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14日星期五

清风满天下

作者: Ane
内容简介:
在发这个帖子之前,犹豫了很久.这里的特色比较写实,比较都市.我将要帖出来的文章,不算写实,一点都不算,
甚至可以说有些科幻了.
可是这篇文章确实深深的打动过我.曾经为了追这篇文章,两天两夜没睡觉.
所以,不管文章帖出来以后,大家喜不喜欢,也告诉我,我是求了很久ane大人,才求到这个转贴的权利的.....嗯,我想说的是,这确实是一部很好的,站在女性角度上的武侠文学~ (转载-
小夜 爱国华侨(十五级))
* Full Story 全文阅读 : 清风满天下 (已完结) Ref : 0041

41 条评论:

The Myth 说...

第一章

“列位客官,这开讲前,小可先给诸位念一句诗。”
  说到这儿,茶馆中间那个瘦骨嶙峋的说书人例牌要喝一口水,右手“叭”一下展开手中画着几条瘦竹的纸扇,左手抱圆归神,目光炯炯地环视一周,这才金口一开说下去:“话说南宋年间,金世宗完颜亮性好汉学,朝庭上下无不仿着宋朝的编制设立部院衙门,文武百官。
  金主亮平生最喜欢乐天居士白居易的诗,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凑,但这做皇帝的人胸有丘壑,做出来的诗自是大大不同凡响。”
  说书人举扇当胸,昂首吟道:“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
  话音刚落,边上一青衣书生笑道:“到底是蛮夷之人,气魄虽然不小,遣字却是直白得很,不过也难为他。”
  话未说完,右颊立刻热辣辣吃了一巴掌。
  书生跳起来一看,却是四个满族武人团团围住,脸色非常不善。
  那书生醒悟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扔下几个铜板羞愤而走。
  这种事在满清大京沈阳见怪不怪,说书人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说他的:“这金主亮是谁?
  说起来还是咱满人的老祖宗,也是女真人。
  说来也巧了,就真象老天注定的,几百年后,咱建州女真的英雄大举南下,同样打得南人无招架之力。
  这倒也罢了,可可儿的,今上竟得到天下至宝传国玉玺。
  这传国玉玺是谁拿的?
  是皇帝呗。
  这一块玉通灵至致,千万年来走走现现的,非得觅到盖世明主才现出真身来。
  列位客官,这“清风满天下”的清字可不正是咱的国号?
  可见万事俱有定数,几百年前已示征兆,老天爷注定咱满人坐天下,那是铁板钉钉,改都改不了的事。
  不用说,咱满清八旗好男儿英武善战,攻无不克,清风满天下那还不是指日可待?”
  茶馆的人听到此处,齐齐喝了声“好!”
  ,大把铜板看赏。
  其中一锦衣小少爷更是赏下一块碎银子,看来是非常受用。
  但万事皆有例外,西首贴壁一桌一大一小,小的是位眉目如画的少年,大约十来岁光景,只微微瘪了下嘴,轻轻说了声:“咦,可真怪巧的。”
  旁边那大汉看不出多少年纪,身板魁梧,虬髯如刺,坐在一众关外大汉中尤自鹤立群鸡。
  听得少年低语,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铜铃般的大眼配着黑紫色面皮,看上去凶狠得紧。
  那少年也不害怕,反而转出一张笑脸,而且笑得非常古怪。
  同桌另一长相清瘦滑稽的老儿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哥笑得如此畅快,可不可以说出来让大伙儿乐乐?”
  少年笑道:“我说出来,只怕这位大叔不会饶我。”
  那大汉本已转回头去自顾喝茶,听得说他,便又转回来道:“要说便说,扭扭捏捏地作甚!
  打量我还杀了你不成?”
  庞然大物转身投足都似隐隐挟着风雷,气势自与寻常人等大大不同。
  少年也有点受不了他逼人的气势,稍稍让开一段距离才道:“这位大叔虽是长得如黑金刚一般,但偏不去酒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反是来这里捏着个细巧茶盏,可见是个外粗内细的人物,谁要敢说大叔只知喝酒打架欺负弱小,小弟是第一个不相信的。”
  那大汉其实最怕的就是人家说他草包粗汉一个,今儿个是拼了若干个诱惑才过酒馆而不入,来这个清雅地方喝那淡出鸟来的绿茶,要不是有个说书的解解无聊,他早就坐不下去了。
  但听得这少年如此一说,登觉无比受用,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嘴巴隐在胡须丛中,也没见他如何张动,说出来的话还是犹如滚雷一般,几乎大半个茶馆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少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大叔这把胡子好生威风,怕是养了不少年头了吧?
  小弟适才突发奇想,大叔胡子如此浓密,下面的面皮一定是好几年不见天日了,想是白得象雪一样,如果大叔现在把胡子剃光,那这张脸黑白分明,象煞唱戏的大花脸一般,一定非常好看。”
  刚刚那大汉的几句话震得周围几桌一齐噤声,越发衬出那少年清晰口齿,周围几桌茶客循着少年的话仔细打量那大汉,都觉非常好笑,但慑于那大汉一脸凶神恶煞,只敢回头暗笑。
  大汉至此才明白那少年原来是消遣于他,顿时眉头虬结。
  醋钵大的拳头提了起来。
  可转念一想适才那少年说他外粗内细,现下如果这一拳出去,岂不显得自己只知喝酒打架欺负弱小鲁莽得很。
  忙改拳为掌,在半空中消了力道,抚了下少年的头皮说道:“这位小哥有趣得紧,你家大人呢?”
  话音未落,忽然那滑稽老儿眉头一皱,脖子一偏听到了什么,一拉虬髯大汉从北窗纵了出去。
  过不多久,果见一群官兵把茶馆团团围住,当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直接闯入茶馆。
  一番搜索,没找到人,其中一个汉旗兵高举着画像问:“刚才这个人有没有来过?”
  少年探头一看,可不正是刚刚一桌喝茶的大胡子嘛。
  没想到那个坐在中央的锦衣少年一看就嚷开了:“这两人刚刚从北窗跳出去,他们的同伙还没走,喏,就是那个少年。”
  话音甫落,两个和官兵一起进来的便装男子一左一右,一齐出手扭住少年的左右手,只听“咯啦”一声,双臂软软垂下,只痛得那少年“哇哇”大叫,冷汗直冒,话都说不出来。
  马上的人二话没说劈胸拎起少年,收队而去。
  那少年被马一震,手臂更是痛得喊都喊不出来,才走出几步路干脆痛昏过去。
  一行人也没去有司衙门,就直接进了睿亲王府。
  军官把少年拎进去议事厅,还没扔下,里面就有人问道:“怎么是个小孩子?”
  军官忙把少年扔地上,单膝跪地禀道:“回王爷,小的进去茶馆时,那两个要犯已经跑了。
  劳亲少爷指说这少年是同伙,小的想把他捉来问问也好,没想到小孩子吃不住痛,先晕过去了。”
  这王爷便是崇德年间六大亲王之一多尔衮。
  他听军官此说,也没什么表示,旁边一位文士样的人说道:“如此,相烦军爷再跑趟茶馆,请劳亲小王爷回来说话。
  另外把那家茶馆的掌柜也一并叫来。”
  军官向上一看,见说话之人是大学士范文程,便知也不用再得王爷同意,答应了出去办事。
  少年被一盆沁冷井水泼醒,抬眼看去,见前面晃动的是一个个白晃晃的人,顿时吓得不小,以为已到了阴曹地府,双臂虽然不便,人还是强自挣扎着坐了起来。
  这一吓,人给吓得全清醒了,再看一眼,前面的人都人模人样,也没什么特别,看那白衣倒似乎是在给谁披麻戴孝,这才松了口气。
  见他醒过来,范文程走近几步,很严肃地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少年心中虽然把眼前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也知形势比人强,斗不过他们,还是扮乖把事情了结掉的好。
  于是老老实实地说:“我被痛昏前听一个小孩说我是大胡子的同党,所以几位军爷一起出手把我抓了来。
  其实我小小的一个人,军爷一个指头都可以把我拎起来,这么多人一起上,真是小的的荣幸。
  不过还请大人先让人把我的手臂接上,人一痛,脑袋就不灵光,我怕回答起大人的问题来着三不着四的误了大人们的大事。”
  见他拉拉杂杂略带讥讽地说了一大堆,范文程没火也没笑,倒是颇有耐心地听完了,还真着人来把少年的手臂接上。
  他等少年活动了几下后才问:“你说你不认识那个大胡子?”
  少年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大人人很好,我不会骗你,你也一定会相信我的话。
  今天下午我去茶馆听说书,见里面人已坐满,生意好得很,找了半天才在靠墙那张八仙桌上找到个位置,同桌的就是那个大胡子。
  原来我还以为同桌的一个老儿也和我一样是临时拼桌的,直到两人一起逃走,才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
  这中间我看那个大胡子长得古怪,开了他一个玩笑,大人可以派人去问问,大家都听到的。
  我如果和他们是一起的,一定不会开这种没规没矩的玩笑。”
  范文程很仔细地听完后又问:“你说那个大胡子有同伙,你能形容一下是什么样子的吗?”
  少年点点头:“我可以画给你们看,但你们的毛笔我使不惯,最好给我根细木炭来。”
  见说,立刻有人下去准备了。
  但范文程却听着觉得不对,说道:“小朋友听口音是中原人,怎么会使不来毛笔?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道:“我叫安,就一个字,我祖宗应该是中原人吧,但我从小在域外长大,虽然还能说中原人的话,但中原的有些东西却一时还使不惯。
  我想大人要我画的人一定很要紧,我怕毛笔画出来影响效果。”
  范文程脸上的严肃劲少了点,但还远谈不上轻松,厅上其他人也是,都好象在面对着一件很沉重的事。
  他问得很细:“你怎么知道我叫你画得人的要紧?”
  看似轻描淡写但对方如果心里有鬼,这一句问可谓一箭中的,抓住对方话中漏洞,让对方吓出一身冷汗。
  安也没觉得什么,接过纸和炭棍自说自话找了张就近的桌子开始画,也没忘记回答范文程:“我是自己想出来的。
  刚才捉我来的军官是我至今见过最大的官了,但他见了你一点脾气都没有,说明你比他要大不少,但堂上坐主位的还不是你,另有几个看着你问我,一定官做得比你还大。
  如果只是一件小事情,用得着你们这么多大官出来吗?
  所以大胡子他们一定是犯了很重大的事情。
  我本来是很不甘心被你们又抓又拧又浇冷水的,但现在看看这情势,你们对我还是客气的了,而且你人很好,我很敬重你。”
  说完抬起头来冲范文程一笑。
  这一笑竟让老成持重的范文程心里一软,一下喜欢上这个看上去才十来岁,分析问题起来却头头是道的少年。
  旁边一个高大端严的喇嘛走过来,听安一讲完,也一笑道:“小孩子聪明得紧。”
  一边看安画画。
  才画得一半,他便“咦”了一声,叫道:“松阳大师鹤龄先生请移步来,这画的好象是五湖散人何笑之。”
  松阳先生几乎是飘一样地过来,看了才画到嘴部的画就颔首道:“不错,是何笑之,逃不了,他这脸笑很特色。”
  鹤龄先生却名不副实,走路地动山摇的,说话声音也大:“那就对了,大胡子是他师侄黄大块。”
  恰巧劳亲和茶馆掌柜也一道满头大汗地赶到,看了画也一致说“是他,就是他”,劳亲想接过画给自己父亲呈上,安见他如见寇仇,眼睛一白斜身让他抓个空自己把画交给范文程,之后只要劳亲说一句话,他就白劳亲一眼。
  反是劳亲知道事情前因后果了,心里很过意不去,大人们议事他们被关出门后,拉着安的手很大声地说:“安兄弟,我向你赔不是了。
  我们拉个手以后做朋友好不好?”
  安白他一眼,道:“你话说得大声就是有理了?
  要不是我命大,这双手早断了,你看我现在全身还湿漉漉的,这全是托小王爷您老的福呢。”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得不承认以小王爷的娇贵身份,劳亲能自发向他道歉,已是很不错的了。
  劳亲一听他还生气,倒有点没辙,抓抓头皮说:“要不你先到我房里换了衣服,我带你去骑马吧,我们再带上弓箭射野物去,晚上就在外面生堆篝火烤肉吃。”
  安终究也是个孩子,能生得了多大的气,听得劳亲的建议顿时两眼发光,心生向往,反抓住劳亲的手说:“那我们还磨蹭什么?
  天都快暗下来了,还不快走?”
  王府规模不小,七转八弯才到得劳亲的住处。
  劳亲也不等下人动手,自己挑了一件宝蓝的绸衫拿给安,很诚恳地道:“安,这件衣服是我春季行猎时候打到一条恶狼,阿玛亲手赏给我的,我阿玛是个大英雄,他很少夸奖我们小孩子,所以我把这件衣服藏起来,从来都舍不得穿。
  你穿上这衣服,就不能生我的气了。”
  安见他这么直性子,到觉得自己再生气就有点过分了,忙说:“小王爷你把这件衣服收回去吧,你要带我去骑马打猎,我早不生你的气啦。
  这衣服是你阿玛的赏赐,可不能骑马打猎生生糟蹋了去,你另外给我一件家常的吧。”
  劳亲坚决不依,但生性耿直的他哪里是伶牙利齿的安的对手,几番理论,最后心服口服地换了件衣服给安。
  满洲人本就是马上得的天下,而多尔衮更是因军功卓著得的亲王,因此王府的马圈规模极大,连上一个小跑马场,几可占去半个王府。
  安虽然到此以后也见过不少马匹,但见了这多马,而且都是好马,还是感到非常新鲜。
  见劳亲牵了匹高头大马出来,忍不住问:“这是你的马吗?
  你能骑吗?”
  劳亲得意地扬首一笑:“我会走路开始就会骑马,这匹马我已经骑了两年了。
  不过你最好选匹小牡马,否则你会制不住它。”
  安没骑过马,心里也是倌耆撕檬ぃ颓渍饷此担怀腥希彩潜冉狭税胩煺页銎ケ壤颓灼锏幕垢叽蟮模B沓隼吹穆矸蚨蓟骋桑镒判≈魅瞬桓医荤稚病
  安自己心虚也没强索缰绳,心想先走迂回路线与马套个近乎。
  从后面挨过去,正想拍个马屁,不想那马不回头也知其用心,蹶蹄一脚踢在安的小腿上,痛得他抱着腿跳开去嘘气。
  而那马却傲然地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更让安生气非常。
  这一天先是两臂,后是一腿,四肢苦其三,安已经心灰意懒,拐着脚到劳亲马前,但又觉得就此投降很没面子,硬着嘴说:“算了,我刚才手臂给拗脱臼过,现在还疼得厉害,怕是等一会儿马跑快了握不住缰绳,我们合骑一匹就去逛逛街吧,天也不早了,等下我们找个齐楚阁儿喝酒。”
  劳亲听不懂齐楚阁儿是什么东西,但见他说得有理,而且自己本就是为向他赔罪哄他高兴,便又拉又拖地好不容易把他拖上马,城里走得几圈,两人都嫌没趣,干脆策马出城,往野地里泼辣辣而去。
  是时已是月白风清,但骏马迎风飞驰,仍能感到夜风扑面,非常刺激,安高兴得纵声尖叫。
  劳亲本来看他终于高兴了,也很高兴,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回头大声问:“安兄弟,你到底是男是女?”
  安正高兴着,闻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当然是女的。”
  劳亲一惊一紧缰绳,大黑马一时收脚不住,嘶叫人立,把两小重重摔到地上。
  安在半空中就已经哀叹“完了完了”,今天流年不利,碰到这劳亲,整日里都伤筋动骨的,这下不知又会摔断哪根骨头。
  但一触地却发现下面软软的,方自庆幸着,一想不对,这好象是个人,撑起来一看,果然是劳亲痛得呲牙咧齿地垫在她下面,忙问:“你没事儿吧?
  你怎么能垫到我下面去啊?
  摔不死也要压坏你。”
  劳亲忍着痛怒道:“我是男人,当然要保护好女人。”
  劳亲知道安这张嘴不会放过他,躺地等着她发话。
  可等了半天,却觉得脸上一凉,象是一滴水滴上了脸,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忙挣扎着起来问:“你怎么哭了?
  也摔疼了?”
  安撇开脸,硬撑着道:“谁哭了,你才呀,你怎么坐起来了?
  万一有摔伤过你这一坐就完了,躺下,我给你看看。”
  劳亲却手撑着地硬是不躺下,还是问那一句话:“你真没摔伤吧?”
  安见他这么执着,心里漾起一阵很久都没有过的温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珠串般飞流出来,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有你垫着,我怎么还摔得坏。
  倒是我怕你得摔着了,求你躺下吧,我好歹知道点医术,让我看看。”
  劳亲见她应了没事儿了才肯乖乖躺倒。
  安很有模有样地从脚轻轻按上来,按一个地方问一句“痛不痛”,小儿女两个虽然心无杂念,但劳亲还是觉得安按着很舒服,痒痒的,直到按到腋下,再也忍不住痒滚了开去,安一怔立刻明白,又见他没事心中欢喜,顿时顽心大起,追过去呵他痒,两人直闹得灰头土脸才罢休,携着手到一家村店吃饭。
  那家村店四面透风,萤萤几点蜡烛在静谧的月夜中摇曳,倒也别有况味。
  近得柴扉,劳亲正要推门,安忽然拽住他轻轻说:“你看那个坐柱子边上的是不是大胡子黄大块?”
  劳亲仔细一看,可不正是。
  忙也轻声说:“我们报信去叫人来抓他?”
  安摇头:“来不及了,等我们一来一回,他早吃好饭走了。
  对了,刚才在马上你说的药野兽的药带着没有?
  我们给他的酒菜里添点儿料。”
  边说边往后门走去。
  劳亲一经提醒想了起来,掏出一大堆小瓶子来挑出一个说:“我还有比这更好的呢,是松阳大师给我的迷药,说是一点都没味道,人一吃就倒。
  我们放去。”
  安一把抓过,笑道:“这么好东西要省着点用,今天的事儿过去,你可得把这瓶宝贝给我,不许赖。”
  也不顾人家答没答应。
  “你看,这店是个夫妻老婆店,大胡子认识我,所以得你去说菜不好啊什么什么的,把里面炒菜的那个也引出来,然后我才可以趁没人时候下手。
  你行吗?”
  劳亲不敢大声答应,只好狠命点了下头,表示决心很大。
  安排妥当,这才掸掸灰尘大大咳嗽一声进去挑了个醒目位置坐下。
  他一皇亲国戚生就一股贵气,居中一坐倒是很有模样。
  安也不管他前面做什么,尽量蹑手蹑脚掩到后面厨房,见炒菜的老公很沉不住气,外面劳亲不知说了什么,他就拎着条火棍泼风似赶出去,安忙趁机跳出来,在他水缸酒坛米饭面条盐巴上一点不漏地洒上迷药,全身而退。
  再回柴扉处,往里一望,却吓了一跳。
  劳亲不知怎么得罪了那个老公,被那老公拎上桌子拿烧火棍发狠地打,吃客也没人来帮一下。
  劳亲也硬得很,楞是不喊一声痛。
  那老公打累了才拎起劳亲往门外一扔,兀自叉手在门口骂了几句才回厨房。
  这下安才听得真切,原来是骂劳亲旗人小子也狗仗人势,他堂堂汉人绝不做饭给贼人吃,以后旗人上来他还是见一个打一个云云。
  里面的吃客虽没几个,可喝彩声却响亮得很,与下午茶馆里的喝彩声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看着劳亲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坐不起来的样子很是担心,但她怕自己一现身更坏大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劳亲吃苦。
  再看里面,那厨师老公一边炒菜一边尝味,安很担心他立刻蒙倒,菜还没送到大胡子嘴里便事情暴露,又担心劳亲万一记错瓶子,药没作用,却白挨一顿好打。
  但这时候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
  劳亲挣了半天还是躺倒,但眼睛在暗夜中到处乱转,安知道他在找她。
  等他的眼睛转到她这儿,她忙手指往厨房一指,然后死命点点头,再捂住嘴巴,意思是药已经放好了,你别出声。
  劳亲盯着她这方向半天才咧了咧嘴,眼睛一亮,这才放心闭目等待。
  等待本就是漫长的,而那药的药性似乎发作得很慢,连劳亲都等得又想支起身子看了,里面的食客和老公这才大呼小叫地翻倒,不久连那招呼客人的老婆也躺到了,原来她送菜出来时偷吃了块酱牛肉,吃得少,所以麻翻最迟。
  安这才现身出来,笑吟吟地扶起劳亲说:“成了。”
  又很关切地道:“我刚才看见那老公只是打你屁股,应该不会有内伤骨折什么的,不过会很痛,你忍一忍,等一会儿我拿块加料的牛肉,保你一吃就不疼。”
  劳亲哭笑不得,又不好骂她,只得说:“快去快去,把黄大块绑起来。”
  可安却并不急,那迷药既是大师级的好药,想必药性长得很。
  俏笑着蹲在劳亲身边道:“唐代诗人杜牧有句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你看看,今天正是中秋时节,月色如洗,凉凉的象水一样泄在地上,哎呀呀,我们的小王爷坦腹高卧,看月亮数星星,多少诗情画意啊,想不到小王爷还有这等雅兴。
  小的失敬失敬。”
  说完掩嘴嘻嘻而笑,劳亲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被她气得摇摇晃晃硬站了起来。
  安见此也不好再打趣他,扶着他一起进去看辉煌战果。
  安问劳亲借匕首,劳亲不肯,说:“这大胡子可能很要紧,我阿玛一定还要问他话,我们得抓活的。”
  安笑道:“我们辛辛苦苦活捉来的人我哪里舍得杀他,我只是好奇他胡子底下面皮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一定要趁这个大好机会瞧瞧。”
  劳亲听了大笑,也感兴趣得很,这才把刀借给安。
  安捉刀不熟,大好匕首在她手里使得象菜刀一般,劳亲只得忍痛自己出手。
  半边脸颊刮干净,却发现没想象中那么黑白分明,两人顿觉扫兴,余下的也没兴趣再刮了。
  劳亲掉转刀头把店家公婆的头发剃个精光,也算报了仇。
  只恨自己痛得没力气,否则很想狠踢他们两脚。
  安识得他心意,操起板凳狠揍了那老公一顿屁股,这才剥下大胡子外衣,撕条结带,把他捆个结结实实。
  叫进大黑马,一个人扛不上去,只好拿凳子撬着绑到马肚算数。
  劳亲帮不上忙,但在旁边看着却很佩服她的聪明。
  待见她又往黄大块身上绑稻草,这才问道:“绑这草干什么?
  拖拖拉拉的麻烦不麻烦?”
  安口中“嘁”地一声,道:“你忘了大胡子还有同伙吗?
  万一他找过来或者碰上,我们还不给他揍成肉泥。
  我把大胡子伪装成一捆草,我们再换上店家的破衣服,再把大黑马抹脏,你说人家看见咱们除了想到是运草料的小伙计,哪还会想到是别的?”
  一席话说得劳亲不得不服,心中暗想:她和我年纪也差不多,怎么她就想得到那么多,我怎么就没她那么聪明?
  可是平时阿玛总夸我是他最聪明的孩子的呀。
  只是劳亲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安为什么千辛万苦赶了一宿夜路把马赶到睿王府,却一见家人迎出来拔脚就溜呢?
  面对阿玛看见黄大块时欣喜的目光,劳亲毫不居功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照实说来,也说出自己的疑问。
  跟在多尔衮旁边的大喇嘛笑嘻嘻地说:“小王爷今日立了这等大功,王爷一定喜欢得紧,现下还是疗伤休息要紧。
  我看小王爷的那个小朋友一定也是累得紧先逃回去休息了,小王爷先将养身体,晚上再找你的小朋友玩儿去。”
  劳亲一听有道理,也不再坚持,乖乖地躺春凳上让下人抬回房休养。
  这边多尔衮待劳亲一走,清癯的脸庞上眼睛微闭了下道:“瞧不出这个小孩子,还是个小女孩,心思会这么缜密。”
  大喇嘛也收了笑容道:“昨天看着还是一般,今儿她这一走,才看出她的小心思确实不简单。
  看来是她已经知道抓黄大块容易,但避开为黄大块寻仇的江湖人物不易。
  她不露面,是把责任往小王爷身上推,以后江湖人寻仇找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身上,当然也不敢找到保护严密的小王爷身上。
  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一步已是非常难得了,更难得的是她还不居功,这等心态便是大人们也不容易做到,她完全可以拿这件功劳作为进阶王府的筹码,难为她富贵面前还能进退自如。
  是块好料子。”
  多尔衮点点头道:“这孩子如果稍加引导,以后倒是块好料子。
  相烦法师派个人了解下她的去处,等我下午有时间过去看看她。
  这个黄大块看来不会是什么主谋,待他醒过来您审审他,如果没什么用处,留着他也是累赘,不如杀了他了事。
  也可以叫人通知松阳鹤龄两位大师不用赴中原了,黄大块在我们手里,不怕他的同伙不寻上门来。”
  这大喇嘛究竟是什么身份,府里除了多尔衮,谁都不清楚。
  最先大家伙儿见王爷对他恭敬得很,心里很不服气,但几番试探下来,都已知道他的功夫深不可测。
  再加上大喇嘛终日笑嘻嘻的,为人大度,处事合理,王爷虽没明说,但已隐隐然成了王府一众武人的首脑,虽然他平日并不甚管事。
  松阳鹤龄晚到,明里暗里与之较了几回手,以后便也不再与之争锋了。
  反是大喇嘛对这两位大师尊重得很,事事相让,江湖上人好的就是个面子,见大喇嘛如此态度,两人心里也欢喜得很,这以后三人相处配合得严丝密缝,让多尔衮减了不少心思。

The Myth 说...

