还是小心为好。我这便去寻个小师父帮忙煎药。”

  佳贝瞧着她出去,慢慢回想起那夜与子旭的肌肤相亲,面上不禁热了起来。低了头轻轻叫道:“子旭,子旭!”

  灵月拿了小罗剩余的药材,到主院欲寻位师父给煎。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主院里的僧人们一个个都冲着山门而去。她觉得有些奇怪,便也跟着去看,刚到山门处,便听得老七大声道:“娘哎,老子活了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石头也会开花!”

  灵月把手里的药材揣入袖里,发现人们围的,正是早上方丈随意指的那块青石。她挤进人群中去,赫然发现那块青石上,竟然开满了大簇大簇的花朵!

  她吃了一惊,挤出人群,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侧房里唤佳贝道:“小姐,小姐,石头开花啦!那石头真个开花啦!”

第63章 善念震十方
  她吃了一惊,挤出人群,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侧房里唤佳贝道:“小姐,小姐,石头开花啦!那石头真个开花啦!”
  佳贝听了,连忙披衣起来,也出来瞧。到了青石跟前,果然发现石上开满了大簇大簇的花朵,红的,白的,每一朵都芬芳逼人,整个青石周围都弥漫着淡淡清香。一丝风儿也没有,挤挤挨挨花朵却簌簌急摇。

  她正看得发呆,听得人声有些喧哗,原来是方丈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方丈瞧着青石,身子晃了两晃,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叫惠清道:“惠清,快去备马,快马加鞭去把你惠明师弟追回来罢!”惠清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佳贝瞧着那美丽的花朵,心里觉得迷惑起来,此刻听得方丈叹气道:“真是罪过啊!不想我竟犯下如此大错!”言毕低头合十道:“罪过啊罪过!”

  佳贝问方丈道:“师父,百般罪过,到底是不是一忏就消?”方丈抬起头来道:“无论是否一忏就消,总要给人一个改过的机会才对。”言毕慢慢道:“可我今天,却没有给别人这样一个机会。”

  “佛家戒贪嗔痴,我不觉中已犯了嗔戒,见到惠明,本该敞开胸怀接纳于他,可我虽然没有怨恨于他,却在心底厌恶他的放荡,不肯信他已真的回头,不肯信他要回归正道。佛家所云之善,其实不仅仅指善待别人,更重要的,是容忍和原谅。”

  佳贝听方丈声音低缓,言语中充满充满自责,继续道:“这世上,没有歧途不可回头,没有错误不可改正。真心向善之念,本身就是罕有奇迹,如同这青石上开出的花朵。而让奇迹陨灭的,不是错误,是我这颗冰冷的、不肯宽容、不肯相信的心。”

  佳贝听了觉得好似悟出许多道理,问方丈道:“我曾有一天,兴起修行之念,突然听到身边有美妙乐声传来,而且还看到飞花乱坠,这便是善念之心所起的作用么?”

  方丈听了瞧她一眼道:“原来你竟有如此慧根。兴起修行之念要比善念更来得珍贵。佛曰众生皆有佛性亦同有魔性,其实修行实际上便是修去魔性,直到全身净剩佛性。有语说:佛性出,震动十方界。所以你那正道修行念头一出,便听到了乐声,又看到天花纷坠,这本是有上界师父在奖励你这金光灿灿的一念啊。”

  佳贝听得似懂非懂。方丈却叹气道:“方才我那厌恶与怀疑之念,便是魔性发作啊。可叹我白白修行这么多年,事到临头,却依然不能不带一丝火气。若是惠明不肯回头,这错误又如何弥补?”

  说罢又对她道:“离此地十里,向北有处净水庵,庵里的慧心师太精通佛法,你身为女子,如有心修行,倒不如去她那里。”佳贝应了,心里却有些茫然。

  却说灵月到主院寻了个小沙弥,行了个礼问道:“请问小师父,我想寻个人帮忙煎药,此时谁有空闲?”小沙弥合十道:“师兄惠行正有空闲,且来此修行前曾习过医术,再合适不过,请寻他去罢。”灵月谢了,又请他指点,直接寻到惠行。先行个礼,拉他至左右无人之处,拿出那包药材道:“这里有副药剂,要麻烦师父帮忙煎了。”惠行接过来看了看,便吃了一惊,合十道:“此事我做不出!女菩萨好狠心肠!”

  灵月听了这话,心里已有了计教,知道这药必有古怪,于是道:“师父,我家娘子身怀有孕,有人给她开了这副安胎药,可有不对么?”惠行有些忿忿道:“何人如此丧德!”说罢掂起一物来道:“其余几味倒是安胎药不假,但这味海马,却有猛烈堕胎功效。”

  灵月听了,恍然明白李淳风话中含义,显然此事他早已料定。于是请惠行将其中所有海马挑出,看着他将药煎了,才将药汁端了回去。

  她瞧着佳贝将药喝完,又附耳将惠行之话转给她听,佳贝立时惊的满身冷汗淋漓。想起梅度所说过的话,只要在世间,只要有人身,真的就是苦。自己已躲到这里,却仍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凄惶起来。

  此时却听得外面似有刀剑相击之声,灵月急忙出去看,刚冒了个头便缩了回来,小声道:“外面打起来啦!啊呀,他们也寻到这里了。”佳贝也到偏门口一瞧,吓了一跳,原来来的一帮人为首的竟是秦大,打起来的是秦平与老七。

  秦平使剑正挑开老七的刀,骂道:“你这贼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老七狠狠一刀劈过来道:“就凭你们这几只秦家小狗,也想抓住老子?”

  佳贝缩回头,脑中已转过几个念头。秦大是来寻自己的,还是来寻老七要捉拿暗血余党?若是秦大知道自己腹中有孩儿,又会如何计教?现在这等状况,也不知道谁敌谁友,于是伸手去拉灵月。

  灵月正犹豫该不该挺身相见,佳贝已将她拽了一边道:“现在也不知道状况如何,若他们知道我有孩儿,你说……”灵月已知她心中所想,道:“那我们……”佳贝道:“我们不如趁乱现在就走,我知道一个好去处。”

  灵月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二人简单收拾,趁乱从侧门偷偷溜了出去。恰这时听得外面方丈喝道:“住手!列位要在佛门净地动刀兵么?”

  离了寺院,一路向北行去。灵月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佳贝道:“听说有个净水庵,不如我们去暂避。”走了没多远,便见转弯山坳处,一个人正在一株歪拐树下,冲上扔了个绳结,紧接着便将头钻了进去。

  佳贝大吃一惊,灵月也“啊”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匕首掷了出去,割断绳索,那人应声跌在地上。二人近前看时发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到佳贝和灵月,垂泪道:“姑娘何必救我?教我死了吧!”

  佳贝现在见不得人死,只觉得自己也十分心酸,还是劝他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且说说,有何想不开会走这条路?”

The Myth 说...

第64章 暗中谁算计
  佳贝现在见不得人死,只觉得自己也十分心酸,还是劝他道:“蝼蚁尚且偷生,你且说说,有何想不开会走这条路?”

  那少年仍是低头抹泪,半响道:“人小犯了天大罪过,唯有一死谢罪。”

  佳贝叹气道:“我听人说,没有歧途不可回头,没有错误不可改正。怎么犯得着死!何况自杀更是大罪。你有什么难处,且说来听听,看看我们可帮得上你。”

  那少年道:“小人姓周,本是前面城中回春药铺的伙计。街坊左右都唤我做小周。前两日有人拿了方子来抓一副安胎药,小人当时犯晕,居然把海马当作阿胶错抓,海马和阿胶两味药南辕北辙,若是弄错给孕妇服了,只怕不能安胎,反而会打下胎儿。小人这几天四处寻觅,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位抓药客人。”

  佳贝和灵月听得吃惊,佳贝讶道:“海马与阿胶长的象么?”小周摇头道:“不象,差了十万八千里。”灵月也道:“那你为何会弄错?”小周回答道:“我也不知,当时怎么犯了晕,鬼使神差就拿错了,等客人走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再追了上去,已寻不见了那位客人,掌柜好生责备,叫我无论如何去寻了那客人,将药换了回来,万不可耽误了人。”

  佳贝闻得“鬼使神差”早已惊得呆住,头脑里一片空白。小周还在继续道:“小人连寻了几天,也没有找到那位客人,一是不知那位娘子是否已服了药,胎儿……没准已经掉啦,这是天大罪过,小人内疚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二是回去定要被掌握责骂,还是无法交代。坐在这里思来想去,那胎儿若没了,海马性猛,那孕妇也有危险也说不定,唉,越想越觉得罪孽深重,还不如死了的好。”

  佳贝看他又滴出泪来,终于缓缓道:“你莫要哭啦。若是其它事情,或许不一定能帮得上你,若你是因为此事,可真是天机凑巧。”

  小周闻言一愣,猛的抬起头来瞧她,她继续道:“去回春堂抓药的是我的家人,他们抓的那副安胎药,本是给我服的。”小周吃了一惊,“啊”了一声。

  佳贝淡淡道:“你那副药我没有服。恰好身边有人略通歧黄之术,已瞧出那味海马并非安胎药物,因此在煎药时挑了出来。”

  她低下头见小周正抬头望着自己,面上泪痕未干,也不知道是惊是喜。于是露出微笑来道:“你瞧我现在好的很,胎儿也安安全全的在肚子里。你也不需自责了,快去回禀掌柜才是。”小周面上已现出笑容来,抹了把泪道:“哦。真是多谢娘子啦,我这就回去。”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道:“娘子不是骗我吧?服那药的,真是你么?”回头看佳贝,还是一脸微笑,反而不好意思道:“小娘子定是个诚信之人,倒是我多虑了。”说罢,欢欢喜喜去了。

  灵月瞧着他的背影,迟疑道:“小姐……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佳贝叹气道:“只怕是唐家兄弟还跟着我。原来李大人的掌心印,只是叫我瞧不见他们罢了。”她说完这话,心中有些害怕,灵月早已恐惧起来,四处乱瞄半天道:“我们还是快些走罢,天黑之前一定要到庵里去。”

  她说虽如此,但佳贝稍走的快些便被她扯了袖子道:“慢些慢些。小心腹中胎儿。”佳贝啼笑皆非:“谁刚才说要走得快些?”

  二人一路走来,眼见日暮,太阳已落到山尖,只剩了个半圆在外头。又拐了个弯,已远远的望见庵门了。灵月笑道:“终于到了。”她看见到了终于放下心来,面上也现出笑容来,四处望望看到路边有潭清水,喜道:“好清的水!”说罢,就蹦跳了过去。

  佳贝见那潭清水在夕阳余辉下泛着温暖光泽,确实清的很,水底的一些砂石也清晰可见,没有被环境污染的水,看起来真是心旷神怡。于是也走了过去,轻轻蹲了下来伸手一探,感觉凉凉的,于是便掬了一把,痛痛快快洗了个脸。

  她抬起头来,看到只这一会儿功夫,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暮色渐渐苍茫,笼罩了整个大地。她站起身来,看灵月也在不远处的水边玩耍,一会儿抬手洒水,一会儿掬水洗脸,一会儿又捧一口来喝。

  佳贝瞧着她的天真笑靥也微笑出来,今年过了年她才十七岁,正是单纯可爱的年龄,却跟着自己一起经历了这许多风雨。她耐心的瞧着她似孩子般的玩闹,半响了才瞧瞧越来越黑的夜色,开口唤她道:“灵月,我们走吧。”

  不想灵月却没有听见,依然在开开心心的泼水,接着又从水底摸出一块石头,在水面上打出了一个长串的水漂儿。

  佳贝笑着摇摇头,高声唤她道:“灵月,不早了,我们走吧。”灵月却还是没有听到,反而伸足探了探水,然后竟慢慢一步步朝水里走去。

  佳贝已敛了笑容,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大声叫起来道:“灵月,灵月!”灵月惘若置闻,连瞧都没瞧她,也不提起衣裙,就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嘴角含笑,面上一片欣喜,仿佛前面有天大的好事。

  佳贝觉得心底一阵寒意升起,但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于是直接跑了过去,边喊边伸手去拉灵月,探了探手发觉已经够不着了,何况灵月还在一步步朝前迈去。

  她站在岸边,心急如焚,看看四周大声喊了起来道:“有人没?救命啊!救命!”但是周围好象一个人也没有,她急了起来,伸足试了试水,现在虽是初春,天气却不见暖和,这水虽不是刺骨寒冷,却也是冰凉的。

  佳贝瞧着灵月越走越水,水已慢慢淹到她大腿,心里一急,再顾不及水凉水热,直接便伸足迈到水里,一步步奋力向灵月走了过去。
第65章 人生真道场
  半天她才终于拉到灵月,伸手拽她她居然不动,这时水已漫过二人腰际,灵月依然还在一步步朝前走,佳贝只好死死拖住她,伸了一只手去拽她耳朵,一边大叫她的名字,一边使了力气往岸上拉。

  不想灵月练过武功,力气也比她大,姿势也不见变化,还在一步步朝水中走去,水已漫到二人胸际,渐渐水的浮力变大,她脚下越来越站立不稳,灵月却似在水里扎了根般,她拼命又拉又拽,紧紧纠缠在灵月身上,依然阻止不了她的步伐,但又舍不下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向越来越深之地。

  初时她觉得潭水冰凉,到后来已全身麻木,连冷颤再打不出一个。又走了几步,水已淹到颈际,佳贝不由得绝望起来,灵月还在一步步继续下走,慢慢已经没顶,佳贝个子高些,水也渐渐淹过她的脖颈,又到面部,没过眼睛,冰凉慢慢没过她的头顶,她终于认命的闭上眼睛,意识也渐渐游离,却依然没有放开灵月。

  突然这时候,灵月停下了脚步。

  灵月刚睁开眼睛,便大吃一惊:“这是在哪里?”本能的张嘴惊呼,一口水已灌进嘴里。她是练武之人,讲究冷静反应,当下闭了呼吸,定了定神,终发觉是在水里,摸摸紧箍自己的那双手臂,已认出是佳贝的,见她毫无反应,想到这水凉,她又怀着身孕,一时间心急起来。

  她先奋力将脑袋钻出水面,又喘着粗气托了佳贝出来,趁着夜色仔细察看,发觉她已晕了过去,便拖着她奋力的朝岸边划去,这个时候她又注意到,潭中央的水面上,好似有什么正在燃烧,发出蓝荧荧的光芒。

  也恰这时候,身边的水竟变得温暖起来,一波又一波的推着她向岸边而去,她刚拖着佳贝上了岸,便有人伸手将佳贝从她怀里接过,灵月一看这人,惊呼了一声道:“梅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度将佳贝接过,又用长袍裹了,低低的叹出一口气来。这时竟听得有人哈哈笑道:“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罢?”灵月向四周瞧瞧,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她本来就惊魂未定,现在更是吓出一身冷汗,跟身上满身潭水混在一起,叮叮的滴在地上。

  梅度却连头也没抬,他搂紧了佳贝对灵月道:“你捉住我的衣衫。”灵月点点头依言伸出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袍子,梅度大步一迈,灵月只觉得面前有些眩晕,不由得眯起眼睛,再睁开时,发现竟已到了净水庵门口了。

  灵月回头看时,那潭水已远在百丈之外,远远的在月光下泛着清辉。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人如何能迈出如此大的步子?

  梅度唤出一个比丘尼,迅速找了间屋子,又升起火盆来,等灵月换下满身湿衣再过来看时,佳贝依然在梅度怀里,一点也没有醒来的样子,不由得忧心道:“先生,小姐她……”这时却发现佳贝虽未换过衣衫,她的衣服却不见湿气,仿佛从来没有下过水的样子。

  她早知道梅度本是异人,于是便压下心头讶异,反倒安下心来,心道他绝不会瞧着佳贝危险不管。

  果然片刻,梅度便放下佳贝,给她盖好被子淡淡道:“她与孩儿均安然无恙,明早醒来,莫跟她说见过我。”言毕就出门而去,灵月追了过去,含泪道:“先生,小姐……小姐为何这般多灾多难?”

  梅度停下了脚步,半天才叹道:“莫道人生尽苍凉,苦乐本是真道场。”灵月还欲再问问清楚,他却已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日佳贝醒来,见到灵月,又知道腹中胎儿平安,自是十分欢喜,只是不知昨夜后来到底如何,十分好奇想问问清楚,灵月略过梅度,含糊道恰有高人路过。佳贝听得狐疑,恰好这时有一女尼推门送粥进来,合十问道:“施主是否身怀有孕?”佳贝奇道:“师父如何知道?”

  那女尼答道:“师父慧心曾有嘱咐,说应有一位身怀有孕的女施主前来,教我们在此等候。”

  佳贝和灵月对视一眼,问道:“慧心师父不在庵中么?”女尼答道:“师父出去云游了,不晓得何时回来,但教施主一定安心居住,说是在庵中方可保得母子平安,千万莫要离去。”

  佳贝一听,记得住持方丈曾讲过慧心师父精通佛法,想了想便安下心来。于是道:“有劳师父,打扰佛门净地了。”女尼答道:“既上门来,谓之有缘。”佳贝看她面容慈祥,一脸微笑,细算算自己有几个月要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道:“我给庵里些布施,顺带给亡夫做一场法事。”那女尼笑道:“但凭施主意愿,不给分文也无妨。”

  等那女尼走了,佳贝问灵月道:“我们还有多少银两?”灵月答道:“不足百两。”佳贝想想道:“取五十两给庵里做香油钱罢。”灵月应了,返身去拿包袱,拿出五十两来,却立在地上犹豫,心道此后二人无依无靠,还有个孩儿要出世,又不见得一辈子在庵里讨生活,应该多存些钱才是。于是自已做了个主张,放了二十两回去,只拿了三十两封做一包,取了拿去给那女尼,女尼接过掂了一掂,合十行了个礼道:“施主如此大方,自是功德无量。”

  第二日庵里要给子旭做法事,谴了个师父来问子旭的生辰死忌,见佳贝一问三不知,提醒她道:“女施主,婚书上都有生辰不是?”她听得此言越发怅惘起来,自己与子旭没有拜堂成亲,未婚先有子倒也罢了,原来自己现在连子旭的年纪都不知晓,只好道:“未曾带得婚书,暂容我想想,此事缓缓罢。”

  灵月晚上却做了一个怪梦。梦到自己去往庙中朝拜,遇到一名比丘尼模样的人,见了她二活不说,就拿出一张字纸给她,她也略略识得几个字,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张借据,分明写的她欠银二十两。她手执了借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欠谁银两,正觉得奇怪,见人潮都涌往大殿,便也急忙赶去,进了门却发现诸多众人一人坐了一个蒲团,四面分明没有站立之人,她却无论如何寻不到位置,找不见自己那个蒲团。

第66章 不过一块糖
  灵月晚上却做了一个怪梦。梦到自己去往庙中朝拜,遇到一名比丘尼模样的人,见了她二活不说,就拿出一张字纸给她,她也略略识得几个字,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张借据,分明写的她欠银二十两。她手执借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欠谁银两,正觉得奇怪,见人潮都涌往大殿,便也急忙赶去,进了门却发现诸多众人一人坐了一个蒲团,四面分明没有站立之人,她却无论如何寻不到位置,找不见自己那个蒲团。

  早上醒来,隐隐觉得此事与自己私自瞒下二十两银子有关,踌躇再三去找佳贝商量,见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左右扭捏。佳贝见她反常,起了疑心再三追问,她这才说了。

  佳贝听了笑道:“你这丫头,哪里又欺瞒得了鬼神。”灵月有些羞惭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佳贝道:“有过改之,善莫大焉。你现在去补上了不迟,只是须向主持说明缘由。”灵月“啊”了一声道:“一定要说明么?直接补上不行?”佳贝道:“当然要说清楚,大白于天下才能明示你的悔改之意。”

  灵月垂了头,在屋子里转了半天,叹了口气终于拿着二十两银子去寻主持,排除万难,吞吞吐吐的说了,才又安心回来。反而再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有些轻松道:“我说啦。”

  佳贝见她表情,笑道:“其实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也不是?”她看着灵月红着脸点点头,不禁想起秦易,秦惜惜,唐天威等等一干众人,纷纷扰扰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在她眼前闪过,半响幽幽叹道:“我幼时与邻家哥哥一起玩耍,为争一块糖气愤不过,拿起石头直接敲破了他头。”灵月听得此话,正有些不解,听得她又道:“现在觉得眼前许多难关和一时意气之争,过不了多久回头看时,左右不过是当时的那块糖罢了。”

  说完这话,她觉得自己竟似将这些恩怨,全部“放下”。

  她安下心来住在庵里,已是春天了,天气慢慢暖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便有种心止如水,灵台清明的感觉;又过了反应期,吃饭渐香不再呕吐,时常出来走走,身子一天好过一天。灵月自己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看见她这个样子更是瞧在眼里喜在心上,

  净水庵值了许多垂柳,已生出叶来,佳贝立在柳下,想起自己从前与好友一起在晨光中跑步,现在没过多久,自己居然跑到大唐来了,匪夷所思。她现在学得乖巧,绝对听慧心师太的话,不迈出庵门一步。

  晚上吃过饭,她照例在灯下翻阅女尼送来的佛经故事之类书籍,初时觉得晦涩,慢慢能够看懂,又见其中解释了许多科学并不能解释的道理,觉得也有些趣味。正读之间,见灵月慢吞吞走进来,瞧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笑了笑道:“有什么事?说吧。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灵月走上前来慢吞吞道:“小姐,有人想要见你。”她一怔,接着道:“是谁?”

  听得有人低声道:“是我。”她刚合上书站起身来,就看见秦峰推开门走了进来。

  佳贝再次见他,觉得有些尴尬,秦峰却慢慢上前来,打量她微凸的小腹,半响目光又回到她脸上道:“佳贝,你还好么?”她不由得垂了头低声道:“还好。”

  她说完这句,等了许久见秦峰也不言语,刚想抬起头来想瞧他表情,却听他道:“我一听到你有了身孕,便有句话想问你,你且说说,你那天说的话,有几分儿是真心?”

  她正暗自猜测,依然想不出他所指的是那些话,秦峰又道:“你莫非是因为这腹中孩儿,才说那番话么?你心里终究还是有我不是?你是怕我待你不好还是不善待这孩儿?这孩儿又没罪过,我岂会待他不好?”

  佳贝听得愣住,秦峰看了看她,又继续道:“佳贝,……亲……也亲过啦,你总该和我说句真心话罢。”

  她脸一热,愣了半刻才想,结了婚还有离婚的,亲一亲又算什么?于是轻声道:“梓臣,我那天说的都是真心话。”

  秦峰已知晓她到牢里看过暗血头目,又向灵月打听过,灵月虽言辞闪烁,他也听出佳贝竟然是将一颗心都拴到子旭身上了,但仍是不死心道:“你是奉子成婚罢?现在他已经死了,你大可不必如此。”

  说罢看佳贝面色无甚变化,又小心翼翼道:“若我肯舍了这家国责任,带你一起浪迹天涯,将这孩儿也当做亲生,你可否愿意和我一起走?”

  佳贝见他表情专注,觉得有些讶异,也不知是什么改变秦峰,原先的他,照理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思忖片刻摇摇头道:“梓臣,对不起啦,我不能离开这里。”

  “我那日离开长安逃婚,你当时若不是遣了灵月,反是与我一起逃了,我今生便跟定了你,做妻做妾都好。”

  她的目光在灯下光变得温暖起来,秦峰听她说起当日情景,又见她双颊浮上醉人晕红,正心神一荡,却听得她叹了气道:“只是现在的我,已不是当初的我啦。”

  “有一人曾答应过我,我若跟了他走,他便什么都能够放弃。他……虽然能逃得出来,但为了我和未出世的孩儿,居然……选择了去死。……他可能自己都不晓得,他始终会在我心里。”

  秦峰听她慢慢道来,一字一句似重锤打在心上,这些日子来思念日深,他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决定,不料想见到她后,心上人面上的迷人风情却是为了别人,直觉得人生真是残酷。半天才道:“我可以带你离开,为你遮风挡雨。若现在你四处都无容身之地,你也会这般回答我么?”佳贝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秦峰见她如此坚决,身形微晃,半天不发一言。佳贝偷眼看他脸色,见他面色灰黯,她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好小声道:“对不起啦。”

  秦峰却回过神来,细细瞧了瞧她,又叹了口气道:“既不愿跟我走,就快些逃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哪怕是去高丽,即便是重回泉盖苏文哪里,也比这里安全许多。”
第67章 浮踪若寄萍
  秦峰却回过神来,细细瞧了瞧她,又叹了口气道:“既不愿跟我走,就快些逃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哪怕是去高丽,即便是重回泉盖苏文哪里,也比这里安全许多。”

  佳贝睁大了眼睛道:“这是为何?”秦峰道:“我既能找到你,便有人一样能找到你。现在朝廷已有人知晓你腹中孩儿是谁的骨肉,只怕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官兵找上门来。你说,他们寻到了你,会如何待你?”