第二章

多尔衮临时有事,晚到了一步,见大喇嘛已经坐在安所住客店的客堂上。
  这个位置有画屏隔开,不易被外人看到,却没阻住八月下午闲适的穿堂风给人带来的一丝爽快。
  见多尔衮进门,大喇嘛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在后面刚赶回来的松阳大师环视一圈,轻声对大喇嘛道:“法师说的是那个手按精铁棋盘的文人?
  这人功夫好得很呐。”
  大喇嘛回道:“按说江湖上拿这种棋盘出来的人只有千子劫王洛阳,但传说中这人不拘小节得很,不象眼前这个那么整齐相。
  但看他脚步轻滑,精气内敛的样子,不象是一般武人,应不会是有什么人假冒。
  他进来便着小二找安小姑娘,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先看看再说。”
  说话间,只见安打着哈欠从内堂走了出来,如不仔细了,谁也看不出她一进来便眼珠一转把客堂上的人都照了一遍。
  王洛阳一见了她立刻纵身一跃自腋下托起她,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才欢天喜地地把她放在对面位置上。
  安虽然才半空中惊叫了一声,但得一落座,立刻一捶桌子兴奋地问道:“大臭虫,你使的是不是叫做轻功?”
  王洛阳非常讨好地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姑娘你只要答应与我下棋,每下一盘,我便可以教你一招功夫,而且只要你赢我,我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你即便是叫我把全部武功全教你都可以。”
  里面的大喇嘛和松阳听得面面相觑,刚才他一露身手,证明已是王洛阳无疑。
  这王洛阳既叫千子劫,自然是说他的围棋水平高得很,据说已是天下无敌,他久已找不到敌手,只得每每掘坟盗书,找出古今难破的珍珑棋局来破,为此常常废寝忘食,人搞得其臭无比,与大雅不俗的围棋形象大大不符。
  安叫他大臭虫也是有道理的。
  但这样的高手竟会为了与一小姑娘下一局棋而如此迁就,里面的缘由便有点费人思量了。
  安却是一点不理会他的讨好,扭脖“嘁”了声道:“昨儿早上我本该赢你的,可你见大事不妙,竟然无耻地祭出你的臭脚暗器,搅得我头昏脑涨,我只好投降认输。
  你刚才的条件不提也罢,照你这般卑鄙无耻,我是永不会有赢你那一天的。
  今儿我不要你让子,你先手。”
  王洛阳见她答应下棋,也不与她计较什么,忙拈了一子下到棋盘上。
  一边还解释道:“昨天是你的大盘被我的大龙一分为二,再无回天之力了,倒不是我脚臭熏你的。
  今儿一早我便依你所说的全身三蒸三熏了一番,害得城外那庙的一群和尚中午没锅做饭吃。
  但你昨天听人说书去了,也没用功打谱,今天一直在睡觉,我不相信你水平能有什么提高,我还是让你一子吧。”
  安也不客气,说道:“一子就一子,但你输了也不能赖喔。
  但你自蒸你的熏你的,与和尚有什么相干?”
  王洛阳此时下子如飞,如入无人之境,自然有余暇回答问题:“你想啊,蒸我这么大一个人,也就只有庙里的大铁锅才够。
  我叫和尚架上蒸屉,下面旺旺地烧上大火,果然如姑娘所说,蒸出一身臭汗脏油。
  然后用上好檀香细末遍搓全身,叫和尚汲去锅中积水,铺上檀香末子,我再爬上蒸屉热辣辣干熏一遍。
  如此三遭,人便如脱了层壳一般轻松,小姑娘果然聪明,想得出这等好法子来。”
  他说得轻松,其他人却听得矫舌难下。
  如此真刀真枪地熏蒸,如不是功力非凡,人早成了熟肉一堆,哪里还会轻松了。
  安本来是这几天被他缠着下棋缠得火大,随口开个恶玩笑算是出气,没想到他竟真的照做了,这倒让她有点过意不去。
  小嘴张合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老王,怪不得我近身就闻到一股香气,原来如此啊。
  那以后我可要叫你大香虫了。
  不,我看叫香熏腊肠也不错,又好闻又好吃。”
  王洛阳一点不在意她的不正经,反而提醒她小心下棋。
  神情竟是一点都不马虎。
  反是安继续谈笑自若,王洛阳叫她别说话,她偏叽叽呱呱说个不休。
  但王洛阳棋痴一个,一触棋盘便心无旁骛,也可说五大皆空,安说什么,他左耳进右耳出,连哼一声都免。
  安也不燥,大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便换了话头:“大香肠啊,自打一月前我被你从麻将桌上揪出来跟你学围棋,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像我这样一个天才,学了都有半月了,还比不过你这么个凡人。
  我可是本城麻将第一高手呐,你说我自出道以来哪有连输半个多月的,哎,我是越想越不明白。”
  松阳闻言,又见她稳坐太师椅的志得意满相,忍不住要笑,但又一想这小东西确实头脑灵光,非一般同龄人可比。
  连大喇嘛都暗暗点头想,原来两个人是这么对上的,一定是王洛阳到赌场看见安这么聪明,见猎心喜,忍不住栽培于她,没想到安进度飞快,几天下来便可与王洛阳让子对弈,而且水平还很不错,勾得王洛阳如获至宝,对她千依百顺,只求与她下盘棋为快,所以才搞出个三蒸三熏的事儿来。
  看来这小姑娘确实是天才,连大喇嘛都开始见猎心喜。
  安弯着眼睛瞄了严肃认真的王洛阳一眼,也没着恼于他的不理不睬,继续鬼头鬼脑地笑着说她的:“十天前,哈哈,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嘿嘿,我想,我只要每输一局,你便叫我背二十个棋谱,我知道你心里头是想要我好看,拿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整一个小姑娘,嘿,你大香肠心比蛇蝎啊。”
  听到这儿,王洛阳忍不住“哼”了一声,以示反对。
  安一见他终于有了动静,兴奋得眼睛一亮,继续道:“可你没想到你碰到的是个千年不遇,不,是万年难求的天下奇才。
  你没想到我会一狠心一天连背一百个棋谱,只为抓你连下五盘输棋。
  五天后你背着身子与我下盲棋以打击我自尊的行为才有所收敛,我知道你心里不知道滴了多少壶血,那几天你一直又哭又笑的,可见心中矛盾斗争之激烈。”
  听她这么颠倒黑白,王洛阳那一声“哼”显然比前一次重,但还是没有分辨。
  因为那几天他又哭又笑实在是因为能发掘到这么块棋坛瑰宝而欣喜若狂,哪有安说的那么卑鄙无耻了。
  这小东西自从把她从麻将桌揪出来断了她大好财路后,就一直对他竭尽歪曲诬陷之能事,一直苦于没对手,寂寞得发疯的王洛阳也只好逼自己习惯了。
  但多尔衮却说:“那王洛阳看来要进小姑娘的圈套了。”
  这会儿安却端了张脸很正经地道:“可我纳闷了,为什么我背了一千多高明无比的棋谱却还不是你的对手。
  那一天月黑风高,我输得焦头烂额之余躺在床上,终于决定不再以君子之心度你这小人之腹,我才明白一个至要紧的原因。
  原来我背的棋谱都是你提供给我的,这些谱你几十年来颠来倒去读得滚瓜烂熟,怕是叫你倒背你都不会为难。
  所以我依着这些套路每下一子,你心里滚滚涌涌不知会自动冒出多少后招来制我。
  我若一直循着你的路子走下去,那便永无出头之日。
  因此从那天起我决定另辟蹊径。”
  说到这儿,因棋局吃紧,只得收了口专心应付,倒是王洛阳双眼难得地脱开棋盘看了安一会儿了,若有所思。
  终于解开一劫,安小嘴儿一开,继续说下去:“我当时想啊,人说世事如棋,那如果换一种说法,是不是也可以说棋招常向世事求?”
  王洛阳听到这儿忍不住点点头,终于改“哼”为“嗯”,下手也滞了下来。
  安见此略瘪了下小嘴,不露声色地道:“于是我到书局找历史上仗打得最昏天黑地的书来读,一位书生向我推荐了《东周列国志》和《三国志》,我又捎带了一本《资治通鉴》,因为我想有时候官场之险尤胜战场。
  等我昨天看到魏晋南北朝时,才终于想出制胜之两大法宝。
  这两招其实说出来一文不值,但对付你大香肠却是正中要害。”
  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长长喝了口水。
  然后斜睨着王洛阳,看他反应。
  几天相处下来,安已知道此人棋痴一个,平时怎么激他他都不会怎么放心上,惟有与棋有关的事情才能引起他的关注,如今她欲擒故纵,抛出制胜法宝这个噱头,一定能把多年不输已不知输为何物的王洛阳吸引过来。
  果然王洛阳眼神炯炯射向她,道:“别人说出这话来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不过你例外。
  但你今天所下还是平平常常,未见有异军突起,难不成还有后招?”
  安笑道:“我早知道你要问这句话。
  你试想,我如果一上来便使出奇招,被你这种高手一照面还不露底,我后面还怎么办?
  高招自然是要到最后要紧关头才使出来的。
  我的高招之一,哎呀,名字先不告诉你,但我绝不瞒你,一定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的。”
  边说边胸有成竹地飞快落子,倒是王洛阳下子前考虑又考虑。
  “我与你对了那么多盘棋,已经知道你造势能力独一无二,你的布局一成型,便如铜墙铁壁,我怎么狂轰滥炸都拿你不下。
  这便好象如今明清两国对垒。
  满人擅长马战,不擅攻城,于是汉人广筑城堡,坚壁清野,满人盛气而来,一攻不下,再攻而气衰,三攻而力竭,以至军心涣散,不战而退。
  我以前犯的也是这个错误。”
  这一席话不只王洛阳听得频频点头,连里面的多尔衮他们也相顾惊诧,诧异一个小姑娘竟能说得出这么一席大道理来,而且又正切中满汉对垒之要害。
  只是后面棋盘形势吃紧,安边要思索怎么下子,因此话说得断断续续,听着分外吃力,但这些话说的合情合理,寸寸符合王洛阳平日所想,他不禁听得心旷神怡,喟然而叹。
  止不住地催安赶紧说下去。
  安等了好久又才说:“如今我卷土重来,审时度势,知道我兵力虽强,气势虽盛,但与你相比,还是稍嫌不足。
  而且你以城为据,进可攻,退可守,活络非常。
  但你忘了一点,我脑子比你好。”
  说完吱吱而笑,虽然是一付小女儿天真烂漫状,可里外四个大人已一个都不把她当小孩儿看了。
  又等得一会儿,安等一子落下,吃掉王洛阳一小片黑棋后,才得意洋洋地说:“瞧,如今我布局已成,虽是散散落落的,但都克制着你援助巩固大龙的要害。
  这是因为我兵力有限,不可能铁桶也似地围你。
  但我扼住你的进出要道,施出的这招叫”围城打援“,于是你的大龙进不得出不得,怎么动,都有我的军队以逸待劳等着你,你发一队人马从别处来救援,我就乘机打掉你一队,然后我再乘机发展壮大,此消彼涨,直至把你困死,让你储备耗尽,易子而炊,于是你只好推盘投降。”
  这一席话还是说得断断续续,王洛阳直至费力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再看局面,正如安所说,已成围城打援之势,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若干年不败金身被破,很是有点难过,但听了安的一席高论又觉眼前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又得臻另样化境,再是感慨安小小年纪却轻易得棋中大道,实非他所能及。
  因此脸上阴阴晴晴,忽喜忽悲,竟是呆了。
  一边是安一个多月来终于得赢,高兴得拍桌打凳,大呼小叫,欢声连连。
  屏风里面三人也是目光热烈交流,虽没说出来,但也看得出欣喜异常,因是安无心插柳,解了他们连年与明军对阵之大难。
  不曾想,楼上竟然也爆出一阵更为畅快的笑声,笑声颇有歇斯底里,似多年积怨终于得脱的意味。
  笑声中,只见一道白影自楼上飘然而下,往棋桌悠然而落。
  一路裙裾飞扬,如同一朵硕大盛开的百合,光是那曼妙的姿势已是摄人心魄。
  待她坐下看真了,见那容颜真如幽谷百合一般,要不是亲耳听见她笑声不歇,否则还真想不到如此容貌的人会笑得这般放肆。
  这美妇人未坐下便出手如电,安也不知她动了什么手脚,把本是醒悟过来拔腿欲溜的王洛阳定在桌边,只得一双眼珠子闪闪烁烁地躲避着那美妇人。
  而那美妇人此时也不再狂笑了,只是傻笑着痴望着他,看着看着,两串眼泪便断了线般飞涌而出,从她莹白光洁的脸上一路滑下,顷刻便湿了一片衣襟。
  王洛阳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忍不住转回眼瞧,一见美妇人泪如飞瀑,一时也不知道是把眼睛移开好还是看着她好,目光游移了好半天才鼓着勇气干咳了一声道:“不错,我输了,你说怎么办吧。”
  美妇人抽抽答答咽了半天气才说:“师兄,十五年前你发誓说哪一天只要你输一局棋,你马上与我结婚,以后唯我是从。
  我其他不要求,你只要和我结婚就好了,我再不嫌你脏嫌你臭,也不在你面前杀人了,我什么都依你,只要你和我一起回盘丝谷,好不好?”
  安本来美滋滋地看着美女,但见她说出这么私人的话来,觉得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听下去,回头见大喇嘛探着头向她招手,便跳下凳子想过去。
  王洛阳本来是灰心丧气,心里很不想跟师妹回去,但发过誓的事,又不好赖掉,只得垂眉不语,但见安要走开,忙喊住她:“小姑娘,你说了一个绝招叫围城打援,还差一个绝招没告诉我。”
  安回头微微一笑:“不急,等你与这个美丽大姐姐解决完问题,我再告诉你。
  人家等了十五年,还是先解决的比较好。”
  王洛阳见她只顾走自己的,怕她一走,这得以击溃他的绝招便不得闻,心一急,痴性发作,回眸对他师妹急急地说:“好,我答应你,你先解开我穴道,等我问完这件事就和你一起走。”
  他师妹闻言大喜,顿时破涕为笑。
  这一笑顿如春花盛开,美不胜收,连棋痴王洛阳都看得呆了一呆。
  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喜欢这美妇人,见她好事得谐,心里也替她欢喜。
  笑嘻嘻地道:“那我先恭喜两位了。
  这绝招嘛,说出来也不值一文,一般高手过招,最忌分心,我专挑你上心的事来说,又控制说话的节奏,让你听得欲罢不能,在棋上考虑的心思便少了一分。
  所以我这一招叫做声东击西。
  其实若真论棋力,我还是大大不如的,今日我胜在狡计,你不用太难过。”
  王洛阳听了大摇其头:“罢了,罢了,今天你说赢得有点其他成分在,但下棋又何尝不是斗棋斗心力了?
  而且纯论棋艺,以你的悟性和聪明,不出一月还是可以胜我,我是输得心服口服,以后这千子劫的名号该是你的了。
  对了,我说过答应你三个要求,并传你所有功夫,你先说说什么要求吧,功夫等我结完婚出来再教你。”
  安见他神情有点沮丧,也不好多说,只简单地道:“我只提一个要求,以后你要放出风声去,谁想动我一根毫毛,你便与他作对到底。
  其他就不用了,我最怕吃苦,武功的事还是算了吧。”
  王洛阳点头道:“这事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人来与你为难的,象你这样的棋友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其他两个要求先寄着,你想好再与我说。”
  说完一扯他师妹就走。
  他师妹虽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可手被师兄牵着,心里欢喜得紧,边随出去边眉开眼笑地对安道:“如果有人与你为难,你只要说你是万人屠花春花的好妹子,保证有大半人买你帐。”
  “万人屠?”
  这个血淋淋的名字实在不好与这么个巧笑嫣然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安第一次对莫名其妙的江湖人起了兴趣。
  可等她走到屏风后见到三个人,她的兴趣再也集中不到“万人屠”这三个字上。
  三个大男人明显是在这儿找她有事,会是什么事呢?
  见她满脸疑问,多尔衮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和气地道:“小妹妹不要害怕,我们是来谢谢你帮我们捉住要犯的。”
  安不信,因问道:“我早上进城时听说当今皇上薨了,是真的吗?
  我还听说众人都拥戴王爷您做皇帝,这也是真的吗?
  如果以上两条都是真的,王爷您还会有时间有兴趣来这儿专门找我只是为了谢谢我这一件小事,我就不能不有什么想头了。
  我不能不怕。”
  多尔衮听了莞尔,轻抚她的头皮道:“你再前前后后仔细想一想,捉住黄大块只是小事吗?”
  被他一提醒,安立刻恍然大悟,把皇帝突然去世而没立即公布和全城明松暗紧抓黄大块联系了起来,两眼圆睁刚想惊呼,忙自己捂住嘴巴,眼睛左右前后巡了一遍没见异常才放心。
  可心里还是有疑问:“我觉得他傻傻的,不是那块料啊。”
  多尔衮赞许地道:“你想得不错,他不是那料,但他是个重要线索。”
  见安噘着嘴脸上有点丧气样,笑笑安慰道:“你也别泄气,有的事情单靠聪明是没用的,重要的是社会处世经验和看问题所站的角度。
  目下你最好是跟我回王府,与劳亲做个伴。”
  这回多尔衮虽没明说,但安也猜出来了,叫她进王府才不是与劳亲作伴那么小儿科,而是她知道的事情太多,放她在外面有人不能放心。
  只是这么件小事叫个人来把她捉进去就得了,何必劳动王爷大驾呢?
  她想不通。
  但她觉得与多尔衮斗脑筋很有意思,所以她也不想象早上那么怕惹事上身避之不及了,干脆大大方方牵着多尔衮的手道:“好吧,我跟您回去,劳亲我会常去看看他的,但我最想跟在王爷身边长见识,我喜欢与王爷这样的聪明人相处。”
  多尔衮自十六岁建功封王以来,一直睥睨风云,高高在上,连妻子儿女都不怎么敢在他面前说话,如今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软软地握着他的手,说着没大没小的话,他只觉得很异样,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造次,反而喜欢得紧,一把把安举起来放上他的坐骑,与她一路谈笑着回府,连松阳先生都偷偷与大喇嘛说:“这小姑娘恁的好人缘,连我都喜欢她。”
第三章
吃完晚饭,安又被多尔衮拉着去见等在议事厅的范文程,害她都抽不出时间去看看劳亲。
  她不明白多尔衮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又叫人在他书房边给她腾了个房,着人把她客栈里的行李都搬过来,又允许她随便出入放着很多机要文件的书房。
  不用说是她了,连大喇嘛和松阳先生都莫名其妙,而多尔衮却笑吟吟没一句解释。
  范文程看到多尔衮携前日见过的少年进来,眼神中略有诧异。
  但他是个精细人,人家不说,他就不问,何况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谈。
  两下见礼后,多尔衮开门见山:“范先生,你找我说话,是支持我争取皇位呢,还是反对?
  如果是前者,请讲,如是后者,免谈。”
  话说得不重,但自有不容置疑的味道。
  范文程早已料定他有这态度,端容一拱手道:“今天私自来找王爷,没想过要说这些该朝堂上决定的大事。
  下官是想有好几年没跟王爷议论历史了,今天下官找了几个故事想和王爷聊聊。”
  多尔衮一笑,转首对自说自话坐在下首的安说:“我们满人看汉字费劲,但又很想了解汉人的历史,所以我从小就请范先生给我讲解。
  范先生说是跟我议论,那是客气话了。
  范先生胸有锦绣,又是高瞻远瞩,见解与普通人很是不同,反正不是议论国是,你听听也好。”
  待见安人小椅高双脚够不着地坐得很是费劲,却又一本正经“噢”了声表现出一副严肃相,不禁又是一笑。
  于是范文程开说。
  第一个说的是晋文公与兄弟夺位的事,安听到这儿心想这个我已经看到过了,但当时看过就算,也没深入去想,此时听范文程就此一分析,才知道原来凭小小几页文字,一个有治国经验的人竟然可以推演出那么多的可能。
  越听越是佩服,越听越是欢喜,不知不觉中把垂着没着落的双腿盘到椅子上,两手按着椅把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听。
  多尔衮虽没她那么忘形,但看上去也听得很认真,因范文程这一讲正切到了他的要害。
  第二个讲的是唐太宗李世明玄武门杀兄弟夺位的事,第三个讲的是明成祖朱棣以清君侧起兵逐走侄儿的事。
  绕了半天,还没等安回过味来,范文程已经收题一揖告辞了。
  多尔衮送走范文程回来,心神有点恍惚。
  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好几步才牵着安回到书房,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灯发呆。
  好久才道:“小小安,你听范夫子想说的话中之话是什么?”
  多尔衮自与安一起骑马回府起,便开始叫她“小小安”了,可安觉得她已经不小了,心智更是非寻常大人可比,前面加一个“小”尤自不可容忍,何况是一加两个。
  但抗议无效,值得直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此时见问,知道现在不是抗议的时候,忙道:“我想老夫子想说的是夺位必然杀戮,很伤国力,而且即使那三个国君后来都有非凡的建树,最后还是抹不去青史上那一个污点。”
  多尔衮双手支额伏在桌上也没点头也不说话,安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又不敢打扰他,起身想悄悄退出。
  才轻手轻脚走出几步,便被多尔衮叫住:“小小安,你去看看劳亲也好,出门给我把门带上,吩咐外面人没我吩咐一个都不许进来。
  一个时辰后你再来和我说话。”
  安心想,范老夫子一说就是近两个时辰,现在或许是三更天了都难说,劳亲还会不睡等她去吗?
  但去看看也好。
  旋即又想到劳亲宝贝多尔衮赏他的蓝袍子的态度,忍不住对多尔衮道:“王爷,劳亲这回立了个大功劳,您赏他点什么好吗?”
  多尔衮一怔抬头,两眼迷茫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随手拿过一把短刀说:“这个赏他,说我说的,他是个好样儿的。”
  安虽与多尔衮接触时间不多,但已知他是个精明强干的厉害角色。
  如今见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有点怕,忙接过短刀谢恩跑出。
  下人们都见了多尔衮对安的态度,自是不敢怠慢她。
  见她要去劳亲处,忙跟了个人过去忙前忙后地引路。
  安从来没被人如此殷勤地伺候过,很不习惯,也很过意不去,一到劳亲那里,立刻掏出一小块碎银出来打赏,算是补偿一下内疚。
  待那人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走后,她才抓起小门环敲门。
  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见安就笑问:“是安姑娘吧?
  咱们福晋等了你好久了,快请进来,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几句话说得安心里暖烘烘的。
  进去里面,果见福晋穿着家常衣服等着她。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才走到近前,便被福晋一把抱住,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我们劳亲回来一直念叨着你,睡醒过来后知道你进府就一直不肯再睡,说是要等你来看他,我们怎么劝都不听的。
  这可好了,你一来他不知道多开心呢。
  来,小妹妹先吃点东西,跟着爷儿忙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
  被她这么一说,安才觉得肚子是有点饿了,不客气地抓了块糕点装了个鬼脸就吃,福晋还是搂着她,顺便还替她顺了顺头发,象母亲对自己顽皮回家的孩子一样,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吃完糕过去劳亲房间,果见劳亲趴在床上与一个小厮玩。
  他一见安进来,高兴地大叫:“安,安,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们还不信,我说你是我好朋友,一定会来看我的。”
  说得安心里有点内疚,她觉得自己好象没劳亲说的那么够哥儿们。
  她跑过去坐到劳亲床沿,问道:“劳亲,你还痛吗?”
  劳亲摇摇头道:“我们男子汉是不能喊痛的。
  我阿玛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
  安忙把短刀掏出来给他,说道:“你瞧,你阿玛叫我带这把刀赏你,还让我跟你说你是好样的。
  他现在很忙不能过来看你,你要自己老老实实地养伤。”
  后面两句是她自己加上去的,但她心里并没有说假话的感觉。
  劳亲伸臂接过刀,还没仔细看,旁边陪着他们的福晋先惊叫了一声:“天,这把刀是王爷几十年不离身的宝贝,当年据说是他阿玛努尔哈赤大汗送给他的。
  劳亲,你阿玛这个赏赐可不得了,你以前得到过的赏赐全加起来还不如这一把刀,你阿玛这是夸你是个男子汉了,配使他使过的刀啦。”
  劳亲大喜,痛也不知道了,大笑大叫着跳下床来,举着这把短刀乱转。
  安本来也替他欢喜,但转念忽然一想,不对,这刀是多尔衮神思恍惚下随手交给他的,万一他清醒过来找起来可怎么办?
  劳亲到时一定会非常失望难过的。
  看着劳亲欣喜的笑脸,她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使计让多尔衮认了赏刀的事实。
  聊了会儿出来,丫环送安走到大门边时,福晋安顿好劳亲赶出来。
  她握住安的手轻轻的道:“小妹妹,谢谢你。
  我知道这把刀一定是你替我们劳亲讨来的恩典。
  王爷现在这么忙,一定没时间想到这些小事,而且赏的还是他非常珍视的宝贝。
  小妹妹,我们娘儿俩都很谢谢你。”
  安抬头仰视福晋,见她在月光下的脸柔美顺滑,再年轻几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可惜近来可能生活不如意吧,她的脸上有一股孤寒相。
  但她看着安的眼神是真诚的,与前面刚见面时和蔼的眼神有所不同,现在她似是把安当作同龄人看,甚至有些许依赖。
  这可能是个柔弱的女人。
  安知道真相真的如她所说,而且还要悲观一点,但她不能说,劳亲和她未必能经受得住事实。
  于是她端着脸很认真地说:“阿姨你猜错了,劳亲这回立的功劳不只是抓一个人那么简单,劳亲也不知道,现在我不好说,以后我把事情说出来你准保会吓一跳的。
  但请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这事非同寻常,牵涉很大,王爷未必会高兴事情传得太广的。”
  安并不信誓旦旦,而是故意稍微夸张事情的严重性,以让福晋充分相信。
  福晋果然信了,她高兴地双手合什低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满眼都是欣喜,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这还是站在外面和人在说话,忙拉着安说:“小妹妹,如果没事,你今儿也别回去了,咱们娘儿俩说说话一起睡好不好?
  赶明儿起来阿姨替你量个尺寸做几身冬衣,这儿冬天天冷,可千万别把我们小劳亲的好朋友给冻着了。”
  安人虽小却是精灵一个,一听就知道她是真高兴,而且难为她还会真心替自己想到那么多,忙笑道:“阿姨不客气,王爷只给了我一个时辰来探望劳亲,叫我即刻就回去呢,估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明天逮空再来烦扰阿姨吧。”
  福晋见说也不好再挽留,只得舒臂又抱住安,轻轻地道:“好孩子,我们劳亲要有一半分聪明就好了。”
  安没回答,也紧紧抱了抱福晋才告辞。
  多尔衮书房所在的小院是全府的禁区,没他自己的允许,便是连大福晋和儿女们都是不允许进院的。
  但安现在正得志,进出自如。
  才进院门,松阳大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神情严肃地矗在安面前,把安着实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捂着胸口喘着气道:“大师,晚上做这种小动作并不好玩的,你会吓死一个天才的。”
  但松阳神色一点都没变动,依然很严肃地缓缓伸出大掌,一把夹到安肋下把她举起与自己平视,行动迟缓仿佛中了邪一般,把安吓得小嘴微颤,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捏着个什么有都没用的小拳头发抖。
  半晌,松阳才下定决心似的问:“你说你是不是很羡慕千子劫空中翻转的轻身功夫?”
  安见他双眼迸出,脸上肌肉虬结,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狰狞,吓得想说话都发不出音,想点个头表示同意,又怕他有什么想法一怒之下稍稍使力就一把捏死了他,只得挣扎再三,语不成声地道:“我我我是羡慕,但但听说大师能翻得更高高,这”松阳不等她说玩,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满脸激动,可看在安眼里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满脸肌肉抽动那么恐怖。
  只听他也语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小小姑娘,大大师我早看出你是个可造之才,你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功夫比他强,你有眼力,好!
  好!
  ,大师我想了很久,即使头可断血可流,你这样的徒弟也一定要收。”
  很奇怪,前面说得艰难万分,后面两句却说的斩钉截铁杀气腾腾,表情更是咬碎钢牙那一种。
  安全部听完这才松了口气,全身软瘫。
  心里暗想:天哪,还有人这么收徒弟的,简直比杀人还凶,这种人我怎么能做他的徒弟,这以后他神经一紧张我还不给他吃了?
  但面对他恐怖的表情,她可没胆把话实说,只得敷衍道:“大师,这么重大的事情怎能仓促就决定的,改天等我备了好酒好菜再细细商议所有细节也不迟。
  这可是松阳大师您收徒,不是别人呐,如此月黑风高草草拟就,说出去简直是塌大师您的台,以后你我都成人家的笑柄,还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在里面的,所以我为大师您着想,咱别慌,赶明儿我们找个地方细细商量了再定,好不好?
  不过大师您最好先放我下来,这么举着我说话您费劲,我也不好意思让您累着。”
  她也不知道松阳在江湖上是什么角色,但只知道人都喜欢花花轿子抬着,顺着他心气儿说才可以说动于他。
  松阳听着她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但却与自己考虑成熟的步骤很不相同,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只索举着个小人儿两眼乱转却转不出什么东西来。
  幸好里面多尔衮略显疲倦的一句话解了安的围。
  “小小安吗?
  你可以进来了。”
  安闻言忙轻踢松阳一脚,轻声道:“王爷叫我呢,快放我下去。”
  “王爷”两字如醒神冰水兜头浇下,松阳一惊回神,但又不甘心就此放过,双足一点,轻轻跃起连翻三个跟斗,稳稳把安放到书房门前,道:“你瞧,我的轻功比王洛阳如何?
  明天等你回话。”
  安伸舌冲他一个鬼脸,拨开门栓飞一搬转进门里,连忙把门掩上,暗说我才不理你呢。
  多尔衮奇道:“做什么,这么鬼祟。”
  安怕松阳听见,跑过去写了一行字交给多尔衮看,多尔衮见她画画得不错,字却写得甩胳膊抡腿的,很是奇怪,但一想对了,她不习惯用毛笔。
  见上面写着:“松阳老儿威逼我做他徒弟,我万死不从!
  !
  !
  !”
  后面连用四个墨汁淋沥的叹号。
  多尔衮看了嘻笑,心情倒是一松,也没太当一回事,把那纸揉成一团扔了,笑道:“好事儿啊。
  好,不说这个了,你来猜猜我刚才想了些什么?”
  安见他懒懒地侧倚躺在椅背上,脸上除了倦意,还似乎有一点消沉,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敢乱猜,只得转开话题道:“王爷,我刚刚带着你的赏赐去看了劳亲,他受的是皮肉伤,应该没啥大碍。
  不过你还记得你赏的是什么吗?”
  多尔衮没回答,只是把眼光从远处调回来,散散地看向安。
  安也不好再卖关子,老老实实地道:“你赏了他一把短刀。”
  多尔衮下意识地伸手一探腰际,果然是没摸到那把长随身边的刀,脸色顿时凝了一凝,但很快便又垂下眼去:“算了,给了就给了。
  你还是注意回答我的问题吧。”
  声音也懒洋洋的,似乎恨不得嘴都别动,喉咙一滚就可以发出声来。
  安看了他这样,心里莫名地也有点伤心,心想是不是他分析前因后果后为自己当皇帝的条件不具备而沮丧呢?
  她不知道这么说出来会不会更打击他,呆呆地回视着他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好。
  忽然心中柳暗花明,决定棋行险招。
  她大力一抚掌慨然道:“不对,我原先想错了。
  王爷大英雄,好汉子,哪里会与酸文人弱女子一般不出息了。
  王爷一定是以范老夫子讲的故事为借鉴,制定出了更周密更可行的计划来了。”
  安说完,紧张地看着多尔衮的脸色,只见他脸上由阴转晴,转而放声大笑,这才暗暗吐了口气,啧道:“王爷好没意思,连小孩子都拿来捉弄,害我白担心半日。”
  多尔衮收住笑,长叹了口气,道:“我的孩子没一个像我,反是你却像足我少年时候,现在看来,我喜欢你是有道理的。
  走,这屋里闷气得很,我们到外面花园里走走。”
  安微微一撇嘴,娇俏地道:“王爷时过境迁,把自己小的时候想得太厉害了吧,我就不信你能厉害过我,最多也就马比我骑得溜一点,其他却也马马虎虎。”
  多尔衮自然不会与她计较这个,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去。
  只是他龙行虎步,苦了被牵着的小小安,只得一溜儿小跑才得跟上。
  北地八月的秋夜已是凉浸如水,风吹叶落,别有一种悲凉。
  安缩了缩脖子想躲到多尔衮身后避风,却被他一把抓回身边坐下,她只得大声抗议,早有机灵的下人取来薄毯给她披上,她这才肯老老实实坐在园中假山最高处。
  多尔衮深深呼吸几下,这才说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据实告诉我你的情况吗?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养得出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子来。”
  多尔衮语气诚恳,不好拒绝,但安自有苦衷,说不出口。
  她很是为难地看着多尔衮,希望他看在她为难的份上放弃这个话题,因为她不想骗他,也知道这人精明,编出来的来历未必糊得过他。
  但多尔衮只是拿眼看着她,一点没放弃的意思。
  两人对了半天,安不敌,只得无奈地道:“这样吧,我的来历说出来匪夷所思,很多东西一时是很难解释得清楚的,王爷听不懂就问,实在听烦了就打断我,但千万别不相信我。
  我说的句句真实。
  而且王爷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就是你听了也不得说给其他任何人,否则不如现在便一刀杀了我干净。”
  多尔衮微微一惊,想不出她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但一想这小姑娘智擒黄大块,笑赢王洛阳,确非一般小孩儿可以比拟的,说不定真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来历。
  当下伸掌与安一握,道:“放心,对朋友,我言出如山。”
  当下起身喝道:“所有人等园外伺候,没我吩咐一个不许靠近。”
  这个朋友的意义与劳亲口中的朋友份量自是大有不同,这意味着一个成熟汉子对她的认同。
  安听了心里暖暖的,一扫原先的为难相,抬脸笑对多尔衮道:“王爷,我明白了。”
  待多尔衮重又坐下,她这才略略思考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讲开:“我要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见多尔衮一脸惊讶,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句:“是的,很多很多年以后。”
  多尔衮借着月色,发现安虽然脸色坚定,但眼中掩不住的一丝恐惧,便伸掌包住她的两只小手,果然她小手冰凉,微微发颤,似是心底藏着件极害怕的事。
  他虽然很想知道什么,但见一个小小女孩如此神色,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便温言道:“算了,如果这事不好说,你还是别说了的好,我不想见你不快乐。”
  安摇摇头,眼神迷茫地看着多尔衮到:“不,我还是说出来的好。
  这事放在我心里也是个块垒,我晚上静下来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慌得睡不着觉,还是说出来的好。
  王爷是睿亲王,睿即聪明,一定是我倾吐这一切的最佳人选,王爷你不可以阻止我。”
  多尔衮见说也不再阻拦,任她转开眼又似很费劲地思索了一下,看着远方不知哪里继续说下去。
  “多年以后,科学飞速发展,人们原先以为是神话传说的事情都一一得以实现了,人可以飞上天了,还飞到月亮上,人的寿命也原来越长,百长命岁已不是愿望,而是可以达到的现实。
  王爷,你信吗?”
  多尔衮虽然听着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安不会骗他,于是点点头到:“你说下去,我听着。”
  话不多,但安已听出他的信任,心里喜欢,继续说了下去:“人是有无数的细胞构成的,现在肉眼看不出来,但放大几十倍就可以看出来了,后来的人不只看出了细胞,还放得更大,可以看清细胞里面有什么,也研究出是一种叫干细胞的东西决定了细胞是变成肠子,还是鼻子。
  这中间有一个天才科学家研究发现,只要适当控制生成神经元的干细胞,便可以让培养出来的人思维能力有所变化。
  于是他做了很多尝试,每一次尝试就意味着要出生一个与常人不同的人,他经历了很多失败,生出了很多畸形怪状的人,最养不下去的被他注入毒夜毒死了,浸到防腐剂里泡着当标本用,能养得下去的就关在笼子里,需要时拖一个出来剖开来研究到底错在哪里。”
  多尔衮明显感觉得出小小身子在瑟瑟发抖,便伸手把安抱进怀里。
  安像成人一样地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很多沉重的况味。
  “也不知道他荼毒了多少生命,直到有一年他头发花白时,培养出一个完整的男孩,一年后依法生出个女孩,那就是我。
  我们从小就没玩的,自有意识起就被逼着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看深奥无比的书。
  所有的人看我们如看怪物,甚至隐隐有点怕我们,没人愿意和我们说话聊天,只有我们两个自己互相怜惜。
  哥哥聪明还胜我几分,只要他愿意想的,他就能做到。
  我们没有名字,没人愿意费这个心思,哥哥出生时,他们简单地叫他一号,后来哥哥自己改成‘逸豪’,我原本叫二号,哥哥不答应,非要叫我与二差不多的‘安’。
  至于姓什么,我们是想都别想了。
  说起来这段日子虽苦,可比起后面的日子来,那还算是天堂了。”
  安越说越慢,一边艰难地回忆着,一边费劲地组织着语句。
  而多尔衮前面听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至此才略略听出了个轮廓。
  越听越是心惊,心想这一条小命真可以说是万死一生机缘巧合捡出来的。
  只听安轻轻地又讲道:“也是那天才杀孽太多,终于被人告发了出去,如果按法律规定,他是死路一条的。
  但他不想把命交到人家手里,乘捉他的人还没到,他就放火一把烧了实验室,还拎着枪到处找我们两个,想把我们也杀了,不给别人留一点点成果,可哥哥见事情不好,拖我一同抱着石头沉到水池里,嘴里含着根玻璃管呼吸,这才躲过一难。
  等我们被人拉上干地,才知道那天才找不到我们已经自杀了。
  我们本来很庆幸,以为终于脱离他的魔掌,可以过正常日子了。
  可没想到我们被拉进一个更大的实验室里,有更多的人拿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拿射线照了我们好久,出来后我和哥哥的头发都快脱光了,好几天吃不下东西,都快死掉。
  还得谢谢那天才把我们设计得好,我们很顽强地又活转过来了。
  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针戳进我们的头骨,取了我们一些脑细胞来研究,为了保证取出来的细胞不受损坏,他们就狠得不给我们打麻醉针,现在想起来,我的头还是针刺一般的疼。”
  安说到这儿,早就泣不成声,但多尔衮想,既已说到这儿,还是让她全说出来的的好,有一个人分担,她也好过不少。
  便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为了防止我们得病,他们把我们隔离在一间小小的无菌室里,没事谁都不会来看我们,我们只有无望地静静地等死。
  可是这帮伪君子慑于法律,又不敢下杀手剖了我们,其实我们知道,他们不晓得多想细细剐了我们,切成一片片地给他们研究,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真是奇货可居啊。
  而我们巴不得他们还是一刀了断了我们,省得无穷折磨。
  所谓穷则思变,哥哥建议我们研究出一套自己的手语,钻在被子里面讨论交流,免得被他们的摄像头看到听到。
  很快我们想出了个缓兵之计。
  由哥哥对他们说,既然知道我们是奇才,白晾着可惜,不如让我们学习知识,不会很久应该就可以破解我俩的成因。
  他们研究了那么久看不出结果也躁了,想想我们的建议不错,便放我们出来软禁在一个小院里,给我们提供世上所有他们可以得到的知识。
  我们为了活命,只有拼命地学,拼命地想,像赶上架的老鼠,只有一刻不停地跑着才可以活命。
  真是可惜了,我们那时候没时间看历史,否则也可以知道现在以后是什么样了。”
  “这期间,我们研究出很多成果,他们得之如命,全稍作改动后占为己有。
  随着他们因此得到的名利越多,我们的生活条件得到很大改善,但他们也越馋涎于我们的来由。
  我们终于明白欲壑难填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我们以其他名义背着他们研究时间穿梭机,因时间关系,也因我们再不想回到这个吃我们的世界,我们只研制了单程的。
  用这个机器,我们可以自由到达我们想要到的年代。
  可是他们提供给我们的能源有限,我们也不敢多要,只好改原来两人同行为反向出发,也就是说,我到了当时的几百年前,哥哥就到了当时的几百年后了。
  我真想哥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他到的那时间地球上还有没有人生存。”
  说到这儿,安目光空洞地看着多尔衮道:“我难过时,哥哥以前也是这么抱着我,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没想到到这儿后,谁都对我这么好,劳亲甚至在我们掉下奔马时垫在我身下怕我摔坏。
  还有你,王爷,我不知道你日理万机的人怎么还会有时间有精力来理我,你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劳亲不同,我虽然自小看惯人家脸色过日子,对别人的心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我猜不出你为什么对我好。
  我很喜欢你,你像我哥哥一样聪明能干,也像他的方式一般喜欢我,我很希望这不是我的胡想,你能解释给我听是为什么吗?”
  多尔衮揉揉安紧皱的眉头,笑道:“缘分这东西,谁都说不清。
  我也有问自己,我为什么没来由地觉得你和我象,现在听了你这一说,我总算也有点明白了。
  就是因为我们的遭遇相似,我总觉得在你的眼神深处可以看见我的影子。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确实要比我小时候聪明多啦。”
  安不解,道:“王爷是皇孙公子,自幼尊贵非凡,怎么会和我一样吃苦呢?”
  多尔衮笑道:“这你就不知道啦,好,今天我也把我的经历说给你听,这样你也不算吃亏。”
  安插嘴道:“不,照你那么说起来我还是吃亏,因为王爷的经历我只要细加查问,终究还是可以问到的,可我的经历当今之人即使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但我不这么看,我的秘密能与一个充满智慧的人分享,让我心里少了一个很重的负担,而王爷你能平静地听完而不大惊小怪,甚至有什么行动,说明我倾诉的人是找对了,所以我一点没觉得亏,反而觉得今晚很赚。”
  多尔衮道:“你这么想有你的道理,但我既然不拿你当小孩子而是当朋友一样对待,听了你的秘密而不说我的,我自己心里会骂自己很没道义。”
  他看看天色,月影西斜,但东方也没亮色透出,天是很不早了,而两人谁都没倦意。
  “我很小时候,父汗去世,我额娘依父汗要求殉葬。”
  说到这儿,多尔衮本想问问安知不知道殉葬的意思,但一见她眼中的惊谔,便清楚她是知道的了,心中不由暗叹这小姑娘确是要比他小时候聪明百倍,只要给她时间,赶上他也是指日可待的。
  “从此我和弟弟多铎便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那时候大行皇帝四大贝勒之一皇太极虽被推举为大汗,可一般听政议政时候还是与其他三个大贝勒平起平坐的,他即位那日还得率众向其他三大贝勒跪拜行礼。
  但他很有手段,几年下来便以各种借口各种方法层层剥离三大贝勒的权力,最后变成他一人独大的局面。
  这种权力纷争,尔虞我诈的时候,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能有什么好的照顾?
  我们俩的出身反而成了我们吃苦的源头。
  别说是没人来照顾我们了,多的是亲人强压着我们,怕我们有出头机会,更有不少人寻机会踩着我们肩膀给自己寻找机会,即使是我们使唤的下人都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人情险恶,我从小就已一一尝遍啦。”
  “但是王爷,你的性格不是那种甘居人下的,我想你只要稍稍长大一点就会扬眉吐气了。”
  安轻轻地说。
  “话是这么说,但我小时候只要一露聪明,四面八方的冷箭就会射过来把我压回去,不过也是这段经历,养得我自十岁出头就喜怒不形于色,聪明不露于外,避免了一些无谓的倾轧。
  直到十六岁那年,我不费一兵一卒降服蒙古强部,我的能力再不能被皇太极忽视,也不能被其他宵小所掩盖,为此,皇太极封我做聪明王,以后汉文用的多了,称呼正规了,便成了睿亲王。
  可饶是如此,我还是那时候已经做了皇帝的哥哥皇太极手中的一枚棋子。”
  “大行皇帝有个大儿子叫豪格,此人枭勇善战,功勋卓著,被封做肃亲王,就是他活捉的明军首脑洪承畴。
  可他母亲是个没身份的庶妃,按我们大清的规矩,皇子继位前是‘子以母贵’,继位后是‘母以子贵’,因此大行皇帝不可能让他继位,但豪格的功劳却是谁都抹不掉的,我们满人最崇拜的是英雄好汉,大行皇帝无论立其他哪一个儿子为继承人,豪格都将是那个未来继承人的威胁。
  意识到这一点,大行皇帝便想到要找个人牵制豪格的势力发展,以免到时候尾大不掉。
  众人中他发现了我,无论是战功,能力,威望,还是身份,我都不逊于豪格,于是他稍稍开始放松对我的钳制。
  很快,朝庭上便形成两雄对峙的局面,别人看着心慌,可这也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这以后如果我稍强于豪格,皇帝就找茬打击一下我的气焰,但等豪格一追上来,又对我略加放松,两下里又打又抚。
  维持着平衡。”
  听到这儿,安心想他这就讲完他的经历了?
  不过也是,他一个大英雄,不是寻常儿女,确是应该不太会沉缅于过往。
  他接下来该讲的是他现在面对的皇位之争了吧。
  果然多尔衮接着讲道:“可到前几年,大行皇帝终于发现,终成尾大不掉之势的是我,而不是他原先忧虑的豪格。
  那时候起,即使他再罗织罪名强加到我头上,也不能再动摇我的根本,而他自己反而会因此闹得灰头土脸。
  现在他去世,说起来也应该是走的恰是时候,否则他一世英雄,到老很可能英雄穷途。”
  安又插了一句:“其实在你们皇家子孙眼里,是没什么亲缘关系的了,我看历史,只要与权钱相关,即使父子夫妻也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的,我还想着这是何必呢,现在才知道里面的道理。”
  多尔衮大掌一击假山,道:“不错,你想不明白这一点,就象我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出征时候总有那么多沿路哭喊相送的人一样。
  在我们皇族里面,没权便意味着被践踏,而从权力顶峰上掉下来就意味着没命,你说我们能不互相倾轧吗?
  但现在我也习惯啦。”
  他微微‘哼’了一声,返回原题。
  “照目前朝庭势力分布看,我的势力强于豪格,但由于大行皇帝的刻意平衡,我也不是占绝对优势。
  如果我要强占那个宝座,也不是不可以,但豪格势必不肯臣服,如范先生所说,为此必然会导致血腥冲突。
  我们大清立国之本是英勇善战的满洲八旗子弟,将来冲突也必然会发生在八旗之中,先不论谁胜谁负,结果必然消耗大量八旗兵力,极大动摇国之根本。
  而此时原本处于从属地位的汉军八旗,蒙古八旗难保其中没有野心分子抓住此一有利时机,做出什么举动来。
  等局面最后平静下来,恐怕国力已去其一半了,而我们大清最引以为豪的将士凝聚力更是去掉大半了。
  你说这样一来,我们还凭什么与兵力几倍于我的明军交战?”
  “我从小的理想是麾军南下,立马中原,我这时候如果逆转天命,强登大宝,恐怕这个理想就永无实现之日了。
  所以我想清楚了,这回我得退一步。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把宝座拱手让给豪格,我得明里与他争斗下去,暗里物色适当人选升座这个位置,等豪格反应过来时,我已与新主谈好一切条件,风风光光地扶新主登基了,那时豪格再急也没用,他已经在这一回合中被边缘化了。
  这以后只要我大权在握,有的是削弱收拾豪格的机会。”
  安听了很有疑问:“可是新主肯被你掌握,乖乖听你的吗?”
  多尔衮非常自信地一笑:“那就端看我如何操作了。
  只等我大清南进打下中原,我这时候大柄在手,想做皇帝还不时很容易的事情?”
  安头一偏,道:“我不肯定,除非你心中已有合适人选。”
  多尔衮笑道:“小精灵,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错,我已有人选,只是现在要坐等他们寻上门来找我谈条件,而不能自己找上去暴露我的考虑。
  好了,天也不早啦,我们睡去吧。”
  安知道如果她再问下去多尔衮勉强会告诉她人选是谁,但对她来说,既然不是他,那立谁都一样,所以也没兴趣多问,还是问与自己有关的。
  “今天松阳一定要迫我做他徒弟,我看他水平不错,但他既然水平不错,一定有大把人求着想做他徒弟,他干吗这么凶非逼我做他徒弟不可?
  莫非他有什么隐衷?”
  多尔衮牵着她的小手边走边斥道:“胡说八道。
  松阳大师鹤龄先生都是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为人也大方正派的很,他想收你为徒是你老大福气,不许对他们无礼了。
  以后如果被我知道你对他们无法无天,我第一个要把你捉来打屁股。”
  安暗暗吐了下舌头,也不以为忤,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那这个老是对着我笑嘻嘻的大和尚如何?
  他看上去好说话得很,我如果做他徒弟一定不会吃亏,偶尔无法无天一下他一定也不会在意的。”
  多尔衮大摇其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大法师的身份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与其他人说。
  他可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物,青藏一带称他是济世活佛,谁要与他见一个面,听他讲一句经,回到家里就可以大大光荣一番了。
  他的功夫更是神鬼莫测。
  最难得的是他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争什么短长。
  他肯来相帮与我,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你以后多接触就会知道的,嘿嘿,你还想对他无法无天,简直是胡说八道。”
  安笑道:“好,那我头可断血可流,也一定要做他的徒弟。”
  仿着松阳的口气说完,又不禁担心,“可是他不会先叫我剃光头发,烧上九颗香疤吧。”

The Myth 说...