  佳贝这才想起这是个诛连九族的社会,皱眉道:“犯下逆谋之罪的是孩子的父亲,孩儿清白无辜,有何罪过?”她一时间想起子旭,顿觉十分凄凉,说道:“他已经死啦,即便孩儿出了世,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又能如何?难道定要赶尽杀绝不成?”咬了咬牙又道:“我倒不如直接进宫,找李世民说理去!”

  秦峰叹道:“光凭最后这句,便可治你个不敬之罪。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当年李密死时,这暗血贼首还不是未出世的孩儿?他们即便会放过你,也绝不会放过你腹中胎儿。”说罢,又瞧了瞧她低声道:“佳贝,我必定会拼了性命护着你,你跟我走如何?我武功不错,在江湖上也有些人缘,若是带了你,说不定还可保个周全。”

  佳贝瞧他目光清澈,心里十分感激,静下心来暗自思忖,自己仿佛是身边这些人的灾星,哪个对自己好的,必是逃不过。先是害惨了梅度,又死了子旭,若真若秦峰所说,难道还要累他陪上性命不成?她思来想去,终慢慢平静下来,良久摇了摇头淡淡道:“梓臣,不是说人各有命?我听天由命罢。”

  秦峰半响叹了口气,刚刚告辞出去,灵月即进来拿了个小盒子道:“五公子给小姐的。”佳贝伸手接过,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只夜明珠,散发着淡淡光晕。她想起在惠恩寺,自己欲听钟声,将全身财物尽皆供佛,连同这夜明珠也一同舍弃时候,曾对他说过舍不得夜明珠之类的话,不想他如此有心,竟然又寻了一只给她。

  她现在已经学会使火褶子,对于夜明珠,再无什么舍不舍得,情知秦峰腼腆,话说了这许多,最后这点小小东西居然又教灵月转交,握了在手,觉得似握住了他心意,十分温暖。

  秦峰走后十余日,一直风平浪静。初时佳贝有些担心,终又慢慢静下心来。

  春天是真的来了,仿是一瞬间,便占领了这庭院,在院中的绿草中催出红红白白的花朵来。但是全庵之人,好象只有她和灵月,能静下心来欣赏这院中美景,连续几天,庵中师父们都进进匆匆,好似忙的很。

  佳贝终按捺不住好奇,中午时分问送饭女尼道:“师父,可是出了事么?”那女尼合十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南面昭缘寺中的主持方丈圆寂了,这些天来我们一直在做法事。”

  她听了忙问:“是南面十里的昭缘寺么?”女尼答道:“正是。”她又道:“数月前我还曾在那里暂住,住持方丈精神好的很,怎么会突然圆寂?可是得道了么?”

  那女尼答道:“我只知出生并非人之伊始,死亡也并非结束,却不晓得方丈有无得道。止听说住持方丈教惠清师兄去寻数年前离寺的惠明,不料好不容易寻到,又苦劝了几个月,心灰意冷的惠明却不肯回来,方丈听闻此消息后,当天便圆寂了。”

  佳贝听得这缘由呆住,不是说,所有错误都可回头么?原来有些错一旦铸成,便已无法弥补。记得小时候学成语,老师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自己据此与邻家哥哥辩论,不料他撇了撇嘴胡搅道:“如果羊已尽亡,补牢又有何用?”自己当时便语塞,只余瞪眼的份儿了。

  前些日子里方丈的言谈话语尤在耳际,现在却已与自己阴阳相隔。这令她又想起子旭来,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人生真真太多遗憾!

  那女尼听她叹息,微笑道:“人生本是无常,施主也不必感叹。若在红尘之中,自当珍惜眼前,好好保重身子才是。”佳贝听得此语觉得体悟甚多,于是连连点头,这时灵月却已急急推门进来道:“小姐不好啦,有官兵正向这边过来,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她吃了一惊,见那女尼也站起身来,索性问她意愿道:“师父看我该如何是好?”那女尼道:“慧心师父曾言施主最好不要离开此地。”灵月听了急道:“若官兵来了,还不是要被强行带了离开!”那女尼听了道:“若局势紧迫,还请施主自行选择。这庵里有后门,如果施主愿意。我现在便带你们去。”

  佳贝正在踌躇,已听得一人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三人齐齐望向门口,正见一人身穿土灰长袍跨进门内,白嫩的脸上美目流盼,竟然是秦惜惜。

  佳贝有些讶异,灵月已惊喜道:“郡主!”秦惜惜见她下拜,伸手制止道:“不必啦,时间紧迫,再有片刻抓人的便来了。快快收拾随我来罢。”灵月应了一声,秦惜惜见佳贝还在发呆,瞧了瞧她的肚子,又伸手去牵了她手低声道:“姐姐,我是真心帮你。”

  佳贝看她穿的件袍子灰扑扑地,把曼妙身材全都藏了起来,瞧起来只是个美貌民间女子,想是图个行事方便。原先种种她已决心忘却,现在时间紧迫,当下也来不及向庵里众人拜别,便随她和灵月从后门悄悄离去。秦惜惜早在后门备了辆马车,灵月扶她小心坐了,秦惜惜神情专注,侧耳听了听道:“我们得快些,他们已经进了庵,再不走就要被追上了。”说罢便重重的挥下了鞭子。

  山路有些颠跛,马车里也备了厚厚被褥,虽然秦惜惜早有准备,佳贝还是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她刚想在被子里呻吟几声,但又想秦惜惜亲自赶车,显然不欲让第二个人知晓。人家既有这份心意,她又哪有好意思再生枝节,终硬生生的忍住。

第68章 自有人相助
  山路有些颠跛,马车里也备了厚厚被褥,虽然秦惜惜早有准备,佳贝还是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她刚想在被子里呻吟几声,但又想秦惜惜亲自赶车,显然不欲让第二个人知晓。人家既有这份心意,她又哪有好意思再生枝节,终硬生生的忍住。

  灵月看得不忍,凑过去问秦惜惜道:“郡主,什么时候能到?”秦惜惜答道:“既然冒了险,当然要寻个安全之处。”她听了返回车里,见佳贝满脸痛苦,索性狠下心来,点了她睡穴让她沉沉去睡。

  在佳贝昏昏沉沉中又行了一天,马车才渐渐慢了下来。灵月见驶进一处小镇,小心道:“是这里么?”她等得秦惜惜点头,回去唤起了佳贝,喂了她一些水喝。

  马车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门口停下来,佳贝慢慢下了车,刚走了一步,便绊到一块石头,她毫无防备,“咚”的一声面冲下重重扑在地上。

  灵月和秦惜惜齐齐惊呼了一声,都赶来扶她,见她慢慢起来,清丽的面孔有些扭曲,捂了小腹道:“我肚子痛。”两人登时花容失色,灵月道:“我这便去请大夫来。”秦惜惜刚将佳贝扶至门口,一名女子已开门迎了出来道:“郡主来啦?快些进来罢。”这女子佳贝也认得,是秦惜惜的小丫头剑奴。

  两人扶佳贝进了屋子,又扶她到床上躺好,剑奴立即将一粒腊丸掰开,取出里面丸药给她道:“郡主,先将这个吃了。”

  佳贝看看了秦惜惜与剑奴,又看到剑奴梳的发髻,竟与自己一样,变成了已婚妇人的样式,她心中警铃大响,于是将剑奴伸到唇边的手挡了回去道:“这是什么?”秦惜惜见她眼神戒备,也问剑奴道:“这是什么药?”

  剑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上午有一位穿白衣的先生来过,自称是和泰郡主熟识,四处看了屋子,布置了不少东西,又给了我这腊丸,教我等你一进门便给你吃,说不必请大夫了。还留下一只佛珠手串,要你这几个月都带在身边。”说罢将手串递到佳贝面前。

  佳贝伸手接了过来,瞧见这串佛珠的每一颗珠子上面都有细细的花纹,翻来覆去看了清楚,原来是朵朵梅花,心道她所说的这人是梅度么?但想秦惜惜也知道自己与梅度熟识,这是不是他们设的圈套?如果是,腹中胎儿恐怕凶多吉少。转念又想,剑奴并未看见自己摔跤,为何说不必请大夫?

  一时间真假难辩,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惜惜听了道:“白衣先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剑奴伸手比划道:“我问他名字他不肯说。个子高高的,有这么高吧……长的很好看呢,白净面皮,眼睛细细长长,还很亮。”说罢拍了一下桌子道:“对啦,穿的长衫上还绣了淡淡梅花,好似一位文人雅士。”

  秦惜惜道:“原来是他!”佳贝听她说起这些微末小节,已确定是梅度无疑。想着梅度为自己做的种种,心里五味陈杂,呆了片刻,一句话没说,拿起药丸就吞了下去。

  秦惜惜有些恼怒道:“你这般信他!”佳贝也不说话,伸手接过剑奴递来的水喝,秦惜惜瞧了她半天,叹了气道:“唉,我这是生的什么气?现在不管你嫁谁,只要你开心高兴,我都应该欢喜才是。”说罢,坐到她床边道:“姐姐,你对朝廷有功,圣上又宽厚,但现在圣上远征高丽不在朝中,许多朝中大臣已插手此事,他们若寻到了你,倒不见得会对付你,但你腹中胎儿是决计留了不住。”

  贞观十九年(645)二月,唐太宗以高丽执政泉盖苏文弑主虐民为由,亲率六军,从洛阳北进,率兵攻打高丽。

  秦惜惜说罢,替她搭了床薄被又道:“我已派人去安排,这里离吐蕃不远,等一有机会我便送了你去,等生下孩儿住得几年,风头过了再接你回来。”佳贝听了她的话,想到自己以后依然是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心里觉得郁闷起来。剑奴却插话道:“可是那位白衣先生说过,若是离了净水庵,便一定要一直居于此间,方可保得母子平安。”

  佳贝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正在惊疑间,一名婢女已领了灵月与一人进来,灵月道:“大夫来了,快给小姐瞧瞧。”

  大夫是位年老长者,精神矍烁,把过脉脸上现出惊奇表情,半响笑道:“老夫还未见过如此奇特脉象。小娘子本来气血阴阳两失调,胎儿万难保住,但似服过甚灵丹妙药一般,居然将这摇摇欲坠之根基又重新打起,不仅母子皆平安,胎儿还有越长越旺之气象。”

  佳贝听了这话,一颗心总算暂时安了下来,原来那人果真是梅度不假,她身边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灵月眉开眼笑,一叠声的问大夫道:“真的么真的么?”看到大夫点头,她开心得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佳贝脖颈,佳贝见她眼里泪花闪闪,轻拍了她的头笑道:“傻丫头。”

  送走大夫,秦惜惜问她日后打算,她对梅度绝对信任,于是便对秦惜惜讲不用安排去吐蕃的事情,只想安心在这里等产。秦惜惜叹了气告辞离开,剑奴却十分殷勤,又是茶点又是水果,都是她亲自端来。灵月听过了梅度所做之事,沉默良久,小声对她道:“小姐,梅先生待你真好。”

  她这样一讲,佳贝抬手摸摸腕上的串珠,思想起梅度白衣胜雪的风姿来,半响幽幽叹息了一声。

  晚上时剑奴又唤了人为佳贝准备洗澡用水,她有些好奇道:“剑奴,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剑奴却笑而不答。佳贝又道:“还不到一年未见,你竟然已经嫁人了么?”见她笑着点头,灵月也奇道:“这事真是稀奇!我都没有听说,你家相公是谁?我可见过?”

  剑奴掩了口笑道:“我家相公,也是郡主和灵月的故交,明日他便来相见。”佳贝灵月听了,对视一眼,待剑奴走了她二人又细瞧过房中陈设,猜了半天,也实在想不出是哪位故人。

  第二天清早,佳贝起床洗漱完了,便听得有人在屋外朗声道:“唐兄,一年未见,别来无恙?”这声音颇为耳熟,她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于是迈步到了屋外,抬眼瞧去,一个白衣人抱了拳笑眯眯站在阶前,她吃了一惊道:“是你?”

  原来这人,是与她在去往高丽船只上同行的熟识,居然是那位操琴惊天地泣鬼神的骆先生。

第69章 目标不是我
  原来这人,是与她在去往高丽船只上同行的熟识,居然是那位操琴惊天地泣鬼神的骆先生。

  两人进屋坐下,佳贝奇道:“骆先生,你不是在高丽么?贤之怎么肯放你?”她说完这话,突然想到剑奴曾讲过的话:“我家相公,也是郡主和灵月的故交,明日他便来相见。”她立即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剑奴……你……剑奴……”

  骆先生见她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笑道:“不错,剑奴正是内子闺名。”灵月听了也惊呼出声,骆先生见她二人讶异,只道自己虽是被秦惜惜救出,但她不仅要为亡夫守孝三年,更是立志守节,终究与自己是有缘无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去年回到中原不久,便遵母命成家了。

  佳贝见他言辞淡淡,为何娶了剑奴也略过不提,比去年见面时显得成熟稳重许多,她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喜欢哪个,难道母命难违就要娶自己不喜欢之人么?刚想出言相诘,突然想起石散人曾经说过,秦惜惜是天生克夫命,若真嫁了骆先生,说不定骆先生便成了第二个唐天雷——英年早逝了,与爱情相比,显然是命更当紧,于是她紧紧闭上了嘴,只是想起唐天雷,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骆先生见她表情,只道她叹息自己与秦惜惜之事,低声道:“我与剑奴已拜过天地,既然娶了她为妻,在天与地面前都跪求了承认祝福,当然要敬她爱她一辈子。” 佳贝闻言,心道骆先生虽然娶的并非自己心仪之人,瞧这意思也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剑奴倒不用担心老公爬墙。她想起今人一夫一妻依然要包N个二奶,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骆先生却换了口气,笑道:“还有一位故人,我带你去见见?”她忙道:“还有一位故人?谁?”听得有人哈哈大笑,一人掀开门帘进来道:“是我。”

  果真也是一位故人,原来是罗十三。他没有什么变化,简单同佳贝打了个招呼,坐至榻前放下两页纸道:“骆先生,相烦弹奏一曲。”骆先生应了一声,唤人取了琴来,稍做调整,便照着纸上曲谱弹了起来。

  佳贝听到淡淡琴声传来,五音丛鸣,飘然入耳,泠泠涓涓,虽淡却有味,而且慢慢觉得越来越静谧起来。

  她神思恍惚起来,眼前的房舍人物都渐渐隐去,变作一片朦胧薄雾,身边似有参天古木渐渐清晰,她向前走了几步,迷雾散尽,豁然开朗,原来自己置身于一处极美的山野之中,脚下绿地葱茏,更盛开着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身畔不仅有姿态各异的苍松翠柏,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树木,前面不远处有一挂瀑布,银白似练,水直冲下来汇成小河从她身侧流过,清澈见底,水底静静躺着五彩石子,还有缕缕碧绿水草轻轻飘动。

  佳贝去过许多名胜古迹,却没有一处能有如此极致美景,不仅觉得眼界开阔,连胸中烦闷之气尽皆除去,她心旷神怡,体会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欣喜,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她瞧着潺潺溪水从脚下流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惊叹着一路朝前走到瀑布面前,寻了块青石坐了,瞧着这美得似真似幻的景致,开心的半响不知如何是好。

  偶尔听得一两声鸟鸣,抬头看时,半空中正有疏疏几只黄鹂飞过,她站起身来,走到瀑布侧边向瀑布伸出手去,有几滴水珠飞溅至她手掌,清凉湿润。

  她还在欣喜之中,突然耳边再听不到瀑布水声,面前的瀑布变得模糊起来,身边的青翠树木也似越来越远,她有些怕惶恐,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依然是坐在屋子里,对面是骆先生与罗十三。

  手中还是一片清凉,她心中讶异,低头一看,原来端着的一杯菊花茶早已凉了,不知何时洒了些许在手。

  骆先生已停了操琴,罗十三叹道:“音随人心而发,应妙指而响,骆先生竟可将琴家之手与心、听者之耳与神,相溶相得,真乃奇人也。”

  佳贝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竟是入了骆先生琴境,不由得叹道:“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这首是李白的诗,叫做“听蜀僧睿弹琴”。骆先生听了她的诗,也叹息道:“唐兄果然才高八斗,只是我并非僧人,怎能到如此空灵境地?谬赞啦。”佳贝听他感叹,笑道:“你弹琴用的是自己的指头,我吟诗却只用自己的舌头,这些诗作啊,都是先人做的。”

  骆先生愕然道:“许多地方都在传颂你那首床前明月光,难道不是你做的么?”说罢摇了摇头道:“如此脍炙人口,若是先人做的,早就流传开来了。”

  佳贝听了掩着口笑,刚才看到一场美景,现在这事又太逗,觉得这可能是今年来最开心的一刻,不由得想起先前种种,又想静夜思若真到处流传,李白却没有出世,自己竟然还是改变了历史,于是重重叹息了一声。

  罗十三闻她叹息,淡淡道:“你也莫要叹息,其实人生多些苦难,并非什么坏事。”佳贝听了他的话,觉得满腹苦水翻腾,半响道:“我是招谁惹谁?”罗十三道:“人在尘世就是如此。对你好的,要你留恋这红尘放不下;对你不好的,又让你觉得苦恼不堪。其实你后来遇到的这种种并非你这魔难。”

  骆先生道:“莫非是为别人承受的?是祖上留下来的么?”

  罗十三摇摇头道:“只是她腹中胎儿有些罪孽,一些阴魂生缠,不想让其生下来罢了。”说罢对她道:“你第一次瞧见那些阴鬼,撞到鬼打墙,他们本欲惊了你马,让你颠跛受惊掉了这胎儿,你却得到异人相救,是不是?”

  佳贝低头回忆,想起他说的正是自己在长安城外竹林处等子旭的那夜,自己是骑了马不假,马却没有受惊,原来是梅度托李淳风救了自己。

  罗十三见她不语,又道:“它们想出了种种办法,下药、浸凉水,使石头来绊你,其实与你夙无恩怨,目地只有一个,就是要你堕掉腹中的胎儿。”

  佳贝听完这话,想起自己刚入骆先生家时,门前极不起眼的一块小石头,居然就绊到自己,跌了个大大的跟头,若不是梅度几次相救,恐怕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早就在这重重算计之下流产了。

第70章 造化偏弄人
  佳贝听完这话,想起自己刚入骆先生家时,门前极不起眼的一块小石头,居然就绊到自己,跌了个大大的跟头,若不是梅度几次相救,恐怕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早就在这重重算计之下流产了。

  她突然想通不少事情,李淳风曾说过子旭已与自己联在一起,唐家兄弟看来一直并未放弃,死缠烂打,惊马,下药,绊跤,还串通水鬼,因为自己有掌心印之故,水鬼无法迷惑自己,转而魅了灵月,利用自己对灵月的感情,教她跟随下到凉水里去……如此种种,目地都是要弄到她肚子里的胎儿罢了。

  她心里有种不好预感,莫非?……

  罗十三见她噔大眼睛,淡淡道:“其实再正常不过,与你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来投胎?既能做你子女,必定与你大有渊源。”

  “这人虽是自杀,但是寿数也将终了。关键他死时曾萌发一念,这世他以一死相报你之情份,下世再不要掉入这恩恩怨怨之中,想要抛开一切。这一念也类似修行,所以便有正神守护,这胎儿倒也不是那么好弄掉的。恰好有人放心你不下,一意要来相救,因了他的情深爱护之心,刚好被守护之神利用他来帮你,好教你腹中这胎儿有惊无险。”

  佳贝脸色渐渐灰白起来,无怪乎灵月可以看到子旭,他却一直不来见自己,原来竟是要将自己忘却,而他现在竟然要投胎来做自己的儿女,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呆了半响摇头喃喃道:“你说的这些,我不信。”

  罗十三道:“人就是这样喜欢自己骗自己,情痴爱欲本应有了肉身才具。他没了肉身,难道还会对你痴恋不成?他当初虽发了这一正念,但即便要修行,也必须偿清罪业,正神之上还有维护天地规则之神,于细微之处掌控事态,被控制利用之人神都茫然不知,只以为自己已掌握全局。”说罢冷笑道:“你去问问梅度,他一定以为自己在这宅子里布下五行阵,又给你法宝护身,便可保你母子平安罢?”

  这话不仅佳贝听了心惊,连听得模模糊糊的骆先生和灵月也都吃了一惊,佳贝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又听到这话,继续摇摇头道:“罗先生,你这话我更是不懂啦。”

  罗十三叹道:“照我看来,这事必定出了梅度意外。若他舍弃一身修为,你平安生下孩儿倒有可能。”说罢又冷哼道:“即便他舍了一身修为,保你平安生下了这孩儿,可你带在自己身边,也是养不大的。”

  这话佳贝听得明白,惊道:“这又是为何?”罗十三道:“你虽是他生母,但福禄甚薄,已无法庇佑他长大。若想平安长大,必要靠一位大德之士之德行护荫,认到他家抚养,才可平安无忧。”她听了道:“先生,什么才算是大德之士?你一定是罢?”

  罗十三道:“我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无法担此重责。大德之士么,面前就有一位。”佳贝见他眼神有意无意扫过骆先生,骆先生也瞧见他的眼光,大惊道:“罗先生莫开玩笑!骆某哪里当得起大德之士这几个字!”

  罗十三叹道:“先生不必谦虚。单说能操琴到如此境界,若非心清神明,便断然做不到。若先生称不上大德之士,我所见过之人,没有几个能称得上了。”

  骆先生还待推辞,佳贝已离了座位,走到他面前,扑嗵一声跪了下去。他大吃一惊,待伸手去扶,但男女授受不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连连道:“郡主快快请起,折杀骆某了。”

  佳贝垂了头道:“罗先生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我与先生也算有缘,若您答应替我抚养这孩儿,我必定粉身碎骨报答。”骆先生道:“扶养个把孩儿有什么难的?何需如何大礼?郡主快快起来吧。”

  灵月心道果然母子天性,孩儿还未生出来,母亲就已这般忧心了,她听骆先生回答爽快,一脸惊喜的赶忙去扶了佳贝起来,佳贝也似有些意外,说道:“先生怎应得如此痛快?”骆先生道:“当日高丽之时,郡主不是也曾经相信我来?我廖廖几语郡主便谴人万里送信,这情义我可一直记在心里。再说和仪郡主也曾托我万千照顾郡主母子安危,我也是应了她的。”

  “现在我又答应了郡主,既已承诺了这许多人,就要担得起这信义二字,若郡主能平安生下孩儿,莫说认我做父,就是叫我做仆,我也是肯的。恰好内子也身怀有孕,临盆之日估计比郡主晚不了几天,这也正好有个借口,到时万一有外人问起,只说双生便是。”说罢又道:“这两个孩儿我与内子必定一般看待,绝无任何偏袒。”

  原来剑奴竟然也有了身孕。他这话说完,罗十三连连点头道:“好啊!骆先生果然好啊!好!”

  佳贝得到骆先生肯定回答,心里踏实不少,但依然有些担心,不知道胎儿能否顺顺当当生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春去秋来,院子里的草木染上淡淡金黄秋色,贞观十八年,竟已过去大半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里记着梅度的话,哪里也不去,只是闲时在院里逛逛。肚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重,离产期愈近,她越发惴惴不安。反而是剑奴挺着肚子安抚她道:“郡主,这是女人必经之路,不必害怕,安心生产便是。”

  灵月也直在身边劝慰,她听了稍稍安下心来,但没过几天就觉得肚子痛,大惊失色道:“啊,我开始痛啦,可是要生了?”灵月也没有经验,急急去喊了众人,两名经验丰富的稳婆来检视一番道:“娘子不必担心,真正分娩还要几天,我们会一直陪在娘子身边,千万不要太焦虑。”

  果然后来两天,疼痛有愈加愈烈趋势,她牢记了稳婆的话,咬牙坚持着,事到临头反而没有慌乱感觉,倒安心下来,自己已坚持到要把孩儿生下来了,中途再无夭折可能,只盼得能过了这一关,能将孩儿顺顺当当生了下来,再交由骆先生,教他平安长大。

第71章 生死一念间
  
  果然后来两天,疼痛有愈加愈烈趋势,她牢记了稳婆的话,咬牙坚持着,事到临头反而没有慌乱感觉,倒安心下来,自己已坚持到要把孩儿生下来了,中途再无夭折可能,只盼得能过了这一关,将孩儿顺顺当当生了下来,再交由骆先生,教他平安长大。

  又疼了两天,连稳婆都说要生了,厨房早备好了热水,万事俱备。不料几人折腾了一天,却不见胎儿出世,稳婆连连说一切情况正常,胎位也正,不知胎儿为何生不下来,接生了几十年也没见过此等现象。

  剧烈而持续的疼痛已让佳贝筋疲力尽。

  骆先生请了不下十个大夫来瞧,均瞧不出原因,无能为力,勉强开了几副催生的药剂,佳贝喝了,却没有一点作用,他心里只盼望有个罗十三之流的能来给瞧上一瞧,偏偏他几个月前就离开了,这种人神出鬼没,哪里又寻得到?

  他四处打听得五里外小青山有位神医,于是急急快马加鞭赶去请了;灵月不眠不休守在佳贝身边;剑奴也挺着肚子跟着里外忙乱,加之心急如焚她不小心动了胎气,骆先生的大夫还没请回来,她竟然提前生了————足足比预定日期要早上近一个月,虽然不足月,却痛痛快快生了个白胖男婴。整个骆家乱作一团。

  正混乱当中,一位女尼却到骆家来访,骆家人都十分谨慎,不肯放入外人。女尼笑道:“只管对难产的那位娘子说,净水庵主持慧心来了。”

  那人回来通禀,佳贝还没有说话,灵月便急道:“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她出去相迎,与慧心师太一同进了屋,佳贝脸上早挂满汗珠,疼得说不出话来。慧心师太瞧了瞧她,叹道:“这人世间是苦,但若不苦,又如何修行?”

  “你虽是为她自杀,可是你仔细想想,她有无教唆过你?本是你自己执念如此,现在却又不肯来这人世。”

  佳贝痛得厉害,勉强听出这话竟似不是对自己讲的,有些意外,一时间却想不出原因,听得她又道:“若执意而为,不仅算第二次自杀,更是害她也要离开人世,又背上杀人罪孽,前罪未还,再添新罪,滚雪球般越欠越多,何时才能还完?”

  她刚讲完这话,听得外面有人来报:“大夫来啦,大夫来啦。”慧心师太继续缓缓道:“她几乎已吃尽了苦头,你再这样折磨她,于心何忍?你好好想想罢。”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佳贝早已痛的视线模糊,意识也不清楚起来。不多时大夫进来,先是替她把了把脉,又探手向她肚子摸去,片刻露出讶异之色,接着便微笑道:“幸而遇到的是我。”说罢取出一袋金针,选了长长一根,在她肚子上摸了半刻,寻了个准确方位,一针扎了下去。

  灵月一直坐在床上搂着佳贝,不停用毛巾擦她面上的汗,此刻见她面色泛出红来,但眼睛却似闭上了,拍拍她脸,见她毫无动静,五内俱焚,含了泪狠狠向她人中掐去,听得她缓缓吁出一口气来,凑到她耳边道:“小姐,你要使劲,孩儿才能生得下来。”

  佳贝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又似听到又似没听到,灵月忍住泪道:“小姐!努力啊。”这时听得稳婆惊喜道:“出来啦出来啦!头已经出来啦!娘子再加把劲儿!”不多时,着便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灵月又惊又喜,眼泪也一串串流了下来。

  稳婆将红通通的婴儿包好,抱至佳贝面前笑道:“恭喜娘子啦!是个大胖儿子。”灵月也将嘴凑到她耳边道:“小姐,小姐,是个儿子!”佳贝虚弱到满面冷汗,虽将她们言语听得清楚,只能勉强在嘴角牵出一个微笑,连看一眼婴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灵月服伺佳贝安睡,才关上房门出来。又见外面慧心师父与那位大夫几人正相淡甚欢,她便径直走到那位大夫面前,跪了下去,喜极而泣道:“多谢先生救了我家娘子。”

  慧心师父笑道:“你还不知晓他的手段。今日换了他人,这母子二人定是没命啦。”灵月一听,原来这人医术直比华陀扁鹊,于是便伏下身去拜了三拜,那人赶紧笑着搀她起来道:“话不能这样讲,既然遇到我,医者父母心,自当尽力才是。再说也正如慧心师太所言,这母子命不该绝罢了。”

  稳婆正抱了婴儿,摇摇晃晃让他安睡,听了这话道:“我老婆子接生这许多年,从未见过这等稀奇之事。明明是顺生,胎儿却不得出来,汤药也不见效,先生只一针,便顺顺当当催了这孩儿出来,先生是如何催生的?”

  那人笑道:“这婴儿竟似不愿出生一般,隔了胞衣居然伸左手捉住了母亲肠子,我只不过是在他虎口处施了一针,他吃痛而松手,所以才得以顺利生产。”

  除了慧心师太,其余众人闻到这般高明医术,全都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稳婆有些半信半疑道:“老婆子活了一辈子,可没听说过这种事!”她说着便从伸手入襁褓,寻出了婴儿的左手来看,然后骇了一跳道:“乖乖,可是真的!”

  灵月见她神色也凑过去看,原来婴儿左手虎口,果然有一枚淡淡针眼。她心里也不禁佩服此人医术竟至如此境地。

第72章 翻来又覆去
  秦佳贝连歇了两天才缓过神来,她没想到自己年纪这么小就做了母亲,注视着怀里的小小人儿,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小宝贝胖嘟嘟的,躺在她怀里安静的吃奶,不时用漆黑的眼睛瞧她,很少哭,极爱笑。

  原来这里风俗,生下孩儿第三日有个说法,叫做“三朝洗儿”,骆家没几个人,却也热热闹闹来给这婴儿洗澡,还给了许多洗儿钱。等人散尽后,佳贝见慧心师太坐在旁边,正在瞧着婴儿的粉嫩笑脸,于是问道:“师太你说,生下孩儿却不能亲自抚养,为何我这般命苦?”

  慧心师太却叹口气道:“我在尘世之时,所遇之苦难坎坷比你更甚。我幼时父母双亡,十六岁嫁人,十八岁生子;十九岁时随丈夫渡河赶集,先是一时失手孩儿被河水冲走,我和丈夫沿河寻找孩儿,丈夫又被岸边草丛中毒蛇咬了,片刻便毒发身亡。我当时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多亏玉林寺的方丈大人点悟我,我才忆起前世。”

  佳贝听得十分同情,原来慧心师太曾遭遇如此不幸,果然比自己更命苦。抬头看她,见她一脸平静祥和,一丝怨恨也无,又淡淡道:“原来我前世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娘子,生了两个女儿,见丈夫宠爱妾室,十分嫉妒,偏巧这妾又生了个儿子,我见丈夫一心只向着她,越发妒恨起来,寻个了便宜时机,将一枚铁钉硬生生钉入了那婴儿头顶。”

  佳贝听得心惊,没想到她曾这般心肠歹毒,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孩儿。

  慧心师太看她紧张神色笑道:“我当时作出这等事,也是被嫉妒蒙了心智,过后十分后悔。那婴儿死了后,丈夫的小妾哭着问我道:‘姐姐,是不是你下的毒手?’我心慌害怕,见丈夫也在一边,急急赌咒发誓道:‘此事与我无干!若是我做的,教我来世无爹娘疼爱,丈夫被蛇咬死,儿子被水冲去!’”

  “当日里只是随口一说,不料今世却一一应验。”

  恰这时秦惜惜也来送洗儿钱,听到慧心师太这番话道:“不错,当年先祖父与表祖父相互传授武艺,并发誓赌咒互相不能掩藏,违者横死。不想二人原本旗鼓相当,互相学习后表祖父居然略胜一筹了。”

  佳贝奇道:“这是何故?”

  秦惜惜道:“表祖父当时曾赌咒说,若不能尽传罗家枪法于我祖父,他日必乱箭穿心而死。不想这誓言也应了,他未及三十岁,便被设计于陷马坑,果真死于乱箭穿心。”

  佳贝道:“你表祖父可是叫罗成?”秦惜惜点头道:“正是。可见这人啊,不能胡乱发誓,人都道头顶三尺有神明。”说罢瞧着她怀里婴儿道:“姐姐,这孩儿你可取好了名字?”

  佳贝可没想到有这等隐情,也点点头道:“这回可不敢胡乱答应人了。这孩儿啊,”她想想道:“既已认给了骆先生,大名请他取好了,至于乳名,就叫乐乐吧,我也没有什么心愿,只盼他这一世能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秦惜惜笑道:“这个名字好,不似剑奴那个,骆先生起了个名字叫做‘典典’,我问他何意,他瞪了眼半天才道:‘不可数典忘祖。’简直莫名其妙。”

  她说完便去抱佳贝怀里的婴儿,不想乐乐一瞧见她,便放声大哭起来,满面眼泪乱滚。佳贝再怎么哄都无济于事,秦惜惜见他哭的凶险,只好简单嘱咐几句便告辞出去。

  秦惜惜一出去,慧心师太便伸手接过乐乐,没逗几下,小家伙便咧开嘴嘻笑起来。慧心师太也笑道:“那大夫只以为自己医术高明,一针将这婴儿扎了下来,嗯哼,不想这家伙却是嫌人间太苦不肯来,若不是我三言两语说通,哪能如此爽快来到人世?他便是扎上五针,也休想扎了下来。”

  佳贝已听灵月说过那位神医高明,听得此言觉得讶异,想了想又道:“师太,那他现在还保留从前记忆么?瞧他刚才见了我妹妹,竟哭得这般厉害。”

  慧心师太摇摇头道:“不会。只剩一些模模糊糊影子,如见了某人觉得亲切,见了某人觉得害怕,从前没有肉身时候,都可自由自在飞翔,就如这般一样。”

  她说罢,将乐乐高高举过头顶再放下,如是几次,乐乐欢喜的咯咯笑出声来,慧心师太道:“这感觉正如无肉身时飞翔的轻松,他现在只是觉得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已经不知道原因啦。”

  佳贝听了黯然神伤,他终是忘了自己。

  慧心师太见她神色,笑道:“人就是如此,背后总是有看不清的原因在里面。就象刚才所说的那位罗成,他本是白虎星下世,为得就是替当今世上打下一片江山。看起来是乱箭穿心死的凄惨,实则是功成身退,奉命回天庭复旨了。”

  见佳贝有些惊奇,她又笑道:“这也没什么希奇,谁教他最英勇善战来着?今番圣上东征高丽,又带了这白虎星去,不过这次换了身份,变成白袍小将薛仁贵了。你瞧,这人世间的人,转生来转生去的,还不就是那么几个。”

  月子里的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子。很快便到了满月,典典和乐乐本是一天所生,虽差了几个时辰,满月酒却是同一天办。骆老太太早就盼着抱孙子,现在一下子来了两个粉团也似的宝宝,虽然一个不是亲生,老人家却不计教,笑得合不拢嘴。

  满月酒刚办完,便有人来访。来人只说识得灵月,她出去瞧时,吃了一惊,原来来人竟然是梅度。

  梅度见了佳贝,上上下下瞧了瞧,叹气道:“佳贝,你竟瘦成这样。”

  佳贝已在生死关走了一遭,这次见了梅度,有恍若隔世感觉,满心满眼都是怅惘,这时见他眼睛里有怜惜神情,一时间更说不出话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才强忍了泪道:“先生是来瞧我的么?”

The Myth 说...

第73章 谁又在笑谁
  佳贝已在生死关走了一遭,这次见了梅度,有恍若隔世感觉,满心满眼都是怅惘,这时见他细长眼睛里有怜惜神情,一时间更说不出话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才强忍了泪道:“先生是来瞧我的么?”

  梅度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来接你走的。如今我已保不得你这孩儿啦,你离他越远,他便越安全。罗十三既说骆先生已答应照顾这孩儿,他是至诚君子,你只管放心便是。你可时常来瞧瞧,待到孩儿平安长大成人,再接回自己身边。”

  佳贝见他依然如先前一般恬淡,又听他说保不得这孩儿,想起罗十三曾说过,若梅度舍了一身修为,你与孩儿或可平安之类的话,这说法与慧心师太所讲的说法在脑中撞车,她脑中一阵翻腾,瞧着一身白衣的梅度,终于问道:“先生,你是不是已将全部修为舍弃?”

  梅度却不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佳贝差点滴了泪下来,幽幽道:“慧心师太笑那位大夫,因那大夫只道我生下婴儿是他扎了一针的功劳,却不想背后另有原因,却是慧心师太以言语劝通所致。”

  说罢抬起头来道:“你一定在笑慧心师太罢?若不是你舍了一身修为,她只区区几句话如何能理得通?”

  梅度叹气道:“我没有笑她,本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哪个境界中的人,只可看到哪个境界的理。何况我现在,已什么都瞧不到了。”

  佳贝听了这话,眼泪终于滴了下来,她向来最听梅度的话,这时上前牵了他的袖子道:“先生,我这便跟你走。”

  她说罢便收拾了东西简单去同骆家人告别,本来想叫灵月留下照顾乐乐,又想朝廷武林都知道她跟着自己,留在骆家反而是个麻烦,索性带了一起去,只是临别时在乐乐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

  慢慢冬去春来,贞观十八年也已过去,贞观十九年春暖花开。这一年,太宗皇帝攻打高丽,遭到高丽名将杨万春顽强抵抗,至九月攻城不破。辽东早寒,太宗皇帝见天寒地冻便下令退兵,因有感杨万春勇武节义,于是送了他绢百匹,杨万春礼尚往来,在唐军退兵时亲率百姓及守城将士在城头相送。

  梅度、灵月、佳贝三人在大唐与吐蕃交界处开了间小小药铺,维持一家生计,过起平淡日子来。佳贝见他从前只讲因果并不医人,今番却做起大夫来,果真似已放弃修行了。她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与乐乐,才落到今日这副田地,虽然此番没有挨打,却比前日里挨了那许多鞭苔放弃更多。

  她身体极度虚弱,几个月来梅度给她悉心调养,才又慢慢恢复往日神采。灵月瞧着梅度苦心,女儿家心肠软,于是滴了泪劝她道:“小姐,我本来只希望你跟了五公子的,可是现在……梅先生对你这般好,你若是跟了他,绝不至委屈了你,……我也是欢喜的。”

  佳贝幽幽叹息了一声。

  天气虽越来越暖,却依然夜凉似水,佳贝抬头望着漆黑夜空中的星星,见梅度走近自己身边,问他道:“你知道这些星星中有什么爱情故事?”

  梅度披了件衣服给她道:“我只知太白星屡现白昼,将有女主天下。”

  佳贝抬起手来,指了天空中一颗亮星道:“我来告诉你罢,现在你瞧见这颗,叫做牛郎星。”她回头见梅度顺自己手指望去,又继续道:“旁边的两颗小星,是他挑着担子里的一儿一女,隔了银河那边的那颗亮亮的孤星啊,是织女星。”

  “我从小就听过他们的故事,织女下界来洗澡,牛郎偷了她的衣服,于是织女便嫁给了牛郎。他们本已做了恩爱夫妻,天界却扇私可慊厝ァE@杀嗖灰溃死吓5钠ぷ犯希劭淳鸵飞希跄赴蜗掠耵⒒苏馓跻映隼矗礁鱿喟酥荒芨艉右RO喽浴!?

  “据说每年七夕,这地上的麻雀儿和喜鹊儿都会飞到银河上为他们搭桥,好让他们通过鹊桥会面……现在啊,他们一家四口在桥上圆满幸福相聚了不知多少个七夕。”她神色里无限怅惘,幽幽道:“是不是神与神之间的爱情,才可这般长久?而人与人之间的爱情便逊色许多,在这尘世间或还能显出恩爱,离了这肉身,即使那个人再投胎转世,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梅度看她面上一片凄凉迷惘,拥住她轻轻道:“谁说会忘得干干净净?我便是无论如何都放你不下。”

  佳贝此刻模糊了泪眼在他怀里抬起头来道:“是啊,我几乎要对爱情彻底绝望,你且告诉我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我现在能不能相信你?能不能相信爱情?”她连连问完这几句,便伸手攀了他颈,将头埋入他怀里,由抽泣变作放声大哭,声音悲切,久久不停,她这两年虽遭遇坎坷,但从未大哭过,这次竟似要将这几年里所遭遇委屈苦痛全部哭了出来。

  梅度身子一颤,将她搂得紧紧道:“莫哭莫哭,我不能变戏法来哄你啦。”

  她一直哭个不停,听了这话更是哭到声音嘶哑。梅度将她面上眼泪拭了又拭,又在她耳边轻轻道:“佳贝,我们成亲好不好?”

  佳贝立即噤了声,红肿着双眼抬起头来瞧他,梅度见她发愣,在她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道:“嫁给我吧,我再不会教你哭。”佳贝有些吃惊道:“先生,你……”

  她细想想梅度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现在竟连毕生追求修行的目地要放弃。虽然这半年来他一直象个居家好男人,而因了他在身边,自己也踏实了许多,慢慢走出那段阴霾日子,也不再撕心裂肺的想着乐乐。只是她私心里还存着些想法,梅度终还没有放弃修行。

  梅度见她吃惊,搂了她道:“让我就似这般照顾你一生,不好么?”

  佳贝低了头道:“先生,你为我做了这许多,我……便是要求我给你为奴为婢,也不过份。只是……”说到这里,往事一件件一桩桩从眼前闪过,在唐家堡后花园凌空写字给她瞧的梅度;云林寺里要为她救秦峰的梅度;在高丽备受折磨的梅度;在幽州与她话别的梅度;在宫廷门口问她要不要救子旭的梅度……


第74章 冤冤又相报
  佳贝低了头道:“先生,你为我做了这许多,我……便是要求我给你为奴为婢,也不过份。只是……”说到这里,往事一件件一桩桩从眼前闪过,在唐家堡后花园凌空写字给她瞧的梅度;云林寺里要为她救秦峰的梅度;在高丽备受折磨的梅度;在幽州与她话别的梅度;在宫廷门口问她要不要救子旭的梅度……

  她抬起头来,看面前依然穿着一件白衣的梅度,心里感叹他整个人也如白玉一般。她想了半天才慢慢道:“先生,你说牛郎织女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梅度道:“当然是真的。”

  佳贝看着他道:“如果是真的,七夕那天,喜鹊儿都去天上给牛郎织女搭桥啦……地上应该瞧不见一只喜鹊,是也不是?”见梅度微笑着瞧她,低了头道:“那我们等到七夕那天瞧上一瞧,若真的寻不到一只喜鹊……我们再谈婚论嫁不迟。”

  梅度依然轻轻道:“好。”

  佳贝听到他的回答,脸慢慢红了起来。

  等到火热六月时节,佳贝决定带了灵月一起偷偷回骆家看望乐乐。临行时梅度嘱咐她道:“我现在什么也做不成啦,你自己千万小心,定要早些回来。”她点头应了,也嘱咐他道:“嗯。我知道啦,你……也是一样,要照顾好自己。”

  她说完这话,觉得自己和梅度有些象夫妻或情人话别,脸又一红,急急走了出去。

  她和灵月快马加鞭,赶了几天便到了骆家,开门的婢女认得她,正要带她去见骆先生与剑奴,她却道:“先带我去看看两位小公子,可好?”

  婢女笑着点头,直接带她和灵月来到后花园,想是骆先生与剑奴早已嘱咐过了,这婢女十分听她的话。三人转过一条花径是一丛翠绿灌木,从灌木处探头可以瞧见前面几株垂柳下有副大大竹榻,一人正袒了怀躺在上面呼呼大睡,手中执着的一把蒲扇已经低垂。旁边有两个白玉一般的宝宝在爬腾玩耍,另有一人拿了一只波浪鼓,正在逗弄宝宝。

  这两人都不是女的,躺着的那个瞧不清面目,而摇波浪鼓的那个佳贝却看的清清楚楚。竟然是秦峰。

  她心里犯了狐疑,这二人来此做甚?那婢女正待上前通报,却被她抬手制止,她又瞧见这两个孩儿都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和与她分别时大不相同,现在她已分不出哪个是乐乐,哪个是典典。

  正瞧着间,见一个孩儿从榻上捡起一件东西,爬至睡着的那人旁边,在他肚子上划着圈圈,而秦峰还在与另一个小孩儿嬉戏,将他逗的直是咯咯笑。

  睡着的那人可能觉得有些痒,迷迷糊糊中以为是蚊虫叮咬,于是伸手向发痒部位用力拍去,小孩儿手上那件东西却似是件尖硬之物,在他一拍之下,佳贝没有听到声响,那物事便直接没入了腹中。

  那人大叫一声,翻身坐起,睁眼看了两下便伸出仅有的一只手疾点了自己四周穴道,佳贝和灵月看得真切,这人他们也认得,竟然是秦易,已有血水自他身上滴落,那小孩儿的手被他用力一拍,当即便大哭起来。

  这变故实在仓促,佳贝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剑奴与秦惜惜几人已相继飞身过来,边分别抱起两个宝宝边四下查看询问,秦峰这时对旁边一人道:“快去请大夫!”秦易也忍了疼道:“是啊,快去快回,只说我腹中进了东西。”秦惜惜四处检视一番,拿起一柄折扇道:“啊,这扇中少了一根扇骨!”接着又跺足道:“我们刚离开片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剑奴却瞪了眼道:“这扇子这般结实,乐乐哪里来的力气,抽了一根扇骨下来?”

  灵月看了心急,她担心秦易安危,但瞧佳贝嘴抿的死死,于是附耳那名婢女低语几句,叫她唤秦惜惜来相见。

  那婢女刚应了一声过去,就见骆先生差人抬来一顶软榻,几人轻手轻脚扶了秦易上榻,抬到别的地方去了,顷刻之间,一片人便走得干干净净。

  过了片刻,秦惜惜又转了回来,四处瞅瞅发现了佳贝道:“姐姐,你偏偏这个时候来!”佳贝道:“怎么了?”秦惜惜带她到了屋里关上门才道:“大哥和五弟恰好过来串门,他们还不知道乐乐之事,只当是骆先生的孪生儿子,现在若瞧见你,必定会想起你当日腹中中孩儿,难保不起疑心,你说该怎生是好?”

  佳贝听了她竟然连秦易和秦峰也瞒了过,心里十分感激,半天才道:“秦易好似受了伤,要紧么?”秦惜惜摇头道:“他是练武之人,应该不妨事。”佳贝心里体谅她的难处,思忖半响道:“我今日先走好了,改日再来。”秦惜惜也想了想,笑着嗔怪道:“既来了,哪有不见孩子就走的道理?我这便去叫剑奴抱了过来给你瞧。”

  佳贝见她转身欲出去,伸手扯了她衣衫道:“等等……现在抱了孩儿来,不碍事么?”秦惜惜回头道:“大哥受了伤,五弟也忙做一团,应该没有闲暇注意旁事。”说罢便转身出去。

  佳贝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里又急又盼,偏偏门是关上的,瞧不见外面来人,不多时听得有脚步声走近,接着便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剑奴,一手一个,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儿都抱在怀里。

  佳贝脸上露出笑容来,在两上孩儿脸上各自亲了一下,剑奴左手这边那个漆黑眼珠的孩儿瞧见了她,突然咯咯笑出声来,佳贝便伸了手接过,剑奴有些惊奇,笑道:“果然母子天性,乐乐还认得你呢!”佳贝听得肯定,心中大喜,笑着仔仔细细的瞧着乐乐的容颜。剑奴却叹了口气道:“多瞧瞧这孩儿吧,时间不要太长。秦易已经起了疑心,他说……”

  她说到这里,见佳贝收了笑容凝神看着自己,继续道:“他说,他那一阵子一掌拍下一根扇骨到自己小腹,当时睁开眼恍惚中瞧见身边的并不是小婴儿乐乐,而是暗血贼首李子旭。”
第75章 相约在七夕
  她说到这里,见佳贝收了笑容凝神看着自己,继续道:“他说,他那一阵子一掌拍下一根扇骨到自己小腹,当时睁开眼恍惚中瞧见身边的并不是小婴儿乐乐,而是暗血贼首李子旭。”

  佳贝听得呆住。果然冤冤相报,她低头看着乐乐,见他圆圆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嘴角流着些涎水,伸一只小胖手紧紧的抓了自己衣襟,小嘴也一直伊伊呀呀不停,就似在与自己交流一般。

  乐乐虽不识得自己及身边这一片人,但见了秦惜惜哭个不停;见了秦易时让他用自己武功将一根柔软扇骨拍入自己腹中,就如身不由已一般,继续前世恩怨,往后他的人生,还要与谁有干系?秦家?唐家?朝廷?还是武才人?