第四章
满腹心事说出去,安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醒来外面已是大亮。
  她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女的在小声说话,听不真切,但语音中的愉悦还是很明显的。
  于是顽心大起,悄悄穿上衣服掩到门边想去吓她们一跳,可没想到门稍一打开,不知挂在哪个角落的铜铃一阵乱响,眼看形迹暴露,只得放弃。
  外面的两个丫环正是昨天管家指给她使的,是对汉人双胞胎,一见她起来,忙端了脸盆面巾过来伺候。
  安瞥见桌上花花绿绿地放了一堆东西,像是女孩子家用的,便问道:“这些是什么?
  谁拿来的?”
  “是早上福晋和格格们送来的礼。”
  “不对不对,是福晋和格格们差屋里的姐姐送来的,送最多的是侧福晋,两身衣服,还有很多头上戴的。”
  “真奇怪了,连格格们都会送礼来,人进不来这个院里,但都说希望我们姑娘去玩儿。”
  “侧福晋才奇怪呢,她一直不大搭理人,除了王爷和福晋,她看都不会看旁人一眼的,今儿个也会差人过来,想不到啊想不到。”
  “你这就少见多怪了,侧福晋的儿子和我们姑娘认识得早,谁都知道他们俩要好……”“哎呀哎呀,就你知道多了好不好?
  我们姑娘……”“打住打住。”
  双胞胎不仅人长得一模一样,穿的也是一样,声音更听不出有什么不同,说话又快,又穿梭般地在安面前伺候,弄得她都分不出是谁在说话,只得先出声缓缓,免得他们一争论她更搞不清。
  但她虽读破万卷书,却与时下饱读经书明白三从四德的才女大不相同,不知道这时候该捂嘴轻咳一声,闲闲搬一句《女儿经》来说她们,“呀,姑姑长,婶婶短,人家短长我不话。”
  她自己反而有一堆问题要问她们俩。
  “你们说劳亲的娘是侧福晋?”
  “是啊是啊,但劳亲小爷可不是她亲生的,是她知道自己不会生孩子求王爷许她从外面抱养的。”
  “侧福晋平时不好相处,我们府里人连劳亲小爷都不大爱搭理的,王爷对他也不怎么好,终究不是自己生的。”
  “可是可是,劳亲小爷人其实顶爽快的,对我们也客气。”
  “你就知道吃,他两块奶卷就可以收买你。
  呀呸。”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劳亲小爷前几天拿来的松子糖是给谁偷吃光的?
  是哪个老鼠?”
  安听到这儿总算清楚双胞胎一个是习惯重复说话的,另一个似乎要明白点,但与她们的脸还是对不上号。
  但劳亲的身世却有点让她意外,她不由得暗忖,劳亲这么看重多尔衮的赏赐和她的友谊,是不是因为他平日里得不到,分外珍惜的缘故。
  见双胞胎又把话叉开去,只得又打断她们:“你们说格格们也有送东西来?
  她们那么小知道什么,是她们母亲叫送的吧?”
  “姑娘想错了,这格格不是那格格,按我们汉人的叫法,这些格格也该叫姨奶奶的。”
  “就是就是,我们为不搞混,自己叫的时候常在前面加个名儿的,免得搞错。”
  “嘿,做妹妹的就是烦。
  自己不想好,专跟人家后屁股嚷嚷,有本事你自己想出来啊。”
  (注:王府或皇宫里面管小老婆叫格格与管女儿叫格格的混用法直到入关后才陆续改变。)
  安听了一句就知道意思了,后面还是不由得想到她们说侧福晋不易相处的事。
  她脑海里浮现着劳亲额娘月光下有点孤寒,但又对她充满慈爱和依赖的目光,心想:劳亲额娘可能性格比较孤僻,不大与人接触,对这种话多的下人更可能不愿接触,但她的心地还是善良,甚至是柔弱的。
  作为没有亲子的侧福晋,她的地位很尴尬,而且可能她还因年老而失宠,对,这可能性很大,否则她脸上不会这么清凉。
  她自己没孩子,瞧她对劳亲多好,看来一定是个有爱心的人,所以也会一见面就喜欢我这劳亲的好朋友见了。
  见双胞胎又叽叽呱呱吵开了,忙插话道:“慢着,再一个问题,你们怎么会指来我房里的?”
  “这个这个可巧了,姑娘昨天刚进来,谁都不愿意伺候您。”
  话说得别提多伤人。
  “不,我们还是愿意的,但其他旗里的家生奴才谁都不愿意跟个没来由的主儿,怕辛辛苦苦伺候几年永远出不了头。”
  “对啊对啊,见谁都不爱来,管家只好指我们两个来了。
  真没想到王爷对姑娘这么重视,今儿一早各房以前见了我们连眼风都不捎我们一下的姐姐们也巴在院门口争着传话进来和我们套近乎……”安闻言心中暗笑,轻描淡写地道:“这些姐姐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明事儿点的那位姐姐立即感觉事情不妙,一般主子们是最恨底下人私自收授的,妹妹怎么一漏嘴把这个给说了出来,忙忙地陪罪:“呀,姑娘,奴婢们错了,以后可不敢的。”
  可另一个还没明白过来,辩道:“又没什么啦,不就是几块玫瑰松子糕嘛。”
  听得另一个忙踩她的脚,她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连正编着的安的辫子都不顾了。
  安哭笑不得,她猜想这可能是他们府里的什么规矩吧,但她可不管,于是安慰她俩:“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以后他们送什么来,不管是给你们的还是给我的,统统收下,一概都别放走。
  好吃的大家一起吃,好穿的大家一起用,铜钱银子你们回我个数目,自己收着用。
  姑娘我自己手头多的是银子。”
  这两姐妹毕竟还是直肠子,面对从没见过的这么大的好处,欢喜得脸都涨红了,刚刚的担心早抛爪洼国去了,可姐姐还是有一点点疑问,抓过桌上放的一卷红绫给安看:“姑娘,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官制红绫哪,外面买都买不到的,是明朝皇帝进过来的,这个……”安接过看了眼,说道:“我不喜欢大红大绿的,你们自己做衣服穿。
  侧福晋给我的两套衣服在哪里?
  给我看看。”
  妹妹大喜,忙依言把压在下面的侧福晋的包袱找出来,安一看是一件淡绿一件淡黄两套衫子,正适合现在穿。
  忙挑了淡绿的衫子换上,不仅大小刚好,颜色样式也很漂亮,不禁很欢喜。
  这衣服可说是她穿越时空到这儿后穿到的最合体最漂亮的衣服了,心里很是感激。
  转念又一想,侧福晋手头也没现成的小姑娘衣服来送她,这一定是她连夜和丫环一起赶制的,难得的是又做的这么考究,一定是费心又费力的,想到这儿,心里更是暖暖的。
  于是吃完早餐,便要去她的院子给她看看新衣。
  可出门前见双胞胎皱着眉头飞快地在争论什么,心想她们还有什么要为难的,顿觉非常好奇,忍不住过去问:“你们还在担心什么?”
  妹妹抢着道:“烦死了烦死了,奴婢们怕姑娘您这一出去,回来就换了伺候的人。”
  安刚想问为什么,可姐姐飞快地接上来:“原先大家都不喜欢来这儿,可见了姑娘这么好,王府上下又这么重视你,现在恐怕都打破头到管家面前求着要替换我们了,您说我们俩怎么争得过这些家生的?”
  说着说着,两人一齐大哭,话也顾不上说了。
  安这才明白,心想这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她俩穿着新衣服亮相出去的时候。
  但这两人虽然咋咋呼呼,可是都是直肠子,没心思,好糊弄,要真的换个有心计的人来,每天得堤防着她不说,还可能得听她讲规矩受约束。
  因此她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你们俩一个都不能换,我喜欢你们俩伺候我,谁要敢动一动你们,我第一个不依。
  我出去就告诉他们,别担心。”
  两姐妹一听立刻破涕为笑,真的非常直肠子,好对付得很。
  走出房门,安想还是先去书房看看多尔衮在不在。
  才转了个弯还没靠近书房,却见大喇嘛转了出来,见了安笑嘻嘻地问道:“小施主去找王爷吗?
  王爷早上都去皇宫的,到中午吃饭才回来。”
  安想也没事,我还正要找你呢。
  因打着主意想引得大喇嘛既很痛快的收她为徒,又不用出家落发,她得变着法子让老和尚很喜欢她,很赏识她,这才能顺水推舟,大功告成。
  老和尚意外出现让她有点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也换了个她以前在镜子前看过的哥哥说是最可爱的笑容,就是右脸有一颗小酒窝,双眼和小嘴都弯成小月牙儿那种。
  随后道:“大师傅,王爷不在也没事儿,我就去书房拿本书看看。
  您看我这身新衣服好不好看哪?”
  其实大喇嘛为制造这个偶遇,今天一早到现在已经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个多时辰,害得其他人都以为他有什么为难事一时想不出来,都不敢吵他,连走路收拾房子都蹑手蹑脚的。
  因是昨晚他无意间路过听见松阳大师受挫,而他也正有这收安为徒的心思,有此前车之鉴,他自然不敢再冒然行事,回屋核计了半天,决定先不提收徒这事,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看来还是先与安搞好关系,慢慢引她入门,等她尝出滋味时候再提不迟。
  于是这两人就这么笑嘻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派热络亲切,其实各自心怀鬼胎。
  走进书房,为了讨好大师傅(安这小心眼里面已经把老和尚改成了大师傅,算是打心眼儿里拍他马屁),她故意找到佛经一格。
  没想到满人信佛,这一格的收藏非常可观,看来她没法在一时之间有什么大作为。
  她只得翻了翻,摸到般若部,翻开其中一本目录一看,居然看到里面有几篇的译者是她曾偷偷在网上看过的《西游记》里面的唐玄奘。
  顿时大感兴趣,依着书页翻过去,翻到一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见连序在内也没多少字数,便加意默念了几遍,把书一合道:“大师傅,信不信我已经把这篇经文背出来了?”
  大喇嘛早已经知道她绝顶聪明,但此时却不是证明他认清这个现实的时候,他猜测了下安问这话的意图,觉得她是希望他推测错误,好问他讨什么彩头。
  原本他也可以顺水推舟的,但他也看见过这个小机灵前两天笑嘻嘻地给王洛阳下套的经过,知道此人心思不是那么单纯,他如果装傻装得太干脆了,会适得其反,引起小机灵的怀疑,破坏他收徒计划的步骤。
  于是还是笑嘻嘻地道:“背个经文并不难,如果你能倒背如流,一字不差,这才是最难的。
  不过我也不为难你,给你一柱香时间准备。”
  安到底是阅历不够,虽然还能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可声音中还是有一丝激动流露:“大师傅啊,我也不要一柱香什么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灵感一来,佛至心灵,保证倒背如流。”
  大喇嘛心中暗笑:来了,这小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了。
  但脸上却一点都没异常,故意装作不相信地摇摇头:“小施主愿意学习佛法那是好事,但学法关键是心中有佛,老老实实地学,老老实实地背,要脚踏实地。
  你这倒背佛经虽是不易,却是有点走了斜路,我佛大致也不会降这个灵到你心里的。”
  一口把她否定了,看她后面还玩什么花样。
  安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要学佛法了。
  心念一转,又有计上心头,退一步道:“好吧,我原也不知道这做法不是大道。
  现在还是依大师傅你说的一柱香吧。
  一柱香过后,你信不信我背得出来?”
  大喇嘛早已知道即使现在叫她背也是没问题的,但他要的是符合自己计划的结果,所以心不能急。
  于是笑道:“这才是好孩子。
  大师傅本想答应你一个条件的,但你这小坏蛋有时候想出来的主意太过滑头,万一你要老喇嘛养长头发,我已经答应了你又不好混赖,以后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要不这样,我看你有心向佛,这是好事。
  我先教你个打坐的法子,每天坐一个时辰,足可修养身心,去除杂念。
  然后再念佛经,可至另样境界。”
  安楞了一楞,心说老和尚还当真了啊,这可不妙,难保他一糊涂以为天下大同,人皆和尚,下一步会要求她落发修行。
  但此时她又有求于他,不好拒绝老和尚的好意了,只得先答应了,后面走一步看一步,真有不妙,立即求王爷庇护。
  现在反正有一柱香时间,于是干脆认认真真看那篇心经,究竟有什么花头。
  她狡计不得售本来有点不满,但考虑到如此可以讨得老和尚欢心,也为以后谋他功夫创造了一个便利条件,便也心安理得了。
  大喇嘛虽见她是勉勉强强答应的,也没料到有这么顺利。
  趁安专心研读,他把自己最精华的内功修炼法梳理了一遍,选择出一段最不用动手动脚,只要意念运转用心领悟的口诀,他相信以安的聪明,一定可以通过常人难逾的难关。
  安在心里把“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反复复想了若干遍,,始终还是觉得经里说得很滑头,把一切都说成空了,让你一点尾巴都揪不着。
  你说你看见的,它告诉你那是空,你说你已经是很抽象的想到了,它还是说你是空,兵来将挡,凡事都可以用一“空”字来涵盖过去,你还有理吗?
  空!
  安想老和尚论经论到这一篇不知道是怎么讲解的,有没人跳出来大叫一声说他说的全是空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种尴尬早在五祖讲道时被六祖惠能的谒语给惹到过,大喇嘛通熟古今,怎么还会犯这等大忌呢?
  眼见一柱香烧尽了,她才说:“大师傅相信我背得出来了吗?”
  大喇嘛点头道:“我相信你,你不背也可以了。
  来,盘腿和我一样坐到地毯上来,我教你如何静心养气。”
  心里暗想,这个徒弟收得太过费劲,竟然要他连骗带拐倒求上门去。
  不过一生走来,别说以前没见过安这样的孩子,恐怕往后再难有机会得遇如此资质的小孩子,出家人五大皆空,膝下无有子息,自然把个良材美质的徒弟看作重中之重,他也是头可断血可流,这个徒弟是非收不可了。
  小孩子筋骨软,随便怎么一坐,就学足了大喇嘛五心向天的坐姿,这原本是普通孩子大多都做的出来的,但看在大喇嘛眼里还是觉得这孩子有根底。
  接着大喇嘛自管自开始念一段文字,安用心记着,整篇下来,觉得和刚背过的般若心经颇是不同,但再想想多尔衮手头的佛经就有那么多卷,有个把不同的又有什么稀奇的。
  于是又细心听大喇嘛讲解。
  一个讲解的精辟,一个领悟得透彻,不到一柱香工夫,大喇嘛就讲解完毕,说道:“你现下试着把我刚教你的口诀从头一字不差念一遍,务必要做到意随诀走,如是小和尚念经一样地打发过去,那就一点效果都显不出来,不如不念。”
  安在心中默念一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真好上天给机会让老和尚见识见识她过耳不忘的聪明。
  便闭目坐正,一字一字认真地清晰地念出来。
  头几句讲的是此时该持的身法,安依着抬起腿上搁着的双手慢慢抱圆,然后照它说的尽量保持五蕴皆空的状态。
  但渐渐地随着双手抱圆的上下滚动,安越来越发觉虽然字字句句都清晰排列在脑海里,可字到嘴边,却无法把那一声发将出去,除非念个错字,但她又心有不甘,只得不断调节呼吸,一会儿深吸一会儿微呼,这才能把句子读顺畅了。
  整篇下来,竟是全身发热,额角冒汗,恰似做了什么大运动量的动作。
  安心里颇犯嘀咕,想不出双手搓来揉去同时背一段不太长的文字有什么困难的,也不忙睁开眼睛,仔细从记忆里把刚才的那一段回想了一遍,又想起刚刚双手抱圆似乎真有抱着个弹性气团的感觉,自己只要顺着气团转动双手就是,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吃惊,明知刚才绝无真的气团让她转着,那这种感觉又是怎么来的?
  难道这是什么幻觉?
  难道是这老和尚真有法术?
  心里一惊,自然而然睁眼瞧向大喇嘛,果见他一脸关注地凝视着她,见她睁眼才舒口气叹道:“天意,天意。
  这段口诀我当初学时直念了一年有余才全文贯通,没想到你只听得一遍就可以一气到底,真天意啊。”
  心里更是坚定了收安为徒的决心。
  安不明底细,闻言问道:“大师傅你还是说实话,你到底叫我背的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什么捉鬼的法术吧?
  好生稀奇古怪。”
  大喇嘛还没摸透安的心思,不想把事实说了引得她反感,笑嘻嘻地道:“我们青藏一带冬季非常严寒,坐在大殿里念经讲道,足以把人冻死,所以师傅们教了我们这个口诀,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全身发热但又不累,只觉神清气爽?”
  安点点头,道:“奇怪,出了身汗,反而人却精神不少,想跳起来蹦两下子”大喇嘛高兴而宽慰的笑道:“这就是了,难为你初炼就能自己摸索出呼吸之道,多练之后,气息自然会更加圆通,也不会出现大汗淋漓的狼狈场面啦。
  不用多久,也就今年冬天来时,你在雪地里打坐都不会给冻僵啦。”
  安听着有理,不由赞叹道:“我以前听说藏医藏药神奇的很,口口相传的偏方能治得了人一条性命,现在想来是不假的了。
  光是寺里和尚念个经就有那么多的讲究,老天,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是我想都想不到的呢。
  ?”
  大喇嘛听着也不去纠正自己是喇嘛不是和尚,也绝不会告诉她自己传她的那段口诀实是一套至精纯至高明的内息吐纳法,寻常人想一闻真言而不可得。
  只等她自己品出甜头来,再慢慢告知不迟。
  安想着乘热打铁再温习一遍,见大喇嘛笑嘻嘻地不说话,也闭上眼睛轻念口诀。
  第一遍时不熟悉,声音念得很大很高,念到后面才会觉着呼吸接不上,这回她学乖了,仿着和尚念经似的哼哼着念,没想到念到后来还是费劲,但已比第一次好上许多。
  全篇念完,浑身都舒服有劲,不由自主的微微而笑。
  忽一想不对,怎么坐着念经会舒服到想笑?
  联想到大喇嘛每天笑嘻嘻的神态,她有点担心,会不会学了大喇嘛教的东西以后自己也成天没原则地嘻嘻哈哈,那还成什么样子?
  而且会不会就悲天悯人起来,哪天脑袋进水也去做了尼姑?
  这一想让她心中悄悄打起退堂鼓。
  大喇嘛见她念完微笑,但忽然又收起笑脸只见两只眼珠子骨碌碌地在眼皮底下乱转,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可不敢小看这小孩子的任何念头,想着还是少让她胡思乱想的好,便作声道:“小施主做得不错,第一二次能做到这等地步已算万中无一啦,但也有一些不到位,你看我做一遍。”
第五章
却说那日何笑之在茶馆拖着黄大块逃跑,本已出城觅到妥当地方躲将起来。
  偏生黄大块对出师不利空手而回很不甘心,趁师叔出去买菜买米之际一人悄悄溜了出来,暗想师叔恁的胆小,千里迢迢来到沈阳,只知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连根鞑子毛都没碰到,好不憋气。
  不如自己杀将回去,碰不到皇帝,最起码结果几个鞑子也好。
  他此时也还不知道皇太极刚死,城里外松内紧,关查非常严密。
  而他最没想到的是连城门都还没摸到,便已被安和劳亲设计捉拿,关到睿王府密室里,最最窝囊的是醒过来连怎么被捉的,被谁捉的,现在关的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何笑之回住处没见黄大块迎出来便知有异,里外翻遍都不见人,心中早就知道师侄肯定是回沈阳去了。
  他这次出来本是雄心万丈誓杀皇太极的,但甫一进宫打探便遇上高手相阻,便已明白鞑子皇帝身边能人如云,他未必能讨得了好儿去。
  而大块师侄更是被人记下行藏画了像到处追拿,他们如果再呆下去,一定是凶险万分。
  本想就此作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这付好身手投军抗鞑子去,不想千算万算,算不到大块师侄会如此不甘心。
  两人当初一起兴兴头头出来,万一师侄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没脸回去交待。
  当下饭也不要做了,提起轻功循路追了下去。
  也合该是黄大块倒霉,碰到和安这样的机灵鬼,把他捆成一捆大草,又把自己装成庄户人家孩子,饶是何笑之与他们一起等城门洞开,一前一后进的城也没发现其中的奥妙来。
  睿王府规矩甚严,清晨劳亲驮人进门的事谁都不敢往外说。
  因此何笑之从城东打听到城西,又央人到刑部大狱探问,几天下来都没黄大块音信。
  他不知道黄大块此时正咆哮如雷地在睿王府地底下撞铁栏杆。
  两天后他居然看到自己的画像也被贴到各大路口显眼处,何笑之凭此猜测黄大块一定被人捉了去,否则他的画像也一定会一起给贴出来的。
  因风声太紧,何笑之不得不刮掉颌下胡须混出城去。
  谁知天雨偏逢屋楼,回到原来觅到的藏身空屋,却见柴扉紧闭,里面隐隐传出串人声来。
  他一路受挫,心里本自郁闷,再也忍不住连住的也给人霸了去,当下一脚踢开院门,飞身跃进天井,大声怒斥道:“什么人敢占老子的住处,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甫落,只听“咿呀”一声,一扇破窗抖着灰烬跌跌撞撞打了开来,里面一个女声轻轻地似叹非叹地说了声:“呀,是你的啊。”
  声音如空谷水流般圆润清柔,直听得何笑之回肠荡气,楞在当地,傻傻地看着窗口露出一角洁白的纱衣来,可等了半天里面再没一丝动静,那角纱衣也隐了进去,徒留下无穷悬思。
  何笑之那时气自然已经没了,不过他骗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好男不与女斗。
  他忍不住地傻站院中空想里面是如何的幽兰般的美颜。
  也不知楞了有多久,只听后面有脚步声轻轻传出,转眼间声音就到了院门口,何笑之暗惊:此人好俊的轻功。
  忙运气于掌,装做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个野人般的年轻男子,头发乱蓬蓬如柴草一般在风中微颤着,半掩着那双闪着兽光的眼睛更形骇人。
  那人右手中握着把叉,上面尤自凝着新鲜血液,左手拎着两只野兔和一串野果,看来是打猎刚刚归来。
  见了何笑之也不打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似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下去,饶是何笑之绝学在身,仍是看得心中一寒。
  两人谁都没说话对峙了很久,里面那女声忽然说道:“阿弟,你回来啦?”
  声音中透出的温暖让何笑之恨不得倒退几十年做她承欢膝下的小弟弟。
  那阿弟仍没说话,只是轻轻在地上顿了顿手中的钢叉。
  双眼还是紧紧盯着何笑之。
  里面又有声音传出:“阿弟,这位老先生说这里是他的房子,你来扶我,我们搬个地方住吧。”
  那阿弟仍是不语,但这回却是提起钢叉摇了几摇。
  至此,何笑之也隐隐猜到那阿弟可能是个哑巴。
  听得那女的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她行动不便,何笑之虽已年过半百,怜香惜玉的心也未必有多少,但对着那抹好听的声音竟也心软了,拱手对那阿弟道:“算了,令姐既然不方便还是别挪动了,我也是几天前暂时借居此地,算不得什么主人,你们自己安歇,我再左近看看找个空房去。”
  可话是说了,脚却舍不得动,很想再听听那么动听的声音,哪怕是一字半句,连他自己都暗骂自己不正经。
  里面的声音又道:“如此就谢过老先生了。
  这屋子不只一间两间,老先生如果不嫌,就和我们姐弟一起住吧,互相好有个照应。
  阿弟你也别站着了,赶紧收拾吃的,请老先生一起吃饭。”
  这一句挽留听在何笑之耳朵里简直较之西方迦陵鸟的叫声尤胜三分,他自忖不是好色之徒,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女子的说话会如此舒服受用,让人只想乖乖照她吩咐的去做。
  只见那阿弟推门把野果子送进内屋去,何笑之看着恨不得眼光能打个弯也一起跟进去瞅瞅,只得一人徒自在外倒吞口水。
  不多一会儿便见那阿弟推门出来,很不情愿地分了一只野兔给何笑之。
  然后也不借助任何工具,拉撕着剥去兔皮,挖出兔肠子往墙外一丢,雪手捧着个血兔凑到嘴里就吃。
  何笑之看他用牙齿咬着拉下一块腿肉,鲜血顺便沿着嘴角流下,胃里不由一阵阵抽搐,似乎隔夜饭都要倒呕出来,忙转身避过不看。
  但手中那只野兔却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他一生行走江湖,生吞活啖的事也不是没见过,但人家也都是洗净洌血收拾过一二的,那阿弟这样的吃相,倒是象野兽更多三分。
  若不是听过里面女子应对斯文,何笑之难保不会怀疑里面做姐姐的不知会如何的茹毛饮血。
  如此斯文女子与如此野蛮弟弟为伍,她也只有挑点野果裹腹了。
  何笑之只得出去找个野店吃点东西,回来也没忘记带点粗制的糕点。
  推门见里面一点灯火也无,好在他是习武出身,就着点昏暗星光,约略能看出房里的摆设。
  原来他留在地上的那只兔子已经不见,估计是被那阿弟拿去生啖了。
  倒是那阿弟的两只眼睛在暗夜中发出幽幽亮光,象足草间伺机扑食的野兽。
  他把糕点从怀中取出捧到手中,小心翼翼地对着内屋的门道:“姑娘还不曾睡下吧?
  我出去买了些糕点回来,山野之地也没什么好手工,你试着吃吃看?”
  里面沉寂了一会儿,才叹道:“先生真君子人也。
  阿弟,你帮我谢过先生。”
  这一叹叹得何笑之心尖都抽起来了,他仿佛看到这里面的女子随着这么个野蛮弟弟餐风露宿走来,一路吃尽非人苦头。
  这种弟弟连他这样的武夫尚自忍受不得,何况她一娇滴滴怯生生的女子?
  兀自有的没的地想着,也没理会那阿弟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点心送进里面去。
  过一会儿那阿弟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又窝回他原来睡觉的地方。
  不过何笑之手中又放回那包点心。
  他正错愕间,只听得里面女子说道:“多谢先生。
  我吃一个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浪费了也是可惜,还是请先生留着明早点心吧。
  先生可是从沈阳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笑之这回兴冲冲跑来鞑子皇城想杀个把鞑子皇帝回去,不想劳而无功不说,还陪上个黄大块下落不明。
  若是别人问起,他不回答不说,心里还会狠狠猜疑那问的人是不是有意要他好看。
  但里面那姑娘一问,他竟是想也不想地回到:“是,今天刚从城里出来。”
  那女子又叹了声,道:“天可怜见,我们姐弟一路坎坷,终于今天碰到先生了才得事事顺心。”
  “姑娘大远路赶来,只为到沈阳?”
  何笑之被那女子的话说的心里暖暖的,刚刚在沈阳城中失去的气概似乎一五一十又跑回身上,现今只想两肋插刀,给这个可人的姑娘做点什么。
  “先生在城中几日,可曾听说个一个传奇小女孩单名叫安的?
  据说她刚刚击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棋王千子劫王洛阳。”
  说话间,似是不胜体力,轻轻地咳嗽了几下。
  “姑娘要见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吗?
  坊间传说她在客店里谈笑间杀得王洛阳丢盔弃甲,后来被睿亲王识才迎进王府去了。”
  何笑之自己在沈阳灰头土脸,自然一说到大名鼎鼎的王洛阳也没在沈阳讨得什么好处时,心里安慰不少,要换了面对的是其他人,他一定添油加醋地多多“美言”。
  “她进王府了吗?
  那可就麻烦了。”
  听里面又幽幽叹了口气,何笑之竟提着焦虑的心而不敢插嘴,怕惹里面姑娘更难过。
  “先生既然知道那局棋,一定也知道王洛阳答应安三个条件和万人屠其人了吧?”
  何笑之忙道:“万人屠花春花乃当今第一回春圣手,据说她为提高医术,当年见死人就抢,抢得死人就剖,搞得她的居所盘丝谷外白骨成堆,阴风惨惨,寻常人等除非是病入膏肓,否则是断不敢上门求医的。
  连她的未婚夫师兄王洛阳都被她吓得发下重誓落荒而走。
  如今两人该是团圆了吧,但愿万人屠改了原来的性子就好。”
  里面女子叹道:“人的性子娘胎里生就的,岂是那么容易改了的。
  如今那花春花放出话来说,她新婚燕尔,任何人休得干扰于她,哎,江湖上人一辈子打打杀杀的,谁敢保证自己哪一天有个三长两短要求上她花春花的?
  她这一放话,寻常人哪里又敢吱声了。
  更有好事马屁之徒纠集闲人拦在她家盘丝谷外,替她一并挡了找上去求医问药的病人。
  可就苦了我们这些该当有此劫数的人了。”
  外面忽然吹过的一阵风晃动破窗发出悠长而凄凉的一声“吱――呀”,和着里面轻轻传出的咳嗽声,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揪人心肺。
  “莫非姑娘是想求安这个小姑娘帮忙,让她通过王洛阳请花春花出山?
  嗯,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这也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我们姐弟也是天缘巧合,让我们得遇先生。
  只是,那女孩子人在王府,我们怎么见得着她呢。”
  何笑之一听马上慨然答到:“姑娘放心,事在人为,何某愿帮姑娘此忙。”
  他此时豪气盖云天,竟似是忘了才刚有过的折戟之辱。
  在他心中,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那姑娘的安危了。
  “咱们萍水相逢,怎么可以麻烦何先生干冒如此风险,哎,生死由命,再看看吧。”
  何笑之道:“姑娘何出此言,王府门禁森严自是不错,但还不很放在我等眼里。
  姑娘不急,待我明早进城打听仔细了,一定替你请出那位小姑娘来。
  今日但请姑娘放心安睡,明日何某自有计较。”
  果然第二天天方开亮,何笑之便已悄悄起来,吃过昨夜传回来的点心,一个人掩上门出去了。
  待得他脚步声远去,里面女子唤道:“阿弟,你跟上看看去,他吃了我们的十香迷魂散,又被我昨晚用魅惑魔音乱了心志,一定是勇往直前得很,但就怕他伤了那个小姑娘。
  你看仔细了,他平安把人拿回来便罢,如果他对安有什么危险举动,你一叉杀了他,然后恭恭敬敬向安行个礼自己回来,千万别强拉她回来,我们还要好言好语求靠着她呢。”
  话音甫落,那阿弟铁叉一晃就飞纵跟了出去。
  却说何笑之一腔热血地混入城去,白天细细踏看了王府周围地形,傍晚趁着王府人等吃饭的吃饭,换岗的换岗之际,悄悄跃入后园,捉个仆人问了安的去处,这才点了那人昏睡穴,剥了他的衣服换了,把人塞进山子石里掩好,又等得一会儿,待天色擦黑,这才依那仆人所说找去。
  七绕八拐,总算见到一垣粉墙隔得个遗世独立的小院,里面灯火辉煌,院外门岗森严。
  何笑之正想着该从哪里进门时,只听远处有一女童声音传来,不久只见一个小女孩绻着双腿离地,拿双小手吊挂在一个高大喇嘛右臂弯上缓缓行来,一路埋怨不断:“师傅你越来越独断了,早知就不拜你做师傅,我都几天没好好合眼,刚刚在阿姨那里睡得好好的,你又来叫起我,你不知道阿姨的手香香的软软的,摸着我的脖子有多舒服,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好睡过,偏你来打断我,好啦,我现在全身酸软没力气走路,你得负责。”
  何笑之认不出喇嘛是谁,但看他走路的架势,一定是个内外俱臻的高手,何笑之自问不如。
  那小女孩不知是谁,但能在这等高手面前如此放肆的,恐怕该是王府的什么格格。
  殊不知这两人正是安师徒俩。
  大喇嘛这几天又喜又忧,喜的是小徒弟接受能力极强,什么东西她都一遍过掉,便能做得极好,忧的是小徒弟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刨根问底,常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说,更别说该如何回答,觉得在徒弟面前没面子得很。
  如今她见问不出什么效果来,就时时念着去杀个人剖开来瞧瞧,到底这穴道什么的在人体中是如何分布的,幸好前次提时刚巧被多尔衮听到,大笑着答应她什么时候杀犯人时给她留几个用,否则大喇嘛都怀疑这小东西哪天会想出什么招儿来迫他去杀个人来给她用用。
  不过大喇嘛还是喜欢她得紧,小东西精灵古怪,给他带来不知道多少乐趣,而且提出的有些问题往往一语中的,连大喇嘛自己都觉得受益不少。
  此时见她一头地埋怨,便笑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连王爷叫你都敢推三阻四了,你就不怕王爷迁怒劳亲他们吗?”
  安继续挂在师傅手臂上不肯自己走路:“师傅,你不知道,我昨晚又想了一宿,总觉得练了功后发出来的气古怪得很,我叫双胞胎姐妹拿着片细纸头发丝绸在我的气团里晃,果然,出来的现象与我的猜测一分不差,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一定是能量场了。
  但我总是搞不懂它的产生传送机理,穴道之说又太不切实际,很想……”“好了,小姑娘总提杀人剖尸的,夜里会把人吓死,以后难保人家也叫你万人屠。”
  安想起大喇嘛不久前告诉她的掌故,不禁大笑:“哈哈,我以后有时间一定要见见这个花阿姨,向她影证一些事情。”
  边说边就着师傅的手臂打秋千。
  大喇嘛却一时收住脚步,冷冷的对着何笑之藏身之处道:“这位朋友哪里来哪里去吧。”
  何笑之听得他们说到万人屠,又听小姑娘叫是花阿姨,心里便有点怀疑那就是安,现下被喇嘛一喝,知道行藏已露,照以前的谨慎劲儿,他早该趁机收蓬,乖乖离开。
  但此时他心中全是那女子无望的叹息声,平地多出若干个大胆来,竟闪出藏身之地,点足一跃,向安飞奔而去,只想抓过安回去讨那女子欢喜。
  大喇嘛也没挪身,等何笑之飞身近前,挥出空着的左臂一掌击向他往安探去的右掌上,何笑之识的厉害,收手不及,只得倒地一滚,非常狼狈地避过这一掌。
  安忙伸腿跳将下来,躲到师傅身后,但又忍不住探头出来看热闹,待倒地之人一个鱼跃跳起,她惊叫道:“师傅,是何笑之。”
  她心想,莫非这人已经知道是她捉了黄大块,来报复来了?
  大喇嘛就着灯光一看,果然是何笑之,便也以为他是来找黄大块,点点头道:“你能躲过我这一掌已是不易,但王府里面你需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去。
  哪里来哪里去吧。”
  安忙补充一句:“你放心,你师侄黄大块还是整块的,一块都没缺。”
  两人本以为何笑之会得知难而退,不想他两眼迷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提你回去。”
  说完竟又蹂身而上,右手挥掌击向喇嘛,左手五指捏诀,走了个蛇形,直指躲在师傅后面的安。
  大喇嘛见此只得身型一沉,双掌齐出,心想你既然不听劝,王爷又正派人寻你,我也不必怜惜你一身武功了。
  哪知旁边忽然如奔猿般窜出一人,二话不说,举叉直刺何笑之后心。
  何笑之只得用心应付前面大喇嘛的凌厉掌风,哪里还分得出手来抵挡,只觉后心一凉,低头只见胸口露出个叉尖,拼着力气回头望去,却不是那个阿弟是谁?
  但此时他已油尽灯枯,连抬指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索眼睁睁看着那阿弟稍一用力拔回铁叉,他失去支撑,一头栽地倒下,死不瞑目。
  却说那日何笑之在茶馆拖着黄大块逃跑,本已出城觅到妥当地方躲将起来。
  偏生黄大块对出师不利空手而回很不甘心,趁师叔出去买菜买米之际一人悄悄溜了出来,暗想师叔恁的胆小,千里迢迢来到沈阳,只知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连根鞑子毛都没碰到,好不憋气。
  不如自己杀将回去,碰不到皇帝,最起码结果几个鞑子也好。
  他此时也还不知道皇太极刚死,城里外松内紧,关查非常严密。
  而他最没想到的是连城门都还没摸到,便已被安和劳亲设计捉拿,关到睿王府密室里,最最窝囊的是醒过来连怎么被捉的,被谁捉的,现在关的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何笑之回住处没见黄大块迎出来便知有异,里外翻遍都不见人,心中早就知道师侄肯定是回沈阳去了。
  他这次出来本是雄心万丈誓杀皇太极的,但甫一进宫打探便遇上高手相阻,便已明白鞑子皇帝身边能人如云,他未必能讨得了好儿去。
  而大块师侄更是被人记下行藏画了像到处追拿,他们如果再呆下去,一定是凶险万分。
  本想就此作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着这付好身手投军抗鞑子去,不想千算万算,算不到大块师侄会如此不甘心。
  两人当初一起兴兴头头出来,万一师侄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没脸回去交待。
  当下饭也不要做了,提起轻功循路追了下去。
  也合该是黄大块倒霉,碰到和安这样的机灵鬼,把他捆成一捆大草,又把自己装成庄户人家孩子,饶是何笑之与他们一起等城门洞开,一前一后进的城也没发现其中的奥妙来。
  睿王府规矩甚严,清晨劳亲驮人进门的事谁都不敢往外说。
  因此何笑之从城东打听到城西,又央人到刑部大狱探问,几天下来都没黄大块音信。
  他不知道黄大块此时正咆哮如雷地在睿王府地底下撞铁栏杆。
  两天后他居然看到自己的画像也被贴到各大路口显眼处,何笑之凭此猜测黄大块一定被人捉了去,否则他的画像也一定会一起给贴出来的。
  因风声太紧,何笑之不得不刮掉颌下胡须混出城去。
  谁知天雨偏逢屋楼,回到原来觅到的藏身空屋,却见柴扉紧闭,里面隐隐传出串人声来。
  他一路受挫,心里本自郁闷,再也忍不住连住的也给人霸了去,当下一脚踢开院门,飞身跃进天井,大声怒斥道:“什么人敢占老子的住处,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甫落,只听“咿呀”一声,一扇破窗抖着灰烬跌跌撞撞打了开来,里面一个女声轻轻地似叹非叹地说了声:“呀,是你的啊。”
  声音如空谷水流般圆润清柔,直听得何笑之回肠荡气,楞在当地,傻傻地看着窗口露出一角洁白的纱衣来,可等了半天里面再没一丝动静,那角纱衣也隐了进去,徒留下无穷悬思。
  何笑之那时气自然已经没了,不过他骗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好男不与女斗。
  他忍不住地傻站院中空想里面是如何的幽兰般的美颜。
  也不知楞了有多久,只听后面有脚步声轻轻传出,转眼间声音就到了院门口,何笑之暗惊:此人好俊的轻功。
  忙运气于掌,装做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个野人般的年轻男子,头发乱蓬蓬如柴草一般在风中微颤着,半掩着那双闪着兽光的眼睛更形骇人。
  那人右手中握着把叉,上面尤自凝着新鲜血液,左手拎着两只野兔和一串野果,看来是打猎刚刚归来。
  见了何笑之也不打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那眼神似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下去,饶是何笑之绝学在身,仍是看得心中一寒。
  两人谁都没说话对峙了很久,里面那女声忽然说道:“阿弟,你回来啦?”
  声音中透出的温暖让何笑之恨不得倒退几十年做她承欢膝下的小弟弟。
  那阿弟仍没说话,只是轻轻在地上顿了顿手中的钢叉。
  双眼还是紧紧盯着何笑之。
  里面又有声音传出:“阿弟,这位老先生说这里是他的房子,你来扶我,我们搬个地方住吧。”
  那阿弟仍是不语,但这回却是提起钢叉摇了几摇。
  至此,何笑之也隐隐猜到那阿弟可能是个哑巴。
  听得那女的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她行动不便,何笑之虽已年过半百,怜香惜玉的心也未必有多少,但对着那抹好听的声音竟也心软了,拱手对那阿弟道:“算了,令姐既然不方便还是别挪动了,我也是几天前暂时借居此地,算不得什么主人,你们自己安歇,我再左近看看找个空房去。”
  可话是说了,脚却舍不得动,很想再听听那么动听的声音,哪怕是一字半句,连他自己都暗骂自己不正经。
  里面的声音又道:“如此就谢过老先生了。
  这屋子不只一间两间,老先生如果不嫌,就和我们姐弟一起住吧,互相好有个照应。
  阿弟你也别站着了,赶紧收拾吃的,请老先生一起吃饭。”
  这一句挽留听在何笑之耳朵里简直较之西方迦陵鸟的叫声尤胜三分,他自忖不是好色之徒,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女子的说话会如此舒服受用,让人只想乖乖照她吩咐的去做。
  只见那阿弟推门把野果子送进内屋去,何笑之看着恨不得眼光能打个弯也一起跟进去瞅瞅,只得一人徒自在外倒吞口水。
  不多一会儿便见那阿弟推门出来,很不情愿地分了一只野兔给何笑之。
  然后也不借助任何工具,拉撕着剥去兔皮,挖出兔肠子往墙外一丢,雪手捧着个血兔凑到嘴里就吃。
  何笑之看他用牙齿咬着拉下一块腿肉,鲜血顺便沿着嘴角流下,胃里不由一阵阵抽搐,似乎隔夜饭都要倒呕出来,忙转身避过不看。
  但手中那只野兔却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他一生行走江湖,生吞活啖的事也不是没见过,但人家也都是洗净洌血收拾过一二的,那阿弟这样的吃相,倒是象野兽更多三分。
  若不是听过里面女子应对斯文,何笑之难保不会怀疑里面做姐姐的不知会如何的茹毛饮血。
  如此斯文女子与如此野蛮弟弟为伍,她也只有挑点野果裹腹了。
  何笑之只得出去找个野店吃点东西,回来也没忘记带点粗制的糕点。
  推门见里面一点灯火也无,好在他是习武出身,就着点昏暗星光,约略能看出房里的摆设。
  原来他留在地上的那只兔子已经不见,估计是被那阿弟拿去生啖了。
  倒是那阿弟的两只眼睛在暗夜中发出幽幽亮光,象足草间伺机扑食的野兽。
  他把糕点从怀中取出捧到手中,小心翼翼地对着内屋的门道:“姑娘还不曾睡下吧?
  我出去买了些糕点回来,山野之地也没什么好手工,你试着吃吃看?”
  里面沉寂了一会儿,才叹道:“先生真君子人也。
  阿弟,你帮我谢过先生。”
  这一叹叹得何笑之心尖都抽起来了,他仿佛看到这里面的女子随着这么个野蛮弟弟餐风露宿走来,一路吃尽非人苦头。
  这种弟弟连他这样的武夫尚自忍受不得,何况她一娇滴滴怯生生的女子?
  兀自有的没的地想着,也没理会那阿弟一把抓过他手中的点心送进里面去。
  过一会儿那阿弟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自顾又窝回他原来睡觉的地方。
  不过何笑之手中又放回那包点心。
  他正错愕间,只听得里面女子说道:“多谢先生。
  我吃一个已经足够了,其他的浪费了也是可惜,还是请先生留着明早点心吧。
  先生可是从沈阳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笑之这回兴冲冲跑来鞑子皇城想杀个把鞑子皇帝回去,不想劳而无功不说,还陪上个黄大块下落不明。
  若是别人问起,他不回答不说,心里还会狠狠猜疑那问的人是不是有意要他好看。
  但里面那姑娘一问,他竟是想也不想地回到:“是,今天刚从城里出来。”
  那女子又叹了声,道:“天可怜见,我们姐弟一路坎坷,终于今天碰到先生了才得事事顺心。”
  “姑娘大远路赶来,只为到沈阳?”
  何笑之被那女子的话说的心里暖暖的,刚刚在沈阳城中失去的气概似乎一五一十又跑回身上,现今只想两肋插刀,给这个可人的姑娘做点什么。
  “先生在城中几日,可曾听说个一个传奇小女孩单名叫安的?
  据说她刚刚击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棋王千子劫王洛阳。”
  说话间,似是不胜体力,轻轻地咳嗽了几下。
  “姑娘要见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吗?
  坊间传说她在客店里谈笑间杀得王洛阳丢盔弃甲,后来被睿亲王识才迎进王府去了。”
  何笑之自己在沈阳灰头土脸,自然一说到大名鼎鼎的王洛阳也没在沈阳讨得什么好处时,心里安慰不少,要换了面对的是其他人,他一定添油加醋地多多“美言”。
  “她进王府了吗?
  那可就麻烦了。”
  听里面又幽幽叹了口气,何笑之竟提着焦虑的心而不敢插嘴,怕惹里面姑娘更难过。
  “先生既然知道那局棋,一定也知道王洛阳答应安三个条件和万人屠其人了吧?”
  何笑之忙道:“万人屠花春花乃当今第一回春圣手,据说她为提高医术,当年见死人就抢,抢得死人就剖,搞得她的居所盘丝谷外白骨成堆,阴风惨惨,寻常人等除非是病入膏肓,否则是断不敢上门求医的。
  连她的未婚夫师兄王洛阳都被她吓得发下重誓落荒而走。
  如今两人该是团圆了吧,但愿万人屠改了原来的性子就好。”
  里面女子叹道:“人的性子娘胎里生就的,岂是那么容易改了的。
  如今那花春花放出话来说,她新婚燕尔,任何人休得干扰于她,哎,江湖上人一辈子打打杀杀的,谁敢保证自己哪一天有个三长两短要求上她花春花的?
  她这一放话,寻常人哪里又敢吱声了。
  更有好事马屁之徒纠集闲人拦在她家盘丝谷外,替她一并挡了找上去求医问药的病人。
  可就苦了我们这些该当有此劫数的人了。”
  外面忽然吹过的一阵风晃动破窗发出悠长而凄凉的一声“吱――呀”,和着里面轻轻传出的咳嗽声,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揪人心肺。
  “莫非姑娘是想求安这个小姑娘帮忙,让她通过王洛阳请花春花出山?
  嗯,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
  “这也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我们姐弟也是天缘巧合,让我们得遇先生。
  只是,那女孩子人在王府,我们怎么见得着她呢。”
  何笑之一听马上慨然答到:“姑娘放心,事在人为,何某愿帮姑娘此忙。”
  他此时豪气盖云天,竟似是忘了才刚有过的折戟之辱。
  在他心中,如今最要紧的就是那姑娘的安危了。
  “咱们萍水相逢,怎么可以麻烦何先生干冒如此风险,哎,生死由命,再看看吧。”
  何笑之道:“姑娘何出此言,王府门禁森严自是不错,但还不很放在我等眼里。
  姑娘不急,待我明早进城打听仔细了,一定替你请出那位小姑娘来。
  今日但请姑娘放心安睡,明日何某自有计较。”
  果然第二天天方开亮,何笑之便已悄悄起来,吃过昨夜传回来的点心,一个人掩上门出去了。
  待得他脚步声远去,里面女子唤道:“阿弟,你跟上看看去,他吃了我们的十香迷魂散,又被我昨晚用魅惑魔音乱了心志,一定是勇往直前得很,但就怕他伤了那个小姑娘。
  你看仔细了,他平安把人拿回来便罢,如果他对安有什么危险举动,你一叉杀了他,然后恭恭敬敬向安行个礼自己回来,千万别强拉她回来,我们还要好言好语求靠着她呢。”
  话音甫落,那阿弟铁叉一晃就飞纵跟了出去。
  却说何笑之一腔热血地混入城去,白天细细踏看了王府周围地形,傍晚趁着王府人等吃饭的吃饭,换岗的换岗之际,悄悄跃入后园,捉个仆人问了安的去处,这才点了那人昏睡穴,剥了他的衣服换了,把人塞进山子石里掩好,又等得一会儿,待天色擦黑,这才依那仆人所说找去。
  七绕八拐,总算见到一垣粉墙隔得个遗世独立的小院,里面灯火辉煌,院外门岗森严。
  何笑之正想着该从哪里进门时,只听远处有一女童声音传来,不久只见一个小女孩绻着双腿离地,拿双小手吊挂在一个高大喇嘛右臂弯上缓缓行来,一路埋怨不断:“师傅你越来越独断了,早知就不拜你做师傅,我都几天没好好合眼,刚刚在阿姨那里睡得好好的,你又来叫起我,你不知道阿姨的手香香的软软的,摸着我的脖子有多舒服,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好睡过,偏你来打断我,好啦,我现在全身酸软没力气走路,你得负责。”
  何笑之认不出喇嘛是谁,但看他走路的架势,一定是个内外俱臻的高手,何笑之自问不如。
  那小女孩不知是谁,但能在这等高手面前如此放肆的,恐怕该是王府的什么格格。
  殊不知这两人正是安师徒俩。
  大喇嘛这几天又喜又忧,喜的是小徒弟接受能力极强,什么东西她都一遍过掉,便能做得极好,忧的是小徒弟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刨根问底,常让他摸不着头脑不说,更别说该如何回答,觉得在徒弟面前没面子得很。
  如今她见问不出什么效果来,就时时念着去杀个人剖开来瞧瞧,到底这穴道什么的在人体中是如何分布的,幸好前次提时刚巧被多尔衮听到,大笑着答应她什么时候杀犯人时给她留几个用,否则大喇嘛都怀疑这小东西哪天会想出什么招儿来迫他去杀个人来给她用用。
  不过大喇嘛还是喜欢她得紧,小东西精灵古怪,给他带来不知道多少乐趣,而且提出的有些问题往往一语中的,连大喇嘛自己都觉得受益不少。
  此时见她一头地埋怨,便笑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连王爷叫你都敢推三阻四了,你就不怕王爷迁怒劳亲他们吗?”
  安继续挂在师傅手臂上不肯自己走路:“师傅,你不知道,我昨晚又想了一宿,总觉得练了功后发出来的气古怪得很,我叫双胞胎姐妹拿着片细纸头发丝绸在我的气团里晃,果然,出来的现象与我的猜测一分不差,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一定是能量场了。
  但我总是搞不懂它的产生传送机理,穴道之说又太不切实际,很想……”“好了,小姑娘总提杀人剖尸的,夜里会把人吓死,以后难保人家也叫你万人屠。”
  安想起大喇嘛不久前告诉她的掌故,不禁大笑:“哈哈,我以后有时间一定要见见这个花阿姨,向她影证一些事情。”
  边说边就着师傅的手臂打秋千。
  大喇嘛却一时收住脚步,冷冷的对着何笑之藏身之处道:“这位朋友哪里来哪里去吧。”
  何笑之听得他们说到万人屠,又听小姑娘叫是花阿姨,心里便有点怀疑那就是安,现下被喇嘛一喝,知道行藏已露,照以前的谨慎劲儿,他早该趁机收蓬,乖乖离开。
  但此时他心中全是那女子无望的叹息声,平地多出若干个大胆来,竟闪出藏身之地,点足一跃,向安飞奔而去,只想抓过安回去讨那女子欢喜。
  大喇嘛也没挪身,等何笑之飞身近前,挥出空着的左臂一掌击向他往安探去的右掌上,何笑之识的厉害,收手不及,只得倒地一滚,非常狼狈地避过这一掌。
  安忙伸腿跳将下来,躲到师傅身后,但又忍不住探头出来看热闹,待倒地之人一个鱼跃跳起,她惊叫道:“师傅,是何笑之。”
  她心想,莫非这人已经知道是她捉了黄大块,来报复来了?
  大喇嘛就着灯光一看,果然是何笑之,便也以为他是来找黄大块,点点头道:“你能躲过我这一掌已是不易,但王府里面你需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去。
  哪里来哪里去吧。”
  安忙补充一句:“你放心,你师侄黄大块还是整块的,一块都没缺。”
  两人本以为何笑之会得知难而退,不想他两眼迷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提你回去。”
  说完竟又蹂身而上,右手挥掌击向喇嘛,左手五指捏诀,走了个蛇形,直指躲在师傅后面的安。
  大喇嘛见此只得身型一沉,双掌齐出,心想你既然不听劝,王爷又正派人寻你,我也不必怜惜你一身武功了。
  哪知旁边忽然如奔猿般窜出一人,二话不说,举叉直刺何笑之后心。
  何笑之只得用心应付前面大喇嘛的凌厉掌风,哪里还分得出手来抵挡,只觉后心一凉,低头只见胸口露出个叉尖,拼着力气回头望去,却不是那个阿弟是谁?
  但此时他已油尽灯枯,连抬指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索眼睁睁看着那阿弟稍一用力拔回铁叉,他失去支撑,一头栽地倒下,死不瞑目。
  那阿弟收回铁叉往地上一插,冲着安伏地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才逾墙而走。
  他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把安师徒两人搞得一头雾水。
  见他走掉,安才问道:“师傅,这人是谁?
  干嘛拜你?”
  大喇嘛道:“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个使叉的。
  他不是在拜我,他拜的时候眼睛看着你,一定是拜你。”
  安不解:“我有什么可以拜的?
  又不认识他。
  啊,对了,他一定知道我做了活佛师傅的徒弟,想先和我讨个近乎,以后大家方便。”
  见有卫兵过来拖何笑之尸体,她忙叫道:“哎,哎,别拖走,我还要用。”
  这大好机会她怎么舍得失去。
  大喇嘛见众卫兵为难地看着他,只得道:“把人拖到马场那块大青石上去,明天我要仔细看看。”
  说完冲安摇摇头表示心里的反对,可他也知他的反对是怎么也拉不回安的心思的,只得道:“走吧,王爷也要等急了。”
第六章
平时安进多尔衮的书房厅堂直进直出就是,偶尔她还收轻脚步去吓多尔衮一跳。
  可这回她才走到正厅门口,旁边一个卫士即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安姑娘到。”
  楞不丁地一声,还真把安给吓了一跳,这才去注意门口果然多了很多卫兵把守,而且还多了几个着宫装的人。
  大家看上去都严肃得很,安这才明白多尔衮为什么要出动她师傅来叫她了,感情事情真是要紧得很。
  饶是她聪明绝顶,但这种见大人物的大场面还没碰到过,心里有点不知所措,回看师傅又旋了开去,只得硬硬头皮自己进去。
  好在多尔衮知道她不懂规矩,见她进来就招手让她站到自己椅子后面,安这才有心思看到底来了是谁。
  只见正位上坐的是两个女人,虽然一身孝服,全无金玉珠钗,但看上去气质高贵得很,尤其是年轻的那个美丽异常,长着个丰润如玉的鹅蛋脸,眼梢眉角都似能不展而笑似的。
  安想道,这两女人能越过多尔衮坐到两个主位上,而多尔衮只能侧坐相陪,这一定是宫里来的皇后妃子一类人了。
  她们来能做什么来?
  不用说,一定是为她们的亲子继位来争取多尔衮的支持来了。
  嗯,这出戏一定精彩,王爷良心不坏,还特意叫上我来看热闹,我一定要好好帮他糊糊。
  坐在多尔衮下首的范文程一见又是安,心想怎么又是她,这人到底是投了多尔衮哪个缘了,如此机密的会谈也会让她参与。
  看看对面的王府福晋,见她也似有疑虑的神色。
  倒是皇后和庄妃只和善地看了看安,没什么大的表示。
  安本来是打点精神听着他们说话,可说了半天,发觉他们都是绕来绕去的,没说到她想的事上去。
  尤其是老的那个女人,很感慨地和多尔衮回忆了以前她怎么指着范文程来教多尔衮兄弟学识,平日里怎么和睦相处等等,而多尔衮也很感动的样子。
  但安知道多尔衮的心里一定很不以为然的,他那天晚上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可没提到这一节。
  听着听着安有点不耐烦了,原来老老实实站着的也没力气了,腿一软,扭股糖儿似的趴到多尔衮的椅背上,被多尔衮回扇敲了一记脑袋,可她做个鬼脸,并不打算继续站直。
  不过她总算知道了这两个女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庄妃。
  绕了半天,终于听得那皇后叹口气道:“先大汗和大福晋过世的时候,你们兄弟也就福临那个年龄吧,哎,如今福临虽然也是贵为皇子,但这往后孤儿寡母的,我们娘儿几个的日子就要靠叔叔你来帮忙了。”
  旁边的庄妃虽然没说,但她那双会说话似的眼睛也在在说明了这一些。
  多尔衮拱手道:“嫂子这不是折杀小弟了吗?
  小弟何德何能,敢插手宫中事务。
  但如是我爱新觉罗家里的事,小弟是一定会以理说话的。”
  皇后沉吟了会儿道:“你既如此说,很好。
  皇上大行时候也没留下个圣旨指定谁来继承这个皇位,虽说扶立新君是国家大事,但又何尝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家务事?
  这新君无论是立谁,家族里一定会起个不小的波动。
  叔叔对此可有过什么考虑?
  目前朝野上下拥戴叔叔继位的势力不小,叔叔可有这种打算?
  这儿也没外人,我们不妨放开来谈谈。”
  多尔衮笑笑打了个太极:“这个万人景仰的皇位又有哪个不喜欢的?”
  范文程在一边道:“可是王爷前有豪格阻着,后有几个幼齿皇子迫着,这个皇位王爷您坐得安稳?”
  安本来不知道该不该插嘴,但见多尔衮手中的扇子往上竖了一竖,两人几天相处下来多有默契,见他这个动作,立刻明白他是有什么话不方便直说,要她小孩子说出来,如果不合,他大可以推说小孩子家口没遮拦,所以她大可以放胆去说。
  这一下她精神立刻来了,依然靠着椅背道:“范先生问得好。
  不过目前依我们王爷的势力来看,虽然会有一番曲折,但这个位置还是可以坐得安稳如山的,不过损失的将是大清累积若干年的雄霸之气。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王爷愿意牺牲自己一己之私,为大清将来的清风满天下做个让步,竭力辅佐其他贵皇子登位的话,那一定是全国上下全无异议的了。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王爷自己就亏大发喽。”
  话说完,多尔衮又一扇子飞过来,不过这回不是敲,而是在安头上来回拉了几下,别人看着或许以为他是在斥小孩子胡说八道,但安知道他是在赞她说得好。
  如今摆在皇后他们面前的问题是:我多尔衮可以让,但你得给我个与皇位相当的巨大利益。
  皇后他们显然没预估到多尔衮还伏了安这个棋,赤裸裸一席话把形势全扭转到他一方去,原先准备的讨价还价言辞全然都得作废,不由一阵心慌。
  高手谈判最讲究的便是对场上主动权的把握,如果旗鼓相当,大家自可你来我往,作出种种手段,以谋取自己的最大利益。
  但如今安似是孩子气地一言点破,让大家都看到皇后一方手中掌握的牌不过是堆废纸,全无一点可资利用之处,情势优劣,立刻高下立判。
  连安自己都没想到她的话歪打正着,有如此大的效力,她终究是经历有限,想的不过是帮多尔衮这个好友出口闷气,让对方明白他的牺牲而已。
  还是庄妃反应快,见皇后一时噎住,便开口道:“虽是小孩子的胡话,但我们又岂是不知叔叔的委屈的。
  叔叔顾全大局,哪里舍去的,自有哪里来补上,我们怎能忘记叔叔的恩典。”
  这一席话说得大方含蓄,虽没明说,但却是答应了如果你扶持我儿子当皇帝,自有我们来补偿你的损失。
  不过滑头的是她没说明价码。
  因她毕竟还不过是个妃子,儿子继位之事八字还没一撇,如今红嘴白舌拍胸答应了,人家也当她是没影子的事,反是白白失了身份,惹人笑话。
  但她至少表明了个态度,给多尔衮的思路标个明确方向,为自己争得点方便。
  多尔衮不失时机地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子,福临小皇子虽然年齿幼小,但一看就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以后一定可当大用。”
  也不明说,但已是首肯福临是个合适人选。
  安至此才听出点刀光剑影来,自然兴奋异常。
  皇后知道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话说到这份上,大家明刀明枪开条件出来得了。
  于是端起脸道:“新皇登基,因年龄关系无法自理朝政,需要有几位辅政的人选,我看叔叔年富力强,处事合理,是个不二的人选,其他”多尔衮不待她说出,插话道:“豪格性情刚勇,冲锋陷阵可以,但治国安邦就有所欠缺了。”
  皇后本来打的是从皇太极那里学来的主意,想以豪格与多尔衮互相牵制,两下都不能独大,她们娘儿几个才可以从中方便行事,但不想被多尔衮先一步否定了。
  如今她们正求靠于他,手中又一张皇牌都无,自然不好再有二话,只得接着道:“叔叔说得是,我考虑的本就不是他,你看济尔哈朗可好?”
  多尔衮笑道:“既是皇嫂深思熟虑的,哪里有什么不对的,以后小弟自会与济尔哈朗同心协力辅佐新君的。”
  事情本是尘埃落定,大家都松口气的当儿,不想安却清清亮亮地道:“不对,王爷,我看汉人历史记载,辅政大臣或王爷基本没什么好下场的。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一手扶着秦始皇取得天下的吕不韦。
  试想,除非做辅政的是个大奸臣,可以容忍小皇帝由着性子胡来,甚至象明朝魏忠贤那样把皇帝引入声色歧途,以方便自己把持朝政。
  一般的有点责任感的都会约束小皇帝的行止,培养小皇帝未来执政能力,言语间难免会有冒犯,如果摊在寻常孩子头上也就罢了,可知道自己是万乘之尊的人就会不一样,会把那些小怨小气都积累在心里,等自己当权那一天一概讨还,这点连一代君王秦始皇都逃不掉,可见是人之常情。
  另外,爱权之心也人皆有之,王爷你未来操持朝政,自然不会允许小皇帝不成熟的想法干扰你的全局考虑,这样一来,必然会因权力纷争产生矛盾,而且会随着小皇帝年龄增大而矛盾加剧。
  虽然你是为国为民,但在其他人眼里你却是挟皇帝自重,除非你真的这么在做,不给小皇帝一丝机会,否则你的下场一定可虑。”
  这一点多尔衮倒没考虑到过,听了不由一楞。
  旁边的范文程此时已对安刮目相看,终于知道多尔衮与安关系的来由。
  他知道安的一席话别人不好说,似是太过赤裸裸了点,但以她小孩子的身份说来,谁也不好责备,但皇后和庄妃却不得不为此有所表示,否则就显得毫无诚心了。
  安实在是颗无可替代的好棋。
  庄妃这回作为母亲可以表态了:“小姑娘说的不无道理,离福临十四岁大婚还有八年,这八年想来我们还可以看得到。
  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娘儿知道得很清楚,如果没有叔叔扶持,做皇帝的如果是别人,往后哪里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所以叔叔大可以放心,我们娘儿一生都感激你呢。”
  纷纷扰扰地送客人出门,多尔衮才携住安的小手道:“小东西,叫人找你你还推三阻四,这一过把你今天立的功全抵了,否则我大把好处赏你。”
  安捏着脸撇嘴:“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小气,我也没话说。”
  说完看着他又鬼头鬼脑地笑。
  多尔衮知道她想的必无好事,但因愿望超预期达成,心情甚好,便问道:“你这小脑瓜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安甩开他的手跑离一段距离才拿手指刮着脸道:“宫里多的是开好条件给王爷的妃子,王爷你为什么独中意庄妃的儿子,嘻嘻,这其中大有讲究,大有讲究。
  庄妃真是美得很哪。”
  多尔衮听了大笑:“小坏蛋,果然不出所料没想到好点子上。
  过来,我说给你听。”
  等安走到近前,他才低声道:“你不知道,庄妃是皇后娘家的亲侄女,全都来自蒙古科尔沁草原,朝中没有一个她们的娘家亲戚,即使以后有,蒙古人在我们满人朝廷里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如果换个我们满人妃子的儿子当皇帝,这些皇帝的母家亲戚又不好冷置了,放在朝中打不得骂不得,对我终究是个麻烦。
  你明白了吗?”
  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的考虑要比她深远上好几倍。
  吃完多尔衮的宴席,说说笑笑很晚才回自己屋里。
  见端水上来的双胞胎都眼角红肿,象是才刚哭过,忙问道:“怎么,有谁欺负你们?
  告诉我,我替你们出气。”
  说完大是豪气地想拍拍她们的肩膀,但人小够不着,拍上近前一个的腰部。
  不想被拍到的尖叫一声跳了开去,把手里的水盆都扔了。
  安很是疑惑,知道事情有蹊跷,端起脸道:“怎么回事?”
  双胞胎的嘴都没了原来的灵巧,虽然还是拌了几句嘴,但总算由明事儿点的姐姐长话短说了。
  “我们下午去厨房吩咐姑娘明早要吃的点心,不想遇见福晋房里的姑莱儿姐姐也在。
  她见我们俩穿的新衣服比她好看,心里不服气,故意撒了我们一身酱油,妹妹不合与她吵了几句,她一气之下回去叫了福晋房里的大姐姐和其他姐妹来半路拦住我们,我们哪里敢与她们争,她们几个平时是连格格们都要承让三分的,她们自己还懒得动手,叫了几个力大的媳妇儿按住我们拿浸水的竹片子打,姑娘您瞧瞧,我们全身都快打烂了。”
  安不知道大家庭里的勾心斗角是怎么样的,但还是知道打狗需看主人面的道理。
  福晋房里丫环敢这么欺负她的丫环,决不是一时意气,肯定里面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很可能是她与多尔衮关系亲厚招了别人的嫌,转弯抹角拿她丫环撒气来了。
  安瞄瞄外面黑黑的院子,心想这当儿不知是有多少人等着看她好戏呢,最好是她闹到福晋那里去讨个公道,公开给福晋没脸,看王爷会如何处置她这个才刚来的小野丫头片子。
  她才不会遂她们的愿呢。
  于是她稍稍安慰了双胞胎,自己动手洗漱睡觉。
  想到往后下去免不了要与没见没识的大小媳妇们斗那没完没了的牛皮小法,她心中有点厌烦。



  第七章自古后宫,说热闹也可以,皇帝临幸某妃,顿时那里就会人来人往,莺歌燕舞,但这时候如果去个失宠的宫人那里瞧瞧,外人是不会来光顾了,连自家使唤的下人都变着法儿贴新宠的屁股去。
  但太后住的地方呢?
  那就要看太后自己的喜好了,一早各宫都来请安,她可以照个面把来人都散去,也可以着几个人留下来搓个麻将,讲段笑话,热热闹闹地过上一天。
  永福宫庄妃自母以子贵升为两宫太后之一后,一直低调得很,免得夺了原皇后,如今也是太后的娘家姑姑的风头。
  闲来无事,往往遣散前来问安的宫人贵妇,亲自调教四个儿女。
  看着福临在三个姐姐和苏茉儿的照顾下已经能写出几个满文来,心里反而比以前做妃子时候还充实。
  这天深夜,孩子们都已被嬷嬷们领去睡去了,只留苏茉儿与她一起在灯下闲谈。
  说到朝政,苏茉儿道:“今儿济尔哈朗亲王率大军南去了,看过的人说,场面好生壮观,主将们坐着高头大马,披着镶皮大麾,一个个威风凛凛得很。”
  庄太后“哼”了一声,道:“济尔哈朗这个蠢才,现下正是新朝建立,他该和多尔衮争夺朝中势力的时候,他偏好大喜功,贪那没把握的军功。
  即便让他拿下长城又能如何?
  只要多尔衮断了他的粮草,他还能有什么多的作为?
  等他回来,朝中早已是多尔衮的天下了。
  哼。”
  苏茉尔从小跟庄太后出来的,倒也不怕她怎么变脸,笑道:“这朝中还不是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的,想太太平平也不可能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
  外面一着黑色紧身夜行衣的人一闪进门,先向太后行了礼,这才笑道:“苏大姐姐好眼光,小的才进院门便被你喝出行藏来了。”
  苏茉儿也笑道:“大勇啊,你这本事也是越来越不济了,连我这么个肉眼凡胎都瞧得见你爬墙钻洞的,你往后还怎么替太后半事啊。”
  嘴里虽是嘻笑着,动作却是一点不落,起身走到厅门外左右瞧了,这才掩上门,自己铺块手绢子坐在门外石阶上,替里面的人把风。
  庄太后这才启口问道:“打听出来了?”
  大勇垂手答道:“禀太后,奴才打听了很多人,还是问不出安的来历。
  只知道她不知怎么来了这儿,很快便成了本地赌坊第一高手,赌坊为此与她合作设巨资作赌注,招人打擂,直至她离开赌坊去学围棋,一盘都还没输过,很赚了一把,人家估计她怀里足有揣了个几十万银票。”
  “嗯,小小年纪能如此,足见是个聪明非凡的人。
  不过那天我见她脸上也没市侩之气,能出淤泥而不染,这才难得。”
  “安姑娘如果知道太后如此爱惜她,她一定会感恩不止的。”
  “晚了,看多尔衮这阵势,安在他府里比之他的儿女都风光,再要把人从他手里挖出来,谈何容易。
  你接着说。”
  “安学围棋一个月后,便出手击败汉人围棋第一高手,歪打正着,遂了名医国手花春花的意,如今武林有点七病八痛或者可能在近期负伤的诸人为投花春花所好,争着找机会接近被睿王爷亲自接进府去的安,希望她能帮着美言几句,使他们能沉疴得除。

The Myth 说...

  前不久有个武人才刚出手袭击安,便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人杀了,可见传言非虚。”
  太后点头道:“这也是她聪明自己挣来的。
  让你在睿王府安插的人有什么消息吗?”
  “奴才正要说呢。
  奴才早前安插的一个现在还在,又发展了两个女孩子,都是福晋那边的人。
  前几日她们依奴才的指使,打了安的两个丫环,不过那小姑娘真沉得住气,竟然一声都没向睿王爷吭一下。
  第二天没事儿人似的独自去跑马场看曾要杀她的那人的尸体。
  听她们说,她还拿刀把那人割得七零八落,又照着那人细细绘了幅全是线条来去的画像,这几天都挂在自己屋里对着傻瞧,吓得盍府上下都不敢走近她的屋子,怕这是她从她师傅哪里学来的巫术。
  我的那两个女孩也不敢招惹她的人了,怕有个夜长梦多的。”
  “噢?
  她师傅是谁?”
  “太后不知还记不记得,她师傅是以前大行皇帝让奴才去打听过的那个喇嘛,从他武功看是青藏一带黄教来的,可具体是谁一直没搞清楚,如今他师徒两人每天凑在一起探讨武学,倒没见有什么其它动静。”
  “那小姑娘平时做些什么?
  看不看书?”
  “安平时先与她师傅走,等王爷回府,她便跟去书房呆一边自己看书,看王爷带回家的文件,偶尔王爷有什么忘了的事情或典故之类的就问她,据说她记性很好,王府现在几个师爷都被她搞得没事可干,只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
  晚上如果王爷没事,她就去王府侧福晋那里玩一会儿,回来才对着那幅死人图发呆。”
  太后静静地想了想才说:“才那么小,就可以打得我们这些大人全无招架之功,让她跟着多尔衮再看上几年,还不成了人精中的人精?
  你前面做的不错,回去继续怂恿那两个丫头与她的丫头为难,再造出点别的事儿来,让她在王府呆着难受。
  这种天才一般性子也骄纵得很,经不得鸡零狗碎的闲话,哪天翅膀硬了,必定会急急逃避开去。
  免得让她跟在多尔衮身边时时提点他。
  对了,去睿王府比较频繁的是哪几个人?
  你给我列个名单来,后天我就要。”
  “这个奴才已经早备好了,太后请看。
  不过依奴才看,在朝政方面,睿王比较推崇汉人那一套,所以眼下对范文程重用得很,常见他亲自送范先生到滴水檐下。”
  太后笑道:“大勇,不枉你跟了大行皇帝那么多年,办事是越来越周详了。
  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后天把朝廷诸人对我挑的帝师人选有什么意见详细收集来,最主要是看看多尔衮的态度。”
  等送走大勇,苏茉尔轻轻掩上门进来道:“太后,您也该歇着了。”
  太后不答,许久才问道:“苏茉尔。
  你说我推范文程做福临的先生如何?
  这人博古通今,又是个能办事的人,以后朝廷典制一定还少不了他,看如今多尔衮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他的重要了。
  如果他做了帝师,我才可以拉拢于他,让他为自己的学生皇帝着想,时时向多尔衮灌输不得篡位的道理,这恐怕比支持豪格或者济尔哈朗与多尔衮争权还要有效得多。
  你看呢?”
  苏茉尔服气地叹道:“太后深思熟虑,怪不得大行皇帝在时也常常拿朝政大事与您相商。
  奴才听着这个主意是天衣无缝的了,就只怕睿王爷不答应。”
  太后笑道:“多尔衮不会反对的,只要我先做通范夫子的工作就可。
  多尔衮这人也是骄傲之极的人,不屑与妇孺争鸡毛蒜皮的短长。”
  “原来太后是以柔克刚啊。”
  “当然,否则难道让我们母子披头散发与他一较短长去?
  不过我担心他家中的那个安,小孩子家家没什么架子啦面子啦什么上的考虑,我就怕她看出我的打算来。”
  太后敛眉深思了一会儿,忽地击案笑道:“嗯,我只要不给他们商量的机会,速战速决,明天讨范夫子一个回话,后天上朝当场把事情解决了,谅他多尔衮也不会再不要脸地回头反了这个决议。”
  吹灯熄蜡伺候太后睡下后,苏茉尔提灯退出主房。
  只见整个永福宫沐浴在沁凉的月色下,四周静悄悄的,没一丝人声,即使白天也是没比现在多几个人进出。
  这种境况看在外人眼里,一定会想这个太后软弱得很,做太后的哪有她那么无声无息的。
  但是苏茉尔心里知道,太后这可比谁都明白得很,她也不是庸庸碌碌只知相夫教子的人,她只是在悄悄地准备着,密密地替儿子织着个亲皇的关系网,只等着时机的到来。
第八章
北地天气冷得早,才是十月,却早已经下过了几场小雪,王府也早就烧起了暖炕。
  安最喜欢在这种时候窝在被子里困懒觉,非等人家三请四请才肯下床。
  后来她干脆把画的那幅人体血管神经图和从师傅那里要来的经络图移到床尾,早上也不起来,窝在被窝里对着那幅图苦思瞑想。
  这一招害得双胞胎姐妹俩再不敢靠过来催她起床了,连劳亲偶尔来都不大愿意靠近。
  这一天安依旧高卧,对着图苦想。
  双胞胎也知道了她的习惯,把漱口水和小点心放到她的炕沿,便静静退下。
  不一会儿,两人又返回来,捧着个大木盒离着床远远地道:“姑娘,又有人送东西过来,门房说了,他们还是东西一放就走,门房是看了上面写的贴子才知道是送给姑娘的。”
  安一听蹦跳起来,欢呼道:“上一次送我的是一盒稀奇古怪的羽毛,我想了好几天还没想全是哪几种鸟;前一次送我的是各种动物的刺,这回我赖着王爷才弄明白这都长在谁身上的。
  还有那么美丽的雨花石,火山石。
  呀,这回会是什么呢?
  他真应该留个话,好让我去谢谢他。
  你们打开看看是什么?”
  双胞胎也好奇得很,他们两个跟了安也有两个来月了,见识已和初时大有不同,对花花绿绿衣料的兴趣淡了点,也关心起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来了。
  两人打开木盒,抖出一包白色上好绸缎裹着的一包东西。
  打开布包上的结一看,里面是件小小的雪貂皮裘,看来是专门为安特制的。
  皮裘还连着一只同样皮质的软帽兜,穿着这套衣服出去,想来再大的风雪也不必畏惧了。
  双胞胎看了啧啧称奇,说这么好的皮府里都没见有人穿过,简直是一丝杂毛都无,在室内这么微弱的光线下也都能闪出高贵的毫光来。
  安看了却很奇怪,心说这件皮衣虽然价值不菲,但与前面几色礼物的心思完全不同,难道是又有人莫名其妙送她东西来了不成。
  她跳下来接过名贴一看,觉得上面的字还真不再是原来那手清雅秀丽的女孩子笔调,而被换成了老练圆浑的男人手笔。
  名贴上面简简单单写了没几个字,“敬请安小姐笑纳。
  飞鹰盟。”
  果然不是原来的叫任意的女子。
  这飞鹰盟是谁?
  为什么平白无故送东西给她?
  看来还是起床问问师傅去。
  安也不知道客气,穿了人家才送的貂裘就出门,果然好东西,一路寒风竟若无物了。
  才出得小院门,就见劳亲远远走来,她忙迎上去笑问:“劳亲,你看我穿着这件衣服好不好?
  刚刚不知道谁送来的呢,好象是正好为我定制的似的。”
  劳亲刮脸吐舌的羞她:“小姑娘尽只知道好看,臭美臭美,一个鼻子两个嘴。”
  安被他一羞,也觉得穿得太好看与劳亲哥儿们的味道有点不相投了,但她也不容劳亲取笑她,俯身抓起一把雪团打向劳亲:“臭劳亲,敢羞你安大姑娘,吃我飞雪冰玉弹。”
  劳亲不甘示弱,也抓雪还击。
  一个初学暗器,手头已略有准头,一个久习弓箭,落点也不算太偏,两下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只是毁了园子里的大好雪景,几个笔贴式看得心疼非常,但都不敢出来劝阻。
  劳亲倒也罢了,安可是连王爷都让她几分的。
  安闪躲进攻间,忽见福晋房里的姑莱尔捧着个食盒过来,顿时心生一计,待她稍稍走进,便与劳亲做个手势叫暂停,捏了个坚硬刺棱的雪球冷不防重击到姑莱尔脸上,然后一拖劳亲就躲到山子石后背去。
  姑莱尔原本专心走着滑溜的石弹路,冷不丁脸上遭袭,唬得食盒一扔,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忙拿眼左右一瞧,见远远两个小孩子跑走,一个明显是劳亲,另一个看不清楚,但想想都知道一定是那个安。
  她冷笑一声,心道:我不敢惹安,难道就不敢惹这劳亲野种了?
  当下跳起来冲着他们隐身的地方大骂:“哪里来的野种?
  王府重地你当是猪屋牛棚,撒野也不看看地方”安原本以为姑莱尔吃她一球,见是两个主子,一定会忍声吞气当闷亏吃了,她也算是给双胞胎出口恶气。
  不想这女人竟然会这般泼辣,她倒有点不知所措。
  但偏头一看劳亲在一边气得脸色通红,顿时明白过来姑莱尔骂的是外面领养进来的劳亲。
  她知道自己不出去一定难以善了,但她才一动身,便被劳亲拉住道:“安,这人是福晋屋里的,她姐姐是福晋心腹,我额娘说过少去惹他们,小事情自己忍人就算了,犯不着与她们下人一般见识。
  再说这种话我也听惯了。”
  安不以为然:“不,这种小人你不能姑且,你越是退让,她们越发骑到你头上来。
  你别出去,否则你妈妈会责怪你,由我去料理了她,决不会让她好过。”
  劳亲见劝不住她,便一甩袍子昂然道:“你是女孩子,既然你忍不下去,当然该由我去替你出头,你跟我来。”
  安拖不住他,心里开始有点后悔,她明白这一出去,后面的事就一定会牵涉到劳亲母亲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跑前劳亲一步,冲着小院子边的卫兵大叫:“宝福,宝福,你们快过来。”
  多尔衮小院子里的卫兵都是平日多受安的银钱赏赐的,见她一叫,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慌着飞跑出来应到,一点没比多尔衮叫他们时候跑得慢。
  转眼便密密把安和劳亲连带姑莱尔一起围在里面。
  见安跑出来,姑莱尔便有点发怵,她终究不过是个下人,指桑骂槐还行,真面对面地来,她还是不敢,何况对的还是如今王爷的心肝宝贝疙瘩。
  再一见牛高马大的卫兵把她团团围住,个个凶神恶煞的,吓得她小脸唰的就白了。
  安也不与她说话,只对着卫兵小头目道:“宝福,这女人在王爷院子前嘴巴不干不净的,很是不恭,咱们王府里面哪里能容她撒泼了。
  辛苦你们几位,捆她个结实,扔马圈里饿她一天,我晚上再去看她。”
  边说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来塞给宝福,“完了后,哥儿们几个酒楼喝酒,我请客。
  劳亲,走,我们去我师傅那里。”
  多尔衮的卫兵是多尔衮亲自从两白旗子弟中千挑万捡出来的,平日唯多尔衮和大喇嘛马首是瞻,对府内其他家眷并不放在心上,最多也就礼节上过得去而已,惟独对安服气得很,其一当然是多尔衮的重视,想来其中一定有重大干系,其二她居然成了大喇嘛的徒弟,这是他们努力而不得的,其三是安出手大方得很,兄弟们只要有点表现,她便银票一张摸出来,难得的是她还客气得很,其四是她教他们的几下散手使他们在麻将桌上无往不胜,很为他们长了志气。
  于是只要安吩咐,他们无不一丝不苟地完成,果然结结实实地把姑莱尔捆成个大肉粽,抬着她扔进四面透风的马圈。
  还特意又设了个人专门看管。
  只把被臭布头塞住嘴巴的姑莱尔悔得肠子发青。
  劳亲一路上很是担心,问道:“安,他们会不会找我额娘吵架去?
  如果被我额娘知道了,她又会抹着眼泪数落我是闯祸精。”
  安胸有成竹,安慰道:“不怕,事情是我干的,有什么我先冲上去理论,即使福晋来我都不怕。
  现在她们先得有马屁精告到福晋那里去,姑莱尔这人我打听了,平时骄蛮得很,我这么一捆她,背后趁愿的人一定不少,都想看看她的好看,一时还不会很快报过去。
  她姐姐得知此事后求福晋出面又得有段时间,福晋被挑得火起也先得亲自跑马放了姑莱尔,否则王爷的人不会卖帐,这一来一去时间就更多了。
  等她们杀回来捡软的捏时,我早抢在前头挡着他们了,所以不会麻烦到你额娘那里去。”
  劳亲叹服:“安,我额娘就说了,我要有你一半聪明就行了,看你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我看连大人们都不如你。”
  安正要谦虚谦虚,大喇嘛的声音就从拐角传了过来。
  “两个小捣蛋鬼,闯了祸都不知道,一个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安笑道:“师傅怪吓人的,一定是危言耸听唬我们小孩子的。
  我们能闯什么祸呢,不过是替福晋清理周围的小人而已。”
  大喇嘛微啧道:“你还怕我吓?
  别人不上你的套儿已经该念阿弥陀佛了。
  你不知道我们这几天正盯着姑莱尔两姐妹的可疑形迹,这一下被你打草惊蛇了。
  看王爷回家怎么收拾你。”
  安与劳亲大眼瞪下眼对视了一下,均觉得大喇嘛危言耸听的成分比较多点。
  “她两姐妹能惹出什么来了?
  又接近不了王爷的书房,又没什么武功的。”
  大喇嘛微笑道:“人家能下血本挖两白旗的墙角,一定是有所图谋,只是我们一时不知道而已。
  我本想放长线钓大鱼的,看看后面主使的究竟是谁,但被你这一闹,人家恐怕得警惕了。”
  大喇嘛不欲在劳亲面前多说此事,便叉开话题。
  “你这么早肯起床来找我?
  有什么事情?”
  安被他看破,只得讪笑道:“没事就不能早起吗?
  瞧师傅把我看扁的。”
  “想问飞鹰盟的事吧?”
  大喇嘛看着这个宝贝徒弟笑,难得能逮着机会糗她一次,大喇嘛自然不肯放过。
  安只得祭出小孩子的赖皮神功:“嘻嘻,师傅原来是个鸡毛蒜皮的人,连我的小朋友都要管,呀,师傅,我请问你,劳亲昨晚睡觉踢了几回被子?”
  大喇嘛笑道:“飞鹰盟是你的小朋友吗?
  人家的盟主可是个四五十岁的壮汉子,手下高手无数,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开堂立派,在江湖上挣个一席之地。
  莫非他前不久隐名埋姓在赌场里输了你钱赖帐不付,如今心生内疚还债来了?
  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也许是他近来手风不顺,麻将桌上屡战屡败,想偷偷拜了你为师学得几下绝招,回去好挽回脸面。
  哈哈,哈哈。”
  安被师傅笑得着恼,一拳挥了过去,击在大喇嘛的胖肚子上。
  她本想自己花拳绣腿,打到师傅身上犹如隔靴搔痒,不想却见师傅神色一凝,闭目提气好好静默了一会儿,把安看得奇怪,知道师傅平日玩笑会开,但还不至于大动阵仗,装模作样,与他平日庄重作风不符。
  等师傅神色一松,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怎么回事?”
  大喇嘛却是一脸欣喜:“孩子,你研究那张死人画研究出结果来了吗?
  来,你再依着前法往师傅掌上打上一拳,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情。”
  说完扎开马步,竟然规规矩矩地摆出了对阵高手的阵仗。
  劳亲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问道:“大法师,安出拳根本连力气都没使上多少,还不如我来劲,怎么会打疼你呢?”
  安却被师傅一下提点,心中略为明白,忙密密回想着刚才出手时候的所有举动,手中比划了下,这才道:“师傅,我也不确定刚才是怎么就发出那股场的。
  昨晚我是有考虑过几种运作手段,可能刚刚是相由心生,自然而然地用上了其中的一种。
  可能要麻烦师傅多挨我几拳了。”
  嘴上虽然谦虚,但眼中跃跃欲试,心中不知多想连珠拳出,招招都能结结实实喂到师傅掌上,以便好好验证自己个多月来的研究成果。
  大喇嘛挥挥掌,也不打言,示意她快快动手。
  自他出道以来,见过的拳脚也多了,但刚刚挨的那一下虽说有出奇不意的原因在,但全身感觉酸麻无力,直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这是却绝无仅有的遭遇,他心中也兴奋异常,跃跃欲试地不知多想快点挨拳。
  接下来的几拳让安充分体会到了有心栽花花不发这个千古名言之精髓。
  她做足工夫,摆足架势,可拳拳只打得自己拳头发麻,不要说是她自己头皮也发麻了,连大喇嘛看上去也越来越不解,反是劳亲在一边幸灾乐祸,“我说吧,刚刚那一拳一定是大法师自己走岔气,安这么小的拳头,能有什么力气了。”
  安也灰心,但又好面子,不想给劳亲笑话了去,伸指狠狠戳上师傅的手掌,边冲劳亲埋怨道:“不对,不对,一定是打肚皮有效果,手掌皮粗肉糙,反而不灵得很,你看我拿指甲都戳不进师傅的肉里去”忽见劳亲神色古怪,一手指着大喇嘛的方向似乎张口结舌的样子,忙回头看去,只见师傅神色苦恼地握着自己被安戳到的那条手臂,似是在忍受着绝大的痛苦。
  安一看不妙,紧张地跑过去拉住师傅的手,道:“师傅,您怎么啦?
  您没事吧?
  我替您揉揉。”
  大喇嘛手臂虽然酸麻不堪,但心中却满是欢喜,一时脸上阴晴难辩,把旁边的两小儿吓得半死,以为他痛苦得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久久,大喇嘛这才按住安替她按磨的手欣慰地道:“好,就是那感觉,和刚才打到肚子上的一样。
  我试着不动用自己的功力去抵抗它,看看到底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不错,孩子,你这一戳,如果用到劳亲身上,必定出人命大事。
  这一次你能回忆起来你是怎么运用内力的了吗?
  安见他如此说话,这才把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来,微微想了一想,便已明白其中关键,不由大喜,知道这个发现简直是旷古绝后的,她忍不住上前拉来大喇嘛的手指,与他手掌相贴道:“师傅,其实内在发力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关键是看怎么用出来,你瞧我现在发力,你没感觉吧?
  但我化掌为指,师傅,你小心防备了。
  嗯,什么感觉?
  是不是手痛的感觉又找回来了?
  不,不,师傅,你别太使劲,痛到我手上来了。”
  她耍赖皮,忙挣开手跳开。
  又解释道:“师傅,其实如果拿打雷下电火来说吧,一般打雷打不死人,但当雷电聚成一团,而人偏偏又碰到那个东西时候,人就会吃亏了,这么说你看是不是可以说明我手指有用而手掌或拳头没用的道理了吧?
  不过最终原因还是我体内力气不够,能驱动的内力有限,否则即使手掌大开应该也照样可以发出力去。”
  安心中这个多月来早对着两幅图把内力穴道等量化成了电磁场神经节点内分泌循环等未来的名词,但要说给师傅听,只得再转回来说他听得懂的,以便得到印证。
  劳亲见大喇嘛听着喜得抓耳挠腮的,全没了原来的庄严模样,不由好奇:“安,真有那么神吗?
  你试着轻轻戳我一下给我感觉感觉。”
  大喇嘛见安真伸指过去,忙拉住道:“慢着,你还没熟练掌握内力的运用,万一分寸一个把握不准,劳亲可受不了你的这一指。
  你们两个也不用着急,我们慢慢再探榷一下,以后大把时间给你们自己戳来戳去。
  如今先去马圈阻住福晋,否则,劳亲啊,你就逃不掉你额娘一顿板子喽。”
  两小儿这才想到还有更迫切的正事要做,要不是大喇嘛提醒,恐怕福晋就要杀奔劳亲和他额娘住的小院去了。
  但随即大喇嘛又正色道:“尤其是安,虽然你处罚一个刁奴确实没什么错,但以后还是要注意方式,是谁房里的奴才闹事,找那房主子说话,不要仗着王爷充爱你,你就可以越俎代庖。
  越是地位要紧的人,越是要控制自己不要滥用你手中的权力,否则就和历史上那些恶衙内没什么区别。
  知道了吗?
  等会儿见到福晋,不管怎样,你先主动道歉赔罪,我在身边,谅她也不敢难为你们两个,你要知道你这么做,一是给我帮忙,不要打草惊蛇了姑莱儿姐妹和他们的幕后,二是帮王爷的忙,不要让他为军国大事操心之余,还要为难家务事。”
  师傅难得这么严厉说她,但安知道他说的句句是理,虽然小心眼里很不想照着做,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只得硬着头皮哭丧着脸跟师傅后面走着,不要用脑子想,她都可以猜到,届时姑莱尔姐妹会有如何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甚至可以预测到,未来的日子里,她和双胞胎姐妹将面对无数的明枪暗箭,但她不怕,她甚至还准备等一下还是稍稍要冒犯一下福晋,务必把她的怒气全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免得她以后再去为难劳亲母子。
  但她心里却觉得有点倦,她不喜欢这么人为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前被关在实验室里,反正除哥哥以外全是对立面,不用与对立面虚与委以,不象这里,没有明确的一是一,二是二,真要是为了权势金钱倒也罢了,偏都只是点鸡毛蒜皮的意气之争,让人憋气。
第九章

后面几天,安干脆哪里也不去,缠着大喇嘛到书房与她讨论怎么吐纳才可以隔空发力,怎么可以轻身飞跃,怎么可以挡暗器清内毒等等。
  然后自己晚上回屋对着图细细印证。
  大喇嘛也知道那天要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福晋数落,确实很委屈了她,所以也由着她缠,反正他自己也喜欢与这个聪明古怪的徒弟混在一起。
  但不知不觉间,他顺着安的话开始反省自己的武功,竟有柳暗花明的感觉,几日间便打通了以往一直非常费解难通的难关,自己都很能察觉到,这几天他的内功在突飞猛进。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点汗颜,有种师傅偷徒弟功夫的感觉。
  可这几天多尔衮快被他师徒俩烦死,每天两人一会儿窃窃私语,让他很想竖着耳朵去听清楚两人再说什么体己话,一会儿又是谁兴奋地在桌上猛击一掌,把专心办公中的他惊得心跳加速。
  最麻烦是两人一说上话似乎就忘了他的存在,任他在一边大声咳嗽抗议都无效,最后他只得把公文搬到客堂,只求远远地离开这两个疯子,好让他耳根得片刻安静。
  可是转移政策宣告无效,安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在耳后响起:“啊,济尔哈朗还真吃了败仗,这下他回朝就没脸见人了。”
  “他是自己愚蠢,接了这么个热煎堆。
  我早知道他在吴三桂那里讨不了什么好儿去。
  好了,趁军队还没多大损失,我这就给他个台阶回来吧。
  如今中原被李闯和张献忠闹得不可收拾,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安抢上一句,然后轻飘飘地飘到案头拈起一块她最喜欢的红白相衬的山楂奶卷来吃。
  多尔衮下意识觉得她走路怪怪的,人似乎也长了不少,不知她又搞什么古怪,可左右打量着又看不出什么,也想不出安什么时候搬条矮凳来垫脚了。
  安吃着奶卷斜眼见了多尔衮的疑惑,心中越发得意,但又懊恼他自重身份不站起来看个究竟,只得使点力把身子继续缓缓往上升,直至高出桌案半尺有余这才停止上升,生生凝立不动,而后也不说话,得意洋洋地俯视着多尔衮的满脸惊奇。
  她往常因人小,与大人们说话时一直得仰着首,使她总觉得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如今她也能俯着首作其权威状了,心中好不得意。
  多尔衮一看安的嘴脸便猜知安心里猫爪挠着似的希望他表现出一脸惊讶,最好还出口询问。
  他偏不上当,只是微笑着当作看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轻描淡写地道:“小小安,你白天在我这儿这么搞搞没问题,晚上可千万别乱来,否则府里的人一准把你看作野鬼。
  你不知道,这一阵子你在床头挂张死人图,连胆大的人找你去都不敢落了单,怕阳气不足,你真身露出来吓着他们。”
  可心里确是好奇万分,不知道安所做的举动是不是未来世界的什么轻身功夫。
  安“哼”了一声,见垂直上下引不起多尔衮的兴趣,便在空中缓缓一个转身,身形不动地飘到门口,甩了下袖子,也没见她碰到门,那门就“呀”一声缓缓关上,似是有个暗手在推着这扇门似的。
  然后继续脚不沾地地飘会桌前,夹上一块奶卷边咬边道:“王爷,你这么忍着好奇心累不累啊,会憋出病来的。
  你有疑问就直接问嘛,我们又不是外人,我也不会取笑于你的。”
  多尔衮笑道:“我等你自己说出来。
  因你的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所能了解,所以问出来的问题未必对题。
  你师傅不知道,看他这几天抓耳挠腮,老神在在的,一定吃了你很多闷亏而不自知,我才不上你当。”
  安无计可施,只得飘落地站好了埋怨道:“王爷,你就不能装得随和点,糊涂点,看在我是小孩子难得高兴的份上,你就当作哄我开心问一个问题好不好?
  我保证给你个完美的答案。
  你瞧我都在哄你了。”
  多尔衮抿唇一笑:“这飘来飘去的功夫我学不学得会?
  你得给我个完美答案。”
  安脑子一转,就知上了多尔衮的圈套,要给他完美答案,除非教会了他才算是证明。
  她不由得一阵懊恼,心说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老上他的当。
  抓过桌上的奶圈盘子捧着狂塞了两卷,终于才咕咕哝哝道:“王爷好小气,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骗,没气魄,没胸怀,没志气,没道理。
  好吧,算我愿赌服输,不过我有条件,你得对劳亲好一点。
  我这回与福晋丫头吵架,纯是为了她骂劳亲是野种。
  王爷,劳亲需要你撑腰呢,你不要老是只捧着大儿子博尔多。”
  “小东西,说我没志气的,这全天下恐怕只有你一个人。
  不过你说得不错,劳亲,我确实慢待了他,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却是我哥哥阿济赤的亲儿子,一般的王孙贵胄,还轮不上那班小丫头多嘴。
  这事你师傅已经告诉过我,晚上吃饭时候看我如何处置。
  也算是给你出口气。”
  安忙摆手道:“王爷不急,我师傅还说要我别打草惊蛇,他想慢慢查出那双后面的黑手哪,师傅,师傅,你快进来,我早听到您到门边了。”
  果见大喇嘛苦着脸推门进来,对多尔衮道:“古早传说,猫教老虎时候留了后手,所以老虎一生都不会爬树,威胁不到猫。
  如今我没听这教训,把毕生所学倾盘传授,落得连隐私都快没了。
  没想到她能达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唉,总算她还有一念之仁当我是她师傅,否则这世上定会少个喇嘛。”
  多尔衮笑道:“我见你们师徒如此醉心武学,还特意让出地方给你们自己折腾,没想到安是在欺负你师傅啊。”
  安忙摇头否定:“非也非也,第一次是我想着能不能轻功练到足不点地,即使过河也不怕湿脚,师傅说不可能,那只有菩萨神佛才做得到的。
  我偏拧着做,苦思一夜,前前后后豁然贯通,不仅真的练成神佛才有的轻功,连顺风耳也一并练了出来,所以师傅输了我一局,以后见到我再不能在我名字前带个‘小’字了,连孩子什么的也不能叫。
  以后师傅再想叫我,得叫我‘巨安’了。
  所以王爷你回忆一下,师傅进门后就没称呼我一声过,怕不好意思。
  第二次是师傅不信我的内力可以不通过接触打到我想打到的地方,而且还可以随意放大缩小,结果我试了一试,师傅这才服了,不过我就不要师傅履行诺言了,嘻嘻,现在师傅再不肯与我打赌了,我心中满是高手的寂寞啊。”
  多尔衮把师徒两的话前后一对照,便已知道,大喇嘛第二次一定是“你如果什么什么,我就还俗不当喇嘛”,还好安还不是胡来的人,赢了师傅已经很开心,不与师傅计较这个细节了。
  但他偷眼觑见大喇嘛一脸尴尬,便一笑带过,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噢,说到那两个小丫头。
  安,你说下去。”
  安见多尔衮提正事了,只得冲师傅做个鬼脸作罢。
  大喇嘛苦笑道:“好了,打破王爷心爱的秘色瓷笔洗还没与王爷说呢,一定是王爷没中你的圈套。
  不过王爷,依老衲看,王爷还是暂缓处理那两个丫头,让我查出他们后面主使的人是哪个府上的。”
  多尔衮笑道:“大法师多虑了。
  目下敢派人进我府上打探消息的人,不出三家,一个是手握重兵的豪格,一个是自以为和我平起平坐的济尔哈朗,再一个就是有恃无恐的宫里的人了。
  我要打听出来干什么?
  如果是豪格家的,我本来就已经在对付他了,不会因为他派两个没用的丫头来,我会再增一份或减一份对他的压力;济尔哈朗,他即使再派一队人来,也挽不回他的颓势;至于若是皇宫里面的,我知道了又能如何?
  提着这两个丫头去责问她们?
  传出去我还不成了董卓阿满一流?
  要如此,我还不如直接废了他们更爽快。
  所以我也不想费这个心思去查啦,她们有嫌疑,正好趁着两人冒犯主子这条罪名,狠狠处理了她们,也算是杀鸡儆猴,给府里那些没露形的歹人一个提醒。”
  安忍不住叫好:“对啊,对啊,是该如此啊,王爷胸有丘壑,一代雄霸,考虑事情终究是与我们有点不一样,非常有霸气呀。”
  大喇嘛思索了一下道:“可惜了两个年轻人。
  唉。”
  安不解,但知道多尔衮治家如治军,不知道晚饭他会作出什么决定来,心中很有点慌,但也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置,心中又有些期待。
  她也不问师傅了,反正到时候瞧着就是。
  多尔衮不想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太严肃,便缓了口气问安:“你师傅说你打碎了我的宝贝,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安浑不把他当一回事,嘻笑道:“那你也去打碎一样我的宝贝好了,我如今最宝贝那张死人图,王爷如果撕烂了它,不仅报得一箭之仇,盍府上下一定也是大快人心,大呼王爷干了一件好事。”
  多尔衮笑道:“嗯,你的墨宝来换我的宋朝秘制秘色瓷,你真有奸商的骨子。
  罢了,我给你个任务,你完成了呢,我不追究你,完不成的话,你就得给我好好地抄五百篇《血盆经》,我过年时候要用。”
  安抗议:“王爷你才是大奸商,我捉了个黄大块,你也没奖励我一毫子。
  如今府里大家人人都有月例,唯独我没有,你不知道英雄床头金尽是多么汗颜的事情。
  所以我才不愤拿你的笔洗出气,这也是你咎由自取的。”
  “这么说这么好玩的事情你就不愿意做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就是不。”
  “前几天飞鹰盟送了你一件貂皮大衣,很不错,不愧为是千金裘。
  昨日他们又送了你一匹花色斑杂的马,可别看它长相不好,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五花马,是个日行千里的种。
  巧了,城里有家百年老店,名叫‘五千埕’,既是说了它家藏酒之丰,又暗合了李太白名句‘五花马,千斤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见过的人都说这店名起得好,但它与飞鹰盟有什么关系呢?
  与你的两件礼物有什么联系呢?
  你不想知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帮江湖人这几天闹哄哄地在城里荡来荡去,吵架吃酒,料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安听了心中一动,但终究克制住,抿嘴笑道:“我不上你当。”
  大喇嘛一听,在边上插话道:“飞鹰盟自去年不赞同李闯的主张,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以来,很沉寂了一年多,这回他怎么会选择我们这儿聚会?
  他们的盟主安大鹰有没有来?
  如果捉得这个人物,对中原武林也是个不小打击。”
  多尔衮笑看着安专注地听着大喇嘛的表情,知道她的心早在活动了。
  “我不知道他来没来,也不知道他们所为何来,我已经安了人进去,后面就相机行事吧。
  很多日子没骑马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去打个猎,天天闷在朝中与那帮酸才玩心计,我已经快憋死了。
  小安,过几天我带你去我小时候猎到大熊的地方打猎去,我看你闷在府里与没见没识的女人们打交道也是快闷出病来了。”
  安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王爷这个要求我一定答应。”
  “小东西,捡了便宜还卖乖。”
  从多尔衮那里出来,大喇嘛走了远了才严肃的对安道:“你知道王爷会如何处理姑莱儿,福莱娜姐妹吗?”
  安摇头道:“听说王爷很厉害的,大概要打他们个半死吧。”
  大喇嘛摇头道:“不是。
  依王爷的性子,这两姐妹不是绑树上隔半个时辰泼盆冷水冻成冰条子,便是埋雪堆里闷死。
  他们旗里的旗主处死手下的旗人,连皇帝都插不进手的。”
  安忍不住停下脚步,惊恐地道:“可他们两个也没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啊,即使骂了劳亲,打一顿就算了,就算她们打探了府里的消息出去给人,但她们连我们的小院都进不了,能打听着点啥?
  王爷如果这么处理就太不人道了,不行,我得救她们的命。”
  大喇嘛叹道:“王爷性子暴戾,以我的身份劝他可以,但如果阻止他,甚至后面做动作放了他必欲杀之的人,以后怕再没机会让他听我的劝了。
  不过王爷与你投缘,对你从来就象个好长辈一样,从不生你的气,所以我想如果由你去劝阻,可能效果好一点。”
  安道:“师傅,王爷这人恶霸得很,打定了的主意,恐怕再多几个我去劝都不一定用。”
  她心中也没太当回事,王爷要处理刁奴是他家事,她能挡就挡一挡,不能挡,她想,她也没办法。
  “是啊,可怜两条性命,还这么年轻,她们懂什么了,犯个糊涂,就丢掉一条命。”
  大喇嘛双手合什,满脸不忍。
  “师傅,我上回见你喝令何笑之‘哪里来,哪里去’时候,还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对胆敢来犯的人没必要这么宽容,今儿看来这是你的脾气。
  我很纳闷,师傅你来王府不会就为保护王爷安全,帮王爷办点棘手事的吧,一定是想感化王爷是不是?”
  “如今再加上一个你。”
  大喇嘛很和蔼地看着安。
  “你与王爷有一点相同,都是聪明过人,年少得志。
  所以你们行事当中难免刚愎自用,性子当中难免有点轻狂不容人。
  正因为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能达到更高的地位,这种性子才会害更多的人,也会更厉害地反噬你们自己的良心。
  你还小,还做不出什么来,但王爷的性子已经吞噬了很多条性命了。”
  “我懂了,师傅前一阵叫我不要滥用手中的权力,要我向福晋道歉,也是这个意思吧?”
  安思索了一下心中很有所感。
  “那我们是不是该给福莱娜姐妹一个改过的机会?
  不过为了平王爷的气,你看是不是还是得给她们一点教训?”
  大喇嘛欢喜地摩摩徒弟的头,笑道:“你既然已经懂了,那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办吧。
  师傅很高兴你能原谅那两个姐妹。”
  安吐了吐舌,冲舒服扮个鬼脸,道:“我又懂了,师傅前几天陪我一起疯,是在消磨我的恶气,让我不要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来的吧?”
  大喇嘛扪心大乐,只是一个劲儿地念着“善哉,善哉”。
  不过安心里早明白了他的意思。

The Myth 说...