  她当初离了乐乐,日夜里思念这孩儿,后有梅度在身边慰籍,思子之情才慢慢转淡,本来此番相见,在路上时之一片炽情便又激发出来,但没想到一腔火热爱怜却被这突发事件搅了个七零八落。

  她转而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脸挨了乐乐的嫩脸,心里却想起梅度劝子旭的话来:“这生生世世,你的父母兄弟,是人的,不是人的,也不知有多少,数也数不清。”

  佳贝和灵月离了骆家,一路骑马返回,她见灵月时不时回头张望,于是对她道:“你若是担心秦易,就回去瞧瞧吧。”灵月却摇了摇头道:“五公子和郡主都在,大公子必定没事。我只是有些想念。”说罢又道:“我这辈子就跟了小姐啦,小姐可不能撵我。”

  佳贝道:“我哪里舍得撵你?不过一定要寻个好人家,把你嫁了出去。”灵月别过脸去道:“又拿我开心。现在只剩先生一个人在家,我们快些赶路才是要紧。”

  佳贝听了点点头,用力甩了下鞭子,二人依然一路快马加鞭,没用几日就赶了一回去。

  她们回到药铺时梅度正在忙碌,瞧见她们松了口气道:“总算回来啦。”灵月应了一声,嘻笑附耳佳贝道:“先生想念小姐啦。”佳贝脸上微微一红对梅度道:“这些日子,没什么事罢?”

  梅度道:“没事。只是后日便是七夕了。你莫要忘了我们约定。”佳贝的脸更红起来,嗯了一声,细若蚊蚋。

  二人回到后院,灵月也不去前面药铺帮忙,一直追问“约定”何意,佳贝便把先前如是这番吞吞吐吐全部对她说了,灵月听了哭笑不得道:“我的小姐,哪有人将自己终生托给喜鹊儿的?若是后日瞧见了一只半只?你就不嫁了不成?”

  见佳贝居然认真点头,她急道:“可惜了梅先生一片苦心!那这大半年我们跟着先生住在这里,又算怎么一回事?”

  佳贝却道:“此事若不成,我们就离了此地。”灵月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我眼睁睁的瞧着你,好不容易遇到梅先生这个知冷知热之人,你不是……”她并非绕舌之人,有些事本不该多嘴,但犹豫了一下,实在怕佳贝将眼前这个镶金裹玉玻璃心肝的人儿错过,终咬牙说了出来道:“不是还想着那个姓李的罢?他虽嘴上应了你几句,哪象先生为你付出这许多?先生是如何掏了心窝子待你?那个姓李的再好,他现在也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学郡主守节不成?”

  她说完这话,觉得有些太过,又见佳贝黯了脸色,心下十分后悔,上前捉了她手道:“唉,我是怕你错过良缘。不过先生说过缘份注定,小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必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说完这话,见佳贝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心里正在担心,佳贝却一把抱住了她,灵月见她神色,想想她的苦难经历,也觉得鼻子一酸,返手也将她轻轻搂住。

  梅度正好进来,恰看到这主仆二人眼泪花花抱在一起,奇道:“你们怎么了?在骆家发生什么事了么?”

  ……

  贞观十九年七月初七。

  罗川镇在大唐与吐蕃相邻之处,镇上吐蕃大唐南诏等各族居民混杂,民风淳朴。今年七月初七这一天,所有去“济世”药铺抓药和求医之人都扑了个空,有人本是慕名而来,于是绕到后院打听,见里面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她说:梅大夫有事出门,暂停营业一天。

  这天一大早,梅度便牵了佳贝的手,二人一路寻找喜鹊,慢慢走到罗川不远的云雾山,这山十分秀丽,梅度便带了她向上攀登,笑道:“站得高看得远,你可仔仔细细瞧瞧,到底今日有没有鹊儿。”

  他手干净温暖,一直捉着她不松开,佳贝有些脸红心热,暗说自己没出息,竟然恍恍惚惚有了心跳初恋感觉。她红着双颊两只眼睛四处乱瞄,心里也不知是盼着看见喜鹊还是盼着看不见喜鹊。

  爬了半日也没瞧见一只喜鹊,这时已到了半山腰,抬头见山顶云雾缭绕,俯瞰面前一片迷茫云海,隐隐可见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真令人心旷神怡。

  梅度见她面露喜色,用手指着一处道:“我有个师兄,在此地居住修行。”佳贝顺他手指处望去,却见四处渺无人迹。梅度见她狐疑,笑道:“修行之人哪里那么容易被人瞧见了?基本各山都有,尤其以名山大川为多。我这师兄在山洞之中,作起神通封了洞口,不喜俗人打扰,你若是想见,我唤他出来便是。”

  佳贝却瞬间变了脸色,连连摇起头来,两只手将他衣衫也揪了死死。梅度一愣,已猜到她心意,定是怕自己见了同门又兴起修行之念,舍了她孤零零一个人。

  他种种努力均是放她不下,索性放弃修行选择与她共历苦难人生。但没想到求亲不成,她反提了个这般古怪条件出来,他心里一直不知她是否解开心结。这时见她面色苍白,神情紧张,显然是真情流露,他也心头大动,忍不住伸臂搂住她道:“傻瓜,我怎会舍得你?”

  佳贝闻言紧紧抱住了他,又一次在这人怀里,哭得眼泪朦胧。

第76章 明白问前因
  佳贝闻言紧紧抱住了他,又一次在这人怀里,哭得眼泪朦胧。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一直待到日头西斜。四只眼睛瞅着四周的各式鸟儿,这里也可称做“鸟的天堂”,甚至有色彩斑阑的孔雀和优美细颈的鹤在闲庭漫步,却独独不见一只喜鹊。

  梅度见已近傍晚,笑道:“现在该回家了罢。”佳贝听他说到“家”,立即觉得有了不同意义涵义,她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随他下山。

  梅度复牵了她手,一路慢行,佳贝越来越觉得甜丝丝的,心道见不见喜鹊还有什么干系?今日就是见了十只,她真的能放开这人么?幸好现在一只未见,一切都顺理成章。

  原来她的内心,竟是那么害怕失去。

  原来七夕,果真不见一只喜鹊,直至到了现在时代,七月初七依然是瞧不见喜鹊的。各位看文大人有兴趣到时不妨一试,便知真假。

  二人一路牵手下山,没走了几步,刚拐过一个弯,便迎面遇上一名僧人,穿了件灰扑扑的百衲衣,见了他俩立即双手合十道:“贤夫妻好兴致。”

  佳贝和梅先生看时,原来竟然是云林寺的方丈大人,梅度还礼道:“方丈大师别来无恙?”随即松了佳贝的手道:“我们还未成亲,算不得夫妻。”方丈道:“未成亲便牵手出游,唐风果然开放。”

  佳贝心道你什么都知道,偏偏跑来说这种话,我哪里是唐朝人了?我们那里当街接吻的都有,于是抗议道:“我又不是唐人。”方丈却道:“在此间的,当然都是唐人。”

  她有些疑心,方丈这等人物居然也犯老糊涂么?于是提醒他道:“方丈大师应当记得我来自千年之后,怎么会是唐人?”方丈却道:“我当然记得,只是若不是唐人,怎么会来到大唐?”

  佳贝听了,立时觉得自己倒要糊涂了,但细细一想他这话里好似隐隐另有深意,于是施了一礼道:“方丈必定知我来到这里是何原因,还请指点一二。”方丈立即叹了口气道:“你来到这里是个错误,但是错却不在你。”

  这问题她思考过不止一回,此刻终于有人解答,她支愣了耳朵细听,一个字也不教错过,却听得一头雾水,急忙问道:“那错究竟在谁?”方丈回答道:“错在安排结缘之神,漏了你与这些人之缘份,不得已叫你回来补上罢了。”

  佳贝闻言,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下来,这敢情是开玩笑的事么??!!!

  方丈见她张大嘴巴,继续道:“不仅仅如此。佛祖曾经说过,千年之后,未来弥勒佛要到世间传法,现在也正在以人身在这里与要渡之世人广结善缘,好叫传法时人人都能够得闻佛法。你本该在这里与未来佛所化世人结缘的,却糊里糊涂错过。”

  “倘若中错过了与普通人之缘份倒也罢了,若是错过了与未来佛弥勒之缘份,错过了传法大事,到时虽与佛法同世,而不能闻到,岂不是白白负了千万年的等待?这等罪责,人神都负担不起。”

  佳贝听得半明白半糊涂:“神也会弄错么?不是说神目如电?”

  方丈闻言更是一声长叹,说道:“当年尧舜之时,人神同在,人人都或亲见神迹辉煌;到夏商时还勉强如此,人人以心法自束,尚可画地为牢;到春秋时,连麒麟都被捕获,世道开始日渐衰落。到如今,只剩下些浅浅表象。即便特意叫某人看了许多,又叫其历尽诸多魔难,这人也不见得能够瞧破,或是能够兴起修行之念,走上修行正道。”

  佳贝听他说的好似是自己,正在汗颜,听得方丈又道:“佛祖曾言,在自己传法五百年后,便是末法时期,人心败坏,道德沦丧。其实日益衰败的,何止是人心!神仙亦不能免,所以才会出了这些许差错,他们失之毫厘,尘世间已谬以千里。”

  佳贝听了想起身边的这些“半神人”,当时慧心师太笑话神医大夫,梅度却笑话慧心师太,罗十三又在笑梅度……也不知有无别人在笑罗十三,看来神在天上,就似学生在学校般分了长幼年级,不过不一定是由年龄大小划分,根据的应该是修为或神通高低……她越想越远越觉得头大,干脆一概忽略,挑了关键问题道:“那我还有无可能回去?”

  方丈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如你续接了遗漏掉之所有缘份,或许有一天,你可回到你那个时代去。”

  他说完这话,佳贝感觉到梅度握紧了自己的手,她抬头望他,见他一双眼睛眨也不眨,正在瞧着自己,她心头一颤,却听得方丈长长叹息了一声。

  梅度转了头去问方丈道:“大师为何会在这里?”方丈道:“我来是探望一位故人。”他说罢作势欲走,又停下来道:“这人与你们也是熟识,尽可跟来一瞧。”

  这时佳贝才发现,原来他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竹篮,用布覆了,装了满满一篮东西。真个是个瞧人模样。

  又转西走了几步到了一处山崖边,佳贝看方丈在一处石壁前停步有些讶异,这里哪象有人的样子?这山本就苍翠,此处更是向阳之地,石壁上挂满了各式爬藤,浅绿翠绿深绿间杂,或有五颜六色大小花朵点缀其间。

  佳贝见方丈挥了下袍袖,这石壁前突然变换了景象,不仅密密实实的植物分开两边,原本光滑无痕的石壁中央竟然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三人鱼贯而入,佳贝一边小心翼翼走进,一边看着四周,越往里光线越暗,她伸手从怀中取出夜明珠来照亮,此地颇多山泉,洞中十分潮湿,她一边走一边想:什么人可以长居此地?

  走了不长一段,前面到了一处较开阔之地,借着夜明珠的荧光,佳贝见这阔地中央有一块大大青石,青石上果然盘坐了一个人。

第77章 两情相缱绻
  走了不长一段,前面到了一处较开阔之地,借着夜明珠的荧光,佳贝见这阔地中央有一块大大青石,青石上果然盘坐了一个人。

  这人瘦骨嶙峋,整个似一副骷髅般,身上的衣服几成破布,零零落落,好几处已遮蔽不住身体,但是全身落满灰尘,也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连眼皮上都有厚厚一层。

  她走近了些去看,怎么看怎么竟有些熟悉之意,方丈说是一位故人,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到底是哪个修行之人。回头看看梅度与方丈,见二人表情一致,面上一派平静严肃,她见没人说话,自己也不好贸然开口发问,但见方丈将那篮东西放至那人座前,便慢慢走了出去。

  三人原路返回,刚出了山洞,她再回头看时,便见石壁一片光洁,四处依然草木葱茏,丝毫不见有人进出痕迹。

  下了山天色已近全黑了,一轮弯弯月牙挂在天空。方丈与他们道了别,梅度复牵了佳贝的手,她这时才开口问道:“方丈说那人我们认得,到底是谁?”梅度回答道:“是陆素青,你没瞧出来么?”

  佳贝呆住,初时以为自己听错,后来细想,果然与她十分相似,怪不得看到她时觉得身形矮小,原来是女人之故,只是她现在形似鬼魅,半分儿也没了原来青春美丽。

  梅度见她震惊样子,道:“我原来问过她,她好似师从吐蕃密修方法,我只知这种修法十分之苦。她现在似是寻了个清净之地断水断粮,一心求道。”

  佳贝奇道:“断水断粮还有人能活下去么?瞧她那满身灰尘,已不知已有多久一动不动啦。”梅度道:“嗯,有些修行人一心求道,绝了水粮也能活了下去,这个叫做‘辟谷’,但也有意志不坚者渴饿而死。”

  佳贝长长叹息了一声,半天才道:“方丈大师如何知道她在那里?给她送的是什么?”梅度想了想道:“应是些食物和水之类,在中原寺庙中不牵扯这些问题,即便闭关,也有人定时供给茶饭。”说罢又道:“我想辟谷修行一样要消耗人体,所以陆素青现在才是这副模样,若有人定时供给食水,功力自当大进,方丈也应是这意思吧,也或许是怕她有生命危险?这个我便不知了。”

  佳贝看梅度正锁了眉头,仿佛思索什么,拉了他手慢慢道:“原来你也有不知之事。”梅度闻言笑道:“神仙都不能事事皆知,何况是我。”佳贝停了脚步,面对他道:“你从前便是事事皆知,我当时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害怕。”

  梅度也停下脚步,放低了声音道:“怕什么?”佳贝看他细长眼睛温柔闪亮,垂下头道:“你说,若有人能将你从头至脚连内心都丝丝看透,你还不怕么?我觉得,整个人就似没穿衣服站在日光下一般,我那时虽有些……喜欢你,但更多的是害怕,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这话竟似表白,梅度看她头越垂越低,轻轻笑了出来道:“现在不怕了?”佳贝低头面红耳赤了半天,终于横下心来抬起头勇敢答道:“嗯!”然后又道:“现在你和普通人一样啦,我还怕什么?”

  她说罢这话,看梅度的垂下头来,一直清澈的目光里居然有了些热切,面孔距自己越来越近,她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来抵在他唇上,勉强拉开一点距离,咽了下口水艰难道:“先生为我……放弃这么多,值得么?”

  梅度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先亲了亲她的掌心,又转向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记。佳贝见他如此,已明白他的心意,心中不由得欢喜无限,她闭了眼睛,靠了过去,紧紧依在他的怀里。

  梅度将她柔软身子紧紧抱在怀里,二人只听得耳旁夏虫瞿瞿,互相感受对方心跳,一刻也不愿再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远远有个小女孩儿稚嫩童音道:“姐姐,葡萄架下真的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么?”另一个女孩儿答道:“这是自然啦。对了,娘叫你穿在襟口的彩线呢?可千万不要掉啦!否则你这辈子,女红都休想出头!”

  佳贝听了才想起,今日七夕正是乞巧节,她不由得笑了出来,抬头看梅度,见他也正瞧了自己在微笑。

  二人牵手进了镇子,佳贝有些吃惊,原来镇上也不似平日,还十分热闹,走上几步便可见一张香案,摆了各种各样的乞巧点心,甚至还有手巧之人,摆了雕成奇花异鸟的各类瓜果,不时见穿了盛服的女子们上香祷祝,佳贝心里欢喜,到家门口开门时对梅度道:“你瞧,大家也都知道牛郎织女的爱情,世间自然还是有真情在的。”

  见梅度笑而不答,她又想起今日之事,念及陆素青的模样,收了笑容道:“她原本那般青春美丽,一定要修行么?放弃那么多?她还是个年轻女孩儿啊。”

  她是现代跳跃性思维,转折太快,梅度听到最后一句才晓得她说的是陆素青,于是道:“有人献了一个美丽的玉女给佛。佛说,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包了一堆污血骨罢了,美丽又有何用?”

  佳贝听他说的淡淡,不服道:“哼,我现在若是象她这般样子,你还会娶我么?”梅度却笑道:“我喜欢的又不是你这副样子,你不知你有一世比她现在还丑,我还不是照样放你不下。”

  佳贝满脸飞红,刚想反驳,梅度却揽了她腰轻轻道:“我岂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她听他这番言语,又见他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只是瞧着自己,一颗心如同泡在蜜中,又似泡在酒中,简直有了十分眩晕,轻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攀了他颈,向他面上轻轻吻去。

  这时听得里屋门吱呀一声,原来是灵月听到声响出来了。

  灵月这一日里提心吊胆,她眼力耳目都极好,远远瞧见两具身影叠在一起,便又飞快缩了回去。

  …………

  贞观十九年七月十九,秦佳贝与梅度结为夫妻,婚礼极简单,罗十三做了他们的证婚人,他只问梅度道:“你决意要如此么?”见梅度点头,便指点他们拜了天地。

  灵月见他二人成亲,也欢喜的落了泪。暗叹佳贝终有个好归宿。

  行文至此小结局完,喜欢浪漫爱情喜剧收场的大人,请不要再往下看,说句实话,世间几无神仙眷侣,多是柴米夫妻。

  本意并不是写爱情,情痴爱欲说到底不过是肉身纠缠,所以美满爱情还要有些变故出来,但也离大结局不远,个人认为不算伤感,只是有些淡淡惆怅。

第78章 谁打破谁头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年,贞观二十年三月,太宗皇帝病重,下诏军国机务并委太子李治处理。此后,太子隔日听致,朝罢即入侍药膳,与武才人同在太宗皇帝身边侍疾。

  时间似水一般慢慢流逝,佳贝成亲后的日子变得平静而安逸,有时忆起先前种种颠沛流离,感觉恍如梦里一般,只有半年一次去看乐乐的时候,才会深刻的忆起。

  到了6月,吐迷度联合仆骨、同罗等部进攻薛延陀汗国,唐朝发兵与相配合,后回纥杀死多弥可汗,薛延陀汗国遂亡。

  佳贝一家将七夕看作除了除夕之外最大的节日,过完七夕后,梅度进山采药,他采药时间有长有短,有时需要几天。梅度走后,佳贝为去看乐乐作准备。这一年里她学会了女红,攒下不少孩儿衣服,不仅如此,还动手制了不少玩具。均是一式两份,多一份备给典典。

  这个夏天本不太热,晚上她早早上床睡觉,身边没了梅度,觉得床铺都冷了半边。一个人翻来覆去,又念着梅度,又想着要见乐乐典典的欢喜。偶尔间睁开眼睛,突然见床边站了一个妙龄女子,也没有结髻,长发低垂,满面怨恨的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跳,但见此女十分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擦了擦眼睛待仔细看看,不想擦过眼睛之后,刚刚面前这人居然不见了。她猛的坐起来巡视一周,细看四处门窗均无动过痕迹,不由得一阵寒意慢慢浸到心底。

  “灵月!灵月”她喊了两声,灵月便推门进来,见她满面恐惧,点了灯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她点点头,灵月帮她拭了拭眉间颊上冷汗,将油灯放到床头,陪着她睡,她又紧紧捉了灵月的手,这才慢慢睡着。

  第二日在药铺里忙碌,有一人拿了方子来抓一副安胎药,她挨个取了药材包好,突然大叫一声:“啊!”灵月立即过来道:“小姐,怎么了?” 连抓药那人亦被她吓了一跳,抱怨道:“梅家娘子吓我。”

  佳贝圆睁着眼道:“我想起昨夜那人是谁了!”灵月已知道她昨夜梦境,这时也绷紧了神经道:“是谁?”她背过了人,悄悄道:“是镇东头范员外家的小女儿。”

  这女子她正巧记得,去年冬天时有一天来求药,竟是要向梅度讨个堕胎方子抓药,当时她正在旁边,听了就大惊道:“万万使不得。”脑中想起自己当初欲打下胎儿,石散人与袁天罡极力劝阻之景象,难道要让此女犯下这涛天大罪么?梅度还未说话,便被她疾言禁了,当时这女子便转身走了,满眼怨恨,一如昨日床头所见。

  灵月听了这些往事,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药铺。

  过了有小半天功夫,她已转了回来,对佳贝道:“那女子几天前已经没了,昨夜是她头七。据闻是病死的。”佳贝有些狐疑道:“若是药方是为她自己所讨,她一定是身怀有孕了。便是难产而死,也与我应该无关才是,我只是教她不要堕胎罢了,为得也是她好,缘何来找我?”

  灵月道:“她还没有许人。”佳贝听了,忆起自己昨天看到那名女子确实不是已婚妇人模样,想到古人视贞节名声过生命,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恰好梅度背了药篓进来,见她怏怏不快,关切道:“怎么了?”她见他回来,心情立即好了大半,这一年来,她对他的感情日益复杂,不仅仅是夫妻情人,梅度更兼是她的父兄,二人几乎无话不说。

  她直扑了过去将事情一一讲出,梅度听了,叹气道:“我知她为何找你了。”她闻言抬起头来,听得他道:“那方子定是她自己讨的,她未婚有孕,想将这孩儿悄悄打了下来。偏偏你却不给,到了足月再也遮掩不住,或是将这胎儿生了,或是这孩儿将生,她受不了父母苛责,自尽而亡,她这一死,这胎儿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佳贝听得可怜,不由得“啊”了一声。梅度又道:“当时她来讨方子之时,可能认为腹中胎儿只是精血,未凝成人形,未必算是杀生;也可能想纵是犯了杀生罪过,自己还可留得一命。你虽为了她好,但想不到最终二命俱亡。她是横死,心生怨恨也是自然。”

  佳贝恐惧道:“那该如何?”梅度握了她手道:“医者父母心,只有济世医人,哪有用药害人的?你虽有过却无错。此事交给我即可。”

  佳贝感觉他手心暖暖,抬头瞧他微笑面容,恐惧一点点除去,心里又觉得安全又温暖。

  夜里她躺在梅度怀里道:“你虽不修行了,却还是什么都能做,依然是从前那个万能的梅先生。”梅度听了笑道:“毕竟修行了这许多年,有些道理还是记得的。这些小鬼,送送祭祭就好了。”

  她听了叹息道:“我现在倒有些理解人为什么想修行了。你说在这世间,许多事情做的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不知不觉中便已犯了罪孽,当时只道自己做的是善事,若早知她母子俱亡,我定会叫你开了堕胎的方子给她。”

  梅度却道:“怎么,你也起修行之念了么?人世间就是如此。背后总有原因千丝万缕牵扯,或许这背后还有背后原因,这样结局,也可能是对她婚前出轨之惩罚。”

  佳贝有些心惊,怎么又和梅度谈起修行之事了?虽过了这些日子,她还是有些担心,迅速换了问题道:“你说,我还有无可能回到我那个世界?”梅度听了突然转过了头,一双眼睛亮亮的瞧着她道:“你要离开我么?”佳贝见他紧张,轻轻笑起来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梅度这才放松下来道:“我也不知,这要看因缘际会。”她见他在乎自己,心里十分得意道:“你说,我若是真的回去了,会不会遇到千年之后的你?”

  梅度道:“或许罢。不过即便遇到,象你我现在这等凡人,也是谁也不认得谁啦。”佳贝听了这话,立即面对他作出了一副凄惶欲滴的样子哀哀怨怨道:“你怎么可以不认得我?你说,你若不认得我,我该如何是好?”