第十章
“巨安,这件貂皮生生被你糟蹋了,才几天就穿成这样子。”
  “师傅,色即是空,貂皮就是稻草。”
  “等下你自己能过城墙吗?”
  “师傅,我是没问题的,只是老脸给冻得慌,象刀片割过似的。
  你就真的不肯学学我的轻功吗?”
  “师傅的工夫放眼如今武林,除了你,可说没什么对手,所以也不贪多务得啦。”
  “师傅这样是该说你有道高僧呢,还是该说你不求上进?”
  “都有。”
  “师傅不生气说明道行很高,把什么什么看得很空。”
  “大马屁。”
  “师傅,这儿说个小字我不会判你违规的。”
  师徒俩说说笑笑回到王府,老远就见正门紧闭,侧门口一个人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风吹得灯笼乱晃,人影子更是舞得狂乱,倒是很贴那人的心情。
  安走近了一看,是王爷的亲卫宝福。
  宝福一见师徒俩走来,忙迎上去道:“小姑奶奶,到哪儿去了呦,快去王爷那里吧,都等了你两个时辰了,他们说王爷气得脸都黑了。”
  安一听,忙对师傅道:“完了,师傅,王爷也生我的气了。
  你得帮我说话。”
  宝福忙插话:“王爷说了,大法师院里有个人等您去处理,好象是什么飞鹰帮的,今儿在酒楼喝醉闹事,被鹤龄先生捉了来。”
  “大事不好,把我师傅都调虎离山了,我还不给王爷好骂?”
  安大为担心,虽然跟着宝福不情不愿地去多尔衮书房,却暗中摸摸胸口的银票,打好脚底抹油的主意。
  到得书房门口,宝福做了个手势不敢再近,安蹑着脚轻轻扒开一道门缝,想探探多尔衮的脸色。
  不想才一探头,便对上多尔衮清亮的目光刷一下扫过来,无奈,只得挤给他个鬼脸,掩上门进去,心想,即使出糗,也不能给别人看去。
  多尔衮见她总算还知道点怕,鬼脸都做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的,心中早就在笑了。
  但也知道这一笑出来,前面的规矩就白做了,只得扳着脸道:“把那两个奴才弄哪里去了?”
  “王爷知不知道千山那个地方?
  师傅说风景很好的,那里有个尼庵,师傅说那里的姑子巴不得有年轻姑娘送进去给她们差遣,所以一定会盯住那两姐妹,不会让她们跑了的。
  咦,师傅一老和尚怎么知道尼姑家的事儿了?
  奇怪奇怪。”
  安虽然看见多尔衮面前的桌上放满了她爱吃的奶酪,奶卷,奶皮,奶块,但知道事情还没了结,还是避远一点的好。
  虽然没吃晚饭肚子又冷又饿,但比之多尔衮铁青的面皮还是舒服了点。
  多尔衮知道她变着法子想岔开话题,当然不会上她的当,但见她小脸冻得红红的,心下又不忍,但一瞄她很投机地站在火盆一侧,很巧妙地伸出几个指头不露形迹地烤着火,心中又是一乐,想这个小鬼头说到底还是不很怕,还知道在他震怒的时候把自己打点得妥妥贴贴的。
  心早软了一大半,“哼”了声道:“过来吃吧,再不过来你喉咙里的馋虫也要冲过来了。”
  “你早说不就得了,非要扳着脸吓我,人家刚才都已经做好挨你揍的打算了。”
  安欢呼一声趴上桌去,拿起小银叉就吃。
  知道多尔衮这话一出口,应该算是雨过天晴了。
  “慢着点,别噎着。”
  “王爷也知道婆婆妈妈了?”
  虽然吃的稀里呼噜,但说什么也不能放过揶揄对面这个比较大的人物。
  于是噎着的变成了多尔衮。
  “不过王爷,你什么时候发现姑莱尔姐妹不见了的?”
  “我今晚叫齐所有的内眷吃饭,按说福莱娜该跟在福晋后面伺候的,但没见她,我一猜就知道是你们师徒俩搞鬼。
  不过我当时给他们说,福莱娜姐妹以下犯上,罪不容恕,被我叫人处理了。
  只希望她们姐妹俩别过几天跑出来丢我的脸才好。”
  “不会不会,我骗她们王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是天上派来辅佐的仙女,我还飞了几下给她们看,吓得她们纳头便拜,一古脑儿相信了我的鬼话。
  所以后来我说只有靠佛光罩着她们才不会被王爷发现捉去杀掉的时候,她们还很感谢我呢。”
  想了想又道:“师傅表扬我说得很好,这样一说,她两姐妹心中就不会生出恨意,对往后修行大有好处。”
  “你师傅也刁滑得很呐,这种骗人的鬼话也说得出来。”
  “奇怪,王爷你明明知道这事一定是我师傅生出来的,为什么放过我师傅,单是拿我撒气?
  这等欺负小孩子的行径算不得什么好汉子。”
  “你还是小孩子吗?”
  安伸手拉过多尔衮的大掌比划道:“当然,你瞧,你一掌就可以把我的小拳头包住,我的手放在你手掌上就象一片树叶一样。
  哈哈,我抓你手心,痒不痒?
  痒不痒嘛?”
  多尔衮反正也不怕痒,任着安抓他手心,心里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孩子见了他都害怕得不敢近他三步,反倒是这个原来素不相识的女娃娃却让他生出做父亲的感觉来。
  今晚知道她与师傅出去办事一定会耽搁了吃晚饭,他竟然会吩咐下人准备下她喜欢吃的东西等着她回来吃。
  再想起自己的儿女们,他忍不住对安道:“今晚我赏了劳亲一块烤肉,他吃得很高兴,可能别人都很惊讶我为什么单独赏劳亲一个人。”
  “劳亲惨了,这老实头一定拼着小命把他最崇拜的阿玛赏他的烤肉全吃下去了,现在一定呆在自己的小院里闹肚子。”
  多尔衮一楞,笑道:“这我倒没想到,我还夸他好小子,能把这么大块肉吃下去,以后一定成我们满洲人景仰的勇士。”
  安见多尔衮不怕痒,早没趣地丢开了手,可想了想又抓回来看着那大掌道:“王爷手上怎么全是老茧?
  是以前骑马拎刀磨出来的吗?”
  “现在已经少很多啦,嗯,快有半年多没好好骑马弄箭了,手痒得厉害,过几天一定要去辽西打打猎,顺便与蒙古几个部落叙叙旧。”
  多尔衮举手伸了个懒腰,“如今我促着范文程制定出一套比较规范系统的典制,他写一部,我强力推行一部,朝中那些野惯了的人都反弹很大,不过我看着这些汉人古早沿用下来的东西很是实用,如今我们朝廷小,还看不出效果,往后人多事杂,如果还是只靠个领头的拿主意,哪里忙得过来?
  需得有法典规定约束了百官的行止才好。
  可实话说,我也觉得闷气得很,做事情感觉到处处受牵制,事事有规矩,连走一步退一步都有礼法规定着,很是路痹印
  我非得带那些武将出去行猎不可,否则那些火爆性子的哪天耐不住会得发声吼,撕了朝里一班汉官。”
  “听说范夫子是明廷宰相之后?
  他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们得道多助嘛。”
  多尔衮得意洋洋地说。
  “安,我真怀疑往后打下江山,天下大定的时候,我每天忙忙碌碌于文山会海之中,会不会憋出病来。
  要不是局势逼着,现在我都已经想着要把济尔哈朗从前线替下来我自己上。”
  安知道多尔衮此时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话,她很奇怪多尔衮怎么会产生这么不安耽的想法,干脆也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看王爷性格中还是脱不了满人的刀马习性,虽然以前的生活逼着你学会尔虞我诈,而且你如今是难得的文武俱臻的顶尖人物。
  可你骨子里还是喜欢驰骋疆场,斗勇拼力,攻城掠地的好汉子,大英雄生活,是不是?”
  多尔衮点头认可。
  “从十几岁开始征战,习惯了马上生活,如今坐在这把四平八稳的椅子上反而坐立不安得很,腿脚时时发颤。
  以前枕着金戈铁马,可以睡得雷打不动,现在安卧在软榻之上,却夜夜为朝中的勾心斗角失眠。
  就象宋人说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这等郁郁不得舒的心情倒和我现今差不了多少。
  以后这样的闷气时间一定更多啦。”
  安有点不安,按住多尔衮的大掌道:“王爷,这才是开始呢,你一定是一下子不习惯安逸的生活,你看历史上那些马上得天下的皇帝不都一个个在皇位上坐得欢欢喜喜的吗?
  唐太宗也是,明太祖也是,人都是走一步适应一步的,你一定不会差过他们。”
  “你在给我打气呐?”
  多尔衮微微一笑,扬眉道:“当然,我一定不会比他们差,而且我身为满人,知道非汉人的归属感,以后我的天下决不会让它出现各族离心离德的局面。”
  安这才吐了口气,放下心来,她喜欢看见多尔衮志得意满的豪迈样。
  看见他刚才的疲累样子,她很不舒服,觉得那不是她心目中哥哥的样子。
  于是道:“王爷,我前儿在茶馆听说书的说,满人的老祖宗金世宗完颜亮以前作过一首诗,其中一句是‘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现下王爷大柄在手,清风满天下是不成问题的。
  看来王爷已经想到了清风满天下后的问题了。”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好象每朝都是如此的吧,特别是外族坐镇中原的朝代。
  当初大金最大一个缺陷就是没有好好利用汉人,利用他们的头脑,利用他们的力气,利用他们的经验,才至战线拖得过长,首尾不顾,最终被元朝所灭。
  可惜后面元朝又走了老路,只知一味盘剥汉人,不知合理对待,你看看元朝皇帝,哪天坐稳龙椅了。
  我朝以后要吸取教训啊。”
  “可是你不怕利益分出去给汉人,跟着你打江山的满人会得不服?”
  多尔衮又是微笑着一扬眉,胸有成竹地说:“这其中就讲究一个平衡的技巧,你往后就看着我怎么掌握这个分寸。”
  安也笑道:“王爷,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我就喜欢看你自信满满的样子。”
  正说间,忽听远处传来几声喧哗,多尔衮眉毛一拧,两眼顿露精光。
  “有人来袭?
  好啊,打进我家里面来了。”
  安听了听道:“好象是师傅那个院子,对了,可能是有人来解救今日飞鹰盟被捉的那个人。
  我去看看。”
  多尔衮按住她:“不要自乱阵脚,府里高手众多,不会对付不了几个毛贼的。”
  安可不这么想,她新练的功夫,就犹如有人新磨了刀枪,总想找个地方试试,每天总拿书房里的死砘锍銎膊皇前旆ǎ芟胝娴墩媲雇松砩险泻簟
  如今大好机会找上门来,由不得她不跃跃欲试。
  但听得呼喝声由远及近,竟是朝着这边过来了,她轻轻对多尔衮道:“里面很明显有松阳大师鹤龄先生的声音,师傅的声音还没出现。
  两个大师傅都出手还没收拾下那些人,说明来的人也很不弱。
  听声音,有两个人的轻功还好于松阳先生,不知道他们其他工夫如何,可能不如,否则不会是松阳先生两个追着他们一群的。
  师傅怎么不出现呢?”
  “可能是你师傅看出那帮人想调虎离山,以达到救出他们帮众的目的了。
  所以他含而不发,守在那人身边。”
  “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那两个轻功好的人是有意不与松阳鹤龄他们缠斗的,只是想把他们引开。
  呀,他们到我们头顶了,一二三,嗨,他们有五个人呢,这下我听清楚了,那两个轻功好的真的是出手留了三分余地,否则松阳先生他们不是对手。
  不过比起师傅来,他们还是大大不如的。”
  说完忙又补充一句:“比我当然也是不如的。”
  多尔衮神色冷峻地“哼”了一声,道:“飞鹰盟在中原也是大有来头的一个帮派,今儿他们既然来了,一定是早就打听过我们府里的实力,决不会象黄大块他们那么鲁莽。”
  安继续侧着头聆听:“不好,他们这是有意在我们这排屋上打斗,噫,我的屋顶一定被他们踩个大洞了,嗯,有人跳进我的屋里去,老天,原来他们真正要对付的莫非是我?
  或者是一石两鸟?
  不对啊,前几天他们还送我宝马貂裘的,不至于就反目成仇了吧?
  难道真是被师傅说中,他们盟主想要赖我的赌债?”
  “胡说八道,人家安大鹰也算响当当的人物,哪里会做出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出来。
  一定还有其他的缘故。”
  “他们搜不到人跑到这儿来了,嗯,有人在屋檐上挂下来,王爷你看,正对着咱们这头窗呢。”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响,挂在屋檐上的人一个“飞燕投林”,穿窗而入,稳稳站在两人面前。
  上面松阳两人见此大惊,奋力想摆脱众人跳下来保护王爷,可是其他四人死死缠着,各出毕生所学殊死相拦。
  安一听便知眼下在面前的人是对手两个高人中的一个。
  多尔衮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那人。
  安忍不住问道:“你是飞鹰盟的吗?
  晚上不请自来,很没道理。”
  那人略一作礼道:“在下飞鹰盟左护盟冷剑秋,奉盟主之命有请安姑娘到鄙盟小聚。”
  安冷淡地道:“你们安盟主要请我去,大可以下贴子叫人来请,很没必要做出如此鸡鸣狗盗的勾当来。
  我如果现在跟着你去,那是叫被胁迫,我心中非常不愿意,不甘不愿的事我是不做的。”
  冷剑秋一愕,他早知安打败王洛阳,是个大大的神童,但心下还是把她当孩子来看。
  没想到她说话也一点不好对付。
  只得收起原先没什么好商量的神气,客气地道:“我们盟主本想请安姑娘在‘五千埕’好好小聚,但事情紧急,时间不等人,所以才出此下策,请安姑娘原谅。”
  安冷笑道:“你们盟主好生霸道,今日我如果跟了你去,以后睿王府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去?
  这点你们盟主想到过没有?
  我师傅已经撇下你们那个作饵的小盟众过来了,我看你识得好歹的话还是向我们王爷道个歉,回去请你们盟主另想办法来请我,否则等我师傅一到,结局就由不得你了。”
  冷剑秋见她软硬不吃,想到那个棘手的大喇嘛可能很快就醒悟过来,只得说声“得罪了”,想先下手为强,捉了安去再说。
  多尔衮见此挺刀相迎。
  他虽然不谙上乘功夫,但多年马上生涯,多的是实战经验,这一刀出去也是非常得体有劲。
  冷剑秋虽然可以一剑格开了他,但今日此来本不想与之结怨,便一闪身避开那刀,只是探身去捉安。
  不想安却滑溜得很,嘻嘻一笑,滑进桌底,又迅速从另一头钻出,顺手还抢救下差点毁在多尔衮刀下的笔架。
  多尔衮见她应付自如,知道也不需要他帮忙,便持刀退到一旁。
  冷剑秋知道盟主想求安办事,今日绝不能下手伤了她,但她又太滑不溜手,拿着那张花梨大案做掩护,钻进钻出地让他总是慢上一步,原先他还想着是安人小转头快,但几下下来已自心惊,知道面前的人轻功绝不下于他,要引她出来,只有拿旁边的睿亲王作法。
  于是他虚晃一招,转开身挥剑直指多尔衮。
  安眼见此人剑招凌厉,这一招过去,王爷一定非死即伤,顿时心中大怒,运气直飞出去,剑指直指冷剑秋的后背。
  冷剑秋本来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虽然这一剑刺的是多尔衮,双眼却是一刻不离地密切注意着安的动向。
  见她果然中计,可还来不及高兴,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全身俱麻,手中宝剑镪然落地。
  他不置信地在晕倒前看着安,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大喇嘛正好此时奔到,一见情景,叫了声:“干得好!
  安,照顾好王爷,我去收拾其他几个。”
  安第一次真刀真枪,虽然一着得手,心里还是慌得很,绕开冷剑秋跑到多尔衮身边紧紧扯着他的衣服,神色异常。
  多尔衮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人,这种生生死死的场面见得多了,虽然也吃了一惊,但到底要镇静得多,抱起安道:“不怕,不怕,你比那人厉害,怎么还怕他?”
  安抖着嘴唇道:“可是那人抖剑刺向你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把握能拦住他,把我吓死了。”
  多尔衮打趣她:“你也知道害怕吗?
  我见你一直胆子大得很,还以为你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原来也是纸老虎一只啊。”
  安也没力气争这个面子了,缩着身倚在多尔衮的怀里又侧耳倾听,“我们屋外已经有侍卫在绑人了,师傅出手真是不一样,好象还是有人逃走了,一个,可能是那个和冷剑秋功夫差不多的那个,师傅他们追去了,啊,不追了,回来了,怎么不追呢?”
  “黑天黑地的,还是不追的好,免得飞鹰帮另有埋伏,你师傅他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转眼间,大喇嘛和松阳鹤龄两位也到得书房,向多尔衮请罪。
  多尔衮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把我的小军师给吓坏了。
  三位大师不必多礼,虽然走了一个,好在飞鹰盟的左护盟在我们手里,今晚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安顿好这些人,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飞鹰盟主一定亲自出面要做些什么事情出来,你们要做好准备了。”
  鹤龄最是心急,叫道:“原来这小子是左护盟,怪不得年纪轻轻下手这么老辣,那逃走那个就是右护盟了。
  法师,还是你手段高。”
  大喇嘛笑而不言,直等他们走后,这才对安道:“安,江湖人心难测,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功夫,传出去必定会招来很多窥觑的人,目前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等你的功夫全部练熟了,再说出去不迟,否则一定招来无数烦恼。”
  安这才从多尔衮身上爬下来,整整那件惹事的貂皮衣,老老实实地道:“谢谢师傅教诲。
  我知道师傅是为我好。”
  多尔衮看着一笑:“难得啊,难得啊,小家伙今天不仅知道害怕了,还知道老实了,看来这一吓还是有效果的。”
  安闻言双手叉腰,怒目相向:“王爷!
  我今天也看出你其实无赖得很,专门欺负小孩子。
  不理你了。”
  大喇嘛还是挂着他的招牌笑脸,拉着安与多尔衮告辞,见安噘着嘴不肯行礼,也不勉强,他也知道多尔衮不会怪罪于安。

The Myth 说...

第十一章
大喇嘛把安送进房门后,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在院里选了个僻静角落看着。
  果然不出所料,过得一会儿,一个小小的黑影扶摇而上,直冲彤云密布的天空。
  不用说,一定是安循着飞鹰盟逃跑那人的声音追上去了。
  反正也追不上她,大喇嘛想了想还是走去多尔衮的书房和他去说一声。
  “安自己去找飞鹰盟去了,我猜她是想把自己惹来的麻烦自己处理掉,不给王爷添麻烦。”
  多尔衮正欲去就寝,听得这个,吃了一惊,问道:“法师,她一个人去行吗?
  会不会有危险?
  这个孩子,她在我这儿与她自己家有什么不同的,怕什么给我惹麻烦不惹麻烦的,太过敏感了。
  法师,可有办法叫她回来?”
  大喇嘛皱眉道:“依她那个稀奇古怪的轻功,即使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她也是可以飞回来的。
  这一点我倒不担心她。
  就只怕她捺不下性子,开了杀戒,传将开去后,江湖上人人都会变尽法子想要学她的手段,以后她的日子就危险了。”
  “噢,也有道理,这孩子虽然聪明异常,擅能举一反三,但毕竟阅历还浅,识不出人际险恶。
  江湖本就是个不见底的混水,可别让她趟进去才好。
  法师,你现在还追得上她吗?”
  “说实话,她打定主意飞出去那一刹那,这天下恐怕是谁都追不上她了,现在更是连她在哪里都不会让人知道。”
  多尔衮拧着脖子思考了一会儿,一拍大案喊了一声:“来人,给我点五百步兵,抄了‘五千埕’。”
  说完自己披上外衣,“法师,一起去?”
  安高翔在空中,借着雪光,仔细辨认着每一个可疑的路人,终于在她前不久捉黄大块进城的那个城头发现有一身手矫捷的人越城墙而出,朝着城外飞奔。
  安依稀识得那就是通往捉拿黄大块那家野店的小路。
  果然见那人掠过一个破屋棚,安稍微降下来一点一看,哈,可不就是她初出茅庐力奇功的风水宝地嘛。
  可那人还没停,继续往前飞奔。
  好在他轻功再好,也是较快马慢上几分,否则安的脸皮又得受回风刀霜剑。
  跑了半个时辰有余,才见那人停足在一座小院落外面,看得出,这院子外面站了好几个男人。
  外面冰天雪地的,也没见那些人衣服穿得多厚,可见都是些武功不错的练家子。
  只听得那人高声报道:“属下右护盟冷清秋叩见盟主。”
  院中烧了个火堆,不时有院外的人投小木段进去。
  虽是粗浅的活儿,可那小木段投进去总是恰到好处地架在合适的地方,而且不溅出一颗火星,可见那人的内外功夫已到运用自如的化境,不在那个右护盟之下。
  安看出扔木段的是一高瘦汉子,外表儒雅,如果路上遇见,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文人墨客一类的人物。
  借着火光,安见圈中一高大汉子沉声问道:“你们去了六个人,就你一个人回来?”
  “属下无能,请帮主降罪。
  但先请帮主允许属下戴罪立功,协助盟中其他高手去救那几位兄弟出来。”
  那盟主安大鹰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如今不只是我们五个兄弟陷在鞑子王府,连那个姓安的小姑娘也一并给我开罪了去,你们不听我话,把我的全盘计划搅得乱七八糟,那个小姑娘还怎么愿意帮我的忙?
  好,你给我跪着,先反省个三天三夜再说。”
  安莫名其妙,这个安大鹰看来面生得很,一定不是以前欠她赌债的赌客,他找她究竟是要帮什么忙?
  再有,他们站在那个小院子不进去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等什么人出来?
  不想冷清秋并没闷声,反而更加大声辩解道:“属下早已经探得那安姑娘是鞑子摄政王多尔衮的心肝宝贝,属下与兄弟们商量了,这等要紧人物,鞑子怎肯轻易放她出来?
  她也未必愿意涉足什么是非。
  所以设计想把她抢出来,到时好言相劝,她不帮咱们都不成。
  即使她死不帮忙,也可以之为人质与多尔衮谈判,叫他撤回攻打山海关的鞑子大部,给明军一个喘息机会,这总比每天傻等在‘五千埕’强。”
  安听了心想,这冷清秋说得不错,她确实没把飞鹰盟的邀请放在心上,他们出动高手来抢还是对的,不过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她安姑娘刚刚练成绝世神功,这才会功亏一篑。
  否则,师傅被他们牵制在别处,她还真得被人捉了走。
  却听安大鹰怒道:“冷清秋,你好大胆子,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把五个兄弟扔在鞑子掌控之下,你独自逃将回来,这是我们飞鹰盟好汉子的作派吗?
  你丢尽我们飞鹰盟老小几千好汉的面皮。
  现下你还敢强辩,左右,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棍。”
  可是话说出来,却没人动手去拖冷清秋,只见那个正往院里扔小木段的儒雅男子上前一步道:“安大哥息怒,他们年轻人心忧国难,想为前方守城的勇士出点力气,也是一派好意。
  还请盟主看在他们过往功劳的份上,饶冷兄弟这一回,让他戴罪立功,小弟愿意陪同冷护盟一起再走一趟鞑子王府。”
  还未说完,旁边一短小矮子大喊道:“宋副盟主说得太客气,自安盟主迷上任意姑娘,天天守在这儿等人一个音讯以来,盟里多少兄弟天天咕噪着要杀进鞑子皇城里去,跟鞑子皇帝拼个你死我活,要不是宋副盟主竭力按下,今天去睿王府捉人的就不止是这六个兄弟。
  小冷他们做得好,死亦无撼。
  而且盟里兄弟看不得盟主为一娘们折节结交鞑子亲信,丧我汉人大好男儿气魄,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可肚里早憋了一肚子气了,今日小弟斗胆说出来,还请盟主三思。”
  说完,带头跪下替冷清秋求情。
  旁边的人一看也‘哗啦’一下跪倒,除了那个宋副盟主还拱手站着。
  安在上面听得明白,心想原来两家是一路,都是为了任意这个女孩子来结交她的。
  不过她觉得那个矮子说的话很大义凛然,虽然不中听,却是看得出他的铁骨铮铮。
  她细细数了一下,下面一共七人,连冷清秋,跪下的倒有五人,这种一边倒的场面的,不知道这个安大鹰将如何处理。
  哪知安大鹰根本没听进去,反是羞恼于属下在心爱女孩面前违抗于他,一时挂不下脸来,怒道:“好,你们跪着,尤其是庞矮虎你,你敢站起来,我打段你的狗腿。”
  宋副盟主看场面不对,忙赔笑道:“好了好了,都是锸血盟誓过的好兄弟,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来,矮虎,你带个头先向盟主赔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来,哈哈。”
  庞矮虎平时最听宋副盟主的话,此时虽然心中犹自不服,但听宋大哥的没错,梗着脖子呼了几口粗气,正想磕下头去,不想却见安大鹰背手转了个身,把个背对着他,明显是不想接受他的赔罪。
  庞矮子本就是火爆性子,见此大怒,也顾不得别的,‘噌’一下挺身而起,又一手一个把其他跪着的兄弟硬拖起来,怒视着平日处事决断,自打迷上里面那个娘们后倒行逆施的盟主。
  安在上面想,这庞矮虎一定要吃苦头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一个男人的心爱女人面前抹他的面子,何况是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世盟主的面子。
  可安却只听得安大鹰只是冷哼了一声,依然背着身子站着,一动都不动。
  这时候院里的火堆因没人添柴,渐渐暗了下来,可这时谁都没心思去管这个,安很奇怪地看见他们一个个都凝神屏气,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安四下看看,没其他人,只听得风声中隐隐似乎有人奔来,但要到近前肯定还要段时间,谅他们未必就听见了。
  难道他们防的是安大鹰?
  冬日的雪夜静得寒彻人心,只有尖利的风声持续不断地响着,似乎是要掩盖点什么危险气息。
  安运气温暖温暖快冻僵的四肢,但也不敢多动,怕惊动下面的人。
  似乎是等了很久,才见安大鹰缓缓转过身来,平心静气地道:“好了,什么大事嘛,值得庞兄弟这么大呼小叫的。
  兄弟们在这儿站得也累了,今天都回去吧,尤其是庞兄弟,那年你在西北伏击连家坞大盗落下的老寒腿也是犯了吧,兄弟考虑不周,这儿赔罪了。”
  说完,还真拱手弯下腰去。
  安正想着这下没戏看了,却忽见庞矮虎似受重击,飞身避了开去,只听得宋副盟主大喝一声:“安大哥手下留情!”
  边说边纵身挡在前面,出掌消去安大鹰击向庞矮虎的掌力。
  安大鹰一击不中,心中恼怒,出手毫不留情,使出全身修为,招招紧逼,直取庞矮虎。
  安在上面看着也很不平,虽然庞矮虎又是骂她鞑子,又是骂女人是娘们,但她觉得这只是立场问题,两个对立的民族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声气,这庞矮虎说起来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好汉子,反是那安盟主手段卑鄙恶劣得很,居然对手下偷使杀手,不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
  她错眼间却发现火堆又旺了起来,一如来是的旺相。
  奇怪,这当儿难道还有人有心思添柴火?
  她忍不住注意着,果然不久从屋里飞出几块小木段,也是火星不溅地落在火堆上,看来里面的任意姑娘也是好手,否则依安大鹰的性子,怕是早就冲进去抢了人,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
  安从两人内力碰撞击飞起来的雪雾中,看见宋副盟主一人抵住安大鹰的辣手也是勉强得很,几十招下来,已是步步后退,渐渐朝庞矮虎楞着的地方移去。
  其他四人一见不妙,都想不管对错,先救下宋副盟主,平消盟主的怒气再说。
  于是一个个操起家伙,围住安大鹰,指望能帮宋副盟主一点小忙。
  不想上手之后却都发现安盟主简直是毫不留情,出来的掌力都用到了十成十,四人顿时紧张起来,知道事情已不可能再有善了,只指望能先耗尽安盟主的力气再说。
  安见他们打成一团,里面又不时扔柴火出来,一时不知道事情将走向何方,只得闷闷地在上面看着。
  庞矮虎此时也醒悟过来,抖出长棍加入战团,一时变成六人大战安盟主的局面。
  但连安这样的新手都看得出来,众人还是都留有余地,没使出全力。
  毕竟围攻的是他们的盟主,说出去,谁都没脸。
  可安大鹰见久攻不下,形成如此丢脸的局面,心中更是火盛,大喝一声,身型暴涨,使出他蜚声江湖的绝招“鹰击九天”。
  安在上面都感得到他的掌风,心想这人真不要脸了,连自家兄弟都下得了杀手。
  却见宋副盟主旋身出局,俯身拔出短刀,趁安大鹰一招使老,飞身从他身后跟上,手起刀落,一举刺中安大鹰心脏。
  安大鹰吃那一刀,忙挣扎开去,拖出一道血柱,他摇了摇,稳住身形,指着宋副盟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早有预谋,只有你知道我这招的空门在哪里,你――”话未说完,口中也鲜血狂喷,倒地而亡。
  余下六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知所措,虽是宋副盟主最后出的手,但在场的人谁都逃不了谋杀盟主干系,正不知怎么好时,庞矮虎忽然身形晃动,喊了声“闭气”,自己却先一头栽到雪地里。
  安眼看着其他五人也摇摇晃晃地软倒,忽然醒悟,一定是屋里趁外面打斗激烈时候扔出来的柴火里面有问题。
  刚想到这点,她也觉得脑袋一晕,忙也闭气尽量让自己缓缓降到地上,这一运气,毒气侵入更快,安连刚学会的驱毒手段都用不上,便一头栽进黑甜乡里。
  这之中只有宋副帮主勉力运气抗毒,迷迷糊糊中,只见天上轻轻摔下一团黑东西,心想这毒也真厉害,连天上飞过的鸟都抵不住。
  再过得一会儿,只见里面屋里跑出一个野人般的男子,正是任意的阿弟,他左右一看,忽然欢呼一声抱起黑团冲进里屋,很快里面传出一阵畅快却依然柔美的笑声,笑声一歇,只听任意欢声道:“飞鹰盟机关算尽,我们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大名鼎鼎的安就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啊,好漂亮的小妹妹,你瞧,她睡得多么香甜。
  嗯,阿弟,好象有一帮人过来,得,外面的几个蠢才我们就放过他们,快背上我,快,人已经很近了。”
  宋帮主听得有人窜窗而走,不一会儿果然有人接近,辩出是自家兄弟的声音,他心里一松,再也抵不住,头一歪也昏睡过去。
第十二章
四月,即使对刚从严寒走过来的东北大地来说,也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
  一阵急雨打过,第二天推窗一看,忽啦一下,地上的草全发芽了,绿油油的晃得人眼热。
  几天太阳晒下来,枯干的枝头竟就开满白的粉的红的紫的鲜花,再走近看看,连绿叶都还没抽出来呢,那花儿想是等得急了,熬得累了,所以一探知春的气息,便争先恐后地俏立于枝头。
  这时候的鸟叫声都要比往日清脆好多,总是躲在叶底花丛,冷不丁地婉转几声,然后叽叽吱吱欢笑着跑到另一个枝头吟唱。
  沉眠了一整个冬天的动物们接二连三地伸个懒腰跑出来,在太阳底下呼出一口长气,吃完剩粮的动物们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在树林里寻找鲜嫩的食物。
  到处都是蓬蓬勃勃的生机。
  远处忽然飙来一批衣甲鲜明的人马,为首两人都是锦袍金甲,隐隐然透出逼人的贵气。
  原来是睿亲王多尔衮行军经过此地,恰遇朝鲜王子惠然来访,便抽身出来偷得一日之闲。
  多日不动弓马,虽然已是生疏了几分,但一两时辰下来,早就找回原来的感觉。
  一行人等日暮收兵,打得的野物已能堆成小山。
  劳亲一个冬天下来,已经长成个黄毛微长的小汉子,工夫不负有心人,他也拎来了一头母鹿和三两野兔。
  把猎物扔给亲兵,他跑去阿玛大帐,见阿玛正换上便装,左右只有些府里旧人,这才道:“阿玛,今天要是安妹妹在就好了,以前我一说打猎,她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恨不能拖上我就走,可是每次总是被什么事挡住。
  但饶是在园里打几只乌鸦麻雀,她都能欢喜得呼天喊地的,亲手烤了鸟儿送给我额娘吃,要是今天她在,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多尔衮闻言也楞怔了半晌,这才道:“小小安离开当天,我还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辽西打猎,她一走,我也没了兴致。
  这回我们出兵,点将施令用的正是她围城打援的思路,她要是在这儿,一定会得意得大翘尾巴,对我做出几件无法无天的小坏事出来。
  哎,她为什么这一去就音信全无。”
  旁边的松阳大师也摇头:“大好一个习武的好料子,虽然我的祖师爷规定本门弟子六十岁之前收徒要遭死后不得进祖堂的惩罚,我当初还是见猎心喜,拼着后世做孤魂野鬼也要收她做徒。
  这次如果能攻进山海关,如果事情顺利,我想向王爷讨个令,到盘丝谷去找找这个小姑娘。”
  大喇嘛在一边叹口气,道:“当时飞鹰盟的宋副盟主传言说小安是被任意毒翻,带去作为人质到盘丝谷求医,我听着总是有点不相信。
  如今任意那女子已经重出江湖,功力更胜以往,而小安却连一个音信也无,这怎不叫人怀疑?
  过年时候我偷偷摸进盘丝谷去过,但里面草木房屋早付之一炬,哪里还有什么人。
  小安不知道会在那里。”
  多尔衮握拳沉声道:“都别说啦,我相信小小安一定是躲在一个谁都摸不到的地方练她的鬼画神功,练得昏天黑地,不知道时间飞逝。
  某一天她大功告成,自会嘻嘻哈哈地笑闹着打上我的书房,再打掉我的汝窑笔洗。
  法师,松阳大师,你们也不用再去找她,大家留个希望在心里不是更好?”
  一席话说出,大喇嘛更加坚信,安在多尔衮心中的分量已经重到可以让这个坚毅的男人自欺欺人,说出大违本性的话来。
  一时无话。
  过得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外面传来轻轻地一阵骚动,随即又恢复平静。
  但大帐里的人却觉得这恢复后的平静静得异常,静得实在太静,不象是外面有队士兵正举火烧烤的平静。
  连劳亲都从父辈们疑惑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忙掀帘出去察看。
  果然古怪,只见全部将士如同中魔了似地齐齐地看着中心的一个火堆,劳亲看见那火堆旁坐了个白纱如云的美丽如仙女下凡的姑娘,正用一把小银刀优雅地切着烤好的野味,旁若无人地管自己吃着。
  而边上一穿着土布衣服的精壮男子却是双手捧着一条生鹿腿撕咬,鲜血早涂满他的脸颊,被火光一映,显得分外狰狞。
  劳亲忙缩回帐里报告给阿玛:“阿玛,很奇怪的,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男一女,拿了我们的东西就吃,大家看着他们吃却都象被定住似的看着,没人赶他们一下。”
  大喇嘛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好啊,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边说边掀帘出去,果见众将士如劳亲说的被定住了一般。
  那女子见这边又有动静,眼波流转,稍稍抬眼瞥了大喇嘛一眼,又回眸吃自己的。
  大喇嘛顿时了然,什么定住不定住的,这女子分明是使了与魅惑魔音同出一祖的魅惑神目,内功粗浅的人经她一瞥,早魂驰目眩地定在当地,非得等她走后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劳亲胜在年幼,心无欲念,这才得以不受其之影响。
  对付这种魅惑伎俩,只要内力胜于她就行。
  于是大喇嘛使出七成内力,双手合十,朗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效果非常明显,被魅惑的将士一个个如大梦初醒般回过魂来,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该干吗干吗去,立即就有人上来驱逐这两名不速之客。
  任意被大喇嘛充满内力的佛号所惊,慌忙收回魅惑神目,免得被其反噬,当众出丑。
  抬眼只见那边大帐中又走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人丰神俊朗,卓尔不凡,出来后随众人目光也看向她。
  任意看着那似是漫不经心的目光,忽然觉得心中被重重的扯了一把,脑袋里一片混乱。
  大喇嘛不知缘由,见任意一双妙目定定地看着多尔衮,怕她又故伎重施,便运内力于喉咙,沉声问道:“姑娘可是江湖人称雪蛛毒仙的任意姑娘?”
  任意弥茫间忽觉一阵雄浑内力袭来,忙收神定气,运功抵抗。
  大喇嘛见此也不欲与之小女子为难,便收回内力,但依然盈于四肢,密切提防。
  任意忽觉压迫全身的内力倏然离去,心里明白,眼前那老喇嘛之内功修为已达化境,不是她所能抵敌的,干脆散内力于百骸,示意对方自己全无敌意。
  这才轻声回答:“正是小女,法师有何见教?”
  她声音本就柔美,即使没使上魅惑魔音,旁边听的人还是觉得心神荡漾。
  多尔衮大惊,说曹操,曹操就到。
  想到安的下落就着落在她手上,心里非常复杂,想了想对任意道:“过来,帐里说话。”
  说完,自己先旋身进去。
  任意自长成以来,自负貌美,见过的男人无论老幼,俱都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随她驱使。
  即使是不用上魅惑功夫,也没人这么不把她当一回事地随意对待,心下更觉得这男子魅力无限,是个奇男子。
  当下吩咐阿弟几句,提裙跟了进去。
  大喇嘛密切注视着她的动静,怕她心生反复,做出什么花样出来。
  任意不以为意,微笑着进到里面,虽没人请她坐下,她自己挑了个正对着多尔衮的位置席地而坐。
  坐舒服了也不见多尔衮说什么话,干脆自己来:“这位将军让小女进来,有何见教?
  可否请教将军的姓氏?”
  劳亲知道阿玛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便自豪地代答:“我阿玛乃大清摄政王睿亲王爷。”
  任意一惊,心想怎么会撞到不该撞的人手上,她怎么也没想到权倾大清朝野的多尔衮会是如此一个年轻英俊的人物,早知是他们,她早远远避了开去,哪里还会自投罗网。
  因如今飞鹰盟正倾全盟之力也在合力围捕她以报杀盟主之仇,她的麻烦已经够多,真不想再惹上一二。
  多尔衮见她目光闪烁,便知她心中一定为藏有安的消息而不安,也不迂回,直接就问:“任姑娘,请你如实告诉我们安的下落,我们正在找她。”
  任意想到安曾是多尔衮的心爱,心里没来由地忽然涌上一股酸意,连自己都觉得好无聊,他能和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生出什么别的感情来。
  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别扭地道:“我现在和她没联系。
  不知道她的下落。”
  多尔衮不知道她还有这层别扭心理在,还以为她是狡赖,心中厌烦,凝着脸冷笑道:“那你告诉我,你带着昏迷不醒的安去盘丝谷干什么去?
  又干了些什么?”
  任意见多尔衮对她动气,心里非常慌乱,只想着快点让他高兴起来,别再板着脸让她难过,忙如实答道:“是我带昏迷的安去盘丝谷的,当时我也中毒太深,昏迷不醒,所以没替安解毒,到盘丝谷时她已中毒过深。
  幸好盘丝谷主万人屠花春花医术如神,倾尽全力稳定她的病情,然后才出手救我,算是感谢送安进谷的我。
  今年年初我出谷之时,安虽然还没苏醒,但情况稳定,料也无大碍,据说不久可以痊愈。”
  大喇嘛在一边插话道:“据我了解,安当时中的是和飞鹰盟众人一样的毒,当时飞鹰盟众人被埋在雪堆里一个时辰便解了毒,可见这毒并不难解。
  你当时也是清醒的,一定是不想让安清醒过来坏你求医好事,所以才不施援手的,我说的对不对?
  安在去盘丝谷路上一直昏迷不醒,否则依你的本事,还没办法拦住她回家,对不对?
  安是在你的刻意拖延下才延误了解毒良机,以至至今昏迷不醒,对不对?”
  任意估计目前局势,她就算把全身所带的毒全使出来,即使加上外面的阿弟,可能也不是对面这老喇嘛的对手,何况毒药无眼,弄不好袭上多尔衮,那是她想都不愿意想的。
  但老喇嘛的问话又句句带刀,刀刀切中要害,她知道即使她不予回答,答案也已不言自明。
  她如果否定了,当场的诸人也不会相信她,她都已经看到多尔衮的那个儿子满脸悲愤,手握拳头,似乎恨不能扑上来揍她一顿,想来其他人心里也有同样感受。
  干脆,爽快承认了,一样的结果,倒落得爽快。
  于是挺身挑战似地看着多尔衮道:“大师傅分析得一点不错,恰如亲眼所见一般。”
  劳亲叫道:“阿玛,是这臭女人害的安妹妹,一定不能放过她。”
  任意听着只是微微一哂,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喇嘛见她如此强硬,心想这倒与她性格相符,也是安运气不好,撞到象她这么个冷血冷心的人手中。
  便接着问道:“可是我今年春节过后去盘丝谷,却见里面一片焦土,人烟全无,不会也是姑娘杰作吧。”
  任意又是一惊,心想这老喇嘛着实厉害,一料就料到她头上来了。
  但她还是目光定在多尔衮脸上,不屑地道:“不错,大师傅所料一丝不错。
  我不欲与人牵牵挂挂,一把火烧了盘丝谷,也好打消花春花往后对我追讨人情。”
  有一个原因她没明说,因花春花后来渐渐悟出安是被她所误,于是在她的药中不时加点大黄什么的让她上吐下泻,吃尽苦头。
  她隐忍至全身毒气除光,一把火烧了花春花苦心经营多年的盘丝谷,算是出口恶气。
  大喇嘛点头道:“这样,这倒也符合你的性格。
  不过王爷,千子劫王洛阳与万人屠花春花不是泛泛之徒,盘丝谷也不是什么地势险要的所在,救出安这么个小小的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任姑娘所言句句是实,安的情况倒是值得期待。”
  见多尔衮点头称允,大喇嘛又接着道:“既是这样,任姑娘施害于我们小安,本是罪不容恕的,但今日任姑娘也算是给我们带来小安的好消息,也算是有功。
  王爷,你看放她们离开可好?”
  多尔衮不明白大喇嘛为什么会这么说,因大喇嘛平日要求不多,他一般不会在众人面前驳回大喇嘛的意见,现在大喇嘛这么说,明摆着是要他答应放人。
  心想江湖之人,还是由大喇嘛去处理的好,于是对紧盯着他看的任意道:“既是法师有言,你走吧,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
  任意听这话心中一揪,心想世上怎么有这么无情的男子,居然对她一点不假辞色,当她是寻常脂粉一般。
  心中顿时大恸,捂胸缓缓站起,低头走出。
  但掀帘之时,还是忍不住回眸望向多尔衮,却见他早撇开脸与儿子说话了,根本没当她是一回事。
  她非常难过,出来后一直反反复复想着两人对话的每个细节,想想自己没一点出丑,再细想多尔衮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变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多尔衮会对她毫不理会。
  几日的寤寐思想,竟是破天荒地让她情根深种,每日思之念之的全是多尔衮,恨不能现下就插翅飞去一会心上人。
  但她总算还有一丝理智,知道多尔衮正恨她陷安于危境,此去一定讨不得什么好。
  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打定主意再走一趟盘丝谷,找到安打开多尔衮心中的缺口。
  她相信,她离开时花春花正身怀六甲,一定走不多远,只要细心寻找,不会找不到他们一伙。
  劳亲等任意走后,这才敢开口问大喇嘛:“大法师,为什么要放那坏女人走?
  是她害我们安妹妹的。”
  大喇嘛解释道:“那个女人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使毒高手,所以大家才叫她雪蛛毒仙。
  今儿她如此有恃无恐,就是知道这儿只要有人对付她,她临死放出来的毒也足以害死几个人,而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身份贵重,一个都伤不得的。
  我看她进来后一直对着王爷,想是不怀好意,所以也是有点担心她做出孤注一掷的事情来。
  放她,是不得已。”
  劳亲点头称是。
  多尔衮心中想的是安与他在假山上说过的一席话,他知道安体质特殊,目下依任意所言已经度过难关,看来康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希望应该说很大。
  想到这儿,心下略为放心,对劳亲道:“大法师心疼自己徒儿心疼得象个无价之宝似的,如果可以,怎么会不替安出头?
  不过你和小安兄妹情深,也是很好,记得不要忘记,以后小安回来,仍旧好好待她。”
  众人竟是谁都没去好好在意任意的临别秋波。
第十三章
四月的武昌,已经有点夏天的燠热。
  一行人从珞迦山下官道过来,见前面有棵华盖般的老大乌桕,匝下的浓荫看得人心里都会冒出丝丝凉意来。
  旁边一人叫道:“宋大哥,我们在这儿喝口水歇歇如何?
  这都走了连三天了,人熬得住,总得让马歇歇吧?”
  说话之人正是飞鹰盟太原堂堂主庞矮虎。
  宋副盟主宋德雨手搭凉棚往前路看了看,道:“都已经到珞迦山了,再赶一赶就是黄鹤楼。
  弟兄们不要泄气,到得黄鹤楼,大哥请你们吃武昌鱼。”
  众人欢呼一声,继续催马赶路。
  可宋德雨心中却有阴影覆盖,他招手让冷剑秋过来,问道:“你弟弟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吗?”
  冷剑秋摇头道:“消息是有过来,可是他说找的人家已经被李闯残部所毁,现在刚发现小王爷的一丝线索。
  线索据说绝对可靠,小王爷正领着家将逃来武昌,我兄弟说他已经率盟中好手一路盯来,务必近日赶到。”
  宋德雨捻须沉吟道:“你到黄鹤楼后立刻飞鸽传书,叫你兄弟务必快马加鞭,找到朱小王爷,而且绝对不能让武昌堂的人探到任何风声。”
  他想了想,有道:“再有,庞矮虎这人黄汤下去就管不住这张臭嘴,你相机行事,务必不能让去年底那件事情露出半点风声。
  这关系到你我,还有你兄弟,庞矮虎,和锦州堂,燕山堂,洛阳堂等半数盟中兄弟的身家性命。
  千万要小心加小心。”
  冷剑秋肃然拱手道:“宋大哥放心,我冷家兄弟的性命是你设法救下来的,这辈子惟大哥马首是瞻。”
  飞鹰盟为前盟主安大鹰一手所创,盟众遍布全国,下设太原,锦州,燕山,洛阳,武昌,杭州,重庆,广州等八个堂口,由左右两大护盟穿梭联络。
  如今盟主之位虚设,由宋德雨暂时掌管全局。
  众人虽然目下相安无事,但内部已是暗涛汹涌,隐隐已成南北夹峙之势,今日黄鹤楼头相会,便是为着解决这个纷争而来。
  夕阳西下,本是文人墨客在黄鹤楼头披襟迎风,看暮云飞渡,大江东去的大好时光,可如今楼头的一干武人个个心事重重,况且在他们眼中,这等水天交际的风景,还不如一招盟主绝学“鹰击九天”来的眩目。
  楼上诸堂堂主,副堂主眼下正凝神屏息看着左护盟冷剑秋模拟着先盟主的成名绝招“鹰击九天”,反不如楼下小兄弟们难得相见,呼朋唤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得热闹尽兴。
  冷剑秋一圈下来,沉腰站定,周围的人都默然无言。
  半晌,才听宋德雨道:“我知道大家都看出来了,冷兄弟‘鹰击九天’的招式是貌似神不似,画皮画不了骨,但这已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宋盟主去的突然,正当盛年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到留几个传人下来。
  冷家兄弟是我们盟中得盟主指点最多的人,再加上我平时和盟主略有切磋,三下合起来才有今天这九式,当然也只能领个意思,要想有盟主那般的龙马神威,那是不可能的了。”
  因楼上的动静,下面低几级的盟众也悄悄走上来,围站在四周。
  武昌堂主适时打个哈哈:“来,大家难得聚到我武昌堂的地盘上来,一定要尽情享受了我们这儿黄鹤楼顶尖儿的茶酒饭菜,吃了后我们堂里还另外备得充足水酒,没有什么外人在,大家可以尽兴把酒叙话。”
  这一说才把大家从沉闷中拉将出来,想到这儿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议事什么的确实不大方便。
  这才动筷飞盏,享受黄鹤楼大师傅专烹的精致美食。
  偶尔也有闻得黄鹤楼大名的人百忙之中往黑沉沉的江面瞟上两眼,见也看不出什么的,就便转回目光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回到武昌堂叙话。
  宋德雨进门便动手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一个红布包袱,双手恭恭敬敬地捧出一块木牌放到中央供桌上,肃然道:“刚才黄鹤楼不方便,大家洗个手,这都来见过盟主吧。”
  众人依次拜过,闹哄哄完毕,广州堂主马三略拍案道:“去年底小弟病得死去活来,正好没赶上盟主大殓,派来回去的兄弟又说不清楚,众位兄弟不要怪罪,这件事如骨鲠在喉,兄弟我非好好搞清楚不可。
  回去也好向全堂弟子有个交代。”
  宋德雨赞同道:“马兄弟说得不错,盟主去世这件事非同小可,务必搞个水落石出不可。
  当时在场的当事人人除右护盟冷清秋外都在这里,马兄弟可以随便问。”
  马三略也不客气,拍案叫了声“好”,取过茶水一饮而尽,直截了当问道:“请问,我们盟主去关外究竟是干什么去?”
  宋德雨尴尬地四周看了看,道:“这件事说出来有点――不过也没什么,大英雄好汉子敢爱敢恨,也是不失咱们豪杰本色。
  盟主去年初遇见受伤的雪蛛毒仙任意,并出手以自己多年功力为之运功逼毒,使得任意得意摆脱危境,有时间可以遍访天下神医疗伤。
  而我们盟主也因此情根深种。”
  马三略一听忙道:“宋大哥,这个地方长话短说,一笔带过吧。”
  宋德雨道:“马兄弟有所不知,这一节与盟主去世大有干联,若不说出这一段,后面盟主的遭遇也会看上去很不可思议。
  所以为真实计,马兄弟还是忍一忍听我说下去的好。
  如果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还请在场几位知情的弟兄指点。”
  宋德雨喝口水继续讲下去,“那个任意不知从哪里探听到鞑子王爷多尔衮府里有个女孩子,是国医神手万人屠花春花的好友,由那女孩出面,久不理江湖闲事的花春花一定会答应出手给她治疗。
  于是她就带着她的阿弟一起远赴关外,我们盟主知道后也跟了过去,住在锦州堂安排的地方。”
  马三略弹着桌子道:“我们盟主一向是有情有义的人,这么跟过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象旁边庞矮虎却大摇其头,插话道:“为个娘儿们如此兴师动众,我看有点不值。”
  马三略冷笑道:“值不值盟主心中自有分教,未必你就比盟主高明。”
  庞矮虎拍桌喝道:“马堂主你现在空口说白话好不轻松,那些帮盟主打探任意消息,跟踪任意的弟兄都是锦州堂主临时从抵御鞑子入侵的战场上面拉下来的,他们本可以在前线多杀几条鞑子狗命,如今却要奉命去做这等腻腻歪歪营生。
  马堂主你不用瞪我,我当初也是这么直接说盟主的。”
  宋德雨一见庞矮虎情绪有点失控,忙向冷剑秋使个颜色。
  冷剑秋会意,伸手搭着庞矮虎的肩膀道:“庞哥,算了,算了,盟主他老人家都已大去了,还说这些干吗?
  咱们往后只念叨着盟主的好就是了,兄弟我为此失陷于鞑子王府都没说什么呢。
  走,庞哥既然不愿听这个,我们去外面看看我兄弟有没有放消息过来可好?”
  说完连拉带拖地牵着庞矮虎出去。
  马三略虽然不说,心中也隐隐感觉盟主这么做大节上面确实欠妥,再一听冷剑秋说道他失陷王府的事,亦觉事情比较荒唐。
  再要问下去,已少了来时的底气。
  宋德雨冷眼看马三略脸色阴晴变化,约摸猜知他的心事,但他当作不作理会,依然讲他的。
  “得知任意送王府里那个小姑娘东西以示结好后,盟主也叫锦州堂主准备了两色礼物,一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千里马,一是一挂价值千金的雪貂裘,以暗示那姑娘我们有人在‘五千埕’等她,但这两样东西并没有把人招来,盟主去世那天,那小姑娘也告失踪,多尔衮一气之下抄了我们辛苦扶植起来的基地‘五千埕’,往后我们就少了个最好的打探鞑子情报的好据点。
  不过这种损失比起盟主去世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如果盟主活得转来,即使再损失几个‘五千埕’又有何妨?”
  宋德雨讲话技巧拿捏得恰到好处,清清爽爽点出盟主折节结交鞑子,自毁盟中基业的事实,又后面轻描淡写地说句好听话,把自己的心迹表上一表,听的人都打心里觉得盟主这么做太是不该,宋副盟主心中委曲含而不发,这等大度越发衬出盟主的无理。
  马三略听他说得大气,一时难以调适自己的心态。
  他是抱着满腹怀疑来的,不想最后发现他所竭力卫护的人竟然如此荒唐,一时有点不知。
  但他也不是个好打发的人,猛喝几口水后,问道:“请宋大哥继续说下去。”
  口气之中已经与原先大有不同。
  宋德雨捻须轻瞄他一眼,继续道:“一日盟主思念任意太甚,坚持要站在任意所住小屋外等她一点音讯。
  我们都想任意这个女子既然是号称雪蛛毒仙,一定有过人的毒辣手段,而盟主又用情太深,对她必不做提防,为防盟主有个三长两短,必须得有人跟着盟主,但我们又怕锦州堂低几阶的弟兄知道内情心生不满,于是我们几个在锦州的老兄弟商量了都跟去保护盟主,这其中有锦州太原燕山洛阳等四大堂主,和跟盟主出来的我和冷家兄弟。”
  武昌堂主听到这儿,叹道:“我去年奔丧时候没听宋大哥说到这一节,现在听来,心中真是百味杂陈。
  兄弟们都是过命的交情,这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德雨叹到:“去年盟主大殓时候,我心中悲痛,整件事情说得不够详细,听的人不能理解也是有的。
  今天马兄弟提出来很好,说明盟中有这想法的不在少数,当然这也是为我们盟主着想,为盟主好的事情。
  但反过来说,这件事情若不明确了,往后盟中兄弟心里互存了一个疙瘩,不利往后弟兄们的感情。
  所以今天还是说开了的好,解决掉一个心结,也有利于我们往后更好地做事。
  马兄弟你说对不对?”
  马三略此是非常被动,见问,只得点头道:“宋大哥说得有理,还请宋大哥辛苦,再说下去。”
  局面已不是他所能掌控,他只能尴尬地顺着宋德雨的话说。
  虽然他知道再说下去,盟主的老脸就得一点一点被剥落下去,可能下面露出来的面皮不会好看。
  宋德雨也没什么多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再说:“如此站了三天后,冷家兄弟担心盟主和其他堂主身体,约得锦州堂几位高手一起去鞑子王府掠人,心想一小小女孩子能有多少难对付了,只要把人掠来,她还不是得乖乖听咱们的,这样一来,任意性命得保,她难保就心怀感激,从了我们盟主,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惜冷家兄弟的完美计划被人家识破,不仅人没掠到,除冷清秋以外的弟兄全部失陷于王府。
  冷清秋含羞带伤回来,被盟主责备了一通,这本是盟主爱惜兄弟们的意思。”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喝一口水。
  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都在心想,冷清秋这顿责备挨得冤。
  宋德雨略歇一歇又道:“冷清秋挂着失陷弟兄们的安全,恳求盟主允许再带人回去把人救出来,我当时也要求同去,包括庞堂主也要求同去,干脆大闹一长鞑子王府,不信就救不出人来。
  但盟主大概是考虑到把损失减少到最少吧,没有同意。
  大家争执间,谁都没去注意原来歇下去的火堆又旺了起来,说来惭愧,我也是后来苏醒回来被太原堂神医提醒后才想起来的,一定是任意这个妖女趁我们不在意,悄悄在火堆中添了毒柴。
  大家都倒下,我软到在地是还看见盟主站立着,想是盟主神功盖世之故。
  后面怎么样我是听恰好在这时候赶到的锦州堂弟兄们说的,可能是那妖女最恨我们盟主,先下手杀了他,但幸好我们的兄弟这时候赶来,她不及再杀其他人,匆匆逃走。
  事情就是这样,马堂主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如果没有,可以请庞堂主进来了,我们讨论一下本盟面临的几件大事。”
  在边上听着的冷剑秋补充道:“当时那妖女使毒,天上掉下一团东西。
  又恰探知那个王府的小女孩失踪,于是宋大哥以此为据,亲自赴鞑子王府以提供消息为由要求释放我们失陷弟子。
  多亏宋大个足智多谋,勇气过人,冷某才能有今日与各位相聚的机会。”
  说完冲宋德雨深深一躬,这才出去唤庞矮虎进来。
  宋德雨见此笑笑道:“冷兄弟客气,鞑子王府肯放人,还不是忌怛于我们分布广泛的全盟众家兄弟,以我小小一人之力,哪里救得出人来了。
  不过我那天与鞑子王府里的一个喇嘛过了一招,确信那喇嘛功夫深不可测,我绝对不是对手。
  大家也注意了,以后碰到那人一定要慎之又慎。”
  见庞矮虎进门,招呼他坐下,这才又道:“好,咱们一鼓作气,把一些棘手问题解决一下。
  以前有盟主在,盟主天纵英明,举手之间便可以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我们现在只好把兄弟们聚到一起讨论,也算是求个三个臭皮匠的意思。
  锦州堂主,你把打听到的两件事与大家说一下。”
  锦州堂主忙坐直了道:“众家兄弟,据我堂安插在鞑子军营的细作说,妖女雪蛛毒仙任意在鞑子军营出现,还进多尔衮大帐与之交谈片刻,据说,妖女身体已经康复,来去如风,还是那个武功高强的野人男子跟着她。
  此其一。
  其二,妖女现身当晚,我大明守边主将吴三桂派员与多尔衮密谈,后面几天,多尔衮立马拔营接近山海关,两下互动频繁,看来吴三桂有投降叛逆之嫌。”
  两件事情说出,顿时满堂哗然。
  宋德雨待众人议论一会儿,这才大声道:“弟兄们,锦州堂探得的两件都是我盟大事,我看大家也不要说别的,目下我飞鹰盟面临的是家国大难,于家,毒杀盟主仇人已现踪迹,我飞鹰盟全盟兄弟务必同仇敌忾,紧密联络,互通信息,取妖女任意首级谢盟主灵前。
  不过此女诡计多端,恶毒无比,遇此人,只要有机会,一个字,杀!
  免得押解途中夜长梦多,徒生异变。
  这一点大家以为如何?”
  锦州堂主是与宋德雨一起围攻安飞鹰的诸人之一,与当时在场诸人一样各自怀着个极大鬼胎。
  他也巴不得任意最好是口都没开就被一刀毕命,因此是竭力拥护宋德雨的提议,但又怕表态得太踊跃引起别人怀疑,只得收住心情,貌似平淡地道:“宋大哥思虑周详,虽然说得不多,但体恤总家兄弟的心思却是殷殷可鉴。
  妖女任意既是被称作毒仙,使毒本事自是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
  这种人即使捆在身边,也得防她指甲一弹,弄出些什么毒手来害我弟兄性命。
  所以见了就杀,杀了得用布裹其头,千万不可用手接触,免得不知不觉间中了什么毒来。
  宋大哥说的这一条我赞同。”
  被他这一补充,众人都觉有理,于是纷纷表态表示赞同。
  宋德雨虽然不知道太原锦州洛阳燕山四个堂主会说出什么话来,但也猜得到四人与他一般心思,一定会竭力掩盖当日那个事实,所以也不用引导,非常自然地等他们自己说出来,反而更能服众。
  等众人的议论告一段落,宋德雨才捻着胡须轻咳了声道:“第一件家事是通过了,大家没异议了吧?
  那好,第二件还是家事,但这件家事是由国事衍生出来的。
  我们把飞鹰盟总堂延到武昌如何?”
  话语一出,满场哗然,连武昌堂主都惊得瞠目结舌。

The Myth 说...

第十四章

却说宋德雨四周打量一下,不紧不慢地道:“这件事事出突然,我也是刚刚才有这想法,拿出来与诸位兄弟讨论。
  吃饭时候我收到飞鸽传书,说是吴三桂已然献关,并反戈一击率部助鞑子军队进攻大顺军营。
  虽然还不清楚战况如何,但大顺军队少了山海关之险,在后面一马平川的战场上恐怕很难抵敌满人骑兵精锐的攻击,满人占领北京将不可避免。
  我估计满人占领北京后不会就此裹足不前,一定会大力肃清北京附近地区的武装势力,同时强征壮丁挥戈南下。
  我盟总堂在天津,多年培植,早已树大招风,想要逃过满人耳目几不可能。
  所以我想到武昌。”
  庞矮虎最反感江南的温山丽水,尤其是一口米饭就非常吃不习惯,所以头一个跳出来大声反对:“依宋大哥的意思,那以后满人打到长江边上,我们是不是又该迁到广东去了?
  好汉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决不能夹着尾巴当逃兵。”
  此话一出,顿时招来几个年轻副堂主的大声喝彩,几个老成持重的虽然没有表态,但目光中也流露赞许。
  四个南方的堂主本来担心他们北方堂主和副盟主联手,但一看副盟主一口建议把总堂迁来南边,庞矮虎又跳出来第一个反对,对宋德雨的戒心不由减了几分。
  宋德雨笑骂道:“你这庞大炮,怪不得盟主以前这么叫你,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再说,这改不掉的急性子。”
  宋德雨喝口茶,把茶碗盖细细地扣到杯上,这才又道:“我是考虑到满人侵入中原后,立都一定会选在靠近他老家的地方。
  按历史经验,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以满人对京城周围的安全问题会管的严一点,但触角伸到南边时候,他人力有限,不再可能对汉人的事情涉足太多,相对而言,管得就会泛一点。
  而且武昌自古就是九省通渠之重地,上可逆江到重庆堂,下可顺流到杭州堂,盟中交通音信非常方便,而且前有大江天堑,后有湘西崇山峻岭可退,进退自如,方便我们掌握主动权。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与总堂所在地天津共进退,但走了一个盟主,我们已经群龙无首,如果总堂危殆,八大分堂又将如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们退一步,忍一忍,保存实力,只为往后更好地打击鞑子。
  古有卧薪尝胆,我们如今搬一个家又有什么?
  我看更能激起弟兄们的愤慨。
  大家看看我的意见可不可行?
  如果反对,那就当我这话没说过,今天聚头结束,我就立即打马回天津,与总堂共存亡,如果行,今天就飞鸽传书过去,命令总堂即刻搬迁。”
  南方诸堂主听了心中都是一热,武昌堂主心中更是打起小九九,自古以来京兆尹与别府太守一样官阶,但京兆尹却一定是皇帝心腹,地位自是与别家大不相同。
  想到宋副盟又是特特地选他武昌堂做这次重要聚头的东家,其中的深刻含义非常值得细细品味。
  心中早暗暗同意了迁总堂之说。
  庞矮虎直性子,听宋德雨这一说又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嚷道:“宋大哥早说就是,我庞矮虎一听有理哪里还会反对,好了,我第一个赞成。
  最好武昌堂今天就给我腾个位置放咱太原堂的东西。”
  武昌堂主本就有心同意,但碍于地主,说的又是他的地盘,不好冲得太前表态,见庞矮虎一说,乐得顺坡下驴:“这个好说,我现在就吩咐给你腾地方去。”
  虽没挑明,但也是表了个态。
  心中对宋德雨更是亲热几分。
  其他三位南方堂主前思后想,自然知道总堂搬迁对自己有利,又不好表现得太露,都婉转地表了态。
  情势既然已一边倒,三位北方堂主也只好同意。
  宋德雨并不做太多表态,手一虚按,对诸人道:“这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想来我即使不说,大家也一猜就知。”
  他不说明,众人也了然于胸,“盟主去世已过不少日子,如今形势变化多端,再往后下去,恐怕容不得我们再聚一起讨论决定盟中大事。
  不知道大家对盟主之人选有何看法。”
  庞矮虎嚷嚷道:“本盟之中,也就宋大哥最有资格坐这位置。
  其他人论资历,论武功,论见识,都比不得宋大哥,我就推举宋大哥。”
  武昌堂主刚好受宋德雨送上的大惠,自然很知道投桃报李,便赞道:“本盟之中,我看除宋大哥外再无人可出其左了,我也推举宋大哥当我们的盟主,总不成我们从外面找个不知根底的来吧。”
  宋德雨笑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一是武功差先盟主太多,实难担当这个重任。
  又因这往后局势更是复杂纷烦,吴三桂既然已经献关,我们原与大顺李自成订的君子协定也已可作废,所以这后面的事情,我们得想着怎样把鞑子赶出中原了。
  我看得有一个号召天下的人物来做我们的盟主才好。
  我与东林党一些见识高明的夫子商量过,他们提议,当此家国存亡之时,我们如果推举朱明后人做我们的盟主,提出反清复明主张,一定天下人心归附,万众响应,我们抗击鞑子的力量便可更胜一步。
  所以我来前派冷清秋去长沙商请一位朱家后人前来与诸位相见,大家如果看着合适,我们请他做盟主如何?”
  众人闻言一时哗然,来前想过多种可能,但都没想到这一点上,飞鹰盟立盟之初,原是与朱明作对,杀贪官,反朝廷,后与李闯订盟互不干涉,才开始转为抗击清军入侵。
  不想宋德雨提出要请朱明后人为主,都很想不通。
  但静静一回想,却也是道理。
  正议论不绝时,一盟众捧信鸽进来交与冷剑秋。
  冷剑秋取下交与宋德雨。
  宋德雨飞快一阅,喜道:“大好消息,清秋兄弟已在衡阳追得朱家公子,并同时寻得一名小姑娘,怀疑是与先盟主去世大有干系的叫安的女孩,眼下正快马加鞭来武昌途中。
  很好,这段路不远,我们等等就是。
  剑秋,你领些弟兄去路上接应一下,千万保证朱公子毫发无损。
  这个叫安的女孩子也就你一人照面过,如果有她在我们手中,鞑子睿亲王也得思量再三。”
  话音刚落,忽听得屋外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我们飞鹰盟。”
  说话间听得有人纷纷饶过议事堂屋追出。
  众人神色一变,心里俱想来人好生了得,居然来去如风,堂中众多高手竟无一人听出。
  宋德雨最先赶到天井,见人迹渺然,哪里还见得到什么人,连追出去的弟兄也不久怏怏而归,俱说来人轻功了得,出门便失了踪影。
  众人心头不免添了一丝阴影。
  宋德雨更是叹道:“要我们安盟主依然在世,那里还会出这等任人来去自如之事,哎。”
  众人再无议论之意,纷纷垂头散去。
  宋德雨与武昌堂主正要走,忽听一盟众来报:“有个女子来找宋副盟主,但说什么也不肯落轿。”
  武昌堂主疑道:“这么晚还有谁来?
  看来来人一定是有要紧事情了,宋大哥如果累了的话,兄弟先给那女子安排个住处,明天说话。”
  宋德雨想了想,恍然道:“快快有请,一定是先盟主夫人。
  再请散去的兄弟回来,夫人深夜来访,定是有要紧事情要说。”
  谁知安夫人进了府门还是不肯落轿,宋德雨见此忙迎上前道:“夫人辛苦。
  德雨率众家兄弟给夫人请安。”
  安夫人不出来,也不掀轿帘,只是在里面轻声道:“未亡人给各位叔叔请安了。
  亡夫过世后,我收拾遗物,找到一些信函和手稿,想还是交给盟里兄弟保管的好。
  其中有一本记录的是亡夫练功心得。
  未亡人揣度事关重大,因此一刻不拉地赶来想尽快交到盟里兄弟手上,免得夜长梦多,途中有失。
  另外,亡夫生前曾经有言,说是江湖凶险异常,如果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宋副盟主是最佳接替人选。
  这些武功心得希望宋副盟主和冷家两位兄弟不要嫌弃,有空翻翻练练,强身健体也好。”
  话虽然说得轻,但大家都是内力精湛的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德雨忙上前接过轿里递出的一个布包,双手恭恭敬敬的捧于胸前,替众人谢道:“多谢夫人于悲痛之中还顾全飞鹰盟事务,。
  现在这儿站着的都是盟里的好弟兄,请嫂嫂出来受众家兄弟一拜。”
  安夫人拒绝:“未亡人蓬门弱质,当不起众位叔叔的大礼,况且亡夫生是飞鹰盟人,死是飞鹰盟鬼,我送他的东西上来,不过是尽个本份而已,叔叔们不必过礼了。
  如果众位叔叔没别的事,未亡人也不打扰,先告辞了。”
  旁边马三略急了,叫道:“嫂嫂远路赶来,少说也走了个多月的路。
  说什么也得在这儿歇歇再走。
  也让老马还你上回款待之恩。”
  安夫人笑道:“是马叔叔吗?
  上回你来也没好好款待于你,匆匆裹了五十只汤圆,幸好马叔叔不嫌。
  我还正内疚着呢,让马叔叔一说款待之恩,我羞也羞死天不早啦,叔叔们还是歇着去吧,我路上休息过了,还要急着赶回去,请马叔叔见谅。
  对了,宋叔叔,亡夫还有些盟中大事要我对叔叔说,请叔叔随我出来,找个开阔无人地方我说与你知。”
  庞矮虎一边嚷道:“好了,好了,这下问题解决。
  既然是安盟主说的,我们就照他说的做。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嫂嫂也在,我们就拥了宋大哥做我们的新盟主。
  而且有安盟主的武功笔录在,这功夫高低之说也是不成立的了,大家说如何?
  我老庞先要拜下去了。”
  说完果真行起参见盟主的大礼。
  众人齐齐叫好,也照着施礼,乱哄哄闹得宋德雨抓起这个,那个拜下的,推也推脱不的,最终只得受了大礼。
  叹道:“兄弟无德无能,得大家这么推崇,心里真是惶恐得很,但怕识浅力薄,无法担此重任,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事已至此,今儿我给大家行个礼,万望大家以后遇事多替我出个主意,担个道义,我们这么多个臭皮匠聚沙成堆,总也能追着安盟主后面死命地跑的。
  只是那个长沙的朱公子可怎么办的好,我看还是请他来吧,他终究也是朱明后人,再不济也是个汉人,我们总得想方设法把汉人们保护周全了的好,大家看如何?”
  大家正叫好着,忽见安夫人的轿子缓缓走开。
  宋德雨见此忙与众家兄弟拱手作谢,一边也紧紧跟上。
  武昌堂本就偏僻,走没多少时间,便到一片苇荡,芦苇才只长出一尺来长,月光下更显得荒凉寂静。
  安夫人谴开轿夫,低声道:“德雨哥,你瘦很多。”
  宋德雨四周探过一遍见无人这才道:“素馨,你也还好吧?
  你真傻,跑那么远路也不怕累着。”
  安夫人叹道:“德雨哥,我不来,马三略会服你?
  我想见你风风光光地坐上盟主宝座,把那死鬼抢去的东西全抢回来,最好把名字也改掉才好。
  德雨哥,你实话告诉我,安大鹰是不是你杀的?”
  宋德雨想也不想地说:“是的,是我亲自动的手。
  但可惜了当时情况危殆,我只得一刀毙了他的命。”
  安夫人又叹了口气道:“好,好,德雨哥,虽然没法多割几刀,好歹我也是出了气了。
  想当初他杀你我全家的时候用的也是一人一刀,霸我身子的时候也是一刀架我脖子相逼。
  多少年了,我天天咬牙切齿誓报这个大仇,总是没有机会。
  德雨哥,那天我听到他的死讯,就想着一定是你亲手做的,你一定不肯交给别人杀他的。
  我又高兴又担心,今天我是一定要来的,见你没事我才放心。”
  宋德雨握拳重重击了一下轿杠,狠声道:“当年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出门去学武,怎么也可以抵挡得一阵子,也不会让他杀掉你我家那么多口人。
  你也不会委身给那个恶人受尽委屈。
  素馨,你回家等我,处理好这些,我立刻过来与你相聚。
  什么飞鹰盟不飞鹰盟的,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与你厮守过完下半辈子就够了。”
  安夫人静了好半晌,才泣道:“德雨哥,你大仇已报,该找个好的结婚了。
  你就别再等我,我都不是个清白之人了,当年要不是我长得招花引蝶,哪里会招致这等惨祸?
  对了,光顾着说话,我这儿还有本那贼人死前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武功密笈,你看着有用就用,没用就扔了吧,我也不懂的。”
  宋德雨不接,只是盯着道:“素馨,你我青梅竹马,你早就知道我隐姓埋名,忍辱负重,熬那么多年等的是什么。
  我要他个盟主做什么用?
  我要的是你,要与你堂堂正正扬眉吐气地做对夫妻。
  我如今暂时不离飞鹰盟,为的是要把安大鹰的真面目慢慢揭示出来,把他搞倒搞臭,让他万劫不复。
  素馨,你相信我,这事今天已经略有眉目,后面我会依着我多年详细规划一步步做来,妹子,这么多年你已经忍下来了,你千万再等我两年半,凑足那贼子三年死期,我们就结婚。
  妹子,你若不答应我,我不接那书。”
  安夫人在里面早泣不成声,哽咽着道:“德雨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放心去做吧,从那贼子死掉那天起,我已经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又是素馨了,我爱姓谁的姓就姓谁的姓,你放心好了。”
  宋德雨长出一口气,这才接过那本密笈,在轿旁静伴很久,等素馨哭声歇了很久才长揖离去。
第十五章

山村野店,又逢兵荒马乱之时,难得有今日这样客人坐满三桌的时候。
  可惜买不到新鲜猪肉,好在客人也不计较,于是老板笑嘻嘻地哼着小曲儿趴鸡笼里抓了只肥母鸡跑后园杀鸡拔毛。
  老板娘早眼明手快地炒了个青椒蜡肉丝,分三盘端到三个桌上。
  乐呵呵地一扭身又烫了一壶烧酒送到两个轿夫桌上。
  靠东窗那张八仙桌旁坐了一男两女,其中一白衣如雪,腰上系了条鹅黄带子的女子正是任意,打横坐的当然是她阿弟,另一女子长得浓眉大眼,正与阿弟双手比划着说得高兴。
  任意看着她夹块腊肉比画着要阿弟吃,心想要阿弟穿上规矩衣服她都费了三年口舌才好,劝阿弟吃熟肉的努力她早在几年前就放弃了,她一才认识几天的女子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呢?
  与这女孩相遇说来也是缘分,前两天她正爬在大树上面掏鸟蛋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一只,正好被阿弟接着。
  阿弟看着好玩把钢叉一扔也爬将上去一起掏,下来两人就成了对眼的朋友。
  任意见女孩子如此对阿弟胃口,心里也是喜欢,难得有遇到一个阿弟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心里便留意起来。
  不曾想那女孩子一副聪明机灵相,竟然也是个哑巴,任意心里叫了声“可惜”,又为阿弟叫了声“正好”。
  于是接下来问名字就费劲了。
  女孩子看来是个野丫头,不识字,见任意问她名字,她便手一举,给任意看手里的蛋。
  任意狐疑再三,觉得她不是没听懂或者说是捉弄她,便顺着她指点问:“你叫蛋儿?
  蛋蛋?
  还是鸟蛋?”
  女孩摇头否认,冲着一只跑过的母鸡双指一圈装了个鸡蛋的手势,又指着自己伸出舌头眯细大眼很不屑地小指头一伸,任意略微一怔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叫小蛋?”
  女孩开心地扑上来就给她一个大拥抱,虽然夹着股汗臭,但任意一点不排斥,反觉得这女孩子可爱得很。
  而小蛋与阿弟“说话”反而方便得多,两人指手画脚地谈得热火朝天,他们要离开她也不舍,最后思量再三,冲园后面她父母坟墓磕了几个头也跟了上来。
  任意并不反对,她很喜欢阿弟有了这么个投机的好伴。
  小蛋全无武功底子,但山上山下跑惯了,身手灵活得很,人也聪明。
  几天下来,有阿弟耐心教着,她已经粗粗会了几式招数,即使摔得鼻青脸肿地,也开心得乐哈哈的。
  唯有见阿弟吃生肉非常不惯,看了就呕,害得阿弟只能远远避开了去吃,吃完还非得全身洗净这才可以回来。
  两人都无机心,好便好了,这两天走路都拉着手,非常亲密。
  令任意看了老是想起多尔衮对她说的那句“过来”,现在她做梦都是那两个字。
  任意看着阿弟面对蜡肉的炯样真觉得有趣,忽然闻到哪里传来一股“七步穿肠”毒的气味。
  这种味道换了旁人或许还以为是什么甜香,但闻到使毒高手的任意鼻子里,当然是当小菜一碟来看。
  当下她不动声色地周遭一瞥,见香味来自西窗一个中年美妇,看她娇怯怯的样子似是不会功夫,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这么种江湖人避之不叠的毒药的。
  任意见她把“七步穿肠”倒进自己面前的茶杯里,一脸愁苦地端起又放下,眼泪一滴滴地全落在杯子里。
  任意想回头告诉阿弟,忽惊见阿弟正把那块腊肉咬进嘴里,也是愁着眉目地咀嚼。
  不由欣喜地看了小蛋一眼,见她也是高兴得直拍手。
  阿弟见两人都那么高兴,只得硬着头皮吃下他平生第一块熟肉,下去后一回味,觉得也不那么作呕,又想着要让小蛋高兴,便伸指又拈了块来吃,看得任意和小蛋都欣喜若狂。
  为分散他吃不喜欢东西的恶感,任意顺便轻轻告诉他西窗那女子的事。
  阿弟只是淡淡看了那女子一眼,这种生生死死他见多了,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旁边的小蛋一听却急了,扭头看看任意又看看那妇人,终于按捺不住跳将起来,跑去那桌一手抢过正举到嘴边的杯子隔窗扔了出去。
  那妇人一惊,怔怔看了她指手画脚气愤地指责她了好久,忽然“哇”地一声趴在桌上大哭。
  小蛋天性淳朴,见这架势,顿时不知所措,跑来想拉阿弟帮忙,阿弟要他杀个人是小菜一碟,但这种劝人不哭的事情却是从没干过,又不愿意拂逆小蛋的意思,只得把任意往西窗拉。
  任意笑骂了句“头痛,烦得很”,但眼见阿弟已离不开小蛋,为他着想,只得破天荒干那与人为善的婆妈事。
  走近那哭得伤心的妇人,任意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再看看与她同来的两个轿夫,也是一脸惊异束手无策的样子,任意头都大了。
  自小至今,她只知道快意恩仇,喜欢了,千依百顺,不喜欢了,拔刀相见,所以才会一把火烧了花春花的盘丝谷。
  她从不知道人为什么要自杀,这种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是说什么都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去做一做的。
  反正想不出办法,她也只有执住那妇人的手握着,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这妇人正是素馨。
  她如今大仇得报,又帮着宋德雨登上盟主宝座,心事已了,想着自己已经很不清白,怎么也配不上德雨哥,早万念俱灰,来武昌前就已打好了一死了之的主意。
  但一想到德雨哥临别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又柔肠百结,死不下手,心中反反复复,眼里珠泪如雨。
  现下毒药被人夺去,顿觉这么多年来所受委屈全部涌上心头,索性放开了架子,稀里哗拉哭个痛快。
  悲苦中感到有只柔滑小手轻轻握住她的,静静地陪着她哭,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却奇迹般地温暖了很多。
  慢慢收住哭声,抬头见是一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凝神看着她,心中好生感激。
  任意见她不哭,便稍稍使劲握了下她的手,便含笑起身要走,素馨忙哽咽着道:“多谢妹子,我,我再不会了。”
  任意知道她说的不会是什么意思,也不回答,冲她笑了笑就回座去。
  小蛋却是非常高兴,满意地拉着阿弟的手回座。
  素馨很感激任意,这当儿她如果盯着追问这追问那的,她倒反而为难,不知道怎么启齿。
  反是任意歪打正着地只是握着她的手,让她心中温暖,死志悄然消失。
  当然的,心里对任意也是好感万分。
  恰好这桌白宰鸡上桌,任意本就没想居功,管自己吃饭,好在鸡肥急切难蒸透,两只鸡腿里面还血水横流,正好让小蛋拿来塞给阿弟吃。
  这等半生不熟的东西正好是两方各退一步皆大欢喜的结果,于是阿弟开始了吃煮食的崭新日子。
  两根鸡腿下肚,尤嫌不足,阿弟只得让任意叫再杀只鸡蒸半熟了来吃。
  正等间,阿弟忽闻有小队人马各从路两头赶来,便与任意打了个招呼。
  任意虽然武功不下于阿弟,但阿弟从小被抛在山野跟野兽一起长大,听风辩音工夫自然高人一等,过得一会儿任意才听到,笑道:“一边的人全是有点功夫的,另一边的有点杂,嗯,不会是冷家兄弟一个回一个迎刚好在这儿遇到吧,这倒有点麻烦了,待会儿得多对付几个人。”
  阿弟点点头,见小蛋不明白,便简单告诉她前儿任意亲去探了人家的底子。
  原来那晚夜闯武昌堂的正是任意,她本来不过是路过好奇飞鹰盟聚什么会,不想却意外得到安的消息,于是大喜之下对飞鹰盟也失了兴趣,回客栈一早拉了阿弟小蛋就走,预备中途拦住冷清秋夺人。
  想到凭安就可以如愿见到多尔衮,她心里有喜有忧,不知道多尔衮见了她会作何表示,这几天她心里不知预设了多少个见面场景,心中又乱又憧憬。
  随着人声的渐渐接近,她一张悄脸也是阴情无常,看得旁边的阿弟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可以让一向镇定应敌的任意神色大变。
  先到的是那队有点杂的。
  任意冷眼看去,见几个劲装武人拥着两个孩子,男孩一身锦衣,大约十五六岁年纪,长得文采辉煌,气势不凡,可能就是所说的朱家公子了,难得的是他处于冷清秋胁迫之下尤能保持如此从容不迫的风度,小小年纪看来是不可小觑了。
  被他抱下车来的小姑娘一脸黄瘦,头发稀稀拉拉,下车后走路轻飘飘的,似是有病,只得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可不是安是谁。
  任意一向不会内疚,但见了安那模样却担心非常,知道她现在这样状态就是她任意所致,把这样的安领到多尔衮面前去,不问可知她结局如何了。
  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先有个飞鹰盟弟子进店探查一番,见没啥闲人,才让安他们两个进来。
  安进门一看阿弟也在,猜想旁边那个美貌女子一定就是把她害成这样的任意了,心里一惊,不知道他们在这儿是为什么而来,究竟会生出什么枝节。
  旁边的朱家公子明显觉察得出她的手紧了紧,也顺着她眼光往任意这边看,但他没什么武功,自然看不出什么花头,不过也是慑起了心神,拉安坐于西窗素馨旁边一桌。
  冷清秋最后进来,见任意宛然在目,大吃一惊,但这时退走已是不可能。
  而且江湖上人最讲究的是头可断血可流,缩头乌龟决不做。
  只得硬着头皮进门,来到安这边一桌,却又惊奇地发现安盟主夫人也在,两眼显然是刚哭过还红肿着,冷清秋想当然地认为她是心伤安盟主之死。
  当下率盟下弟子大礼见过。
  安对着素馨上下一打量,冷笑道:“这么好看的一位夫人,真没想到你们安盟主贪心不足,还要去倒贴任意这魔头的冷屁股,这种人,嘿嘿,活得稀里糊涂,我看死得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素馨在心里叫了声“说得好”,但脸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为怕这个小姑娘吃苦头,忙道:“小妹妹别管大人的事,快去后面洗洗手等吃饭。”
  安自然不会照她的做,但对她的心思还是猜到几分,惟是不知道她怎么肯帮那个忙。
  但安很清楚,被飞鹰盟挟持,最终一定是拿她与多尔衮谈条件,她很不想做人质,但目下身体虚弱,又逃不走,只得乖乖跟着。
  如今见到任意在座,她眼睛骨碌一转,顿时有了挑拨鹬蚌相争,她渔翁得利的主意,见素馨与她说话,她故意装傻道:“夫人你有所不知,你家安盟主抛下你去追的就是南窗那边坐着的任意姑娘。
  而且你别看现在这位冷清秋大护盟对你恭恭敬敬的似乎很老实,当初他那两兄弟可是安盟主追任意姑娘最得力的帮手,千方百计地想法儿讨好任姑娘。
  要不我怎么会认识他呢?”
  一席话说得冷清秋尴尬万分,但当着夫人面又不便发作,只得瞪眼瞅着安生气。
  素馨虽然对安大鹰四处拈花惹草不以为意,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任意,笑道:“任姑娘美丽大方,心地善良,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这不奇怪。”
  安一听反而与冷清秋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
  那边的阿弟更是忍笑不住,一口鸡汤全喷到地上,说任意美丽大方没错,但说什么也是与心地善良搭不上一丝小边的。
  任意自己也忍俊不禁,莞而一笑。
  店内气氛倒是一下松懈不少。
  但好气氛持续不长,冷剑秋率众到来,使店内两方顿时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The Myth 说...