  梅度也轻轻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弯,伸手在她颊上摩挲两下,柔声哄她道:“我若不认得你,你便打破我头,叫我想起来便是。”她听了立即眉开眼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第79章 平地起风波
  自从梅度说过,佳贝果真便再没见过那个女子。她有些感叹,有了这样的老公,能够替自己解决一切难事,上天真是待她太厚。

  她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准备过两日出发去看乐乐和典典,这时喜孜孜的站在药铺里,对梅度道:“我上次去看乐乐,剑奴已在教两个孩儿说话,我这次去,乐乐定可以叫我娘亲啦。”梅度见她欢喜,笑道:“这次尽可多住些时日。”她摇摇头道:“只怕还是不行,毕竟须防人耳目,谨慎些好。”

  梅度见她转而严肃,笑道:“你终于也有长大时候。”却听她立即又嘻嘻笑道:“可惜不在我身边,要么再等两年,便可帮忙去打酱油了;这还要等他成人,才能使他去挑水砍柴。”梅度有些哭笑不得,但瞧她虽语言顽皮,眼中却是一片思念模样。

  他心里一动,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见灵月在后边悄悄冲他招手,作手势不教惊了佳贝,于是便寻了个机会走了出去。

  这时恰好一个小沙弥走进来对佳贝道:“女施主,请给化些斋饭罢。”

  佳贝心情极好,于是摸出一把碎银来道:“给小师父这个做布施。”没想到小沙弥却推辞道:“施主,我不要钱,只要化些斋饭。”她吃了一惊,捉了钱的手僵在半空中,奇道:“化什么不一样么?我给了你钱,你只管自己买饭便是。”

  那小沙弥却摇头道:“师尊曾言,不可妄动金银财物,当心生了贪财之心。我出来时师尊曾有嘱咐,只可化水化饭,绝不可要钱要物。”她听了心里钦佩,点点头叫一名伙计到厨房拿了些饭菜出来,梅度恰好吃素,倒不用另行准备。

  小沙弥拿了钵孟来盛了,道了一声谢谢,刚要转身离去,佳贝见他风尘仆仆,又道:“小师父,你这是要去哪里?”那小沙弥遂回身合十道:“去往长安。”

  佳贝又奇道:“长安离此地甚远,你不骑马或坐车么?象你这般用两只脚走,几时才能到长安?”那小沙弥又道:“我这趟出行,没有要事,只是送一封不急的信而已。所以师尊曾经嘱咐,要一律行脚,绝不能骑马或坐车,多吃苦才能早日还清罪业,既已出家离了尘世,就不得再贪图世间享受。”

  佳贝听了心下称奇,又问道:“那你出来时,连一文钱也没带么?”那小沙弥点点头道:“是,谨遵师尊教诲,不得存钱存物。”佳贝听了忍不住打听道:“你师父是哪位高人?”那小沙弥道:“师父法号续缘。”说罢,向她唱了个诺,转身走了。

  她瞧了这小沙弥的背影,想着这位续缘师父严于律徒,也不知是怎样一位高人,这时代果然多能人异士。她想起自己现代时曾去过某观光景点的一个禅寺,那位院长和尚开着名车,领着薪资,听说身边还有美女,与现在这个只要饭不要钱的古代和尚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教她实在有些感叹,这古代和尚和陆素青倒真象个修行人,几乎全部舍弃;袁天罡和李淳风却走入了仕途……不过也有待考虑,莫非是“大隐隐于朝”?

  但不论如何,自己见过的那个现代和尚,充其量只是个披着袈裟的老板或是科长罢了,已与修行无关。

  她正在海阔天空乱想,梅度已和灵月走了过来,梅度牵了她手道:“佳贝,我有话和你讲。”她看二人表情,灵月眼睛红肿,似已哭过,垂了头一直不看自己;记忆中梅度也从未有过如此沉重表情,便是在高丽身受鞭笞时,她瞧见他时也只是言辞淡淡,想到这里,心不由得一沉,跟着梅度到了后院便急急问:“出了什么事?”

  梅度道:“秦峰刚刚派人来送信,说是乐乐……”他刚说到这里,佳贝已颤抖起来道:“乐乐怎么样了?”梅度见她激动,捉住她双手道:“朝廷已知道乐乐身世,乐乐……已被从骆家带走了。”佳贝急道:“带到哪里了?”梅度道:“谁也不知,只知来人似是大内高手。”

  佳贝心头一紧,连呼吸也困难起来道:“乐乐在哪里?带走多长时日了?”梅度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乐乐下落不明三个多月啦,秦峰说,只怕是……凶多吉少。”他说完这话,便觉得怀里佳贝身子一软,连头都枕在了自己肩上,他急忙扶起看时,见她已晕了过去。

  虽然乐乐未在自己身边扶养,但孩儿是娘亲心头肉,她是一直记挂的。佳贝一醒过来,便一边呜咽流泪一边忿忿道:“骆先生负我!骆先生答应过要拼了性命保护乐乐的!罗十三误我!罗十三也明明说过只要交给骆先生抚养,乐乐便可平安长大……”

  梅度一声不吭,只是依旧紧紧的抱了她,佳贝又呜咽了一气,慢慢平静下来,含泪道:“你没见骆先生家中堂那副对联么?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不差的。上联写的是‘修道守德除垢断执呈天式人’,下联是‘ 匡正扶善清恶绝邪立地垂范’。”

  “虽然是罗十三写的,骆先生当时可说了,自己也要如对联所写这般做人。可我早已将乐乐托给了他……”

  她说到此,想起骆先生又不曾欠了自己,白白给自己养了孩儿近两年,他待乐乐典典一视同仁,都疼爱的很,现在出了这事,他不见得就比自己轻松了多少,想来当时情景,即使自己当时在场,又有何用?即使拼了这条命,也不见得就能护了乐乐。

  自己现在非但不感激骆先生,反还来抱怨他,实在有些于理不合,她冷静下来感到有些愧疚,于是便停了话不再往下说,又想到慧心师太曾经说过:“世上事就是如此,背后总是有看不清的原因在里面。”梅度也曾说:“人世间就是如此。背后总有原因千丝万缕牵扯。”

  她想着想着,便觉得一阵悲伤慢慢涌上心头,难道这便是乐乐与那些人恩怨纠缠,注定了的命数?无怪乎他不肯来这人世间,可是他现在还是个小小孩儿,他们会如何待他?她越想越愁眉深锁,眼泪又慢慢滴了下来。

The Myth 说...

第80章 谁能全看透
  梅度见她冷静下来,替她擦了泪道:“你也不要抱怨罗十三,我当时在骆家布下五行阵法,又给了你佛宝手串,只道可护得你母子平安,不料事情远远出了意外,到最后还是舍了全部功力。”

  佳贝虽然都已知晓,但听他亲口道出,心里又是一翻滋味,只是正逢到现在这种事情,她心里又是苦涩又是感动,伸手揽了他的脖颈,将满是泪痕的脸颊贴至他脸上。梅度轻轻的抚了她的长发道:“罗十三虽比我高明,但不见得就能将造化全部看透。修行人讲究‘修口’,既不能妄论事非更不能泄露天机,他告诉你不少事情,已经很不容易啦。”

  说罢低头看她,见她红肿着一双眼睛正在瞧着自己,又继续道:“佛经里有个故事说,有座城的人罪孽深重,神某天要降下天火,惩罚这里所有人,佛的大弟子目健连有大神通,他看见便生起慈悲心来,在睡觉时将满城人都抓在手里,以为可以保他们躲过一劫,不料想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瞧,掌中之人已全部化成灰烬了。”

  梅度讲故事向来淡而有味,成亲后没少讲故事哄她睡觉,佳贝不知不觉便听到故事里去,听得他又道:“原来有比他高明的神在他不知不觉间,早已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凡事自有定数,并不是人力所能改变,骆先生和罗十三都已经尽力,丝毫没有对不起你。乐乐的命数,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改变,你即便是他的母亲,却也什么都做不到。”

  佳贝想起乐乐圆嘟嘟的脸和黑黑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忍不住滴了泪道:“这孩儿真是命苦。”她本来就觉得有些对不住骆先生,此时听梅度这么一劝,才想起来问道:“骆先生他们安全么?”梅度道:“你放心罢,他们都没事。”

  佳贝听他们都没事,只是苦了乐乐,心里有些不平道:“为什么神就能惩罚人?他们凭什么罚人?”梅度道:“故事里说是神惩罚人,其实不见得就是。神不似人般有人情存在。似有条规则一般,犯了这规则才会导致不幸,如人明知作恶有报还要为各种私欲犯下罪孽,就如同明知山崖高高却还要跳下,祸福无门,人自招来。”

  佳贝道:“我们那里的人,才不相信有什么报应。”梅度低低叹气道:“那岂不是更糟?不相信有报应便什么恶事都敢做了,做久了更连善恶是非都分不出啦。”佳贝听了这话,想起一位网友评论当代贪官,初时收贿战战兢兢,后来收贿如领工资般平平常常,再后来张口索贿也心安理得,垂了头半天抽泣道:“我知道啦,那我该如何做?”

  梅度在她颊上吻了一下,轻轻道:“你不要责怪他们,反该感谢他们尽力才是。”她听了,又抱紧了他颈,半响终于噙着泪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佳贝才缓过劲来,感叹世事无常,修书一封谴了灵月送至骆家去。告诉他们事情已知,多有无奈,感谢抚养之恩,请他们多加保重云云。她怕自己睹物思人,到时不免落泪,此番骆家之行,她自是不能去了。

  梅度原是修行人,对钱财名利本就看得十分淡薄, 见她郁郁寡欢,灵月也不在家,索性将铺子托给伙计,二人时常出去游玩,佳贝原本就喜爱旅游,这时寄情山水,心情也慢慢开朗起来。

  仲夏过后,天气慢慢转凉,二人离家甚远,攀爬至一处高山,见其中值满枫树,梅度看这满山枫树叹道:“可惜我们来早啦,再有一月必是满山红遍。”佳贝早去过香山,于是道:“那个我早看过了,其实只要是生机勃勃的植物,就是好的。”梅度笑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你定是没看过的。”佳贝奇道:“是什么地方?”梅度道:“你跟我来便是。”

  二人用了半日时间,刚翻过一座山坡,佳贝便见有一湾湖泊出现,晶莹剔透,在阳光照耀下,荡漾的粼波里面,闪烁着丝丝光芒。这湖泊虽然清澈好看,但也并非罕见,佳贝于是道:“你说的便是这个么?”

  梅度道:“不错,不过需要从高处看,才能看出这妙处来。”佳贝半信半疑,跟着他又向上攀登,不经意时回头往下一瞧,便见那湖泊竟然变得七彩起来,整个池水竟然时刻不停的变幻着湿润的光彩。

  她索性寻了个石块坐下来,静静欣赏眼前的这幅美景。梅度也在她身边坐下,轻轻道:“从不同角度看时,便有不同景象。我们有时瞧一眼便将某人否定,其实每个人都有长处不是。”他说罢见佳贝点头,又道:“我听说,海洋是佛流下的一滴眼泪,想必这片湖泊,是哪个极美的小仙子留下的泪吧。”

  佳贝笑着嗔道:“胡说,一滴泪怎有那么大?海洋里还有数不清的鱼儿,谁的眼泪中会长鱼?”梅度却道:“这个未必。你明天也留一滴泪,再将我们缩小到看这滴眼泪就如同看海洋一般大小,说不定你这泪的海洋中也有大鱼小虾。”

  佳贝听了他这不属凡人的思想怔住,再看他微笑面孔,伸手去拉他手道:“先生,你不能使缩地法,辛辛苦苦陪了我爬山涉水,我……”梅度却依然微笑着淡淡打断她道:“这样得之不易,更觉幸福不是。”佳贝见他淡泊宁静,明明似凡人却依然超凡脱俗,她叹了一口气,心中实在想成全这个男人,教他去遂了平生之志修行,但私心里还是想叫他在尘世中跟自己作伴,万不能撇了自己,于是道:“先生,修行必须要全部放下么?”梅度轻轻“嗯”了一声,佳贝道:“我……我……”梅度笑道:“我若能放下你,便早就放下啦,你何必担心?”

  佳贝立时红了脸道:“我不是这意思。你……总是为了我才放弃,我……”梅度却含笑捏了她的掌心道:“是我自己看不开,哪有你的事?现在跟你在一起,我一样欢喜的紧。”
第81章 天威实难测
  二人又逗留了几日,佳贝惦记灵月与骆家情况,终于开始返家。过了几日便回到罗川镇,只是天色已晚了,梅度笑道:“早点回来也好,省得铺子塌了,害你抱怨嫁了我跟着讨饭。”佳贝白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嫁你,只是混个吃喝?”

  梅度咦了一声,作了个惊奇状道:“难道娘子嫁汉,不为穿衣吃饭么?”佳贝轻轻捶了他一拳道:“我哪里是相中你的钱了?如果那样便学人直接去做有钱人的二奶。”梅度轻轻笑起来,捉住她手道:“我哪里好了?”佳贝脸红起来,道:“你不光对我好,又懂得许多道理,这般道德高尚,我才仰慕。”

  梅度笑道:“原来在娘子眼里,我竟是圣人,”说罢问道:“二奶又是什么?”佳贝道:“是有钱人瞒了妻子养的小老婆,你万万不许,否则----”她四处瞄了瞄,瞧见旁边有棵歪脖树,便伸手指过去道:“我便拿三尺白绫,死给你看。”说罢,觉得自己竟似妒妇一般,以前甚瞧这种人不起,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忍不住笑着掩了口。

  梅度却敛了笑意,拥了她道:“不许胡说!”她有他在身边,本就觉得安心舒适,此时见他紧张,一颗心更是说不出的甜蜜,连连嘻笑点头,二人一路回家,先去了铺子,见生意井井有条,一问即知灵月果然回来了。

  刚进后院,恰巧院中有一人瞧见,得意的唤灵月道:“丫头,我说他们要回来了吧?”灵月立即迎出来道:“小姐,先生。”佳贝瞧见先前那人着实吃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人竟然是石散人,只见他面色红润,虽两年多未见却几无变化。

  石散人却面现惊奇之色,在她周围瞧了又瞧,然后又出门四处望望,到了门口,面色也严肃起来,须臾即大喝一声,将怀中笔直接掷了出去。

  佳贝与灵月均不知何意,石散人却对她道:“娘子身后为何跟了一个缢鬼?竟然不敢进屋,在屋门外四处乱瞄。”她听了立即呆住,思来想去,只有方才那句戏言,跟“缢”有些关系,只是哪个想真的死了?

  她想起梅度那句“不许胡说”,于是便大张着口去看他,梅度过来拥了她道:“不必惊慌,人看不见的生命多的数不胜数,你只一句戏言罢了,散人即便不驱她走,她自己跟了两天也会离去。”

  石散人听了叹道:“梅先生入了尘世,还是这般高明,道理上丝毫不输我这勤修苦练之人。这等人若不修行,实在可惜。”佳贝知他是个直人,想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这是句大实话,她听了只有沉默。

  梅度留在药铺整理,几人回到后院叙旧。石散人已听说乐乐之事,认真对她道:“娘子倒不似是个长子早夭的面相。”佳贝听了这话刚刚有些欣喜,石散人却又叹气道:“不过我这些年虽长了些修为,却还是常常瞧不准的,娘子也记得那年我看唐家四公子迎娶公主,明明是白虎煞日,我断定有血光之灾,人家还不是都平平安安。”佳贝听他说到这里,想起那日双龙压白虎,又想起梅度曾说过的话,心里又黯淡下来,谁能看得清造化?

  此中玄妙,真真是天威难测。

  灵月看她垂头不语,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还年轻,想要孩儿了就再生一个。”她这一年从未起过此念,一心思念乐乐,听灵月这话吃了一惊,脸也红了起来,抬头看灵月,见她也是面红耳赤。

  晚饭后时她吃的少,早早便离开。在卧室里等不见梅度回来,于是便出来寻他,不想竟听到客厅里似有争执声音。

  听得石散人道:“先生,我将这个法子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不是,怕你枉费了根基。”梅度却低喝道:“我的事何用你来操心?”石散人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还没说完,梅度又打断他,继续喝道:“这法子是佛门心法,你是修道之人,乱掺一气,不怕乱了修为么?”

  佳贝自认识梅度,一直见他言辞淡淡,声音柔和,此刻竟似有些生气之状,她好奇起来,不由得侧耳细听,只听得石散人尴尬道:“我……我……”梅度道:“哼,不好好把持修行,把心用于这些左道,你当心入了魔道罢!”

  半响石散人才低声道:“小人知道错啦。多谢先生教训。”

  第二日清早,石散人便来道别,佳贝很想问他,但见他神色黯然,她有些不舍道:“你才来了一日便要走。”石散人闻言笑道:“我在梅先生处受教颇深,决计不会离了他太远,我还要时时来请教不是,过段时日再来瞧你们。”她这才满意送他离去。

  这天晚上子时,灵月正好有事出到院里,她耳目极灵,恰巧听到院门外两个极低声音耳语。一个声音道:“这家我可不敢进去。”另一个声音奇道:“为何?”

  先前那个回答道:“这家女主人,是个郡主。”那个道:“哼,怕她怎地?人间皇帝将她封了郡主,又许她入了秦家,本是恩威并施,这郡主却不顾秦家安危,三番两次逃婚。若不是皇帝仁慈,不光是她自己掉了脑袋,连秦家也被她连累了。这等只顾自己,不顾他人之人,早被削了福禄,你看她现在在门市抛头露面,哪有一丝郡主的影子?”

  先前那个道:“我哪里是怕她了?我怕的是那位郡马。这郡马曾经修行不短时日,现在虽已面似放弃修行,但仍神清宇明,周身慧光护体,岂是我等可以犯的!”后面那个道:“啊呀,原来有这等事。那快快绕过这家吧。”

  此时佳贝正躺在梅度怀里,一个哄来哄去,一个大睁着眼睛只是不睡。梅度奇道:“佳贝,你今晚怎么了?”她瞪了屋顶小心翼翼问道:“你能不能说说,昨晚石散人和你说什么了?”梅度沉默了半天,终于答道:“他和我说了一个男女双修的法子。”
第82章 不修野狐禅
  梅度沉默了半天,终于回答道:“他和我说了一个男女双修的法子。”

  佳贝问道:“什么是男女双修?”梅度道:“这也是吐蕃密宗的一种修行方法,男身为阳,女身为阴,阴阳相合,互补互修。”她听得这种方法似不用二人分开,又可遂了梅度之愿,于是喜道:“那我们何不试试?”

  梅度摇摇头道:“并非你所想之简单,我从前便听说过,这种修法要求男女修者须将情爱断得干干净净,否则只留得一丝儿,也必入了魔道。”佳贝听得糊涂,奇道:“这是为何?到底是怎样修?如此凶险?”梅度瞧了瞧她,才慢慢道:“其实说得简单些,就是男女行房时互相采补。虽非邪法,却属左道。”

  佳贝“啊”了一声,立即觉得面上发热,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不敢出来,梅度抚了她头发道:“你且想想,你在那个时侯,能否断情绝爱?欲本是由情爱而生,若不能完全断尽,此法必定顺了欲望,流于淫邪一类,反而入了魔道。”

  佳贝低头道:“依你之意,没有人能既靠这法子采补修行得到异能,又能纵意花丛,在人生中打拼一片快意天地么?”梅度道:“这是自然,此种修法更要离了尘世,吐蕃喇嘛照此修行时,习此法者必先修行一段时日,至心澈神清时,再有上师在旁守护,一星点偏差也不能出。”说罢又道:“此法有悖我中华道德人伦,绝不会大面积传开,即便在吐蕃,也一直属于密修单传一类,若有目的而为之,更易沦入魔道。”

  佳贝钻出头来道:“嗯,不修便不修罢了,何苦责难石散人?”梅度道:“这修法源自佛家,他是修道之人,道家理论太极生两仪,人体即宇宙,自成阴阳,何须采补?他四处搜集些杂说理论,我怕他犯了不二法门之戒,功大乱而不得。”

  佳贝道:“只是些杂说理论便会入魔道么?”梅度点头道:“嗯,修行是世上最殊胜之事,没有比这要求更严格的了!古语云:宁可千年不得道,弗修一日野狐禅。凡人讲集众家之所长,而修行却恰恰最忌同修几门,便是同门两宗都不行,这个叫做‘不二法门’,是修行大忌,否则也会功力乱而入魔道。”

  佳贝越听越生涩,但已明白两点,一是男女双修不是一般人能为之的,梅度或可一试,但自己万万不行。二是石散人确实由梅度点悟了不少。于是凑过去抱了他头在面上亲了一下道:“幸好由你告诉他,夫君真是厉害。”她说罢打了个长长呵欠欲睡,梅度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笑道:“是么?我有多厉害?”说罢,已向她唇上吻去。

  佳贝半响才气喘吁吁推开他,满面娇红道:“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梅度却伏在她耳际道:“本来是十四,可现在已过了子时,应当算做十五了吧?” 佳贝含羞垂首,嘤咛一声,昏暗烛火,恰也被穿过窗缝的冷风吹熄了。

  …………

  第二日灵月将昨夜听到的原原本本告诉佳贝,她听了觉得羞惭起来,无怪乎当初丐帮帮主说自己福泽深厚,几乎可以做到公主,到最后居然被一个小小树精算计。她一直以为秦家人伤害自己,原来自己也曾威胁到他们,还好秦家没有因此而受罚,秦峰秦惜惜剑奴都对她不错,否则的话她怎能安心?只是不知道这两个是什么精怪。

  没过几天,风寒在罗川镇迅速传开来,全镇百姓十有八九感染,来寻医求药之人骆绎不绝。梅家却连一个伙计都被有染到,饭桌上灵月说起前几天听到的怪事时,梅度道:“灵月听到的,想是疫鬼了。”佳贝一口饭差点噎住:一个破流行感冒还有疫鬼,果然事事背后有原因。

  …………

  一年年秋去春来,光阴荏苒,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病危,令长孙无忌、褚遂良在其身后辅佐李治。于是年五月二十六日驾崩,八月二十八日葬于昭陵,与长孙皇后合葬。二十八日,太宗众嫔妃往感业寺出家,武才人亦被谴往为尼。六月,太子治即位,是为唐高宗李治。

  唐高宗永徽元年(650年)正月初六,高宗立妃王氏为皇后。五月二十六日,逢太宗忌日,高宗到感业寺行香,重见到武才人。武才人不免哭泣,高宗亦伤感落泪。此时王皇后暗示其留长发,并劝皇上接其回宫。

  唐高宗永徽2年八月,武才人被接回长安宫,先为王皇后身边普通宫女,永徽3年封为昭仪。

  当初太宗在世时,世上有《秘记》流传,内云:“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密召李淳风以访其事,李淳风答道:“臣据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歼尽。”

  太宗问道:“若将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李淳风答道:“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且据上象,今已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三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少壮严毒,杀之立仇。若如此,即杀戮陛下子孙,必无遗类。”

  太宗闻言感叹良久,又听到“王者不死”,忆起当年建成元吉设下鸠酒欲害自己性命,也是王者不死,刚抿得一口,恰有燕子飞过,将便遗于酒内,自己终逃得性命,由此更感叹天命难违。回宫后见武才人秀美聪慧,她又跪地肯求,在自己后愿出家为尼,太宗一生信佛,有心以佛法感化之,遂允。

  不料王皇后和萧淑妃争斗正烈,见武才人聪慧,欲用之击败萧淑妃,在感业寺暗示其蓄发,又许高宗接回,也算“鬼使神差”,又教武则天重回皇宫,终成就其武氏天下。

第83章 我若归来处
  一转眼,已到唐高宗永徽3年春天。
  佳贝细算算,自己到唐代已经8个年头多了,梅先生的医术仁德,已家喻户晓远近闻名。夫妻二人也琴瑟相和。她只以为日子就这般过去,只是这几年来,因前次难产伤了身子,未能替梅度添个一儿半女,甚觉遗憾,梅度反劝她道:“子女本是要债鬼,有无均可。你若是实在喜欢孩儿,我们抱养一个就是。”

  一说到孩儿,她便想起乐乐,若是这孩儿活着,也该有7岁了吧?只是这几年来她无论如何打听,均没有他下落,而她午夜梦回时,子旭之漆黑眼睛与乐乐之黑眼睛常常重叠一处,教她眼泪都打湿了枕头。

  夜里她总静静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群星灿烂。这些年她已养成习惯,天气稍一暖和,她便会出来看星星,尤其是牛郎织女星,她常常对星感叹,自己已失去乐乐,再不想失去梅度。

  星星还如往日一般明亮,人生之韶华易逝,星星月亮却仿佛能至永远。她正瞧得伤感,听得后面有脚步声近,她以为是梅度,头也未回便轻轻道:“你来了?”后面那人亦轻轻答道:“是,我终于来啦。”

  佳贝听得声音陌生,站起来身竟发现是一陌生僧人,她借着月光星辉仔细看时,见这人有四五十岁年纪,面皮白净,慈眉善目,站在她面前道:“这八年来,梅家娘子感觉如何?”

  佳贝叹道:“恍若梦一场。”那僧人道:“人生即梦,梦即人生。”佳贝听了这几句,心中油然而生敬畏之心,施礼道:“大师有事么?”

  那僧人道:“我来,是要送你回去。”佳贝道:“我家即在这里,啊……回哪里去?”那僧人道:“你来自何处,便归向何处。”佳贝已瞪大眼睛,结巴道:“啊,大师说的可是……千年之后?”那僧人点头微笑。

  佳贝初来时千方百计想回去,一直苦无办法。这时听了这消息实在太过吃惊,想着能见到自己阔别八年的父母妹妹,心里不禁有些欢喜,但是想到梅度灵月和乐乐,又五味呈杂起来,尤其是梅度和灵月,他们如此对待自己,若是自己不见了,这二人会如何是好?

  那僧人道:“你放不下你丈夫么?”佳贝迟疑片刻,点点头道:“外子对我一片深情,我……”

  那僧人道:“你亦以一片真情相报,是么?”她又点头道:“不错。”

  不料那僧人听了,竟仰天长笑起来,半响伸出手来,遥遥对着她面门凌空一抓。

  佳贝初时没什么感觉,后见他这一抓之下,自己皮肤间竟似有淡淡蓝色烟雾渐渐渗出,向着那僧人屈曲五指而去,这蓝雾愈来愈浓,到他手中集成浓浓一团,越聚越大。

  她正在吃惊中,见那蓝色越来越重,越来越大,最后竟凝成一个人形,竟是一个俏丽女子,白暂的皮肤泛着淡淡蓝色,眼角下一个朱红痣十分显眼,犹如一滴血泪。

  这个女子竟是水影!

  那僧人冷笑道:“你以为喜欢他的是你么?你好好看清楚,喜欢他的不过是你面前这个非人非鬼东西,仗着修行了些时日,死了也不去投胎,一心留恋人世。”

  一时间佳贝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结结巴巴的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僧人叹道:“人就是如此不济,身体的组成颗粒大的惊人,时常被别的生命穿越,思想受其影响,还要以为那是自己想法。”

  佳贝朝着水影唤道:“水影,水影!”她见水影不动,连眼皮都不曾抬上一抬,有些着急道:“你这和尚不是胡说罢?你把她怎样了?她是修行之人,怎会死去?”那僧人道:“修行之人修不成,难道还拖着不死?寿数终了当然要死,只不过得了些灵气,不比阴鬼,才可附于你身体之上。”说罢呵呵笑道:“没了肉身还这等执迷,倒也少见。”

  他说毕拿出一只钵盂,只见蓝光一闪,水影已被吸了进去,佳贝不由得着急道:“和尚,你将她怎么样了?”那僧人道:“自然是送她转世投胎。”

  佳贝听了松了口气,心里却极不好受,她自从与水影分别后再没见过她,也没听梅度提过,不料想今日一见,竟已阴阳两隔了。

  那僧人见她神情,笑道:“你其实本性善良,正好修行。”佳贝不知什么意思,只好静静瞧他,听他又道:“当初明明可叫人救你情人,你却学会坚强面对;学了些许武功,从未对人出手;儿子被人弄丢,也不见你责怪……不过你已与未来佛结缘,即使回到来处,也应有缘得法入门。”

  佳贝这才道:“我能否自由选择?”那僧人摇头道:“凡事自有定数。过得几日,我再来找你。”说罢径直走了。佳贝看他转身,凭空竟似踏台阶般越走越高,竟从房顶直穿到外面树林上端去了。

  她张大嘴半天合不拢,听得旁边梅度道:“怎么了?”她猛一回头,见他手拿了件披风立在旁边,指着那僧人问他道:“你看,你看那人,你看见没有?”梅度顺她手指看了看道:“没有啊,什么?”佳贝一呆,又立刻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和我说话?”

  梅度道:“也没有,”紧接着又严肃起来道:“谁?和你说什么了?”佳贝“哇”的一声扑在他怀里道:“水影死了,是不是?她已经死了!”她见梅度沉默,又边哭边道:“她死了,可是……她还在想你。”梅度半响轻轻叹了口气道:“她来过了?她和我一样,总是看不开。”

  晚上睡觉时候,佳贝躺在梅度怀里道:“你说,我若回到我的来处,你会怎样?”梅度低声道:“不许说这话题啦。”她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装睡,心中却十分煎熬难过,一是自己这样依赖梅度,究竟是自己感情还是被水影影响?二是自己若回到未来,梅度灵月又会如何?

  她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傍晚正在结帐时,伙计说有一人找她。

  佳贝迎了出去,见是一陌生男子,面孔稍黑,看见她时直接道:“你便是和泰郡主,姓秦名佳贝的么?”这名号几年来未曾有人唤过,她不知此人来意,紧闭了嘴不答,那人自怀里拿出一幅画像,上下瞧了瞧,行了个礼道:“是了,请郡主找个安静之地说话。小人有要事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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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风起复云涌
  佳贝迎了出去,见是一陌生男子,面孔稍黑,看见她时直接道:“你便是和泰郡主,姓秦名佳贝的么?”这名号几年来未曾有人唤过,她不知此人来意,紧闭了嘴不答,那人自怀里拿出一幅画像,上下瞧了瞧,行了个礼道:“是了,请郡主找个安静之地说话。小人有要事商谈。”

  佳贝见他先倨后恭,心里忐忑,请他至书房道:“壮士有事请讲。”不料那人扑嗵一声跪在地上道:“小人奉武昭仪娘娘密旨,前来送信给郡主。”言毕从脑后发髻中取出一管手指粗细竹筒来,拔开倒出张薄薄书笺双手奉上。

  佳贝伸手接过展平,见密密麻麻一片蝇头小楷,武才人原来写得一笔好字,信中道:“佳贝吾妹:汝子尚存于世,现在吾父门生雍州司功王通处,急欲告汝,奈何时机未至变故频多,终延至此!妹可至绛州龙门王通处相见,王亦并不知此子来历,爱若己出,妹切勿相认,认则母子其祸,切!切!

  妹痛失所爱,吾不忍见汝再丧亲子,于是当日拼命于先皇面前保下孩儿,现局势多变,风云莫测,此番已竭力矣。

  姊于深宫泣血书。”

  她刚看得一遍,便又惊又喜又忧,伏桌痛哭起来。送信人见她哭泣,在一旁催促道:“小人出宫时娘娘嘱咐,一要将此信亲交郡主手中,二要郡主看后将信毁之。”佳贝点点头,复又看了一遍,记住王通地址,含泪将信举于烛前焚了,那人这才拱手告别道:“小人先退,还需向娘娘复旨。”

  佳贝看那人欲走,开口制止道:“慢,我姐姐可好么?”那人犹豫一下道:“还好。”言罢行礼而退。

  佳贝见他神情,便知武才人在宫中过得并非舒心日子,不知如何苦难挣扎,她又心酸又意外,万万没有料到,当日里武才人递了折子教太宗皇帝写下“斩”字,今番里却是她力保了乐乐送至他人处寄养,这恩怨因缘转变也太过变幻莫测;而这一代女帝竟是性情中人,与自己只短短处月余,居然肯为自己这般出力。

  她将此事说与灵月梅度,二人均大喜,灵月更是欢喜得流下泪来,主仆二人再度抱了头痛哭一场。她将前一日发生之事抛于脑后,决定去往绛州龙门看乐乐,梅度想陪她同去,她却正欲暂时离开他一段时间,好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心事,止叫了灵月陪同。(注:绛州龙门即今山西河津。)

  第三日,佳贝便与灵月整好行装,一路北上。

  此时已春暖花开,一路之上景色宜人,二人均无心留恋,只是急急赶路,没过几日,便到龙门附近的平津镇,离龙门只半日路程了。

  二人寻了个客栈打尖,第二日早上下楼吃饭时,恰听到有两人说话,一人道:“公远兄别来无恙?”另一人笑道:“你这和尚,也来这里做甚?”

  佳贝听得耳熟,抬眼看去,原来先前一人竟是在昭缘寺山门前给自己把过脉的惠明,她记得此人因未得方丈原谅,二度下山浪迹形骸;而方丈见青石开花,悔不当初,没过几日便圆寂了。可现在这惠明却是光头衲衣,一副僧人模样。

  后面答话那人更是个熟人,穿了件灰扑扑的道袍,虽自称百岁以上,但佳贝每次见他均是这副老样子,从未曾有过改变,正是罗十三。

  惠明道:“我来此处,自是来看师父的。我亏了众位师兄不分时日以佛法感悟,今日终能重回佛祖门下。可我当日一念之差,害师父重堕红尘苦海,今日正巧遇到公远兄,你且说说,我师父已投胎转世成七岁小儿,正寄养于雍州司功王通家,对也不对?”

  罗十三道:“不错。两年未见,你这和尚倒也有了些能耐。”说毕又笑道:“王通家今日正在嫁女,我以为你只是要去瞧个热闹。”

  惠明有些疑惑道:“此事我也觉得奇怪,王通之女本应嫁一位白面短须之人,可是我昨日见了王通的未婚女婿,竟是红面长须。公远兄道行高深,定要解我疑惑,敢是我瞧错了么?”

  罗十三笑道:“莫要疑惑,冷眼旁观,今日便见分晓。”

  佳贝本欲上前搭话,听此二人言却心跳加剧,筷子也停在嘴边忘了收,她看着罗十三与惠明相携而去,迅速寻了个伙计问道:“请问这雍州司功王通府上,有几个七岁小儿?”那小二笑道:“虽只有一个,但聪明不凡,已抵上别人家十个。”

  佳贝赏了小二些碎银,心头沉甸甸的,王通家的七岁小儿指的是乐乐么?乐乐是子旭投胎,怎么会变做昭缘寺的方丈大师转世?难道这王通家有两个七岁小儿,只是外人不知?她怀揣满腹疑惑,唤了灵月,复上了马,疾疾向王通家奔去。

  她们到了王府时正值中午,果然大门外披红挂彩,一问人即知王通家果然在嫁女,二人正想找个理由进去,忽听得里面一阵喧哗浪潮过来,紧接着有一人拼命奔出,一身红袍衬了红面长须,满面扭曲恐怖,嘴里连连叫着:“妖怪!……妖怪!”

  后面有人乱嚷:“新郎倌跑啦!……新郎倌跑啦!”他后面有一干众人,纷纷追赶拉扯。但人若急了眼,力也大得惊人,这人见多人围追,慌不择路般冲着佳贝和灵月而来,佳贝见他来势凶猛,只得跳往旁边闪避,那人却一眼瞥见她二人的马立在旁边,伸手夺过佳贝手中缰绳,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溜烟往前奔了出去。

  灵月见场面混乱,拉了佳贝直奔进王府,二人走入大厅,里面正在大宴宾朋,众人方才见新郎不要命也似的跑出,这里也是一副吵杂混乱景象。

  佳贝正讶异间,见有一位五十左右的员外出来,用力拍了拍两掌,待众宾朋安静下来转头瞧他时,十分气愤道:“小女以至笄龄,还算知书达礼,前日里订下一门亲事,本来订在今日大婚,请了各位前来祝贺。不想那姓陈的瞧见我女儿容貌,竟然连连大叫“妖怪”落荒而逃。现在请各位父老做个见证,看看我的女儿,真的是见不得人么?”
第85章 当场易新郎
  佳贝正讶异间,见有一位五十左右的员外出来,用力拍拍两掌,待众宾朋安静下来转头瞧他时,十分气愤道:“小女以至笄龄,还算知书达礼,前日里订下一门亲事,本来就订在今日大婚,请了各位前来祝贺。不想那姓陈的瞧见我女儿容貌,竟然连连大叫“妖怪”落荒而逃。现在请各位父老做个见证,看看我的女儿,真的是见不得人么?”

  二人这时也挤入人堆,刚寻了个榻坐下,便见一名小婢牵了一位小姐出来,苗条婀娜,身披五彩丝衣,还是新娘装束,挑开蒙面红巾,佳贝见那女孩儿淡淡妆成,面容姣好,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哪里象妖怪了?

  灵月附耳过来道:“这位员外,就是收养小公子的王通了。”

  王通满面忿怒,继续大声道:“我目前有一打算,不知道各位宾朋中有无未成家的青年才俊?如哪位愿意娶小女为妻,我便将小女当场嫁了!”

  宾客中一片哗然,不多时,便从一榻上站起一年轻男子道:“在下姓裴,年方二十,尚未娶亲。若老员外不嫌弃,到愿意与王小姐白头终老。”

  佳贝瞧这裴生果然如惠明所言,正是白面短须。王通大喜道:“裴先生请进里屋一叙。”

  不多时二人出来,王通向满座宾朋施礼道:“这婚宴也不必停下,我已将小女重新许配于这位裴先生。今日依然是小女与小婿的新婚大喜,请列位开怀畅饮罢!”

  佳贝亲见了这场婚礼当日换新郎的闹剧,正在稀奇当中,灵月又过来道:“小姐,这便是王家小公子。”

  她回头见一个眉清目秀之小童,两只圆圆眼睛骨碌碌地,十分机灵,过来拱手施礼道:“哪位客人欲见我?”佳贝心头大震,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迎过去蹲下来抚了他的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儿不卑不亢道:“我叫王勃,客人是来参加我姐姐婚礼的么?”他见佳贝眼眶泛红,竟然安慰她道:“客人莫要为我姐姐担心,依我看现在这位裴姓姐夫,比原来那位要好得多。”

  佳贝一直注视他的面容,见他年纪虽小,却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母子天性,见到自己儿子十分亲切,只是不能听到他亲口叫一声娘亲,她的眼泪都要忍不住流了出来,不想到听到他回答的这一句,立即意外的愣在当地:莫非是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么?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只同名同姓罢了?

  这时听得罗十三笑道:“今日果然热闹,梅家娘子也来了。”她抬头正见罗十三和惠明笑吟吟瞧了自己与王勃,惠明上前一步,将手掌置于王勃顶上,大喝一声道:“还记得我么?”

  王勃慢慢闭上圆圆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缓缓道:“原来是你们来啦。是来接我的么?”佳贝听他这两句话老气横秋,竟与自己问他时大不相同,吃了一惊,罗十三却责怪惠明道:“此时不宜打开前生记忆,快些关上吧。”惠明点点头,对王勃道:“现在时机不到,请师父再委屈几年。”说罢用掌向王勃头顶拍了一下。

  佳贝奇道:“道长,这小儿到底是谁?”见罗十三笑而不答,又问道:“他日后可是初唐四杰之首的那位大才么子?还是只同姓名,另有其人?”

  罗十三见王勃又睁开圆圆眼睛,笑道:“这等聪慧之人,日后闻名于世也是正常。”

  她听了此言,隐隐记得初唐四杰中王勃是个最短命的,于是将罗十三扯到一边道:“道长,这孩儿是不是注定二十岁左右早夭?我可是千辛万苦生了他下来,担惊受怕捱到今日,我是个俗人,理会不得什么注定不注定,万乞道长看在我与外子的薄面上,一定要救他一救。”

  她说罢欲行个大礼,罗十三却托起她衣袖笑道:“谁说他要早夭?”见佳贝愣住,又道:“我早亲自去骆家看过,这两个孩儿都有仙缘,这个王小公子,我早许下他二十岁左右时带他重回修行正路。”

  佳贝听得悲喜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听得王通过来对王勃亲切道:“快去看看你新姐夫。”说罢便牵手而走了,佳贝张口欲喊,终硬生生忍住,只是盯了那孩儿背影十分贪婪的瞧。

  灵月在旁边对罗十三道:“道长,王通如此钟爱这孩儿,怎会放手让他去修行?”罗十三笑道:“这个再容易不过,到时候做个掉落山崖、失足落水、或是溜镫坠马之假象,教他以为这孩儿死了就是。”说罢看佳贝依旧痴痴盯着王勃去向在瞧,问她道:“梅家娘子,你看这孩儿与乐乐幼时还象么?”

  注:历史记载王勃,字子安,才华早露,未成年即被司刑太常伯刘祥道赞为神童,向朝廷表荐,对策高第,授朝散郎。乾封初(666)为沛王李贤征为王府侍读,两年后因戏为《檄英王鸡》文,被高宗怒逐出府。随即出游巴蜀。咸亨三年(672)补虢州参军,因擅杀官奴当诛,遇赦除名。其父亦受累贬为交趾令。上元二年(675)或三年(676),王勃南下探亲,渡海溺水,惊悸而死。

  王勃确有仙缘,在写《滕王阁序》时,正是唐朝咸淳二年,南昌县长阁伯嶼重修滕王阁,定九月初九日设宴请客。王勃当时准备去时,离南昌行程七百里,需时三天,此时已是九月初七日,已是赶不上了。但是夜,王勃梦见中原水神对他道:送君一帆。次日王勃扬帆过江,舟行飞快,风送七百里路程,五勃及时赶到南昌,在会上写了千古绝妙的《滕王阁序》。

  后来人时常讲“风送滕王阁”,即是来运到意思。

  实际王勃并未落水而死,只是做了个假象,跟着罗公远(罗十三)修行去了。几年后王通听一友人讲在异地看见王勃,并与之相谈甚欢,王通见其言之凿凿,甚讶之,掘开王勃当初旧坟一看,棺中只一支竹杖而已。
第86章 真义薄云天
  罗十三问她道:“梅家娘子,你看这孩儿与乐乐幼时还象么?”她不知何意,仔细想想王勃容貌,但自己最后见乐乐时他只一周多些,隔了这许多年,孩儿长得面目皆非也是正常。

  只是,为何没有见过这孩儿漆黑眼睛?难道长大连这也改变了么?她想起罗十三刚才这话口气,惠明也曾说这孩儿是昭缘方丈大师转世,她心里一动,抬头看向罗十三,暗忖:莫非这孩儿不是乐乐?

  罗十三见她表情,叹气道:“不错,当日里大内高手前往要人时,骆先生抱出来的不是乐乐,而是他与剑奴的亲生儿子典典。”

  佳贝闻言如遭雷击,旁边灵月也惊成泥雕木塑,罗十三又淡淡道:“骆先生为了一个“义”字,早做了打算,倘若有这样一天,便学那赵氏孤儿中的老程琳,以亲生孩儿易了乐乐。”佳贝呆呆不动,脑海里却闪过当初骆先生给典典取名的画面,秦惜惜曾说:“剑奴的那个,骆先生起了个名字叫做‘典典’,我问他何意,他瞪了眼半天才道:‘不可数典忘祖。’简直莫名其妙。”

  原来骆先生早做了打算,若真有这样一天,此儿能存活下来,他只期盼他能认祖归宗,“数典”是托词,担心“忘祖”才是真!古人与今人果然不同,今人只相信有永远利益,不信有永远朋友,而古人骆先生与她未非生死之交,只为了一个“义”字,居然能舍弃亲生。

  幸好典典尚在人世,否则,她该如何面对骆先生与剑奴?若不是骆先生这般人物,敢舍了亲生,正因了典典与武才人无有牵连,所以她才加以援手,若是依乐乐与她恩怨,只怕她不经意间就落井下石了!无怪乎罗十三说认给骆先生便可保得乐乐平安,此话果然大有深意。

  罗十三道:“这两个孩儿我一般喜爱,现在瞧过了这个,该去骆家瞧瞧那个啦。”说罢瞧着佳贝道:“大家一起走如何?”灵月看佳贝还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答话道:“我们是骑马过来的,只是……进门时马被前一任新郎抢走一匹。”

  惠明道:“马我倒是追回来了,不过,道长赶路还须用马么?”灵月道:“啊!你一定也追回了前任新郎,那王家小姐,到底该嫁给谁?”她越说声音越小,两只眼睛也四处乱瞄,看看无人注意自己才放下心来。

  惠明道:“王家小姐与先前那位新郎还是没有姻缘之份。我问他为何逃走,他说用枰杆挑起盖头,红纱下竟然罩着一个眼若铜铃的青面獠牙怪物,还一直嚷嚷王通养了个妖怪女儿来骗他。”说罢对罗十三道:“无怪乎公远兄教我冷眼观之,今日果见分晓。”

  罗十三这时已寻了一段青翠树枝,在地上划了个三尺见方圆圈,自己在其中站定,淡淡笑道:“我这便要去骆家,谁与我一同去?”佳贝见状,抿紧了嘴,拉了灵月便站在圈中。

  惠明笑道:“这等热闹,我也要去瞧瞧。”罗十三点点头,待他也站进圈子,拿起那截树枝来,先是掐指一算,紧接着在圈外寻了个准确方位点下去。佳贝立即闻得耳边有呼呼风声响起,她闭了眼睛不敢睁开,灵月更是紧紧抱住了她。不多时风声渐停,似有琅琅读书声响起。

  佳贝睁开眼睛,见一行人已到了骆家所在那座城镇,不过面前并非骆宅,而是一座学堂门口,门外一排杨柳,正长得郁郁葱葱。

  她见罗十三这“缩地法”使得精妙,刹时间便行了近千里之遥,想起梅度从前也会,当时却陪着自己从高丽风尘仆仆赶回长安,他为自己放弃甚多,若是舍了他回到现代,又将他置于何地?一念及此,心里不由得黯然起来。

  几人跟着罗十三迈入院里,院里也是绿树成荫,见有二十几个七八岁的小童,一人坐了一榻,借了树叶间的斑驳阳光,拿了书本正参差不齐的朗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她四下望望,看罗十三正在瞧了这群孩儿微笑,心道莫非乐乐在这其中么?于是伸了颈挨个看下去,正此时四处巡视的先生已拿了书本向一个小孩放至榻上的手砸下去道:“骆宾王,你又贪玩了!”

  那小孩儿嘻嘻一笑,反手摊开掌心,将一只被砸扁了的蚂蚱举到先生面前道:“先生,你又杀生啦。”佳贝看见这小孩儿面容微黑,鼻挺嘴阔,两只漆黑亮眼弯弯,十足相似子旭,又听得他竟然叫做“骆宾王”,心头大震,此时先生道:“哼,还不是你存心陷害,当心我叫你爹爹狠狠打你一顿。”

  骆宾王却嘻嘻笑道:“我爹爹才舍不得打我。”旁边立即有一个小孩儿满面委屈抗议道:“先生,为何我爹爹总是打我?”先生喝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不是已学过了么?”骆宾王这时却问道:“玉为何一定要成器?我猜玉还是想自由自在一个人玩耍的,琢玉者问过玉的意思了么?啊,他们欺负这玉不会说话!”

  先生听得他胡搅,正待瞪起眼来训斥几句,后面又有一个小孩儿站起来问道:“先生,玉为什么不会说话?”佳贝早已忍耐不住,直接走到骆宾王面前,伸手向他额头抚去。

  先生却似并不太意外,迎过来道:“这几位客人,敢是来瞧‘咏鹅’神童的么?”佳贝这时忆起骆宾王幼时确做过一首咏鹅的诗,原来不仅被传为神童,更是经常有人来瞧的。她点了点头,却连目光也不曾移开半分。

  这时骆宾王却敛了笑容,小脸儿一片严肃,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盯着她瞧,半天突然道:“姐姐,我怎么好象在哪里见过你?”

  这一声“姐姐”和这一句话,佳贝的眼泪汹涌而出,半响才哽咽道:“我是你爹爹妈妈的好朋友,你很小时便抱过你,你当然觉得面熟。”

第87章 循环继往复
  这一声“姐姐”和这一句话,佳贝的眼泪汹涌而出,半响才哽咽道:“我是你爹爹妈妈的好朋友,你很小时便抱过你,你当然觉得面熟。”

  骆宾王听到这话也欢喜道:“啊,姨娘,你也会疼我么?”佳贝抚着他的头,泪眼模糊的笑着点头,这时终于见了自己孩儿,原来也是个名人,并不在王勃之下,怎么,唐时这些有名的历史人物,全被自己遇着了么?

  几人带了骆宾王辞了先生,这时代崇尚佛道,也没什么绑票之类,先生看有罗十三与惠明,又见佳贝看骆宾王真情流露,也不起疑,任他们将其带走。回到骆家不免又是几人相见垂泪,互诉别后情形,骆先生含泪道:“今日终又重见郡主,骆某终不负郡主当日托孤之恩。”

  佳贝闻得原来骆老太太竟因此事一蹶不振,早已撒手人寰,剑奴初时也憔悴得不成人形,后来才又渐渐恢复,她的眼泪忍不住一流再流,哽咽道:“先生高义,我平生未见,幸而典典还在人世,若非如此,先生倒教我如此自处?我……”她抽泣不已,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围的灵月等人也纷纷落泪,惠明和罗十三一直淡淡无语,片刻惠明突然开口道:“呀,骆先生家真是风水宝地,三教九流齐来汇集,即将有位金枝玉叶也来凑热闹。”佳贝和剑奴对视一眼,脸色均微变:在这当口上,是什么人要来?

  没过一会儿,果有人来报道:“和仪郡主来访。”

  佳贝听得是秦惜惜,放下心来道:“和仪郡主虽说身份尊贵,却也不算什么金枝玉叶。”惠明却只是笑而不答,几人都擦了泪,纷纷稍事整理,不多时已见秦惜惜穿了门庭过来,上了回廊,她穿了件鹅黄的衫子,一如当初美丽,身边还跟着一位翠衫少妇,怀里抱了一个粉嘟嘟的两三岁女孩儿。

  秦惜惜见那少妇走得渐慢,伸出手道:“弟妹,孩儿给我来抱。”那少妇伸手将怀中女孩儿递过,白晰的面上露出微笑,还有两个浅浅酒窝,看起来给人感觉十分舒服。

  佳贝听得她叫“弟妹”,心下恍然,秦峰一直未娶,原来这少妇竟是唐天霜的公主老婆,无怪乎惠明说来访的是位金枝玉叶!