第十六章
虽是小小一个饭店,里面也没几个人,可各人想的事情却是各有其妙。
  安只想着两方快快打,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她就可以轻轻松松逃脱。
  飞鹰盟两冷带来的弟子赫然见到本盟杀主仇人,不消吩咐,早纷纷拔刀相向,只望一声令下,立即拼死杀上去。
  反是冷家兄弟心中最是矛盾,心里知道杀安大鹰的究竟是谁,却又不能明说,而且早就领教过阿弟的功夫,如今再添个完好的任意,他们也知道不是对手,但看眼下情形,他们只有硬着头皮上,而心里却都盼着奇迹出现。
  而素馨早就知道安大鹰非任意所杀,且即使真是任意所杀,她也只有感激的份儿,何况任意她们刚刚又才救过她一命,她常听安大鹰说起冷家兄弟武功进步神速,很怕两兄弟出手伤了面前美丽优雅的姑娘,心里暗自揣摩着该如何帮任意。
  两个轿夫和老板两口子一见众人刀子拔出一副拼命样子,早吓得“妈呀”一声都不敢叫,远远逃了开去。
  朱公子知道逃不走,只得拉着安走远一点,立到素馨身后。
  只有任意气定神闲地自顾喝自己的茶,她早从江湖上得知飞鹰盟指她是杀盟主凶手的事,但她心高气傲,并不屑于与人解释,且以前也见识过安家兄弟的本事,知道自己稳操胜眷,因此反而不急。
  安见两下对峙,都无动作,略一思索便知端的。
  她是惟恐天下不乱,方便她混水摸鱼,朱公子见她目光闪烁,猜知她要有所图,但见面前形势吃紧,怕她好汉吃了眼前亏,摆摆手叫她别说话,但安岂是那么安分的人,早开口说话了:“我看两位冷大护盟还是歇一边儿喝你们的凉茶,任意要是那么好对付的话,你们安大盟主当初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早便霸王硬上弓了,哪里还会得苦苦守于屋外,做那么些水磨功夫。
  如今人家身体恢复,有的是对付你们的手段,我看你们不如回去搬班救兵来再说,这么不知好歹硬拼,到时还得麻烦我们娇滴滴的安夫人费劲替你们收尸骨。”
  这话一出,安家兄弟顿时骑虎难下,本来不知任意所为何来,或许还可以有个退的机会,如今被安这一讥讽,他们不拼也是不行了,双双回头狠剜安一眼,意思是你小心了。
  安头一甩,自然不会怕他们,她知道自己的重要,当然清楚冷家兄弟决不敢冒然杀她。
  素馨在一边这才明白,原来任意那边虽然人单势薄,却反而比自己这边要胜上几分。
  她对任意好感,对冷家兄弟也不恶,何况现在是她的德雨哥做了飞鹰盟主,更不能让飞鹰盟出什么问题而使新上任的宋德雨难堪。
  她知道自己是局外人,但她要努力让局势扭转。
  于是她起身对冷家兄弟道:“诸位且慢,听未亡人一句话。
  刚刚就是这位任意姑娘救了我的性命。
  我虽然不是江湖上行走的人,但也知道好汉子应该恩是恩,冤是冤。
  任意姑娘杀了我的丈夫,我当然恨,但是我也要感激她救了我性命。
  今天这事请诸位给我一个面子,两下罢手,以后你们再见面要怎么打我绝对支持。
  未亡人感谢众家兄弟对安盟主的赤胆忠心,我在这儿拜谢了。”
  说完真的盈盈拜倒。
  诸人一看她这盟主夫人这么说,一时好生为难,都眼睁睁地看着冷家兄弟。
  反是冷家兄弟心中都暗呼了声“侥幸”,一边伸手扶住素馨不让她真的拜下,一边连使眼色让众人把刀剑收回去。
  素馨见此又道:“既然诸位如此看顾未亡人,我再请各位移个地方再吃饭,可好?”
  说完又是深深一福冷剑秋拱手道:“谨尊夫人之命。”
  他也知道素馨这般做作是为让他们远离是非,但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又觉得未能替她报仇很过意不去,与冷清秋对了个眼色,两人都觉心中有愧。
  谁知那边任意冷声道:“慢着,你们要走可以,把小姑娘给我留下。”
  当下一个盟中子弟立刻按捺不住,拔刀拍桌喝道:“兀那婆娘,休要张狂,打量我们兄弟对付不了你!”
  任意听了不怒反笑,但奇怪的是只得一双妙目柔柔地一直扫视着飞鹰盟众。
  冷家兄弟知道她这魅惑神目的厉害,忙叫倒:“大家快闭上眼睛。”
  两人虽然功力较强,但也得不断踩桩以抵御波波魅惑。
  惟那个开口喝骂的盟众偏不信邪,果然一看当即迷昏,傻立当场。
  这一刻店里虽然无有刀光剑影,但明眼人却一眼就看得出里面危机四伏。
  任意这手魅惑功夫得自一位受尽男人凌辱的女隐士,此人下半辈子性格大变,讨厌男人入骨,连孩子都不放过,生生把任意姐弟拆散,将阿弟扔进森林自生自灭,而对任意却是百般疼爱,倾囊传授。
  直至她死后任意与阿弟团聚,虽然难受于阿弟人兽不分的样子,但对这个师傅却是怎么都狠不起来。
  因此这套魅惑功夫也是惑男不惑女,安眼睁睁地看着朱公子中招不省,自己却一无干碍,颇为好奇。
  素馨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无事,见情型不对,冷家兄弟已出剑欲拼,忙拦在中间对任意笑道:“妹妹一笑真是倾国倾城,不用说宫里的皇帝,我想即使是蛮地的王公贵族见了你也会万般爱惜的,我这做姐姐求个情,请妹妹放过他们可好?”
  她的求情任意原是不会当回事儿的,但她偏歪打正着,说到了蛮地的王爷,让任意一下就想到了多尔衮,心中一软,脸色一端撇过脸去。
  冷家兄弟顿觉压力减退,止步拭汗。
  素馨还真以为任意是卖她面子,想事情得有个解决,便问:“盟里要这位小姑娘作什么?”
  冷清秋一边留意着任意的动静,一边回道:“这小姑娘是满清睿亲王的心腹,我们想以她为人质与多尔衮谈判,以给中原百姓换得少许安定。
  这个男孩子是朱明后代,我们原想举其为盟主的,现在既然盟主已定,我们也可以送他回家去了。”
  安早旁边插话:“朱明皇朝腐败贪婪,中原贼寇遍野,百姓早无安生之地了,你拿我一个小女孩子未必能换得什么太平,反而徒惹天下英雄笑话。
  哈哈,飞鹰盟一群英雄好汉派出大队人马捉得一个小姑娘回来虐待,真是旷古奇闻啊。”
  冷家兄弟听了都觉脸红,素馨被安无意中提示,忙道:“这位妹妹说得不错,两军对垒那是大人的事情,干小孩子什么事。
  我们中原人口众多,大家拧成一股绳,多少清人都打得出去。
  这种捉个小孩子做人质的事实在不是英雄好汉光明磊落的行为。
  我希望你们把人放了,有什么要担待的,我跟你们回去与新盟主去说,但人我是一定要放的。”
  冷家兄弟面面相觑,知道素馨这是给他们梯子下,但这放人的干系太大,他们都不好做那决定,可不放人,依他们实力也保不住安,思量再三,权衡利弊,这才揖道:“谨尊夫人教诲。
  那我们就走吧。”
  说完与其他能动的盟众扛起迷昏的离去。
  素馨离开时还特意转身冲任意笑了一笑。
  等他们走光后,安对任意道:“你这次准备害我呢还是帮我?”
  任意心高气傲,虽然有求于她,但说不出口,只得道:“你家睿王爷很想你,我送你回去。”
  安很怀疑地道:“你什么时候和王爷挂上钩了?
  不会是骗我吧?
  如果是为我好,你先把这位朱公子唤醒拉,他是我的恩人。”
  任意虽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可终究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等爱慕多尔衮的话怎么对安说得出口,只得打定主意都照安说的去做,取悦她,才可以达到自己目的。
  她飞出一把筷子分点朱公子几个穴道,果然很快人就“哎呀”一声清醒过来,看得安非常服气。
  店家回来见店里毫发无损,放心不少,忙抖抖嗦嗦地继续做菜做饭。
  朱公子与安依旧坐在西窗,不与任意他们合桌。
  朱公子觉得一切莫名其妙,便问端地。
  安解释道:“这个漂亮女的叫任意,江湖人称雪蛛毒仙,意思是她又美又毒,这毒既指她为人歹毒,也是说她使毒使得出神入化。”
  说着撇了任意一眼,知道她全听进去了,如果她对自己没所求的话,一定不会隐忍下去。
  但见任意却当没听见地一点都没发作,反而是小蛋对她怒目而视。
  心里这才有点放心,知道任意真的不会拿她怎么样了。
  朱公子与安一路相处下来,知道她是个极聪明的人,这么说话一定有她道理,便不去打断她,笑笑鼓励她继续。
  “她啊年前中了自己配的毒,怎么也治不好,所以想请江湖上医术最高的万屠手花春花治疗,可没关系人家不理她,她只好使法子毒倒我,借送我去医治的名头,在花大夫面前博了个好,把她的病也一起治了。
  而我身上的毒被她拖得太久,害我昏迷了半年,前不久刚好,花春花巴着求我学医,她老公求着我与他下棋,闹得我每天头都涨痛了,干脆绞尽脑汁配了种迷药把他们都迷倒自己跑了出来,可是身体虚弱,要不是遇见你,我可能就死在荒郊野外啦。”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这对于你这么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来说很不容易,但我前一阵很累很倦,一直懒得说话,连名字都没问过你,你没生我气吧?”
  朱公子笑道:“什么客气话,我叫朱淮,淮河的淮,你可记住了?”
  安叫了声“淮哥哥”,笑道:“怎么听着跟坏哥哥似的。
  哎呀,菜来了,我要吃腊肉。”
  说着就先下筷,朱淮也不客气,一起抢着吃。
  “淮哥哥,你救我第二天就被冷清秋他们拿住,他们是要你去做盟主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朱淮道:“自古做傀儡的哪个有好下场了?
  平日要受尽窝囊气,万一哪天不要我了还不让他们喀嚓一刀?
  我干什么去不好,为什么要给他们去做傀儡?”
  安道:“对了,我没想到这点,你说得很对哦,要换别人见家道中落,或者前途艰险,一定高兴得自己讨上去做了。
  对啦,我是满清睿亲王多尔衮最好的朋友,与你是敌对,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朱淮道:“你才多大,我与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安否认:“不对,我没中毒时候一直参与睿王批阅公文,于你家朱明的事也出过主意,说起来你是不该救我的。”
  任意那边插话:“嗯,你还是相信她,她是满人首府尽人皆知的睿王府第一谋士。”
  朱淮一时有点懵,想了下才道:“我知道了,你与我明说是希望不要失去我这么个朋友,对不对?
  你怕我以后知道反而于事情不利,对不对?”
  安点点头,道:“我们非亲非故,一路上你那么照顾我,我上车下车都是你抱着我,我累了就靠着你的腿睡,我虽然没说,但一直把你当大哥哥看,我以前也有个哥哥,但后来失散了,所以我这几天觉得你好亲切,好象我哥哥,你一定不能讨厌我,否则我会很伤心,跟与哥哥失散一样伤心。”
  说着,两眼真的眼泪汪汪的。
  朱淮见了她的眼泪,心早软了,叹口气道:“说起来,我们大明主要还是亡在李自成手里,再说我朝上下没几个好的,简直是烂透心了,亡国,也是迟早的事,多你不多,少你不少,安妹妹,我也好喜欢有你这么个妹妹,不管以后怎样,我们都别管他。”
  安捉住朱淮的手笑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中毒前我长得好看又聪明,大家都喜欢我那是必然的,现在我又瘦又难看,你还对我那么好,那是真的好,哥哥,我真是太高兴了。”
  任意见他们说话告一段落,便道:“如今吴三桂献关,清军入关势如破竹,估计大顺军队不是对手,我们吃完饭你看该去往哪里?”
  安虽然不高兴被打断,但知道那是正事,只得收心问道:“那一定是我们睿王爷带兵吧?”
  任意心里也是因着多尔衮而一阵得意,应得很爽快:“是。”
  安毫不犹豫的道:“那不用说,当然是一路先下大顺首都了,我们这一路就先坐船到金陵,然后取道运河直发北京,差不多我们到的时候王爷应该已经到那里了。”
  她为怕朱淮难过,特意把北京说成是大顺首都。
  然后对朱淮道:“哥哥,你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那里有你出生的地方,还有你的亲朋好友,你要不要去关心关心他们?”
  朱淮难过地道:“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意。
  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能看不开?
  你别担心我,做哥哥的哪会那么没脾气的,我如今是一介平民,去哪里不可以的。”
  当下说定,五人一起进京,到北京后朱淮不愿意进睿王府,去后再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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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这当儿,谁会闲着?
  谁敢闲着?”
  这话是庄太后这几天的口头禅。
  清早起床,洗漱,梳头时间,她也一刻不闲着,叫苏茉儿整理汇集前线消息说给她听。
  这天,苏茉儿进来得稍晚,一来就欢呼道:“太后大喜,太后大喜,阿勇飞鸽传书说前方已经攻入北京城,就是前天的事儿,五月二日,真是吉祥如意的一天啊。”
  “给我瞧瞧。”
  庄太后抢过小纸条,虽然只几个字,但她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道:“汉人中聪明人多啊,要不是用洪承筹那五条意见,我看进京未必有那么顺利。
  这多尔衮也会用人,竟然会一字不改地采纳一个汉人叛将的建议,此人之气度魄力,在中原做个皇帝也是绰绰有余。
  真不知道他打下京城,今后会怎么处置我们娘儿俩。”
  “是啊,他现在拥兵自重,八旗里面十成倒有七成已经成了他的心腹,这一下他率部进京,恐怕汉人天下只知有睿清王,不知有大清天子了。”
  苏茉儿天天看邸报,心里一直抹不去这个阴影。
  庄太后不语,慢条斯理地调着胭脂,把它们在手上匀开,先拍到一张洗绵纸上,然后才对着铜镜匀到双颊。
  再转会头冲苏茉儿一挑眉,两人心意相通,苏茉儿细一端详,点头道:“可以的。”
  庄太后这才说话:“汉人这方面可没咱们满人那么容易糊弄,他们对什么正统啊,君君臣臣啊可讲究得很,谁敢篡位自己当皇帝,即使他功劳再大,汉人也都不会服。
  所以啊,这多尔衮自己在一步步地给自己下套,汉人岂是那么好用的?
  汉人是双刃剑,他可以帮多尔衮建大功立大业笑傲天下,也可以是他做君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但是他没话好说,是他自己扶持的汉人呢,哼。”
  苏茉儿知道,在这种运筹帷幄上面,自己是拍马都追不上庄太后的。
  所以还是仔细聆听别插嘴的好。
  “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被动等着他多尔衮调排我们。
  你等一下给阿勇发个密件,叫他鼓动着那些老顽固们给多尔衮找点儿麻烦。
  看他多尔衮一向有放眼中原的意思,这回既是这么顺利地拿下北京,肯定立刻就会打逐鹿天下的心思。
  但是我们很多旗人打的是进中原捞一票就退回享福的主意,你得叫阿勇暗中鼓动鼓动他们的思乡情绪,让他们到多尔衮那里去闹事。”
  “太后这是想叫他们逼多尔衮裹足不前?
  那不是把打下的地盘白白拱手送还给汉人吗?”
  苏茉儿不解。
  “你想想多尔衮进了中原,犹如放虎归山,驱龙归海,他还舍得回来吗?
  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不问也知道,想把我们安在沈阳,他天高皇帝远,自己在中原做他的实际皇帝。
  我怎么能遂了他的愿任他独大至不可收拾?
  说不得,我只好拖拖他的后腿,让那些势力不小的老顽固闹闹事,让他明白明白,咱满清的皇帝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人心就在哪里。
  别想轻易撇开我们。
  他若想在北京活安稳了,我非叫他把我们娘儿几个全接去才罢。”
  苏茉儿有点不以为然,她心里觉得人家在外面博命,她们在家里拖后腿,这做法说出去有点很不光明正大。
  庄太后抬眼见她神色不豫,知道她在想什么。
  要换别人,她也没心思搭理,但这苏茉儿不同,两人名为主仆,可实是亲如姐妹,什么话都明说的。
  所以她解释道:“你性子直,但这么多年在宫里过活,你还没看明白这一点吗?
  我们这种身份的人除了拼死保住自己的地位外,没其他路可以走。
  失去地位,对平民来说不过是日子过差点,但对我们来说,失去这位置便成了新当权人的心头刺,为怕我们哪一天咸鱼翻身,他们必定是会使出最卑鄙手段置我们于死地的。
  这种勾心斗角无所谓正义公理,谁话说得响,公理就倒向谁一边,古往今来的历史,写得出那些桌面下的交易吗?
  所以,我这么做,说白了,就是趁他多尔衮忙碌大意的时候给自己挣个说话的机会,给我们娘几个挣条活命的路子,说穿了,其实是卑微异常的啊。”
  苏茉儿听她一席掏心窝子的话,很是羞愧,想到跟着庄太后进宫后几起几落,受的苦楚,忍不住眼泪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她哽咽道:“太后,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给阿勇写信把您的意思告诉他。”
  庄太后抵着苏茉儿的手道:“你啊,这么大人还哭鼻子,我有怪过你吗?
  你虽然与我同进退,但切身感受总不如我深,想不到那一点也是必然的,难过什么。”
  庄太后笑笑岔开话题:“对了,前儿范先生写信捎来的几本汉人的书福临在看吗?”
  苏茉儿忙抹泪回道:“皇上勤快得很,这都已经把几篇东西粗粗全看完了,正听范先生指的那个夫子细讲呢。
  我等下写完信过去瞧瞧,都到什么进度了。”
  庄太后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把福临和他那个夫子一起叫到我这儿来,我想听听这些书究竟说些什么。
  你写完信也过来听听。
  汉人的东西我们未必要学,但既然要统治中原,还是应该知道一点儿。”
  等苏茉儿办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却见屋里只有庄太后和福临两人,连几个宫女都被谴到外面侯着。
  苏茉儿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幸好里面庄太后看见,叫了声:“苏茉儿吗?
  你进来。”
  苏茉儿进去,见福临正伏案作文,心中不解,又看看庄太后,见她一脸似笑非笑,便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庄太后“哼”了一声,笑道:“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没一盏省油的灯。”
  苏茉儿不解,问道:“不就是北宋司马光的几篇文章吗?
  没什么意思的吧?”
  “还没意思!
  我要不听夫子前后讲解,不知道那段历史,还真以为没什么意思。
  三篇文章,一篇是<上皇太后疏>,大意是说皇太后不是揽权,垂帘听政是因为体谅皇帝身体不好,两人之间无政权争夺之事。
  一篇是<上皇帝疏>,这篇虽然大段讲的是为君之道,可我看范老夫子想让我们知道的是要他母慈子孝那一节。
  再一篇是<上两宫疏>,看来矛盾激化,他没办法一个个劝,只好两边一起来了。
  不错,司马光深通经史,三篇疏文做的又圆通又有理有节,不愧是一代名臣。
  苏茉儿啊,你没看出来吗?
  范夫子没有明说,但那三篇文章来得恰到时候,我能不心领神会吗?
  他这是想以北宋皇帝和皇太后的关系,来暗喻如今我们皇帝和多尔衮的关系。
  说白了,他明是叫皇帝看那三篇文章,暗是叫我做个表态。”
  苏茉儿看着福临苦着脸想着怎么写的样子,问道:“那太后现在叫皇上写的就是这个表态了?”
  庄太后点头道:“我没法不表态。
  但也没法自己表态。
  所以我叫福临给他写篇读后心得去,也算是我表的一个态,这点大家心知肚明。
  这个汉臣可说是我朝最睿智的一个人,他如今对多尔衮的影响不可小估,我们四月份那时进军中原去的大思路都是他提出来的,我看后面多尔衮的行动都脱不了那几点的范畴。
  所以我们更要让他心中根深蒂固的汉人君君臣臣之道为我们所用。
  我的表态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娘儿两是有胸怀,知感恩的人,而皇帝虽然年幼,却是天纵英明,当然也是他教导有方,一方面满足他身为帝师的荣光,另一方面打消他倾向多尔衮还是倾向皇帝的疑虑,以后一门心思助福临坐稳江山,遏制多尔衮的野心。
  如果朝庭还设在沈阳的话,他的影响力我原不必去理睬,但设在北京就不同了,那里汉人多,范文程可以发起的舆论支持也大,多尔衮怎么也不能忽视这一点的。
  所以,你说我能不有所表示吗?”
  苏茉尔叹服。
  真想不到几本书里面有那么多的隐含的意思在里面,如果换个人当太后,可真不敢想皇上未来的位置会如何了。
  想起两人进宫时候,庄太后那时还是个十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十几年沧桑,虽然她的脸还是光滑如昔,真不知她的心如今是怎样的。
  但她相信,无论如何,庄太后是永远不会服输的。

第十八章

船到金陵,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时候安与朱淮坐与船头指指点点,阿弟与小蛋在舱中卿卿我我,唯有任意一人坐于船尾冷冷清清地发楞。
  走时为避开武昌堂,他们特意往上游又行了一段路才叫船。
  安与任意有成见,拉着朱淮坐船头,而几天下来她精神大好,与朱淮谈得非常投机,小脸总算有了几两肉。
  船家见一行只有朱淮一人是正常男人,所以一路上面有什么都来请示朱淮,现在到了金陵,自然也来问道:“公子,船停在北岸,还是南岸?”
  朱淮一摆手:“南岸。”
  安惊道:“可是我们立即就要去北京,到北岸不是更直接一些?”
  朱淮笑道:“妹妹,这几天与你聊天,心胸开阔不少。
  明亡,是天数,与谁都无关,要怪就怪我们自己。
  所以我想也不必去京城了,去了又有点什么事呢?
  无非是伤心几场,难过几回,根本于事无补。
  还不如立志自今日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做好自己的事,那才是正经。”
  安嘟囔道:“可是你答应我陪我的啊,你说你是我哥哥的啊,你怎么能不作数呢?”
  朱淮道:“妹妹,这确是哥哥的不是,你千万原谅我,所以我要船停泊南岸,就是要带你去看看我家的别居,以后我将会住在那里,你一找就找得到我。
  而你,我知道只要找到睿亲王府,就可以找到你。
  等我略有布置,安顿下来,我会立刻进京找你。
  你说这样是不是要比我无所事事地到京城兜一圈要有意思得多?”
  安翘着嘴不理他,朱淮只得打拱作揖做低伏小地陪不是。
  直到靠岸,安才“呸”地一声道:“饶了你,但下不为例。
  走吧。”
  朱淮这才如释重负,回舱取了行李,出来,见安已跳过岸去,他对着码头和船之间的淘淘江水发了半天愣才被任意一把抓过去。
  朱淮家不大,前后三进,当中的庭园里种着玉兰,海棠,山茶,和桂花,意指“玉堂富贵”,后面的花园热闹些,但时逢乱世,也乏人照料,花草长得乱七八糟的,即使天色已晚,也看得出荒凉。
  这原是他家进京时候小住的地方,原本有两对夫妻照料着,现今只剩下个老忠仆从老家赶来照顾。
  所幸房里家具擦得很干净的,一到就可以住人。
  安这种大场面也见多了,见此便摸出张一百两银票打赏。
  任意一路都一声不响,只是坐在客堂间东看看西看看的,也没象安那样好奇地打开门都去瞧一瞧。
  朱淮忙着去外面饭店叫送菜进来,老仆张罗着睡觉地方,忙到吃饭时候才坐到一起。
  金陵地方毕竟与别处不同,虽是乱世,可饭店里叫来的饭菜还是花色多样,味道可口。
  大家一路吃得简单,一见这桌好菜,谁都没啥客气,下筷大嚼。
  反是主人朱淮让了几下,见大家都很不客气,笑着也忙下筷,免得错过几味好菜。
  酒足饭饱,只有小蛋还记得帮老仆收拾碗筷。
  好在老仆一晚得了百两银子,心头快活得很,做起事来分外勤快。
  安拉着任意出去道:“我有话与你说,哥哥你一起来。”
  三人走到外面,安对任意道:“有件事可能你不以为意,但这样下去于世俗不容。
  你家阿弟与小蛋两人关系走到怎么样你该很清楚,得快点替他们办了事,免得未婚先孕,小蛋不是江湖中人,以后没发做人,他们的孩子以后也会被人指指戳戳。
  他们两人不知俗务无所谓,但你做姐姐的不能不知道。
  而且小蛋后面两天一直在吐,我看不是晕船,象是有了。
  你这做姐姐的总得给人个交待。”
  任意听了一愣,本来以为安叫她出来是商量怎么进京的事,没想到事情反而绕到她头上来了。
  忍不住问了句:“你说怎么办?”
  朱淮见安一路对任意不理不睬的,忽然对之生出好心来,心里觉得奇怪,但知道这个妹妹聪明机灵,一定是想做什么,见任意有问,便插话道:“妹妹,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人家小蛋有了没了的?
  这种事不好胡猜,女儿家名节最要紧。”
  安白了她一眼,道:“我离开花春花时候她正有孕,她天天迫我学她的医术给全谷人把脉,当然也包括她,你说我还能不知道谁有没有孕?
  不信你明天就去叫个郎中来给小蛋号号脉,看我说得正确不正确。”
  任意打小跟她的古怪师傅长大,对世间俗务一窍不通,出来才慢慢知道了一点。
  此刻被安这一说,心里也觉得不妥。
  她也就一个亲人,对阿弟的事情着紧得很,原来看阿弟与小蛋两情相悦欢喜得紧,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规矩在里面。
  考虑到阿弟以后扬眉吐气地做人,又不能不听,但她也是个聪明人,对安的建议总归还是有点怀疑,不相信她怎么一下会得好心起来帮人。
  可一路行来,安与朱淮的对话她一句不漏地全听了下去,知道两人并无密谋要拿他们怎么样,而且谅他们两人也变不出花样来。
  于是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么你说该怎么样?”
  安笑道:“还能怎么样?
  尽快给他们结婚呀,我也是刚刚吃饭时候看着哥哥家空房子那么多才想到的,你总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就算他们结婚了吧?
  总得办个酒,准备个新房,让他们风风光光一回。
  我看你阿弟以前也没过上好日子,现在有哥哥这么好的条件在,你总得替他热闹一回吧?
  哥哥你看肯不肯帮忙?”
  朱淮忙说:“这忙惠而不费,怎么不帮?
  不过还得任姑娘定下来才好。”
  任意还是捉摸不透安的想法,便避开话题道:“秦淮河香绣舫有我一位故人,等下我准备去看看她,你们不用等我回来。”
  安却眼睛一亮,叫道:“对啊,南京,秦淮河,如此大大有名的地方我也正想要去一趟。
  哥哥,你不能去,嘻嘻,我们去去就回。”
  任意并没有要带上她的意思,对她的话只是微微一哂,,看也不看朱淮一眼,忽然腾身跃上屋顶而去。
  安叫了声“等我”,匆匆对朱淮说了句:“我想让阿弟两个留下来保护你。”
  边说边袅袅升起,飞也似追了上去。
  朱淮见任意会飞已经非常吃惊,而看见安更是飞得脚不着地,惊得一张嘴久久合不起来。
  好久才回过神来想起安临左说的话,这才明白今夜她良心大发的原因。
  他如今万事得从头开始,又在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一身手了得的人帮着,确实可以方便不少。
  不由感喟安的心计。
  安已身体无恙,力气也恢复得七七八八,所以追上任意不费吹灰之力。
  一会儿便已与任意并肩而驰。
  但她不说话,只是口角噙着一丝笑意,也不可以去看着任意,似乎是在管自己走路,但时时配合着任意的速度。
  任意忽然看见身边有人,毫不犹豫便取毒于手欲施杀手,但一经看清,忙又收回。
  她想当今世上再厉害的高手能这么接近她而她竟茫然不觉,恐怕还数不出几个来。
  可安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练出这等轻功?
  她再细一打量,更是吃惊。
  自己尚要不断点着人家屋顶使力,可安却根本不用落下,飘飘然如传说中的神仙妖怪。
  再想到她人小鬼大,聪明非凡,心里更是一阵寒意涌上,好在看看地上还是有安的小影子投下,否则她真快怀疑是她害死安后,安阴魂不散找她索命来了。
  揣着一肚子疑问,好不容易到得秦淮河才问出来:“安,你究竟是不是人?”
  安怔了下,心想按常规说法,自己还真不是什么爹生娘养的人。
  可这当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于是笑道:“你看看我象人吗?”
  月光下任意见她笑得小狐狸似的,再听她那么一说,心里还真有点寒。
  道:“不管你是不是人,反正我当你人看待就是。”
  安叽矶地笑道:“好了,我当然是人。
  你想好没有?
  我想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准备下一步赶得快一点去见王爷。
  朱哥哥不去也好,不过他这不去,小蛋便成累赘了。
  所以我想你们都留下来,我自己一人赶路也可快点,你瞧,我比你都快很多,别人现在再要想抓我,恐怕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任意心里一紧,心道:原来你刚刚说了一大堆有关小蛋阿弟关系的理由,为的是想甩开众人独自北上,这可万万不行。
  忙道:“你一人迎着南下的乱军北上总是让人不放心。
  而且你也不是完全恢复,有人在旁边帮衬着总归比较方便点。”
  安揣测着任意绝无那么好心肠,说什么保护她北上,一定是打的别的什么主意,所以她更是要把阿弟与她分割开来。
  “你说迎着乱军,拖着个怀孕的小蛋,我们还怎么走路?
  连自保都勉强。
  我说你也别装好心了,如果你对我有那份心意,我昏迷时候你就该早早内疚地把我救醒,不会等到现在才良心发现,害我吃足苦头。
  我知道你一定怀有其他目的,刚刚在朱哥哥家里我不便说出来,但你自己清楚,我迟早也会知道。
  你说我会愿意被你利用,和你各怀鬼胎地上路吗?”
  任意被她点破,脸上很挂不住,粉脸早刷地沉了下来,手中也暗暗把几件毒抓了又放,放了又抓,要不是想到多尔衮,她一早就下手快意恩仇了。
  安见她的手在袖子里不断地动,心里也很发毛,吃过她的苦头,虽然已经想出怎么解毒的法子,但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总归还是怕。
  但她知道这时绝不能露出些许破绽,任意岂是个好打发的人。
  只得壮着胆道:“你想清楚了吗?
  不用那么一副咬碎银牙的样子,我还是小孩子呢。”
  任意听这话不由一笑:“你还是孩子?
  那天下就没大人了。
  好吧,我与你说清楚,我确实是要利用于你,但只要你不惹恼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我叫阿弟与小蛋留在金陵看着你哥,只要你还在意你朱哥哥的性命,你最好乖乖与我一起走。”
  安道:“你现在为难得了我吗?
  你不用威胁我,你我实力今日你已明白,你所恃者无非是些毒,但你为达到目的未必舍得毒死我,而我只要不死,今后未必就会象现在那么善待于你,所以,你想想清楚再说。”
  任意一想,果然如此,知道撕破脸皮未必有效,安弄不好招呼不打先暗暗杀了他们一行三人,而她自己投鼠忌器又无法先发制人,这一回合,她是处于下风了。
  只得道:“闲话不必多说,阿弟两个我会叫他们好好跟着你朱哥哥,只要大家都上路,自然不会有什么变数。
  但你最好也别有什么歪歪肠子,否则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安前面什么不要她一起北上之类的话只是为了替自己的谈判增加筹码。
  她也很好奇任意一路这么忍让她究竟有什么目的,知道问不出来,但以后走下去一定能知道,所以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放任意走的。
  只是只提不要阿弟一起去,一番讨价还价下来,目的一定不能如愿达到,所以筹码垒高一点,着地一还价,果然就顺利达到她的期待值,大家又不致伤了和气。
  但她也不能答得太爽快,免得任意起疑心。
  于是迟疑了会儿才道:“便宜了你,否则小蛋哪得那么好地方生小孩”任意冷笑一声:“有来有往,你家朱哥哥哪里去找阿弟那么的高手护院。”
  安话锋一转:“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迁就于我。
  依你性格,决不是好相与的人。
  你不妨说出来,大家爽快一点,我或许可以帮上忙也难说,因你这段时间对我还是不坏的。”
  任意被问得脸上一热,好在天暗,也看不出来。
  这话叫她怎么开得了口?
  虽然她知道如果有安的帮助,事情一定顺利三分,但谁知道安会不会从中作梗呢。
  说不得,还是憋在肚里慢慢看了再说。
  安见她不响,想想她也不会直说,便道:“秦淮河是出了名的销金窝,你看现在即使是战乱时期,河上还是花船穿梭不绝,你找的香绣舫故人不会是……”任意一点不在意地道:“不错,她是个鸨儿,是我的师叔。
  我看你小孩子不大方便去那种地方,还是先回去的好。”
  安小脑子里顿时冒出妓院,红牌阿姑等等有趣另类的字样,怎么肯回去,非得缠着任意一起去。
  任意原也不是什么古板传统的人,更不会在意安会不会变坏,见她执意要跟,也不再拒绝,只吩咐了句“别到处乱钻”,就飘飘然投前带路了。
  安后面跟着好不兴奋。

The Myth 说...

第十九章

走近了看,安觉得非常失望。
  香绣舫虽然也是红灯高挂,但糊灯笼的红布已旧,看上去又旧又脏又暧昧。
  乱世本就人少,象这么一条老旧绣舫更是无人造访,一条木船懒懒地卧于岸边,声息都无。
  两人轻轻跳上船头,才往里进了两步,就见一中年女子迎了出来,见面笑道:“还以为是贵客上门了呢。”
  一边说,一边拿双历眼打量着安,心道:明明只听见一人上来,怎么还有一个,难道这么小的女孩子能有如此轻功?
  任意笑道:“瞒不过师叔的耳朵。”
  也不替安介绍。
  那师叔也是明白人,闯过三关六码头,什么人没见过,知道师侄不肯说,她也就不问只说了句:“这位妹妹好长相。”
  任意看着安道:“师叔你看,她比我小时候如何?”
  那师叔也看着安道:“长相不如你,聪明多过你。”
  安拍掌道:“到底是见过三教九流五湖四海人物的人,看得一点不错。
  看来你的聪明也多过任姑娘。
  要是后面路程与你相处,一定方便百倍。”
  安总不忘记掖揄任意一把。
  任意柳眉一吊,正想说话,却被她师叔抢去:“妹妹错了,任姑娘不过是被我师姐宠得不知世故,聪明未必下于你。
  以后一路上面两人还是相互护持的好。”
  安小嘴一撇,她不屑与人解释自己有多聪明,她觉得现在已经不必要了。
  但挖苦任意还是必须继续的:“你这师侄最笨莫过于不知自己之美,事事都要恶霸般地强抢强夺,殊不知她只要眼波一扫,软语几句,多少人会争先恐后把好处放于她脚下,哪里用得着她去披头散发地与人比狠?”
  那师叔“呲”地一笑,看着任意笑得跟狐狸似的。
  任意被她笑得没好气,冲安怒道:“你小孩子知道什么,男人给你东西岂是白给的,要你拿身子去换呢。
  做女人的至要紧是要有骨气,靠狐媚男人得好处是最要不得的。”
  安冲她一吐舌头:“那你怎么解释魅惑魔音等功夫?
  别告诉我你施展的时候大义凛然,目不邪视。”
  “那不一样,那功夫与拳脚刀剑的一招一式没什么不同。”
  “不,当初何笑之如果不是被你美色所惑,哪里会如此迷糊?
  即使你没露哪怕一个小指头,但这等行径与卖笑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关系,本质一模一样。”
  任意一怔,她从来就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依着师傅所说而为,虽然这个师叔常笑她迂,但被安一说她才觉得事情还真有点难解释。
  侧眼见师叔笑看着她,不禁冷笑道:“你高兴什么?
  趁愿了?”
  那师叔摇头道:“师姐性格太刚,牛拉不回,她要知道点女孩子家的妩媚,原不会落到当初一再被男人背叛的下场。
  没想到她至死还不明白,还把她那一套原封不动传授与你,你要是真听她的,你那手魅惑工夫恐怕永无更上一层楼的日子。”
  任意冷笑道:“师叔不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对魅惑功夫能知道多少,即使说与你听都未必学得会。”
  那师叔脸上青气一闪而过,淡淡道:“谢谢师侄还来看我,夜深了,这里不是你冰清玉洁的人能呆的地方,请吧。”
  起身揖客。
  安坐着不动,道:“不客气,这会儿恐怕谁都走不掉了。
  外面来了不少高手,不知道要对付谁?”
  那师叔猛一拍桌子,怒道:“我一小小鸨儿哪里请得动诸多高手,你们快滚,不要连累我小本生意。”
  任意慑神细听,果然岸上人已成包围之势,而且河里也有几条船靠近,显然对方出了大阵仗。
  风声中,似有几人功夫不下于她。
  心中略一思索,便扣起桌上一盘油吞花生米。
  那师叔一看忙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要想打我灯笼,现下生意难做,你打坏我的灯笼,叫我一船老小喝西北风去?”
  安只得摸出一张银票往她桌上一拍:“拿去,买你灯笼有余。”
  师叔接过一看数目,大喜,一个纵身钻进底舱。
  任意冷笑一声,玉臂一挥,花生米如天女撒花般穿壁而过,一气便把所有灯火打灭。
  安知道那是要勤学苦练的真本事,忍不住叫了声“好”。
  可任意并不放过她,冷冷问道:“你一早听见有人围过来,为什么一声不啃?”
  安笑嘻嘻道:“我要提醒了你,就不知道你师傅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喜欢听人唠壳胜于逃命。
  好了,外面现在已经不止妥当,应该有人出来喊话了。”
  果然,话音刚落,外面一男声洪钟般地大喝一声:“任意妖女出来受死。”
  黑暗中,安忽然见任意很妩媚地笑了起来,用声调与往日大不相同的语气柔柔地轻声道:“各位君子远道而来,小妹深感荣幸,不知君子所为何来?
  今日大好月色,本该把酒笑谈才是,哎。”
  这最后一声“哎”连小小人都听得心里一揪,安不知道外面众人感觉如何。
  果然外面只听有人喝“快掩上耳朵”的,有人破口大骂“无耻妖女”的,更有人开始高声诵起佛号。
  任意一听,脸上变色,对安道:“你自己好自为之,今日对手点子硬得很,我恐怕对付不了。”
  安冷静地到:“他们要对付你,你如果不出去,一船人跟你遭殃,但我也不舍得你出去受死,你那么美丽,又与我渊源太深,我少不得要帮你一个忙。
  你有没有让人一闻就昏迷或戳一针就昏的东西?
  我去一个一个搞倒他们。
  但前提是不能毒死人,杀人的事我不干。”
  任意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交与安,一边依然曼声道:“这条船上有花娘若干,都是年青美貌,温柔可人,远来君子不仿上船喝上一杯,让妹妹们唱个小曲儿作伴,可好?”
  说完立刻低声对安道:“此药只要近人一尺撒开,吸入即倒。”
  安笑道:“给我吃解药,否则我先迷晕。”
  任意一笑,忙摸出一粒小丸弹入安的嘴里,安起身平平飞出舱门,即急速升空,看得任意目瞪口呆,一时忘记使她的魅惑魔音。
  这也停顿,立即有一船“砰”地撞上“香绣舫。
  看来对方船比较大,香绣舫被撞得一阵乱晃,舱底花娘吓得一阵乱叫。
  任意忙操起桌旁随意放的一只琵琶,柔柔地弹唱起来,一时外面诸人又得开始运功抵御她的魅惑。
  而外面人只见一小小物事急速腾空而起,直飞黑沉沉的夜空,但谁都没想到是个人,还以为可能是一只船上养的大鸟受惊飞走。
  安侧着耳朵,睁大眼睛细细观察下面包围圈的布置,见里面一圈人全剑拔弩张,摆出各种各样的架势,似是随时要扑上船誓死一搏。
  外围人分布不多,潜伏于草丛树梢作了望状。
  中间站着几个看上去此次围捕主脑人物,其中一高僧不断高诵佛号以对抗任意的魅惑魔音对武功稍逊人群的影响。
  安决定主要解决这个高僧。
  她悄悄地先一个个把外围放哨的人迷倒,非常滑稽,他们为避免被人察觉,个个都隐蔽得太好。
  所以一被闷倒,他人也无从察觉。
  很顺利地,安就悄悄飘近中间一帮人群。
  众人都面对着河面,谁都没想到后面城门失火,安已站到高僧后面。
  高僧身材魁梧,安躲她后面谁都不会想到。
  但是安也为难,他们几个人站一堆,她只要撩倒一个,其他人立即察觉,他们如果对着她泼风似的舞起刀剑,她固然是可以逃走,但原本设定一个个解决的计划就要破产。
  她只得缩在高僧阴影下慢慢寻找时机。
  安听得他们说话。
  “任意手上血债累累,这回大家齐心协力,务必不能放过她。”
  “是,安大鹰,何笑之,还有我徒弟黄大块,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今日务要请各位替我做主。”
  “可是这女子擅长用毒,连飞鹰盟安盟主都丧于她手下,今日她要不出穿相拚,我们还真不容易对付她。”
  “老弟忒是好心,这船上不过也是一帮下三流,我看任意那妖女妄图挟那帮妓女为质与我们对峙,我看也不用太有顾忌,拿大船撞沉了那花船是正经。
  另外安排好手水下活捉,谅她一女子未必水下功夫也拿得出手。”
  “这也是办法,总不成我们一直这么对峙着,天亮了,人来人往更不容易。
  我们尽可以多派几个人手下水,能救几个妓女就是几个。”
  “不可,,这群妓女小时也是好人家子女,他们何尝愿意做那腌H营生,怎么都是一条命,谁也轻贱不得,我们都是侠义道上的人,不好罚一恶人,自己却连带害死其他无辜。”
  安听得出这是她藏身的和尚说的话,觉得非常中听,又兼心里正想不出怎么一举迷昏这帮高手的招数,决定孤注一掷,另辟径。
  她从和尚身后微微探出身来道:“你们可能有误会。”
  众人都是高手,冷不丁地忽听见一小姑娘说话,找了一下才看见是藏在和尚后面,其中有人就疑问:“原来是大师带来的,前儿怎么没见?”
  和尚回头看看不认识这小姑娘,心中也是疑问重重,最疑惑的是她什么时候掩到身后的,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她要是在后面捅一刀,在场一定有人要毙命,所以想想这女孩子应该无害。
  于是他和蔼地问:“小姑娘,你知道任意其人?”
  安滑开一段距离,免得被他们临时起意给抓住,这才大声道:“据我亲眼所见,栽到任意名下的死人很多不是她杀的,比如安大鹰,我是亲眼见他与六人在雪地搏杀,最后死于一他的老熟人之手。
  何笑之也不是她所杀,那时候她正中毒,自顾不暇,杀他的另有其人,至于黄大块,这种蛮汉死于他人之手是迟早的事,很讽刺的是,他死于两个十岁左右小儿之手,两小儿手掌相叠都不如他的厚。”
  “小孩子口说无凭,想为任意妖女开脱吗?”
  安听那人声音,知道他是黄大块师傅,便道:“任意欠我一条人命,我正细细问她索讨,不过今天替她出头,只是不想让她尽得杀死高人之功,让她万一今日得以脱身,以后江湖上人见人怕,闻风丧胆,这是我最最不愿看到的,她可不配。”
  任意刚刚与和尚以内力发声对抗,早已精疲力竭,见和尚停住不说,忙抓紧时机吐纳运功,以备后面更严峻的争斗。
  她可不敢轻易相信安可以帮她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现下听安居然现身说话,而且说的又甚是孩子气,任意知道这统共不是她的说话方式,忍不住注意着侧耳倾听。
  听安说完这几句,忍不住莞尔。
  众人被这女孩子的话搞得有点拿不下主意,不知该不该信她。
  有人斥道:“别人不说,就你说的那三人大家都知道是任意所杀,难道还有虚假?
  安盟主的死更是为其盟中弟兄所亲见,凭你黄口小童一席话就能改变得了事实?”
  安冷笑道:“别人怎么死在任意手里的我还真不知道,但这三人是怎么死的我却都是亲眼看见。
  按时间来看,最先的是黄大块。
  这笨蛋居然敢入满清皇宫行刺,画像贴满要塞路口之时独自在京郊喝酒,被两小儿在菜里下药麻翻送官,虽然飞鹰盟的人去救过他,但没救出,说实话,他现在是生是死我不知道,但一定不会落到任意的手里。
  不过他要落任意手里,倒也不枉冠个侠士之名了,偏他死得甚是窝囊,至今可能都不知道是谁活捉了他。”
  那黄大块的师傅越众而出,拧拳似要冲出来杀人,被和尚拦住,劝道:“你先听小姑娘说完。”
  围攻的几条船上诸人见事情有变,便收船不撞,静以待变。
  和尚发问:“那么小施主可否说出抓黄大块之人?
  另外也请告知杀安盟主与何笑之的凶手。”
  安笑道:“听大师傅这么说,应该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我想说的是,黄大块之事,完全是两国恩怨,与个人无关。
  即使不是那两小儿出手,他往下走,还是会有满人出手杀他,怪只怪他头脑欠佳,又不知跟住师叔,与何笑之失散。
  大师傅说我说的可是?”
  和尚说了声“善哉”,缓缓道:“小施主前一段言之有理,但人笨不是可以被人杀戮的理由,后面一段说得大错特错。”
  安笑道:“大师傅慈悲心肠,想的自然与我们凡夫俗子不同。
  但我怕是黄大块泉下有知,听到我这段话,一定用心领会,拚着不喝孟婆汤,以保下世受用的。
  至于何笑之,更是一段笑话。
  此人不知怎么迷上任意的美貌,居然失心疯发作到满人王府去取给任意治病的引子,王府岂是那么容易闯入的,自然只有一个死字,所以他的死是自讨的。”
  安才说完,和尚冷不防问了一连串问题:“何笑之去的是睿亲王府?
  找的人是个叫安的小姑娘?
  你就是安?”
  安暗暗提着劲准备好了落跑,但嘴里是绝不会露出来的。
  “大师傅猜得一丝不差,明人不大诳语,我就是安。”
  “听说你被任意药倒,差点送命,怎么现在帮她说话?”
  问话的是其中一个侠客。
  安施施然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是任意无意中毒到的,但也是她坏心不施援手害我差点致死的,所以我与她没完。
  但这三人不是任意杀的,我也不想你们误会她有那么大本事,所以一定要跳出来澄清事实。
  前面黄大块之死是两国交战的牺牲品,后面何笑之是咎由自取,所以黄大块的师傅应该没什么话好说。”
  “就凭你三言两语我们就该相信你?”
  黄大块师傅不以为然。
  这帮侠士是他求爹爹告奶奶挨了多少面子才请来的,如今被安这么一说,似乎事情将就此了结。
  他大不甘心。
  “那么你说安盟主是如何死的不会也与任意无关吧?”
  安冷笑到:“安大鹰迷恋任意,不顾两国相争,竟然给我送衣送物竭力讨好,以换得我帮助他给任意请出花春花治病,很没节气,我最看不惯这种没立场的孬种,所以他被杀我大声叫好,说什么也不会透露是谁杀的他,但可以告诉你们,不是任意。
  任意当时七病八痨,走路都要人背,很没力气杀人,何况以安大鹰的功夫,也不会中她的毒。”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又一次不知道信她还是不信。
  纷纷把目光投向飞鹰盟杭州堂主。
  那杭州堂主一边震惊于安对任意杀安大鹰这个事实的否认,一边羞愧于安对安大鹰媚敌行径的描述,见众人一齐把目光投向他,不由尴尬地道:“安盟主之亡现场有盟中兄弟作证,你有何证据说安盟主不是任意所杀?”
  安微笑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说出证据势必牵涉到几个我认为还可以的好汉子,所以我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话说到这儿,我不妨再承认一点,黄大块是我施计活捉的,你们如果有怨气,可以冲着我来。”
  这时其中一人嚷道:“不错,我当日打听到有一个江湖人士被捉进鞑子王府,说是两个孩子干的,我当时没把这与黄大块遇难联系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既然是你自己承认杀人,而且我听说安是鞑子睿亲王第一亲信,我劝你还是自己束手就擒吧,免得我们出手,难免有所伤害。”
  安一笑:“我既然能不被你们察觉地接近你,以为就不能逃脱吗?
  不过我奉劝你们,你们几个放哨了望的都已被我毒倒,那药是我从任意囊中偷得,不知是什么药性,解药在任意手上,你们可要善待于她,哈哈。”
  边说边飞身而起。
  安正得意地洋洋而走,忽然只觉一股大力把她往下抓,她抵不住倒回几步,心里大惊,再不敢大意,略一计算,干脆借力在空中滑条弧线,疾速飞向苍茫夜空,这一手让所有人射出的暗器落了个空,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望着茫茫夜空矫舌难下。
  有人轻呼:“老天,这还是人吗?
  这究竟是人是仙?”
  和尚叹道:“当今世上逃得过老纳这手擒龙爪的可能只有这个小姑娘了,鞑子阵营有这等好手,真是可虑。
  不过我相信她的话,大家看呢?
  她如果有心作恶,早在躲我们身后的时候就可以出手相害,以她这身手无有不克的。
  她没有理由冒险来说通谎话。”
  黄大块师傅一看德高望重的和尚这么说,急了,忙道:“可能她与任意是一路货色,为救她脱身才这么做的。”
  和尚对着遥远的夜空扬声道:“安这小施主有聪明有智慧,心地看来也不恶,又颇有主见,如果好好运用,心存善念,往后造福千万黎民也未可知。”
  安在空中划了一圈又回来高高踞于众人头顶,听和尚此说,知道是故意说给她听,便在上面朗声到:“谨受大师傅教诲。
  我会尽力。
  敢问大师傅法号?”
  和尚抬头,见茫茫夜空中有一小小黑影停在头顶,心里不解她这是怎么做到的,心中好生佩服。
  也朗声道:“老纳乃少林寺慧觉,小施主有空可以来辟寺一坐,老纳当香茶相待。”
  安见老和尚这么重视她,忙谢道:“谢大师傅相邀,我会跟我师傅一起前往拜见的。”
  慧觉回首对众人道:“散了围吧,放任意走。”
  安不知道,慧觉乃是少林方丈,隐隐有中原武林之首的意思,所以他一言既出,众人无不尊从。
  任意得脱困厄,忙交出解药发足便走,也顾不上去想与安会不会失散,以后怎么见多尔衮之类的问题。

The Myth 说...