  秦惜惜正伸手欲将那女孩儿接过,突然她后面窜出个小小人影,似跑着赶路,不小心却向秦惜惜撞去,她猝不及防打了个趄趋,“哎唷”一声,手中孩儿已脱手而出。

  这回廊一侧是个不大不小水池,池中正有圆圆荷叶钻出,那女孩儿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直向着水面落去,剑奴和灵月均纵身赶了过去,这里面数秦惜惜武功最好,反应也快,娇喝一声,长鞭闪电般飞出,直接将那女孩儿凌空卷了回来。

  那女孩儿身体有几处已沾到冰凉池水,“哇”的一声嚎陶大哭了起来,公主抱了她柔声在哄,可是这孩儿吓得不轻,一张粉面粘满泪珠,哭得红通通的,许久不停。

  骆先生这时已抓住骆宾王,怒道:“你这不肖子,整天闯祸!这次倒好,差些儿出了人命!”说毕便扬起大掌,要向他臀上打去,手伸至半途,却迟迟不落,半响长叹了一声,一双目中竟隐隐闪着泪光。

  佳贝再也忍不住,直接奔过去,将骆宾王一把拽过,伸出巴掌就向他臀上打去,小孩儿皮肉极嫩,她又用力,没打几下骆宾王的屁股已红肿起来,他却不哭,忍了疼瞧着她呲牙道:“姨娘,你不说说要疼我的么?我又不是故意。”佳贝听见这话,怔了片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痛哭起来。

  骆宾王见她哭泣,咧着嘴倒吸冷气,反嘻笑起来道:“姨娘,你又不疼,怎么反倒哭了?”惠明这时笑着对罗十三道:“咦?瞧瞧这两个哭的,这个是搂着情郎;那个却是弟媳抱了伯伯,一个顶一个可笑。”

  佳贝虽然落泪,却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前面说的这个怀抱情郎的,定说的是自己,骆宾王本来是子旭转世;后面这个弟媳抱了伯伯,是公主抱着那女孩儿,莫非……这女孩儿竟是唐大少或唐二少转世?

  这时听得罗十三道:“等一会儿还有媳妇带了相公玩哩。”他刚说罢,这边秦惜惜见公主哄那女孩儿不住,伸手接了过来道:“香儿,二伯母来带你飞一个。”说罢,将那女孩儿托起,一个纵身踩了廊柱,腾空飞起近丈许,鹅黄的衣衫如云般散落飘起,女孩儿被举得高高,咯咯笑了起来道:“二伯母,我还要飞。”

  佳贝看着香儿的粉嫩圆脸,原来她竟是唐天雷转世,怪不得骆宾王不小心会撞了她个跟头。她抚了骆宾王的脸道:“听姨娘的话,跟香儿妹妹好好相处。”骆宾王却皱起眉头道:“哼,害我挨打,我第一眼看到她就不喜欢!”

  晚上吃饭间,佳贝偷偷问罗十三道:“典典二十岁要跟了你修道,乐乐你总不会扔了不管,是不是?”罗十三点头道:“这个是自然,乐乐与我也有渊缘。”她听了立即放下心来。

  骆宾王,字观光。幼年即资质颖悟,聪慧过人。7岁时即景赋《咏鹅》诗,一时传遍乡闾,誉为神童。后参加徐敬业扬州起事,继续与武才人(即李密)恩怨,并写下了著名的《计武氏檄文》。

  历史记载武则天虽爱其才,但仍将骆宾王处死,另有一说法是骆宾王下落不明。武则天一生信佛,老年更是放下诸多恩怨,正如李淳风所说“老则仁慈”,其实她终于知道骆宾王是故人秦佳贝之子,忆起当初,颇多感叹。托爱其才,明杀则放,而骆宾王经此生死一回,终于瞧破这尘世,遁入空门。

  若干年后,诗人宋之问到杭州灵隐寺游览,夜间在月下吟出“鹫岭郁岧?i,龙宫隐寂寥。”后再无思路,苦思冥想误入一间禅堂,一位须眉皓齿的高大老僧听后道:“何不续‘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宋之问大吃一惊,灵感源源而至,写成全诗:“鹫岭郁岧?i,龙宫锁寂寥。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们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落花更发,冰轻叶未凋。风龄尚遐异,搜对涤烦嚣。待入天台路,看君度石桥。”

  纵观全首,只“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两句,器宇不凡。

  宋之问次日醒来赶到禅堂,见已空寂无人。于是寻到一名扫地僧人,软磨硬泡,僧人只好附耳道:“那便是骆宾王,到别处云游去了。”

  PS:很多读者一直骂我后妈,说我虐来虐去,其实人生就是如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许有人一世平淡,但几乎无人一世得意。这两个孩儿,毕竟最后结局都是好的。
第88章 彼还归彼处
  是夜佳贝住在骆家,与秦惜惜共枕叙旧,忆起几年前,只感觉当时年少轻狂,更感叹岁月匆匆流逝,如白驹过隙。佳贝经此大起大落,几次均见乐乐无意中继续前生恩怨,不由觉得人生无趣起来。

  她此时才真正理解,为何罗十三等人弃世修行,也终于知道梅度为了自己所放弃的,绝不是一星半点而已。她想起那位僧人要带了自己离去,在心里叹息道,离去吧,离去也好,离开自己,梅度就能一无牵绊的做自己毕生想做之事。

  难道爱一个人,不是成全么?

  说起这两个孩儿,秦惜惜道:“其实我已猜到骆先生送出的是典典,小时我也见过这两个孩儿,毕竟有所不同。只是不好揭破,尤其前几年,怕触了剑奴他们痛处。”佳贝唯有叹息。她见秦惜惜一直孤身一人,却不见得有寂寞伤感,问她时,秦惜惜只淡淡道:“自己过,也无什么不好。看多了他们夫妻吵嚷,一人倒少了许多烦恼,”佳贝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女子,也不知她是超脱还是看重名节。她对秦惜惜道:“此次一别,只怕无机会再见,我来此处时日已足,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秦惜惜讶道:“离此有千山万水么?”她摇头道:“倒无千山万水,却有千年之遥。”

  秦惜惜听得她来自未来世界大吃一惊,半响才按下惊讶,侧头过来道:“我秦家,唐家为天下万民鞠躬尽瘁,不知后世有何等评价?”佳贝叹气道:“除令祖外,你秦家、唐家并未在青史上留下半笔;便是你那位表祖父,也只是存于野史,正史中不见痕迹;甚至你唐家那位真正的大唐公主,我在史书中也从未瞧见过。”

  秦惜惜闻言沉默良久,半天才自嘲道:“其实何图这些虚名?原来罗先生早知我们有此话,今日吃饭时曾对我说道,一些青史留名的人物,他却不小心在地狱碰见,可见或是记载有误,或是有不为人知一面,更或是与人间标准不同。”说罢悠悠叹道:“管他别人评价!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佳贝点点头,叹道:“一晃几年过去,回首看看又如何?恩怨因果,你来我往,其实人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二人一同感概人生,聊至深夜。

  次日佳贝同他们一一告别,骆宾王见她要离去,只是牵了她的衣襟大哭。出了骆家,灵月有话哽在心头,初时见她与骆宾王相别双目含泪,于是等走了半日才道:“小姐,我见你与他们告别,就似今生不复再来之势,莫非此后你不打算来瞧小公子了么?”佳贝沉默良久,后答非所问道:“你从小在秦家长大,离开这么久,一定十分想念罢?我们不如顺路去秦家一瞧。”

  灵月初时惊喜万分,紧接着又忧心忡忡起来,心想小姐心事越来越难猜啦,这几年以为小公子死了,现在看到小公子健康聪明,此事大出意料之外,怎地也瞧不出她欢喜来?现在居然又要回家瞧瞧,究竟是什么心思?

  这里离长安不远,两日便到了。二人一进门,从前诸多旧识便纷纷上来问长问短,早有人报了秦峰,灵月从小跟在秦峰身边,二人也算幼时玩伴,这几年时她总掂念他多些。此时见秦峰匆匆出来,不由得眉开眼笑,隐隐有了泪意扯了他衣衫道:“五公子!”秦峰自也十分欢喜,笑道:“什么风把你们吹来啦?”

  佳贝见这几年不见,秦峰也渐渐长成,他原本少年稳重,这时更添威严之态。几人进了客厅,灵月便挨个屋寻人叙旧去了,她与诸人几年不见,相见都分外欢喜,只剩了佳贝与秦峰二人默默相对。

  佳贝知他一直未娶,心里总归有些愧疚,道:“我此次来,是有事相求。”秦峰道:“何须客气?直讲便是。”佳贝站起身,给他施了一礼道:“我来到这里,一直承你照顾。后来你又教这伶俐丫头跟了我,你们秦家于我,实在是天大人情,我却从未讲过一个谢字。这几年常常想起,总是不能心安。”

  秦峰急忙扶她道:“又不是外人,话怎讲得如此重?”佳贝落回座道:“今日方能登门致谢,总算了却了心中憾事。今日来,是把灵月带来还你的。”秦峰讶道:“这是为何?”佳贝道:“我来到这里时间将满,不日就将回去了,到时谁也带不走,我欲给她寻个婆家,她也不肯,我想不出好去处,所以又将她带来还你。”

  秦峰叹道:“我早知你不是这世界中人,七夕那日与我相识也是阴差阳错。”佳贝吃了一惊道:“我们初见面时,是七夕么?”秦峰点头道:“是啊。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正是七夕。一晃已近九年,再等几日又是七夕啦。这些年来我时常想起,你究竟哪里的仙子下凡?若不是你女红实在不好,我一定以为你是织女下界。”

  佳贝初时听他“早知”,心中一片感叹,听到最后却是哭笑不得,她也不解释,索性道:“你既知与我殊途,便要早日娶一门亲,万不要对不起云姨,做出不孝之事。”秦峰叹气道:“不是你我殊途,是我没这福。我也不是不娶,只是谁都看不中,又实在不愿将就,自己也是无奈何。”佳贝道:“咦?你们娶亲,哪里用相了?少来骗我。”

  秦峰道:“我……唉,算了,不提也罢。我答应你就是,一定早日成亲。”佳贝这才点头道:“嗯,这样才好。”没一会儿她起身告辞,却教众人故意瞒了灵月,只留了一封事先写好的信给她,对秦峰道:“这小妮子与我相处日久,只怕到时……无论如何,你不要放了她出府。”

  秦峰点点头应了,送她出门时,她见门口早有一中年人相候,一脸腊黄病色,似在哪里见过,十分眼熟。她正猜疑间,秦峰道:“大哥,你也来送佳贝么?”那人点点头,咳了几声道:“妹子,几年不见啦,我也来送送你。”佳贝这才认出此人是秦易。

  秦峰见她讶异,淡淡道:“几年前去骆先生家游玩,不小心被骆家小儿拍入腹中一支扇骨,这小小毛病虽多方寻治,还是落下如此病根。”佳贝听得吃惊,半响才道:“大哥千万好好保重。我这便就此别过,多谢各位相送。”言毕只身离去。
第89章 已是道中人
  佳贝终于放下与秦家恩怨,重又将灵月托回秦家,孤身一人,踏上返罗川镇之途。

  夏季又到了,见过秦峰,才知道自己是贞观十七年七夕来的,眼下又到今年七夕了,自己与梅度成亲也是七夕所致,看来自己与牛郎织女还真是有些缘份。

  她赶到罗川镇已近傍晚,刚刚推门进院,梅度已听到声响迎出来,一见是她一个人风尘仆仆,直接紧紧抱了她个满怀。她也是满心欢喜对他道:“我回来啦。”梅度这才问她:“灵月呢?”

  她回到这熟悉环境,立即觉得浑身舒畅,心安体适,答道:“她回秦家啦。”一时间浑身松懈下来,立即一阵倦意浓浓袭来,但见到他实在太过开心,她先打了个长长呵欠,又窝在他的怀里轻轻笑了几声,终合上眼睛打起盹来。

  梅度发现她异常,仔细一瞧她竟睡着了。心里暗想她竟累成这副样子,将她抱至里屋床上,又盖了床薄被,然后坐在床前看她,看着看着,又凑了过去在她满面微尘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佳贝觉得自己似睡着了,又似没睡着,正在疑惑间,听得有人问道:“梅家娘子心愿已了,可该归去了?”她顺声音望去,原来是前些日子里说要送自己回去的那个僧人。

  她四处寻觅梅度身影,心道刚刚还在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四处张望不到,只有眼前这僧人笑眯眯的,她这一路上早理清思路,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大师,即便没了水影,我也是放不下我家先生的。这些日子出门在外,我没有一日不思念他。”

  那僧人道:“你思念他,是因为他对你种种之好,是也不是?”见她不语默认,便道:“人时时处处泡在情中,亲情、友情、男女之情,花样种类繁多,却不料情是个最靠不住的东西,尤其是男女之情,今天他对你好,便有情在,明天对你不好,情就没了,真正虚无飘渺。”

  佳贝摇摇头道:“怎么会虚无飘渺?大师也听说过牛郎织女故事罢?他们情比金坚,多少年来代代流传。”那僧人突然纵声长笑,笑罢才道:“并非你所想象,他们哪里是为了爱情?”佳贝听了这话,只是不信,定定道:“你若强行分开我们,我与先生也必要似牛郎织女,遥遥相望,互相思念。我听人讲‘宁拆一座庙,不破一门亲’,大师这样拆散人家夫妻,似乎于理不合罢?”

  那僧人道:“咦?梅家娘子莫要不识好人心。你回去是天数注定,我现在是好心提醒,若不然你到了时刻便即回去,夫妻间连个告别机会都无。再说梅度从小入佛门,苦修几十年,几乎心若止水,为何偏偏对你放不下?”佳贝也不是没有想过这问题,抬眼那僧人也在瞧着自己,面上几无表情又道:“凡人做事都需努力付出,何况是修行此类大事?这天地万物,阴阳混然又相生相克,有人就有鬼,有仙就有魔。一个修行人身边,既有正神守护加持,又有邪魔阻拦迫害,”

  “他与你十世纠缠,只因存了一点情爱之心,被神与魔均看得清清楚楚,那邪魔放大他这丁点执念,教他越陷越深。嗬嗬,你二人这感情都几乎不知来源何处,还悍卫的这般紧。”

  佳贝想起自己那日被水鬼所惑,梅度挺身出来相救,似乎听到有声音隐隐得意道:“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罢?”但她还是道:“我不信,为何正神不管?”

  “本是应该管的,不过梅度成了被我选择之人,我正要他先做回凡人。那魔正得意自己拉了一个修行人下去,没想到正合我意——若我不同意,它岂能如此轻易如愿?若不是我首肯此事,梅度不见得会为你放弃修行修为。”

  佳贝已听得糊涂起来,皱眉道:“您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要首肯此事?”

  “我听说未来弥勒佛将在千年之后传法,就教人在凡人中修行。我也想寻人试试在凡人中修行,看看是否容易。这人在尘世芸芸众生中耕作生活,却能放下种种执念,达到更高境地。梅度根基不错,正是好人选。他只道自己无奈放下,却不料我正要他舍了修行和全部修为。”

  佳贝道:“修行不都要离了尘世么?在家如何修行?”

  “修行在心不在身,心一无所系,出家与在家有何区别?心有所系,便是出了家也是披了袈裟的俗人。再者,你说是离了尘世种种诱惑而放下高明呢,还是面对这种种诱惑包围却坦然不动更高明?”那僧人说完,又补充道:“越复杂的环境,越能磨炼出最耀眼的星子,你说是也不是?”

  佳贝这时才大致明白,却又疑惑道:“那为何又叫我回去?”

  那僧人叹道:“叫你回去是你该回去,虽然是他们叫你到这里接缘,却也是比他们更高者首肯的,并不只是这一种解决办法。更高者也正好利用你来此间之事,叫这个时代的修行者们都来瞧瞧,到你那个时代,未来弥勒佛到这世间传法,有多大难度!世人是多么难以渡化啊,看了许多修行真迹,又在俗世中遭遇了这许多痛苦,却依然要在红尘中跌打滚爬,放了不下。无怪乎东华帝君曾有话说,他是宁可度动物,也绝不度人。”

  佳贝听了,忆起子旭他们转世之后依然恩怨往复的苦恼,果然在人中即是苦。但想起梅度的温柔笑容,还是舍不得与他分开,她不由慢慢有泪涌上眼睛道:“说到底,你们只是要将我们夫妻分开。”那僧人道:“梅度其实已在修行,正属不修道也在道中之人,身边早有正神看护。你看他哪里象尘世俗人一般为了名利二字终日碌碌?现在虽对你百般温存,总有一日,他要将这情放得干干净净。”

  佳贝听了这话,泪终于忍不住滴了出来道:“那我回去了,可还有再见他的机会?”那僧人道:“当然有。成与不成,全在他自己。连神保不齐都有时往下掉,掉入红尘俗世之中,也变做人,更何况只是个修行中的人?”

  她听了,这才横下心来道:“我要见过牛郎织女亲自问个清楚,他们若果真不是为了爱情,我才能安心离去。”

  那僧人笑道:“你也是如此执着。牛郎织女已褪去人身,你这肉眼欲见——也罢,今夜就教她也与你梦中相会。”

The Myth 说...

第90章 织女访谈录
  梅度一直在佳贝床侧守着她,见她一直不醒,睡得十分深沉。他见夜越来越深,寻了温毛巾给她细细擦了脸和手脚,没舍得唤醒她,也躺在床侧睡了。等他早上起来,四处已不见佳贝了。

  原来她早早爬起来点烛执笔,写了厚厚一叠东西,梅度下床穿好衣衫拿起来看时,见第一页是几个大字标题:织女访谈录。剩下十几页全是密密麻麻蝇头小楷,匆匆写就,多处笔走龙蛇。

  内容如下:

  我很早就熟悉牛郎织女的故事,尤其感慨扼腕于它的结局。说是织女与牛郎本已配为夫妻,天界却派人将她强摄回去。牛郎悲苦不依,便披了老牛的皮追赶,居然也能腾云驾雾一般直上九霄。眼见就要追上,王母却拔下玉簪往身后一划,银河便悬隔在牛郎眼前。当然最后毕竟出现了一丝亮色,大致是每年农历的七月七日,他们尚能在鹊桥上相会。

  因此民间传说,织女之回瑶池,牛郎之返人间,必是痛彻肺腑的恨事。也许正因为织女终日以泪洗面,百分之百的不快活,天帝才特许她每年见牛郎一次。因此他们普遍的结论是,天帝是不通人情的,却毕竟疼爱儿女;人神之间的爱情是美妙的,却又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到我那个时代而言,七夕已变做中国式的情人节,我好似在哪个网站上看过,确有人在某年2月提议将其定了下来,给“中国式情人节”一个官方名份。

  童年时祖母曾煞有介事地和我说,这天如能躲在葡萄架下偷听,还能听见小夫妻的窃窃私语;如果向蓝天遥望,或能看见彩虹似的鹊桥;至少,这天农家惯见的麻雀、喜鹊等等,因为要飞去搭桥,所以就从眼前消失。我从不同角度验证,竟然证实了最后一条。特别是某年七夕,我特地寻了喜鹊儿一天, 更是深信不疑。

  我便相信这一个神话爱情故事,并非虚妄。梅度也说:“当然是真的。”他从不曾骗我,我只希望,我们的爱情虽不能似牛郎与织女一般千万年延续,但终其一生,我愿与他白头携老。

  一直到有一天,有人对我说:“牛郎织女,并非为了爱情。”

  我不信,于是要求亲眼所见,他果真带我直上九宵,织女果然在瑶池,牛郎也本是一方星君。我看见织女的绝世容光,果然不是凡间所有,更感叹她的衣衫,流光溢彩,浑然天成,真真是“天衣无缝”。

  我本期待织女如泣如歌的倾诉,孰知她不仅没有满怀愁绪,反而无限的感恩天帝。牛郎似是由她克隆的一个版本,在百年之后归位到原处,同样欢天喜地。

  我实在奇怪,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被天帝洗脑,早忘了人间的舞台?”

  她却说:“是到人间时被洗脑了,所以和人一样执着于情事。”

  我问:“你们是否知道,世间人都有哪些说法?”

  她说:“我们本是为他们而来,他们却误解了我们。”

  我如坠云里雾中,只得死缠硬磨了织女,要听背后真实的故事。织女没法,就与我徐徐道来:

  “我本九天瑶女,他则是一方星君。某日我们从不同的角度观照红尘,才发觉世人随着物质世界的演進,渐渐就失去夫妻之间的伦常。除开利益与肉体的欲望,根本就不珍惜生命在世间那至为宝贵的恩情。可是天庭早就给人规定了严格的标准,倘若人一再的败坏下去,那人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理由。然而当时,诸神震怒之至,都说应该降下灭顶之灾。你应该听说过的,上古时期的大洪水,遍及全世界的大洪水,即是那时人类道德无存了的报应。

  我和牛郎心有不忍,就想给人一次机会。我们经过周密的安排,牛郎便先到下界转生去了。众神俱为我们的悲悯之心感动,纷纷表示要全力以助。其中太上老君让出他座下的青牛,说是叫它跟了牛郎去作护法,待到圆满时自然超升。

  且说牛郎来在世间,选的却是一户穷困异常的人家。等到父母死了,哥嫂只分给他一头老牛。他虽受够了贫困与虐待之苦,然其天性善良、真诚,且柔韧,所以不怨不恨,不记不报,只与老牛相依为命。

  其实他有此一段历程,以及后来的全部故事,都有着深刻的用意。

  其一是牛郎的所为,是想向世人表证,什么是孝,什么是悌,什么是处家立身的最重要、最纯正的法则。

  其二是织女的所为,是想向世人表证,神所看重人间的,不是金钱、权利与高楼大厦,而是人品;人品纯粹而朴真,直接可以感动天庭。

  其三是两者共同演绎的情节,是想向世人表证,什么才是恩重无比、忠贞不渝的爱情;当一个女人已经托付了终生,男人同样负有从一而终的责任;当夫妻之旅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磨难,他们也能以精诚之心破除一切障碍。

  其四是王母终将织女掳回,是想向世人表证,天庭法度森严,神的标准远远高于人间;人天悬隔,天庭之爱,并非世人可以妄自猜测。

  其五是天帝允准七夕相会,是想向世人表证,这出悲剧必得留下强烈的余音,不能被凡间很快忘却;当天下有情人都有一个机会,得以重新审视彼此的爱情与婚姻,就能更加强化其情其爱其恩的基础。

  总之神到人间来展现夫妻恩爱的至上之作,自然不是出于人情,而是出于慈悲。当然他们要借人情来作悲剧的纽带,才能给人营造一个迷的环境,同时留下一幕深刻的印象。”

  我有些明了,继续问:“那么董永和七仙女的传说,是不是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说:“是的。也是为了夫妇这一至关重要的伦常,神才一再上演类似的故事。”

  我说:“可是今天,谁还懂得这些原始的内涵?”

  她说:“这也正是七夕不为人所重视的原因。其实牛郎和我自己,何须为那一段爱情而唏嘘。我们所悲悯的,从来都是日益蜕变的人心。”

  我说:“我明白了,如果当初王母并不掳你回去,你们可能也迷失在人间。”

  织女笑而不语,或已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离去时看她满面微笑挥着无缝天衣与我作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果真已与爱情无关。

  其实我早已知道,人生在世,并不仅仅为了爱情而活。毕竟除了爱情友情亲情等“情”外,还有“道义”和“责任”。

  梅度看完微微叹息,随即走到院里张望喊她道:“佳贝!”
第91章 此去别千年
  梅度看完微微叹息,随即走到院里张望喊她道:“佳贝!”见她在院中梧桐树下坐着,也不应声,抬了眼睛静静瞧他。他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笑道:“我见你昨夜睡得沉,只以为你奔波劳累,不想娘子真有奇遇,梦中竟到瑶池会织女去了。”

  佳贝将身子靠了过去道:“先生,我知道你为何一心向住修行啦。”她说罢将子旭转世骆宾王拍了扇骨至秦易腹,又扑了一跤吓唬唐天雷转世的香儿等事略略说了一遍,说罢叹道:“一世世轮回往复,恩怨相报,千篇一律,实在苦恼。所以罗十三他们才要修行超出凡尘,获得真正喜乐。”

  她注视着梅度的一双细长眼睛,继续道:“我以为牛郎织女的爱情已天长地久,原来只不过是他们千万年的漫长生命中,过客人间时转瞬即逝微闪的一下星芒。”

  梅度闻言伸了臂搂她入怀,将下巴支在她头顶道:“她有很多话是说给修行人的,目的是要点化人修行,我们若选择做普通人,则不须理会。人间当然要存在,人也要有人生存的方式,情是给人的,他们又不是,人之生命虽然短暂,但活在其中依然要继续人生苦乐,”佳贝点点头道:“我现在才算明白啦。若不能全部放下,舍不得尘世者,便该以感恩之心对待周遭一切,珍惜眼前一切,特别是眼前人。”

  她说罢便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柔情似水看他,轻轻叹道:“可是所谓缘散缘尽,天下无不散宴席。”她说完,甩了甩头换了话题道:“昭缘方丈一世没修成还犯下错误,幸而惠明已经回头。不过罗十三说因他前世修行,积有仙缘,所以这世还要点悟他继续修行,不过倒是有趣,这世他却成了有名的大才子啦。先生,修行是不是很难?”

  梅度道:“这修行,说易也易,说难也难。说易是只要全部放下即可成道,说难是面对这种种诱惑,如何才能放得下?”说罢将她手执来贴住自己脸颊道:“就如你,我无论如何便是放不下。”

  佳贝看他深情,一阵泪意慢慢涌来,低声道:“先生,若我不在啦,你一定要好好修行,脱开这人世苦海。”说罢凑过唇去吻住他薄薄嘴唇,梅度将她柔软身子紧紧抱住,二人相依一处。

  良久梅度在她耳边轻轻道:“今日又是七夕啦。”佳贝在他怀里道:“是啊,难怪他们都说人生苦短,不知不觉已这么多年了。”这时梅度却抬起头来奇道:“咦,今日又有何奇事?院里竟来了这多奇鸟!”他看见院中孔雀,凤凰,仙鹤纷落,有几只停在梧桐枝之上,更有几只满地盘旋,各各光彩夺目,千姿百态。

  佳贝也四看张望,哪里有什么鸟儿?只有前日那位僧人立于面前道:“你既已见过牛郎织女,我这便送你回去。”

  佳贝道:“可是我已改变历史,李白还未出世,他的诗已有人传唱,我也从未听说过,历史上有和泰郡主这号人物。”

  那僧人道:“留给后人的,未必就是历史全部。现在传唱,到那时或许人们都已忘却,又或许,李白只是唯一记得这首诗的人罢了。”

  梅度正看得稀奇,突然发觉不知何时怀中已空,他大吃一惊连连叫了几声:“佳贝!佳贝!”四处寻觅只是不见,联想刚才所见奇景,忆起她先前言语,又想灵月已归秦家,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悲哀,恍惚间已明白,她已归来处。

  他静静立在梧桐树下,久久不动,一语不发。

  佳贝世界里只剩下这个僧人,她又问他道:“那我回到未来,会记得此间这种种么?”

  那僧人摇头道:“不会,如同转世再生,记忆都不复在,若某天你得道修行,可以忆起的,不仅仅是大唐之事,连你自己生生世世都会记起,一目了然。”

  佳贝听得黯然,千年后即便能见梅度,他也不见得记得自己,而自己也会记他不住。恍惚间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到了哪里,再看不见梅度,也不见了那位僧人,似在某山山顶,身边都是些古松柏,脚下竟有白云缭绕,偶尔还有一只丹顶鹤飞过。

  她走了两步,发现前面一处亭子,两个人正在里面下棋,一个着紫袍的老者执黑,一个着白衫的中年人执白。

  她对棋艺不在行,刚看了两步,穿紫袍的长者一招落定,然后微笑起来,穿白衫的那个中年人站起来顿足道:“又是下棋定输赢,我早说了我胜不了你。”

  穿紫袍的长者微笑道:“几十年后安史之乱,非得你来平定不可。你不去谁去?”那白衫人道:“每次好言好语诳了我去,却总叫我半路横死,次次连个好结局也无,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去啦。”

  那紫袍人道:“这次定叫你安享天年。”那白衣人听了,复坐下重重哼了一声,那紫袍人又道:“不仅如此,这次还会多子多福,儿孙众多至不能全记。”那白衣人道:“忒夸张了些吧。”那紫袍人笑道:“哪个会骗你?你去了便知。”

  佳贝听得讶异,这二人竟不似凡人,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二人听到声响,齐齐向她这边看了过来,那紫袍人大喝道:“你还在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佳贝见他铜铃般大眼直瞪过来,她吓得往后一退,却没看到脚下厚厚落叶底是一个大坑,她直跌进去,坑底也都是些枯枝败叶,落脚处软棉棉地,刚刚爬起来,脚下落叶便纷纷蠕动起来,片刻竟钻出来一位灰头土脸人道:“我在这里睡了一年,本来睡得正好,先是这白虎星聒噪,现在又被你这位娃娃砸醒。”

  说罢伸了个懒腰,将面上柴枝落叶扒拉两下,露出张满是尘灰脸孔,困意十足瞧着佳贝道:“我送你一程罢?”紧接着从身后取出个脏污不堪的酒葫芦,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佳贝终于见一熟人,惊喜道:“丐帮帮主?咦,前辈,你也在此处!”她说完欲上前一步,不想脚又踩了个空,身子直向前跌去,这次头磕到一处硬物,直接昏了过去。

  秦佳贝自贞观十七年七夕入大唐,于唐高宗永徽三年七夕离去,共历时九年,全了“九九归真”之数。

  关于佳贝在大唐遇到的一些人物叙述:

  最后遇到的白衣人:白虎星。继薛仁贵后,再次被派下界来平定安史之乱,因前几次都是英年早逝,尤其罗成,止活了22岁,他十分不满,不愿下界。所以后来特许他安享天年,多子多孙,他才肯勉强下来。

  白虎星转世做郭子仪,大战安禄山,平定安史之乱,被赐封为太尉中书令、汾阳忠武王。生有8子7女、孙和外孙数十人,每至年未向郭子仪拜年问安,他果然认不完这些孙子和外孙,只能点颔作答,即谓之“点颔”。

  罗十三:即罗公远,此人似最后得道,面目不老,精通法术,几十年后唐玄宗时曾招他入朝,他带玄宗直上月宫,偷听宫中仙子奏乐,玄宗精通音律,回来据记忆谱出《霓裳羽衣曲》。后罗公远失其踪,他历经唐王几代,无人知其寿数。

  也许有人会说,月球上只有殒石坑洞,哪里有什么月宫仙子。却不知现代科学局限,尚未突破同时同地存在的另外空间。生命之重叠繁荣,哪里只是个地球所有!如缩地之法,走的也是另外空间,所以不受大唐这空间的时间制约。

  丐帮帮主:即陈抟老祖,事迹繁多不再赘述。好奇者可亲自GOOGLE。

  PS:行文至此古代卷完,从下一章起,佳贝将回到现代继续人生苦乐。

第92章 前尘不复记
  佳贝一醒来,发现四周一片亮丽白色,她觉得头有些痛,伸出手来去摸,发现手上吊了盐水,换了只手摸头,才发觉头上缠了厚厚绷带,她想翻身坐起,不料浑身酸痛,她“哎唷”了一声,重又躺回床上。
  秦太太本一直伏在她床边垂泪,已有些倦意模糊,看到她有动静,急忙惊喜凑过来道:“佳贝,你醒了?”佳贝“嗯”了一声,秦太太喜得又流下泪来道:“乖女儿,你要吓死妈啦。”随即回头喊道:“佳月,佳月,快寻医生,你姐姐醒了!”

  秦佳月正在隔壁床上睡觉,闻言立即爬了起来,见佳贝睁着眼睛也是大喜道:“姐,你可算醒啦。”说罢旋风一般扑过来在她面上“叭”的亲了一口,又一阵风般推门出去,紧接着母女俩都听到她在楼道里大叫:“医生……医生……”

  秦太太先把她扶起来,又递了杯温水到她手,佳贝依稀记得自己出去玩途中遇到车祸,却又仿佛十分遥远,好似过了有几年之久,她扶了头呻吟一声,疑惑道:“妈,今天几号?我睡了多久?”秦太太道:“今天是8月15号,啊呀,这九天,险些把我和你爸急死。”

  她听得还没有开学,立即松了口气,秦太太又道:“以后可不许出去玩啦,再来这样一次,非要了我和你爸的老命。”说完又立即骂自己道:“呸!乌鸦嘴!什么再来一次?!”

  佳贝道:“妈,我真的只睡了九天么?”

  秦太太立即又有些唏嘘道:“嗯,这么多天,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过来的!”

  只有九天么?她疑惑起来,脑中似有许多影像一幕幕闪过,但均模模糊糊,无论如何都抓了不住,头却又隐隐痛了起来。这时佳月已随了医生进来,医生看了看监控指示道:“没什么事,醒来是早晚的事。CT查看脑中淤血清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一些吸收也好,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了。”

  等医生走了,她才问:“什么淤血?”佳月道:“姐,你别的地方都没事,独独伤了脑袋。”说完取了个镜子,教她看着自己头上纱布道:“撞出些淤血来压迫了神经,医生给你这里打了一个孔,把淤血放出来啦。”佳贝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不仅苍白似鬼,更是个光滑滑秃头,忍不住尖惊起来:“啊——”

  佳月放下镜子道:“姐?姐!”紧接着“哎哟”一声,原来秦太太向她头重重打了一下。

  原来在做颅骨穿刺术时,她一头秀发全被剃了。当日车祸十分惨烈,车上大部分人员死亡,司机也当场死了,现场照片还上了报纸头版头条,她算是伤得较轻的一个,但还是把一家人吓得不轻。佳贝听了,有些后怕,更多的是感叹人世无常。

  十天后,秦佳贝康复出院。

  秦复亲自开车来接女儿,他和旅游公司的工作人员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秦太太已收拾好所有东西,佳贝见父亲这些日子似老了几岁,心里有些愧疚道:“爸,对不起,害你担心啦。”秦复拾起旁边小帽给她戴上道:“没事啦,回家吧。”秦太太四周望望道:“佳月呢?”

  三人还没出医院,秦佳月似一阵风般跑来道:“姐姐,你看这个。”说罢将一张卡塞入佳贝手中,佳贝看了两眼奇道:“这是什么?”佳月得意道:“这是旅游公司那位郑经理给的,一张终生特惠卡。以后你再旅游啊,掏三折的钱就可以了。”说罢羡慕道:“姐,这回你不用盘算钱了,靠自己的工资也能游遍天下山水啦。”

  佳贝笑道:“你喜欢拿去好了。咦,他为什么给你?”佳月蹶起嘴道:“别人都索赔几十万,我们只要他掏了医药费,这也算便宜他啦。哼,那个小气经理说了,只限本人。”

  这时已出了医院,秦复道:“人没事就好,上车再说吧。”

  佳贝刚上了车,正好有一辆车停住旁边,车上下来几个人,佳月从车窗探出首去,冲领头那位大叫道:“小气鬼经理,再见啦——再见——”那人见她顽皮,忍不住微笑起来,也挥手致意作别。

  佳贝先淡淡瞥了一眼,紧接着便迅速从车窗探出首去,见那位经理有三十岁左右,微黑肌肤面露笑容,两只眼睛漆黑,十分有神采。她还待仔细看看,车已拐过弯,任她探长了颈,那张似曾熟悉的脸却再看不见。

  她正张望间,佳月一头撞过来笑嘻嘻道:“姐,我想到个好办法,到时我拿你身份证就行。反正我们长得差不多,只要不教那个小气经理看见就好。”

  秦太太从前座回过头来喝道:“还旅游?谁也不许再去!”

  佳月不满道:“妈,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在家里吃果冻还有被噎死可能。”秦复道:“这次出的事不小,旅游公司赔款赔得都要吐血了。佳贝,就要开学啦,你的教案备好了么?”

  佳贝又发出一声惨叫,连声催促道:“爸,快开车吧,我要赶紧回家。”

  眼看就要开学了,回家后的连续一周,她都在积极备课中。秦太太一直守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几乎天天都有人来瞧她,这天恰逢周末,还有一日便开学业了,她正做最后收尾工作时,门铃声响,又有人来访。

  秦太太拿起门铃应了几声,按下开门键,紧接着便跑来将假发套在佳贝头上,佳贝停下笔搔搔头道:“妈,很热的。”秦太太瞪眼道:“想让人瞧见你这副尼姑样么?”佳贝叹了口气,放下笔将假发套在自己已长出的黑黑一层短茬上,对着镜子照照,长发变成短发,实在有些不习惯。

  秦太太已打开门,笑道:“你们来啦。”佳贝看见是原先住在隔壁的梅太太,梅太太过来拍拍她的肩道:“佳贝好些啦?”她赶忙笑着起来打招呼,秦太太已说道:“可不是么,年轻人的身子骨啊,就是不一样。”佳贝发现梅太太后面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礼貌的跟母亲打了个招呼,她见这人一双丹凤眼又细又长,似笑非笑也是瞧着自己,十分熟悉,仿佛在哪见过?

  梅太太看她表情,已笑起来道:“佳贝不认得阿皓啦。”那个叫做阿皓的男人也道:“是,若是在大街上见了佳贝,我也是一样认不出来。”他说罢便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第93章 总要续前缘
  梅太太看她表情,已笑起来道:“佳贝不认得阿皓啦。”那个叫做阿皓的男人也道:“是,若是在大街上见了佳贝,我也是一样认不出来。”他说罢便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佳贝听他们说话,这人自己应该认识,细细看看,确实也十分熟悉,但是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是谁,扯扯母亲袖子悄悄道:“妈,这人好面熟。”秦太太听了,凑过去与梅太太耳语几句,二人齐齐笑出声来,梅太太捂了嘴道:“可不是面熟,小时不是天天在一起玩来着。”

  这时阿皓笑着上前来道:“你不记得我啦?”说罢低下头,指着发间一侧道:“你忘了么?你还在这里给我留了个记号不是。”佳贝“啊”的叫了一声,捂了嘴,半天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是长颈鹿!”阿皓笑着道:“是,芝麻饼妹妹。”

  佳贝听了这称呼,开心得笑起来,在他胸上捶了一拳道:“这么多年不见,长成帅哥了啊!”阿皓笑道:“你鼻子上的芝麻,也不是看不见了?”

  他说罢,四人均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幼时两人常在一起玩,阿皓比她大了几岁,他脖子长,她叫他“长颈鹿”,她鼻子上有几颗雀斑,他唤她芝麻饼,五岁时她见阿皓拿了糖伸手去要,一粒粒全部吃掉,只剩下最后一颗时阿皓抗议不给,她急了,捡起一块石头把他的头打破。

  …………

  佳贝开学,闲暇时间经常与梅皓一起,二人慢慢相处,竟发现对彼此之习性十分熟悉,连小动作都习以为常,竟似早以熟识一般,不由得都砰然心动。

  佳贝对好友胡月说起,胡月恍然大悟道:“我说青梅竹马大都情深意笃,原来还有这等原因!”

  佳贝掩口而笑,继而感叹道:“我现在才知为何有人一见面如此熟悉,其实是早已见过或幼时熟识,只不过岁月匆匆流逝,慢慢忘却了的。这可能就是佛家所谓之缘份吧。”

  他二人发展势头看好,秦太太与梅太太均喜在心上,梅太太问秦太太道:“哎,你有没有觉得,佳贝今年好似一下子长大了?”

  秦太太道:“我也奇怪呢,佳贝自打遭了场车祸,真好似突然间长大不少;小时被我和她爸惯坏了,又任性又自私,每天抱着电视剧和小说看个没完,一心只想追寻什么天长地久的爱情。哪里替我们做父母的想过?现在懂事多啦。……可是看起来又不象受过什么刺激,”她摇摇头道:“真是想不通。”

  梅太太道:“是啊,是啊,现在这个贝贝,我可是越看越爱,直想叫阿皓娶回来当儿媳。”

  秦太太笑道:“我对你们阿皓也是中意的很,不过还得看他们小儿女的意思。现在看这副样子啊,八成有戏,实在是再好也不过。”

  她二人也皆尽开心。

  梅皓这次回来,没有准备再回南方,在离家不远处开了间画廊。某天约了佳贝一起去看,佳贝发现他画的纯国画写意山水十分耐看,但却生意却清淡,只能勉强糊口,于是道:“现代人所作的现代画,动感十足,你没尝试着改变么?”梅皓摇头道:“我不喜欢。”

  佳贝对他已有些了解,知他对物质需求不高,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若能一生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这人也可谓了不起了。”说罢在一幅水墨飞瀑青松前停下脚步,看梅皓在上面题了两句:“苍松历劫过,清瀑洗尘还”,不由得感叹道:“这幅画的意境真好,我这学中文的都实在佩服。”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观看,又站到一幅极简单的画前道:“这幅好,这幅好,我喜欢。”原来这幅真是简单,只用浓淡墨勾了廖廖几笔,一只独杈树上立着一只大眼鸦,树下一青衫人抬头与鸦遥遥相望,题字十分大,唤做:“三友无言心自乐也。”

  梅皓笑道:“喜欢?喜欢送你好了。”佳贝摇头道:“这倒不必,喜欢不一定非得拥有不是。我不善于存物,给我倒是可惜了。我真是喜欢这一人一树一鸦三友无言心自乐之妙趣。”

  说罢又走到一幅画前,惊讶道:“我可发现啦,你总是画些老僧老道,瞧瞧这幅,还提词说‘曾厌都市累,一味羡林山,一朝得大道,何处不安然’!你不会是想出家当和尚吧!”梅皓轻笑道:“倒是闪过这念头,不过红尘中这么多羁绊,我哪里舍得?”‘

  佳贝见他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瞧着自己,忍不住脸一红,又觉得掌心一热,原来梅皓已捏住她手。她顿时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心中有说不出的甜蜜悸动,有些喜悦又有些暗恼,在心中骂自己道:“秦佳贝啊秦佳贝,你班里的五年级小孩儿早‘老公、老婆’传纸条传的不耐烦了,你这当老师的却如此不济。”

  她瞧多了名利场中打滚的众人,自从看过这些画,对身侧这修长脱俗男子又多了些爱慕钦佩,心念一转打定主意,红着脸也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正是风和日丽天气,二人从画廊出去,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年般牵手游走玩耍,各各开心无限。下午从小公园后门穿了出去,佳贝知道此处有条小巷,这里经常有进城谋商之郊区菜农,多属无照摊贩,水果蔬菜却新鲜干净。她捡喜欢的各挑了一些,提了袋子往回返时,发现小公园门口有位算命瞎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一幅脏兮兮的墨描八卦黄布,低声吆喝道:“算姻缘——,算运势——”

  她停下脚步,好些好奇道:“我们算算如何?”见梅皓笑着点头,问那算命瞎道:“多少钱一卦?”那人道:“只听准与不准,给钱但凭心意。”佳贝点点头,害羞道:“我们要算姻缘。”说毕依言报了二人生辰,那算命瞎掐指一算,大惊道:“好姻缘,好姻缘!”

  佳贝和梅皓急急齐问:“如何好?”算命瞎道:“你二人大有渊缘,曾经十世纠缠,分别时依然恩情未了,缘份未尽,今世可再续前缘,这还不算好姻缘么?”

  佳贝听了这话,觉得一颗心暖洋洋地,说不出来的舒服,她向梅皓看去,见他一双细长眼睛也只是温柔的瞧着自己,更觉得十分欢喜,满面飞红垂下头去。

  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喧哗之声,听和有人隐隐道:“城管来啦——城管来啦!”梅皓正伸手掏出皮夹,却见那算命瞎立即坐直了腰,将墨镜扒到鼻尖,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眼睛,向喧哗处看了两眼咒骂道:“他奶奶地!”一边飞快将地上那块黄布卷起,三步两跑就不见了踪影。

  梅皓持了皮夹的手僵在半空,二人面面相觑呆了半响,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后记
  一年后佳贝与梅皓结婚,新婚之夜,梅皓问她道:“现今人多讲享受,你跟了我,不会遗憾么?”佳贝摇头道:“我是个平凡人,不奢求什么大起大落,只想跟你牵手平平度此生。我只愿你能在这混沌尘世中,保持这份纯真安静,便了无遗憾。”梅皓将她搂入怀中,实在感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婆也。

  三个月后轮到佳贝感叹:没有神仙眷侣,只有柴米夫妻。
佳贝单位里升职晋级,原来学校也是个小社会,处处腐败风气,她实在头疼,回家皱眉向梅皓细叙。梅皓淡淡道:“你愿意与别人破头相争么?”她摇头道:“不。”梅皓道:“那你喜欢做什么?”她展颜道:“我喜欢春暖花开之时,上山摘野果,攀野花。”梅皓笑道:“那把先前那些通通放置脑后,我们这个星期天就去。”

  两年后,佳贝生有一子,前胸有块树叶状鲜红胎记,取名天宝。八个月时,已长有两颗乳牙,很快学会咬人。只是有一点,精力充沛,很少睡觉,即使夜间也常玩得兴致勃勃,小姨秦佳月戏称其为“夜明珠”。

  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没有什么激烈变故,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中这样一对平淡夫妻。我也以为他们就要如此白头到老,没想到人在尘世之中,处处都会受到影响,在婚后三年时竟生了些变故出来。

  原来佳贝慢慢耳闻,梅皓与画廊中一女子过从甚密。初时她不信,但众口烁金,三人成虎,于是心疑起来,偷偷去画廊,果见二人状似亲呢,那名女子白净秀气,披肩长发,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水汪汪地,下巴尖巧,本是个清纯美人,眼角却有一颗朱红泪痣,显得有些娇娆。

  佳贝悲哀起来,寻了胡月诉苦,胡月道:“你是肥皂剧看多了?还是言情小说入魔了?拜托你睁大眼睛看一看社会。这种事正常的很,睁只眼闭只眼吧。”她听了辩解道:“他不一样的。”胡月冷笑:“有什么不一样?你只说他超凡脱俗,却料不到他架不住身在现今社会。掉粪坑里的,能一身干净么?”

  佳贝闻言哭了起来,胡月又软语劝她,二人相议良久。

  没过几日,佳贝约了那位清纯美女出来,和颜悦色品茶一上午,美女掩面离去,生活再恢复往日平静。

  佳贝暗自感叹:原来王子与公主的幸福生活,人世中几乎不存在,理想与现实果真相差甚远。

  而自从此事后,她惊觉自己将生活重心移到儿子身上,忽略丈夫,潜心改过,二人终又回复原来时光。

  寒暑假夫妻二人常携手出游,一次过某名山名寺,梅皓寻香礼佛,她摇头笑道:“这回倒没有城管,再分不清真假。”下山后两个人信步慢走,突然下起雨来,于是便携手跑到礼堂躲雨,却发现里面正要开一个某某气功大师的教功会。

  秦佳贝和梅皓看了看简介,见简介上那人西装革履,长得十分好看,于是问梅度:“你看这人长得象不象唐太宗?”此语一出,二人皆笑得喘不过气。这时大会已开始,人们鱼贯而入,梅浩问:“我从小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要不要进去看看?”秦佳贝道:“看就看,你这迷信篓子。”

  听完了课出来后,梅皓道:“感觉如何?”秦佳贝不可置否道:“太神了吧?”这时天已放晴,远处有一道彩虹横过天际。两个相视而笑,携手而去。

  又逢新学期开学,单位有二位新来之女老师,一姓吴,另一姓游。均不足二十,正是天真烂漫时,天天抱了少女口袋本如痴如醉,某一日几人聊天时吴老师道:“看了N多穿越文,你说这今人回到古代,真能咤吒风云,号令天下么?”

  佳贝头也没抬道:“可能。”

  吴老师喜道:“秦老师给说说,莫非古人之智商,真与我们相差甚远么?”
她摇摇头道:“这倒不见得,关键是古人与今人想法差得太远。古人讲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今人讲战天斗地,人定胜天。古时作战用冷兵器,将对将兵对兵,挂了免战牌便不能打;今人惯用战术,好偷袭。真有人回到古代,古人不忍为之,今人忍为;古人不屑为之,今人屑为,如此种种,都出了古人意料,当然无往而不利。”

  游老师疑惑道:“我看书上古人与今人大抵相似。”
佳贝道:“你看的书均是今人所著,文中古人所言所行均是现代人思维方式与习惯,其实不过是披了古装的现代人在表演舞台剧罢了。所以啊——这今人回到古代大有作为其实是理所应当。”

  吴老师喜道:“照这样说,我也愿回去一试。”

  佳贝笑道:“刚才种种均有可能,只有一件事是万万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穿越回去。所写穿越文的,都纯属YY。”

  几人哈哈大笑,游老师笑道:“秦老师实在应改教哲学。”

  《全文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