第二十章

任意在旷野中兜兜转转,直至确认后面再无追踪之人,这才寻着路返回朱宅。
  这时东方已鱼肚白。
  可到得朱宅,却见一片大屋全付一炬,间中还有几条圆柱还未燃尽,悠悠吐着青烟。
  任意心头一紧,举目四顾,只见一个小小人儿绻坐在一角围墙上,忙过去一看,果然是安。
  任意一见她就问:“怎么阿弟的钢叉在你手里?”
  安抬起头,满脸都是灰烬,见是任意,便把钢叉扔给她,道:“你还有钢叉可寻,我朱哥哥却是尸骨无觅。
  墙外有个黑衣人是被我抓到后吞药自尽的,你看看可不可以找到线索?”
  任意只觉脑子一晕一晕的,“你的意思说我阿弟和小蛋全出事了?
  全烧死在这屋里?”
  安郁郁地看着她:“还有朱哥哥。
  我来的时候已经火势很大,我闯进去也只找到你阿弟的钢叉,地上死的不只他们三个,可能还经历过一阵打斗。
  但我看不清死的人谁是谁。
  现在那是更看不清了。
  出来听见有人在围墙外面探头探脑,本想抓个活的可以问话,不想那人烈得很,竟然仰药自尽。
  不过你是使毒的行家,看看他吃的是什么毒。”
  任意一听转身跃出墙外,一把抓过那黑衣人一刀自头至踵大力劈开,那手法把墙上看着的安大大吓了一跳,忙撇开眼道:“我现在是知道什么叫修罗场了,也知道人家为什么叫你妖女。
  竟然比我剖何笑之还狠。”
  任意冷笑一声,道:“敢杀我阿弟,要被我捉得,哪里容他死得那么爽快。”
  边说边拿刀子拨拉着死人内脏。
  安看她目光散乱恶毒,知道她与阿弟的亲情自然要比自己与朱淮的亲近很多,心如刀割那是一定的。
  很快任意便得出结论:“这人所用的是只产自极北高寒地带的一线断命草,只有黑龙帮才有此毒草。
  黑龙帮一向不涉中原,怎么会与我有什么过节?”
  安一听心里便明白大半,道:“你不用想了,他们一定是来对付我的。
  你阿弟他们做了冤死鬼。
  你想想,这种被捉住为保不露口风就自杀的行径除了与政治有关,其他人谁做得出来?
  又有什么必要这么牺牲?
  死掉这个卒子,朝堂上的对手才可以继续假惺惺地你好我好,否则被揭出来岂不被动?
  嗯,我还没回王爷身边,就有人知道我行踪欲除之而后快,这人对中原武林熟悉的很,会是谁呢?”
  任意楞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会是谁呢?”
  声音空洞,若魂不附体。
  安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又听得有群人声在附近响起,听声辩人,不是武林人士,可能是缩了一晚忍了一夜好奇心的周围居民想来探探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安看看地上开膛破肚的死人,觉得还是避开的好,拉起任意就走。
  任意就象中了魔似的被安拉着脚不点地的走,竟然一句话都不问,直到出城到一人迹罕至的池塘,安才放下她,仔细一看,任意还是眼睛直直地看着手里的钢叉,不哭也不闹。
  安想不到这毒女竟会如此有情,对她的恶感倒是减了三分,忙使气在她仁中点了一记。
  任意吃痛,一跳而起,这才两眼回转神采,坚定地道:“安,这下我更要与你一起进京了,想害你的人一招不行一定还有第二招,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只有等他们出手我们才找得到他们报仇。”
  安点头道:“好吧,那现在就动身。
  不过你把这钢叉埋了吧,也算是给你阿弟造个衣冠冢。
  拿着它路上也不方便。”
  任意也没多想立即答应,两人挖土埋叉拜祭,做完正好中饭时分。
  江南富庶,找个吃饭地方要容易得多,两人要赶时间,所以就近在码头边一家临江饭店就餐。
  因地段优越,就餐之人颇多,见任意这么个大美女进门,一个个什么反应都有,更有一桌看上去文士打扮的年轻人中竟有人还即兴赋诗一首。
  任意只索冷冷地不做声。
  两人都感怀亲人之丧,没什么胃口,胡乱点了几只清淡的。
  不想菜刚上齐,就有一肥白男子上前道:“两位姑娘恁的节省,小二,来两只你们店里的招牌好菜,大爷我请客。”
  说完竟大咧咧坐在两人中间。
  安知道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任意必不会放过他。
  果然只见任意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道:“你数到十,要是鼻子不流血,我不姓任。
  自流血始,要是十步内不倒,我以后不使毒。”
  那人以为任意虚言恫吓,依旧笑嘻嘻地道:“妹子说话怎能那么不客气,我……。”
  话未说完,忽然只觉鼻腔一热,血水喷涌而出,这才呆了,忙跪地求饶,任意理都不理,自顾吃饭,眼看着他抽搐几下断气而亡。
  安看着心想:谁叫你撞枪口上,该。
  旁人也看呆了,几个她们进来时候出言嬉笑几句过的人见此忙结帐开溜,但都走不远,出门便扑地而倒,挣扎着爬远了,坐上好久才回转精神,还都庆幸自己捞回一条老命。
  安佩服得心中连声叫好,很想学上几招。
  旁边搁着个死人,又刚死了亲人,任谁的胃口都好不了。
  草草吃罢,安问店家借了笔砚,在店门正对的白粉墙壁上汁水淋漓地把这回杀人的因果简单写上,轮到前面的时候,稍稍犯了点难。
  她不很希望自己的名字被杂七杂八的人念叨,于是想了想,签上个“飞天小狐狸”,自己觉得非常酷。
  任意取笑道:“这一墙字实在难看,否则还有点象宋押司醉填反诗的味道。
  你这是写给谁看?”
  安坐下看看,确实一手字难看得很,小脸居然破天荒地稍红了红。
  掩饰的道:“我这绰号起得好不好?
  飞天,说明我轻功独步,小狐狸,说明我聪明,你说还有比着更合适的吗?”
  任意见她不肯说出原因,也不去再问她,知道这小鬼头决不会做得无缘无故。
  “奇怪,我们在这儿坐了半天,怎么没人来对付我们?”
  安胸有成竹地道:“不用说,一定已经在对岸安排妥当,专等我们乘船过去,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你如果担心的话,我们可以分批前后船走,我先上去收拾他们,收拾不了,逃得也快一点。”
  任意斜了她一眼:“现在还说这话就很没义气了。”
  安听了还是忍不住一笑,道:“原来我们居然会成难兄难弟。
  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一下击倒伏击我们的人,不让他们有机会有力气服毒自杀,然后从他们嘴里掏出话儿来?”
  任意边走边道:“你以为他们是怎么吞毒的,他们一早嘴里就含着毒,有情况只要咬一口就是。
  除非你有本事跟踪他们别让他们发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麻翻。
  不过这麻药也得选我做出来的,普通的生效太慢,人家一警觉还是可以有机会咬毒的。”
  安道:“对,那我们得乘晚点的船过岸,我半空里追踪过去别人也不会发现。
  今天老天帮忙,天也比较阴。
  对了,你上回麻倒我的毒药就厉害得很,我才刚一感觉,人就全软了。”
  任意见她随口提到这事,知道她既然说出来,心里便应该少了芥蒂,想到后面用着她处多多,心里放心不少。
  “我们要用的就是那药。
  你上回也是飞在我们头顶偷听偷看,也算自己撞上来的吧?”
  安一笑:“还好那天没飞得太高,否则小命就没了。
  我飞天小狐狸如果给摔死,那说出去,以后还怎么投胎做人。
  哈哈。”
  两人在岸边指点长江,说说笑笑,真等到天快暗才招船渡河。
  才到江心,安便拍手道:“好了,我知道他们有几个人了。
  来,我指给你看大致方位。”
  说完,就着岸边稀疏的灯光,两人轻轻地交流了解的情况,完整制定上岸最佳方案。
  任意对阿弟的死耿耿于怀,自然大力要求承担大部分的杀人任务。
  安不敢告诉她自己学艺不精,象她那样天女散花般地飞暗器自己做不到,免得万一以后两人有矛盾,她被揪到弱点。
  这一点任意自然是不知道的。
  任意只觉得功夫好到那种会飞地步的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她不杀人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计划妥当,任意自然是摸出她的宝贝们擦亮待用,安闲闲立于船头没事人一般。
  忽然笑道:“这人也太能干了,虽然说现在天气不冷,泡水里不会冻着,可埋伏在跳板下面等我们的那两个只怕已经泡了一天了,水在口鼻间一漾一漾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任意问道:“你这也听得出来?”
  不由惊诧莫名。
  要确定一个人的大致方位还容易,但要知道得那么精确,任意自问即使再接近一点,她也做不到。
  安笑道:“本来也不知道,但听到后来觉得奇怪,那两人的呼吸怎么时断时续的,而且有时候还冒出一声怪声来。
  一转念就知道了,一定是呛水了。
  也难为他们这么忍得住。
  怎么就不来两条扬子鳄捣捣他们的蛋。”
  任意前面听了只觉有理,心想这小姑娘聪明绝顶,怪不得多尔衮那么器重。
  后面一句就莫名其妙。
  “你说扬子什么?”
  安知道自己疏漏漏了嘴,忙掩过去道:“是一种鱼,据书里面记载说,此鱼长于扬子江,好食荤。
  如果这长江里面真有这鱼那就热闹了。”
  任意想她聪明伶俐,一定博览群书,这典故不知是从哪本野史小传里面看到的,竟一点都没有怀疑。
  船近码头,任意才辩出潜伏的几个人的方向,有几个还是听不出,或者觉得那些人潜伏的地方太过匪夷所思。
  快要靠岸时,安见任意伏在甲板上面手一挥打出两件黑黑的东西入水,然后冲她伸出两只指头一晃。
  依前面商量好的暗语,这就说明已经结果了两个人。
  安猜测应该是伏在水下的那两个,心里大惊,想好厉害的毒,小小两枚东西就能把流水里的人毒死,要吃进嘴里,真不知道什么光景。
  船在黑暗中终于“嘣”地一声轻轻靠上木制码头。
  安扔下一锭碎银上岸,任意接着上来。
  那船老大早就知道这两个女人是什么货色,收了钱掉头就走,生怕这俩煞星又跳上来。
  才走得几步,忽然只听前面“噶”一声,一只夜鸟从草从中飞出,任意知道对方将有行动,忙身形一沉,暗自运气准备出击。
  不想这一使劲,只听身下木板脆生生地发出“喀啦”一响,木板齐根断裂,顺势载着两人朝下游飘走。
  安忙身子一拔冲天飞起,任意不慌不忙地脚尖一点也飞向土岸,夜空中只见她姿势美妙,犹如仙女下凡。
  见她俩冲天而起,各伏击之人雨点般地撒出暗器,以之开路,人在后门也飞纵而出,全身墨黑,连手里的刀都是黑漆漆的,在星月全无的黑夜,乍眼非常难辩。
  这种不上不下时候要避开那些暗器,安是容易,只要往上继续飞就是,但任意就麻烦了,她上不及天下不及地,人又转不了弯,劲又使不上,只有凭双手抓了。
  但那么多东西哪里抓得过来,顿时轻轻哀叹一声“完了”。
  安听她一说,才知道她避不过去,连忙回转心思发功扭转那些暗器行进路线,好在那些暗器都是金属制造,反应灵敏的很,一使力就纷纷如受磁吸般冲另一个方向急飞,正正地打中迎头冲上的两个黑衣人,把他们弹回好几步才跌倒丧命。
  任意见了又惊又喜,忙抽出腰中系着的软剑,飞击另外两人。
  安一刻不停,挟余力并指飞梭般冲向第二批掩上来的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根本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已经中指,顿时全身如强电击穿一般,一声不吭软倒在地。
  安一击成功,来不及高兴,忽然觉得脑袋一晕,人似乎轻飘飘的。
  忙斜飞出去到别处大口吸气。
  知道这是因为重创初愈,精力尚未完全恢复之故。
  不敢怠慢,忙坐下来五心朝天,照大喇嘛最早教她的坐功练了一遍,这才稍稍恢复。
  但她知道后面是再也不敢这么用力了。
  重回场中,却见黑衣人已全部现身,地下躺倒的又增加了三个,可见是给任意击倒的。
  依旧有五人围攻,功夫都相当不错,但碍于任意身体周围一团白朦朦的烟雾,都不敢近身过去。
  安猜想那团烟雾一定是任意布的防身毒烟。
  眼见久攻不下,其中一黑衣人大声说了几句,另几个齐齐“嗨依”一声,居然不顾白烟,红了眼似的冲任意杀去。
  安在旁边听得明白,这话明明是以前学过的日本话,心里大惊,知道日本人拚起命来真的是不顾自己性命的,果然只见任意慢慢动作迟滞,开始有点招架不住。
  安忙找出任意刚刚船上给她的毒针,伺候在侧,果然过不多久就有一人退出攻击圈大口吸气,安连忙悄悄掩过去扎他一针,然后拔腿就溜。
  圈里的人闭气攻击一久总得换气,但见一同伴换气被刺,不敢再退,无奈,只得吸入任意布置的白烟。
  过不多久,剩下四人毒气上涌,攻击渐渐软弱,任意趁机反败为胜,但久战之下也已脱力,最后一个倒下后,她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安这才从老远地方飘回来,对着任意道:“你受伤了,有没有中毒?”
  任意虽然疲累,但总算是替阿弟报了个小愁,心中畅快,轻轻一笑道:“他们的刀剑上自然是抹上了毒,但也不看看我是谁。”
  安忙送上一个马屁:“是啊,比起你在滚滚长江之中还要毒死两个高手,他们那种未末小毒简直比蚊子叮一口都不如。”
  任意道:“你知道我的绰号叫做雪蛛毒仙,刚刚毒死那两个水鬼的就是雪蛛之毒,这毒奇寒无比,若是那两人不是浸在水里,现在你去看,尸体一定都已经结冰了。
  这雪蛛啊,还是我前年与阿弟一起在西域找来的,非常罕见,用了几千只肥羊的血才引来这么六只雪蛛,但已经够我用一辈子的啦。
  唉,可惜……。”
  她不说下去,安也知道她想起了阿弟,便陪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们遇到的这几个阻击人似乎是东洋人,就是倭寇。
  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么些人,东洋忍术非常厉害,怪不得刚才两人可以浸在水里一天都不吭一声。
  看来要杀我的人昨天一举不成,知道已经暴露目的,所以前面如果还只是想取我性命,但不是很迫切的话,现在是非杀我灭口了,只怕后面我们的麻烦更多。
  可是我今天用力了才知道,我身体还虚得很,一使劲人就发飘,这可怎么好,到北京的路还远着呢。”
  安捡来几块碎木,由任意点燃,借着火光取出干净手帕替她包扎。
  脱力后,人的情绪更容易波动,两人忍了一天的泪终于都黯然掉下,安幽幽地道:“我真想好好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见见我牵挂的人。
  任姐姐,你有牵挂的人吗?”
  任意听了一怔,耳边似乎响起多尔衮随意说出的那铭心刻骨的两个字“过来”,恍惚了半天才说:“有,有一个,你也认识,我一定要跟着你一起去北京,就是为着他。”
  安被她说得一愣,端详着火光中任意迷离的眼光,忽然豁然开朗,道:“你说的是王爷吗?
  你谁不可以想,偏要牵挂他?
  他的妻妾都已经那么多了,你去分那一杯羹做什么,不委屈你。
  ?”
  任意垂下眼,不答。
  只是任着眼泪滴滴落在尘埃。
  美人一哭都可以倾国倾城,安早看得不忍心,冲着她道:“好啦,你别再哭,我投降了,以后再不说了。”
  背着手转一圈回来,又道:“你别伤心,我一定尽力帮你。”
  说完才想起劳亲的妈,心想也只好顾一头了,总归任意与她目前算是生死之交。

The Myth 说...

第二十一章

任意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溜,哭到后来安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你究竟哭啥?”
  任意被她一问,忽然又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而哭。
  阿弟死了,有什么好哭的,当初他被师傅扔进深山老林而不死,拖到现在,已经算是侥幸了,自己只管替他杀尽仇人就是。
  而多尔衮认都不认识她,为他而哭似乎更没什么道理。
  抬起头来,见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一时倒有点不好意思,拭干眼泪道:“好啦,我们走吧,去吃点东西也该早点休息啦。”
  安摇头道:“慢着,我击倒的两个人还昏迷着,你得把他们的毒药找出来,待我来问他们话。”
  任意一怔:“那两个人居然没自杀?”
  安抓抓头皮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两人居然没死,刚刚我一搭脉搏他们还活着,所以想审审他们,不过他们做杀手的嘴严实得很,而且他们也未必知道详细缘由,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了。”
  安真刀实枪还真没怎么练过,分寸不知道怎么拿捏,所以常有判断失误也在所难免。
  任意冷笑道:“到我手里,他想不说也难。”
  说完起身挪到两个黑衣人身边,分辨点了他们几出穴道,以不让他们逃跑。
  然后抽出一根细针来分别在两人百会穴戳了一下,又从两人嘴里挖出毒囊,这才使力一拍,把两人拍醒。
  那两人甫一醒转,抬头见周围惨状,清醒过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可使劲一咬,却发现毒囊已不在嘴里,不由对视了一眼。
  安见此,便用日语道:“你们奉命杀的是不是我?”
  两人又对视一眼,都不说。
  任意道:“安,你告诉他们,现在开始他们的头开始发痒,然后全身都痒,一直痒到皮都抓烂,血全流光为止。”
  安一笑,把话原封不动转达一遍,然后道:“我先声明,解药只有一粒,先说的先得药,另一个就只有痒死。
  我知道你们是不怕死的,但痒死这味道恐怕没几人尝过,你们也算是比较荣幸,可以享受这么别致的死法。”
  说完又翻给任意知道,任意会意,拿出一颗解药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慢慢走开做到火边去。
  果然过不多久,两人再挨忍不住,双手使劲乱抓,很快衣服便被抓得一条条的,血开始渗出伤口,但两人竟真忍得住,一句不说,只是“嗷嗷”乱叫,安转过头去不敢多看,但还是硬着心肠等他们说。
  “我知道你们可以忍得很久,因为你们是忍者,是不是?
  但是我的药也是专门拿来对付你们这样的硬骨头的。
  你们忍吧,我就当你们已死,我自然可以从其他途径了解到情况。”
  可那两个倭人尽惦住了大叫,还是不说,连求死的话都不说一句。
  安大急,耳边又隐隐听见有船声过来,便对任意道:“有人来,我看这两人还是尽快结果了为好,船上的人似乎有武功。”
  任意已经很信任安的耳朵,捡起地上一把倭刀懒懒走向地上翻滚的两人,安忽然指示道:“任姐姐,你最好一个从腹部插刀进去,再向下拉条口子,作剖腹的样子,一个从后心插入,作一刀毙命的样子。
  我们遥感让来人费点脑筋猜测为什么。”
  任意不解,但知道安狡计百出,无人能及,听她的就是,后面有的是问她的时候。
  依法施为后,安把那具后心入刀的拖到一棵小树下倚坐好,才跟着任意飞上大树顶等候那条来船。
  船来得很慢,安虽然早已习惯古代人的速度,但还是等得难受。
  好不容易船近岸,已经有人心急跳了上来,借未熄的火光举目一看,叫道:“师伯,这儿整一个修罗场,死很多人。”
  很快,又有几人跳上岸,燃起火把仔细翻看死者。
  有人道:“奇怪,都是生面孔。
  这两人是中大量暗器死的,我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发那么多家暗器,用力完全不同。”
  又有人惊呼道:“这几人身上又有刀伤又中毒,看起来对手是使毒好手。”
  再有人道:“这两人浑身抓得稀烂,不知中的什么毒?
  咦,怎么有人这么个自杀法的?”
  众人围过去瞧了半天,其中一人道:“善哉,这帮人是倭人,难怪使的刀和暗器都如此古怪。
  倭人武士自杀,最大决心的都是自剖其腹,以示其死志之坚。
  抱必死之心与人决战,往往功力倍增,看来他们的对手点子更硬,难道是那小姑娘?
  看那几个刀毒齐发的人的死样,应该是任意的手法,而倭人为什么要对付这两个女人?
  猜不透。”
  安听声音猜想那是慧觉和尚,但怕下面人听见动静,不敢探头确认,因她和任意都筋疲力尽,不想再惹风波。
  而任意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安,至此才略明白安区别杀那两人的目的。
  有一人报道:“师伯,这两人似乎中的毒一致,但一个剖腹自尽,一个被人背后一刀结果,死状怎么那么不一样?”
  慧觉过去翻看了一会儿,,道:“这背后中刀的倭人得到的待遇稍好,可能是遭毒药逼供时候说了点什么内幕,自杀的这个嘛,可能嘴比较严一点。
  但事实究竟如何,也无从考证了。
  从这血水来看,人是刚死不久,可能因为听见我们的船声,所以逼供的人草草收了场。
  是安和任意的可能性很大,一路我们也就见一条回去的船过,就是他们搭乘的。
  如果时间宽余的话,两人应该还会在附近有文字说明的,你们看看有没有。”
  一年轻的声音道:“师傅,这安与任意都杀人不眨眼,即使有说明又能如何?
  她们这么做无非是在洗脱罪名,免得前次遭围攻的局面再有发生。
  我们没必要相信他们。”
  慧觉道:“这一段说明绝非是说明一个杀人经过那么简单。
  我想这一定是那个安的主意,她最主要是想告诉中原武林,她所作所为,无针对中原武林的意思,而她也绝无向恶之心。
  她这是对我那晚秦淮河边一席话的呼应。
  她能如此光明磊落,我倒可以放心不少。”
  安在上面听了微微一笑,高兴效果达到,而任意则更是若有所思。
  对安的行为的了解可谓是抽丝剥茧一般,任意不知道她的行动还有没有再多的意思在里面。
  安见她盯着自己猛瞧,知道她在想什么,冲她装个鬼脸。
  可任意想得专心,竟然视而不见。
  安很有做俏媚眼给瞎子看之憾。
  等慧觉他们上船回去,安才敢伸个懒腰道:“我又累又饿,快撑不住了。”
  任意不置可否道:“这话说出来才象个小姑娘。”
  安不示弱:“你火烧盘丝谷,也不象窈窕淑女的行径。”
  两人相对一笑,赶去投宿。
  江南江北风光迥异,热闹差得好几分。
  任意一路上问:“你看今夜伏击我们的人还会去那儿看吗?
  我们这一离开,他们不是更方便?”
  安沉着地道:“那帮人做出见不得光的好事,是不敢象慧觉师傅他们那样公然出现的,最多明天早起混在人群中暗窥现场。
  所以今晚我们就安心睡觉吧。
  但我就怕他还安排了第二波人来伏击疲惫的我们,那样我只有扔下你逃了。”
  任意白了她一眼:“那我们找个富户住下吧,客栈目标太大。
  你听听有没有跟踪过来的人?”
  安摇摇头,道:“没人跟上来,你了解这儿的地形吗?
  要不要我飞高一点看看谁家灯火辉煌,就找谁家打抽风去?”
  任意笑道:“倒是好办法,你在上面引路,我跟上来。”
  安也笑道:“我领路,你敲门问宿,你漂亮,人家会答应你。”
  任意“哼”了声道:“他们敢不开门揖客,一把火烧了它。”
  安听了只会摇头。
  想到盘丝谷的遭遇,知道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任意总算客气,换了衣服才去敲的门。
  开门的是个戴着文士头巾的书生,一见任意,以为是仙女下凡,忙忙地把人往里请。
  安在半空中也不下来,留神了有半个时辰,见没异常,而下面又是鱼肉上桌,忙杀将下来抢上桌,这一下更看得书生浮想联翩。
  估计几天后,一篇“遇仙记”之类的文章就会问世。
  一宿无话。
  早上听得鸟鸣,睁眼看任意早就起床出去,也不管她,倒头继续睡觉。
  这一路就今天睡得舒服,安绝不会辜负大好床寝。
  日头移出前窗,安想也该是中午了,鼻间又闻得菜香传来,再躺不住,翻身起床,见门口已备好雪白的巾子和满盆清水,看来是书生爱屋及乌,倒是个好人。
  安暗笑着洗漱了,出门在阳光下看清,这家人房子不多,但院子够大,里面繁花生树,有暗香盈袖。
  任意懒懒地倚着水池边的美人靠在看什么书,那书生持着纸笔远远地偷画着,安掩近了看,却是幅美人戏鱼图,画中人可能就是任意,但书生写生水平不行,倒象是临了一张唐伯虎的什么美人画。
  安笑嘻嘻去灶头取了炭枝来,也换个角度远远画任意,画完又取纸写了一幅字,大意是“本宅主人是我好友,不得惊扰”之类的话。
  用的是满蒙两种文字。
  这才拿去见书生。
  书生当然不知道后面有人,正画得起劲,安在后面笑了一声,道:“不象,看我这幅。”
  书生吃了一惊,顿时满脸通红,拿大袖去遮那画。
  安快他一步把自己的画铺在桌上。
  书生一看,真是象。
  不觉举着袖子也忘了放下,看了又看。
  安见他那样子,忍不住想:多尔衮见了任意会不会着迷?
  或许上次见过后也一直在想着任意都未可知。
  安非常郑重地对书生道:“大哥,你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书生被她唤回神,愣了一下道:“你们一定是仙女下凡。
  一个那么美丽,一个会飞,一定是仙女。
  安也不辩解,抿嘴笑道:”相信我的话,这个符贴你收好了,不要看,等有兵乱的时候贴在门口,保你平安无事。
  “书生忙千恩万谢地接过收进房里。
  安又追着过去道:”你这儿清静,我们想住上几天,可不可以?
  不过你得约束住下人,千万不要说出去。
  “书生答应,巴不得她有此说。
  于是安在书生家静养几天,自觉元气恢复了这才不告而辞,留下一张千两银票。
  临时起意又在旁边留了张纸条:“赶紧拿去兑换。
  免得变成草纸一堆。”

The Myth 说...

第二十二章

骄阳下,驰来一辆桐油漆得油光水滑的马车,在他人纷纷南下避祸的时日,这辆逆而北上的桐油大车显得非常醒目。
  贴近了,隐隐可以听见两个女子的对答。
  “任姐姐,这几日天天白花花的银子数出去,我手头银票快要见底,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赚点回来。”
  “你不只一次要去赌钱,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会是赚钱那么简单吧?”
  “任姐姐好眼力,又被你瞧出来了。
  我总感觉这几天风平浪静,心里好生奇怪,那个想杀我的人论理是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为什么这两天迟迟不见动手?
  今天我们宿在济南,我想赌场最是鱼龙混杂之地,去那里逛一圈,我赚钱,你帮我跟踪我们的人,总能钓出几个不安好心的。
  你看如何?”
  “哼,我就知道你做什么都不是表面说的那么简单,你老实告诉我,那天为什么杀最后两个倭人用不同手段?
  不会是只给慧觉法师看那么简单吧?”
  “这个嘛,给慧觉法师看,那只是无心插柳,主要是给想要杀我的人看的。
  他请得来倭人,那他一定会知道倭人自杀的办法。
  而他看到两人遭同样刑训逼供,死得却截然不同,一定会想,那个剖腹自杀的一定坚贞不屈,而那背后中刀的可能是把知道的全说出来了,所以我们给了他个痛快了断。
  这点慧觉法师也那么想。
  所以背后指使的一定会因此而非出下策继续在我进京前置我于死地不可,免得我知道得太多,回去王爷身边一说,他就难保老命。
  我这是逼他再次出手,他要不出手,我们往哪儿找杀害我朱哥哥和你阿弟的兄手去?
  我今天想在济南招摇,目的也是想叫他锁定目标快点出手,长痛不如短痛。”
  “嗯,原来你这几天抱着毛诗楚词汉赋都是白读,人是一点都没变得斯文。”
  “诗书是装点门面的,不读好点,与那些范老夫子等人说话都矮得三分。
  我在济南还是要买几本书,这回买什么好呢?
  哈,对了,<山海经>,<水经注>,还有<论语>等诸子百家,嘿嘿,回头再碰到范夫子,一定叫他乖乖甘拜下风。”
  有书相伴,行程变得不再艰难。
  果如所愿,晚上顺利抵达济南府。
  觅店住下,收拾停当,安就拉着任意去趵突泉喝茶吃饭,任意嘲道:“不过是几本诗书下肚,装什么文人雅客。”
  安哈哈一笑,也不打话,顾自寻了个正对着趵突泉的饭店,挑个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一眼看去,泉边烟柳如画,非常清雅。
  任意看得几眼便回头自己研究菜谱,好久才见安把脖子缩回归位,忍不住打趣道:“妹妹可是已经有几首锦绣好诗在胸?”
  安闻言贼忒兮兮地探头过去,任意还以为她是初试锋芒,怕别人听去嘲笑,不想却听得安轻轻道:“你可有驱蚊的毒药?”
  任意哭笑不得。
  安却挥手一招:“小二,点菜。”
  行止之间颇有大将风度。
  任意见小二过来,轻轻道:“清抄菜心,口蘑鸡丝汤。”
  安在旁边大不以为然:“你天天青菜豆腐还没吃腻?
  今日到大地方我们换个口味,小二,一个葱爆螺片,一个红烧海参,一个百花大虾,再来个杏仁豆腐。”
  小二欺她是小孩,频频使眼色向任意请示。
  安一路过来已经习惯,干脆摸出锭元宝往桌上一拍,小二这才眉开眼笑而去。
  不久,华灯初上,人客一波一波地上楼。
  几乎是上来一波,便都探头探脑地朝任意涎着脸看一阵。
  任意早已习惯,只要那些人不是口出狂言,她也就不计较。
  不想吃完结帐,小儿跑过来道:“两位姑娘的帐已经由盛大官人结过了,盛大官人还吩咐说,两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无有不从的。”
  安好奇:“这盛大官人是何方神圣,我们并不认识。
  请他过来说话。”
  小二看看任意,道:“盛大官人是本城第一大户,家中田产无数,本人又最是乐善好施的。
  就坐在西窗那桌,小的可不敢去扰烦他老人家。”
  安也就冷笑一声,道:“你尽管去说,告诉盛大官人,姑娘我们正想去赌场耍玩,他若有空,一起过去,输些银两给我们姐妹做盘缠。”
  任意非常配合地在小二过去传话时冲盛大官人盈盈一笑。
  然后携着安的手款款离开。
  乱世之时,原本给官家约束着的赌场生意异常火爆,里面熙熙攘攘,气味非常难闻,连安都望而却步了。
  不想后面有人轻轻道:“两位稍侯,待盛某给两位开道。”
  外面看场子的一看是盛大官人,忙拨拉出一条通道,把三人让进后园。
  后园也是个赌场,人要少得多,但看上去来的人都衣冠楚楚,颇有身份。
  安见里面有一桌上放着围棋,正有两人神情严肃地手谈,不由技痒,站旁边看了会儿,见没啥花头,便又到麻将桌边观战。
  任意对此一窍不通,懒得走动,盛大官人开心地陪她一起站着。
  看着玉人俏脸,忍不住搭讪:“姑娘喜欢赌什么?
  喜欢的话尽管去玩,赢归你,输归我。”
  任意看他一眼,她也不知道安擅长什么,只记得她以前在棋盘上杀败过王洛阳,想来棋艺一定是很不错的,便淡淡地道:“围棋。”
  盛大官人闻言立刻把人叫过来,道:“我开一局棋,压三千两,你们去找找谁来对弈。”
  当即有个文士模样的人拍手道:“盛大官人好瞧不起人,明明见我棋痴在这儿,偏还要找人,是怕三千两银子落我口袋吗?
  忒是小气。”
  安在麻将桌边见这儿开始有花头,便过来插话道:“棋痴先生一定是看不上眼这三千两,或者可能是盛大官人怕这三千两请不动棋痴先生出手。
  这就是盛大官人的不是了。
  什么人什么价,请棋痴先生出手,一万两还差不多。”
  说完嘻嘻地笑,任意一看就知道她又在给人下套路了,含笑不语,盛大官人却急了,叫下人回家去银子。
  棋痴笑道:“盛大官人客气,俗话说小赌怡情,来来,三千两,我们先下上一局。”
  他还以为是盛大官人下场,拉着他就往棋盘走,安抢先一步先占了个位,道:“来,棋痴,三千两也就我与你玩玩,你先手还是我先手?”
  棋痴知道盛大官人的三脚猫棋艺,本来以为可以趁他在美人面前呈能时候捞他一票,不想坐上来的是个小女孩。
  但心想小小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也便释然,坐在安对面,盛大官人在桌边先让任意坐下,才坐到任意对面,笑道:“小妹妹不用害怕,输了算我出钱,赢了归你,这棋痴家财万贯,你务要一夜全刮了过来才好。”
  安也笑道:“我师从名师已有两年,今日是第一日与生人下棋,就只怕盛大官人的家产要少了一半。
  这样吧,今天限下三盘,否则把大官人的钱财全输了去,我心里不安。”
  棋痴在旁边叫道:“废话少说,我这儿是一万两,也不用三局,一局定胜负,我压一万两,另加南城的药铺,老盛,我知道你馋涎我那个铺子有段日子,今日若输了,归你,若我赢了,你肯不肯交出你在趵突泉边的别居?”
  这座别居有泉水灌入,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宝地,棋痴这一开价,盛大官人心里掂量又掂量,不知道该不该赌这一局。
  这时已经有其他赌客围过来观看。
  棋痴得意的捋着小山羊胡子,道:“算了,大官人与这两位姑娘萍水相逢,要你下那盅大赌注确有点难度。
  我也不为难于你。
  三千两就三千两,算我给大官人面子,陪你的小朋友玩玩。”
  盛大官人被他当众调笑,拉不下脸来,哼道:“老痴,你敢把店后药场也压上的话,我与你赌。”
  他已经做好千金换得美人笑的准备。
  棋痴大笑与他拍掌为誓,抵黑先走一子。
  安拈白子跟上一招,这才道:“好了,俗话说落子无悔,这个赌注就那么定了。
  这下该我与盛大官人说话了。”
  盛大官人见她边说边下,漫不经心,心忧自己的风水宝宅,忍不住道:“你先说了条件再下,不要分心。”
  安不管他,依然边说边落子如飞:“我前面与你说过,我只是来筹点子盘缠,这一大片药店我可扛不走,盛大官人估个价把银子给我了最好,你得到你要的,我得到我要的,皆大欢喜。”
  棋痴“嘿”了一声,道:“天鹅没打到,先想着怎么煮,吃你一个子。”
  盛大官人急了,对安道:“你专心下棋,这药店我折十万两银子给你。”
  棋痴一听冷笑道:“欺负小孩啊,我就是店里的药就值个十万两,你翻个倍还差不多。”
  安转头认真地对着盛大官人道:“那就十五万两吧,反正我一时也找不到买主,一定也会把药店贱卖的。
  你叫人备好银票吧。”
  任意在旁边淡淡地对盛大官人道:“亏不了你。”
  盛大官人一听,笑道:“既然是这位姑娘发话,盛某即使把花园子蚀出去又有何妨,你们停手,棋痴,你我各自差人回家拿屋契去,等屋契拿来再下手不迟。
  虽说大家都知道盛某是说一不二的人,可我对你老儿总是有点不大相信。”
  棋痴已连吃了安三子,心里颇已有底,便弹指叫家人过来吩咐。
  安乐得退出先吃一些赌场送上来的精细小点。
  赌局闹的这么大,连赌场后台老板都被请了来,任意一看就知道这人有点功夫。
  旁边桌的赌徒们也放弃了自己的赌局,撮着凳子全围坐到这边棋桌旁。
  直等到两方家人都把屋契拿来验过,安才对盛大官人道:“盛大官人的十五万两银票可有准备好?”
  盛大官人摸出一叠道:“放心,一厘不少。”
  安这才坐上自己的位置,招呼棋痴道:“我们继续。”
  棋痴一笑,下了一子,问道:“小姑娘师从何人啊?”
  安也不撒谎:“老先生知道有个叫千子万劫手的王洛阳吗?”
  棋痴笑道:“姑娘不会那么巧就是他的徒弟吧?
  要真是他的徒弟,老夫我倒要打点起精神了,呵呵。”
  安知道他不会相信,也闲闲笑道:“王洛阳想我拜他做师傅,但我不肯,最后只好放弃那念头,乖乖送上门来教我,到上个月起,他倒过来要拜我做师傅,我也不肯,我要那么老的徒弟干什么?
  老先生小心了,我吃你几个小尾巴子儿。”
  一子既出,棋痴一角江山顿时尽失,这才知道厉害,想到祖宗传下来的药铺,冷汗立刻一颗颗从额角冒出。
  安瞟他一眼,又看盛大官人一眼,笑道:“这下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先几手是我让你的,给你吃点甜头,否则你哪里会这么容易把屋契乖乖拿来的。
  你一个下棋的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去年棋界最大新闻就是王洛阳被一小姑娘击败,退隐盘丝谷的事儿,我就是那个小姑娘。
  你后面的棋小心走好了。”
  听得盛大官人大笑道:“好,一晚就替我赚得五万两银子,小妹妹等会儿我请你到我别园里喝酒吃果子去。”
  安笑道:“这个自然要叨扰的。”
  两人一答一唱,好似棋局已经结束。
  棋痴全身汗透,盯着棋盘看了半饷,推盘而起,道:“我输了,不必再下。”
  闭目而坐,面如死灰。
  安取过盛大官人手里的银票,当下就要走,被盛大官人拉住:“说好的,去我处喝口酒,我家厨子也算是济南府数一数二的,不去吃一下他的手艺,你以后会后悔。”
  安看看任意,任意道:“去吧,盛情难却。”
  安不知道任意为什么肯答应,见她既然说了,只得跟去。
  出了门,任意才轻轻对安道:“你不觉得这人的气势有点象你们睿王爷吗?
  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指挥若定。”
  安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但既然任意喜欢,就顺她一回,反正有好吃好喝。
  盛家特意叫了辆装饰的文采辉煌的马车来,安与任意坐进去,掀帘见盛大官人骑马随在旁边,安忍不住笑道:“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趵突泉。”
  任意一听,横了她一眼。
  外面盛大官人哈哈大笑道:“小妹妹聪慧异常,真非凡人。”
  安毫不客气地道:“这话你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说。”
  说完轻声对任意道:“奇怪,这盛大官人的下人轻功好得出奇,你听出来没有?
  有两个这样的人。”
  任意点点头:“比我差点,但在江湖上应该已经是有名头的人物了,这种人也甘心做人家奴?
  想不通。”
  安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看这两人刚才没跟在赌场里面,门口才出现的。
  不过这么点功夫,想要对付我们还差一点。”
  盛家的别园也难怪棋痴馋涎,即使是夜里看来,也是美丽得很。
  任意说:“进入山东以后,如此有树有水,草木萋迷的地方还不多见。
  倒是有点象我以前去过的苏杭人家。”
  盛大官人听了高兴,把两人往一造在湖心的八角亭子里让。
  进得亭子,只觉非常清凉,安环视左右,见有大块冰块安放在四角,幽然吐着凉凉的白雾,安不由赞了句:“好会享受。”
  亭子外檐密密挂了无数气死风灯,照得亭内如白日一般,但又不觉刺目,人在亭中感觉非常舒服。
  安一坐下就道:“如此花有清香月有影的夜晚,不适合吃浓重肥腻的鲁菜。”
  盛大官人忙应了声:“有,我叫厨子做淮扬菜。”
  安笑道:“不用大张旗鼓,来几个清淡下酒菜就好,不过淮杨细点多多益善。”
  早有家人听了下去吩咐。
  又有女子抱琵琶上来,安一见道:“盛大官人好生客气,不过这弹琴唱曲儿的,最好远远的隔着水,合着花香,幽幽传来的才有味道。”
  连任意都听了笑她:“偏你多那么些讲究。”
  安笑而不语。
  才上两个菜,便有一家人上来禀报:“棋痴领着外城黄员外来,说一定要与这位姑娘下盘棋才肯走。”
  盛大官人正享受着美人美食,没心情理他们,挥手道:“叫他们明天再来。”
  安在一旁笑道:“你们只管喝酒聊天,我与那位黄员外下一盘,人家专程上门,拒绝了总不大好。”
  盛大官人无奈,只得让他们进来。
  进来的黄员外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自己夹着块莹莹有光的棋盘,后面一书僮捧着棋子,看上去似都是宝贝。
  黄员外一见安就道:“姑娘,幸会幸会。
  老夫想请姑娘解一局珍珑,这局残棋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流传了几百年都无人能解,老夫原曾派人寻找国手王洛阳,想请他破此迷局,但王先生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听闻姑娘与王先生颇有渊源,想老夫终于找对了人,今日无论如何都请赐教。”
  一边说,一边在旁边新摆出来的桌子上落子如飞,摆出个残局。
  安听王洛阳说起过珍珑,但对围棋没特别爱好,所以也不想去破什么残局,但既然人已经被她叫进来,少不得打点精神去对付了。
  见黄员外摆好黑白子,她忍不住问:“老先生你不会摆错吧?”
  黄员外一听,气得白胡子直飞,“这局棋我自小下到大,天天都要摆出来参详一番,即使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姑娘你尽可以放心。”
  安心想,这才叫棋痴。
  拈了块松子玫瑰香糕,看向那局棋。
  这局棋很奇怪,咋一眼看,似乎是白子占尽优势,但深入一想,就会明白,其实白子已陷入黑子的掌控,直犹如老大黄牛被人牵住了鼻子,即使幼童也可以拉着它呼东喝西的。
  心里这么一想,手就不知不觉地拈起一粒白子,可又觉得投哪里都是黑子的圈套,心里不忿,干脆逐个空洞地考虑。
  黄员外见安一出手就是拿的白子,就说了声:“嗯,有门。”
  但见安举着白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只是比划而不落,又愁上眉头,道:“是啊,我钻研了一辈子的棋局,人家怎么能那么快就解开了呢?”
  安一听,忙里偷闲抬眼白了他一眼,道:“你当然不能,你能落一个子想到后面的十步吗?
  三步都有危险。”
  抢白完就自顾自地继续挥着她那白子。
  黄员外一想自己还真只能想到三步,不由泄气。
  安独自在黑白阵中纵横驰骋,混不觉时交三更,盛大官人巴不得佳人多留一些时候,也很不以为意,黄员外和棋痴两个也是对着珍珑神婚颠倒,惟有任意枯坐憋闷,忍不住提醒道:“安,明天还要赶路,我们早点回去歇着。”
  安却抬头茫然地看她一眼,道:“这招下去要吃掉我大把白子,这怎么行,反对。”
  然后继续闷头思考。
  任意见她着魔似的,真是千古难遇可以欺负的时候,拿起冰上的汗巾子往她头上一覆,寻她开心道:“吃就吃掉,吃亏是福呢。”
  安被她冰毛巾一激,“哗”一声跳了起来,道:“你杀人啊,不如拿你的雪蛛出来,把我冻成冰块。”
  任意笑道:“你再不肯回去睡觉,以为我就做不出来?
  大不了明早再替你解开。”
  安不理她,脑子却因这一打岔而清醒好多,把刚才以为肯定吃亏的那步走法又拿回来想一下,却发现其中另有洞天。
  不由大叫一声“成了”,把白子一掷回盒,拍拍手对任意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客栈了。”
  黄员外忙一步抢出拦在路口,哀求道:“小姑娘,这局棋耗了我一生心血,你既然知道了,还请千万赐教,否则老夫死都不瞑目。
  这儿济南府的人都知道老夫为着这局棋痴迷,连老婆孩子都没有,今日万望姑娘大发慈悲,把这局棋走给老夫看。
  你要什么条件,老夫都可以给你,这是屋契地契,这是我所有银票,还有全部的珠宝玉器,只要你说一声,全是你的。
  老夫不比盛官人差啊。
  你千万留步。”
  边说边就跪了下去。
  安看着不忍,白胡子白发的,怎么可以让他给自己下跪,忙挽起他,不声不响走回棋盘前,执白子走下一子,然后自己又下一黑子,把白子收掉大片,顿时黑白形势明朗,白子似无回天之力。
  可安又稳稳地下了个白子,棋痴在边上忍不住出手下一黑子应对,三下两下,形势却又扭转,白子一气呵成,收复失地,占据主动地位,黑子顿时失风,棋痴下得汗出如浆,只觉比上盘还要惊心动魄。
  而黄员外则是拽着自己的胡子看的两眼发绿,胡子拽断老脸出血都尤自不觉,直到安落下最后一子,收去大片黑子,这才惊觉大局已定,挣着一口气,说了声:“朝闻道,夕死可也。”
  把花花绿绿的契约往安手里一塞,一口长气吐出,魂归离恨天去也。
  任意一见不妙,飞针直刺黄员外全身大穴,手法如天女散花,美不可言。
  不久就听黄员外轻轻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悠悠然魂魄归位,睁开来眼。
  家人见了忙下跪感谢,任意淡淡道:“不用谢,老儿你也活不多长,我不过是多给你一年时间准备。”
  说完携着安的手离开。
  黄员外在后面嘶声叫道:“小姑娘,你一定要在我死前来接收我的家产,我等着你们。”
  安出门后很不解地问任意:“你今儿怎么会如此好心,出手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统共不是你的风格。”
  任意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感谢我呢,我看你怀里揣着几十万银票还一路哭穷,还以为你贪财得很。
  这老头如果不救回他,我们又赶着去北京,等我们回来去接手,他家早被人瓜分干净,哪里还轮得到你?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安一听哭笑不得,倒也感动于任意为她着想,便问:“你针上是不是装了什么药?
  怎么会这么灵验?”
  任意黯然道:“不错,我师傅以前也拿这吊过一年性命,这是火蚂蚁的毒液,寻常人沾着一点就死,但对这种油尽灯枯的老人却无疑比老山参还管用。”
  安早被任意的那些毒药搞得多次否认自己的以往认知,这回忍不住还是去想中风病人用的药有什么是比较类似蚂蚁毒液蛋白的。
  但想不多久,就被任意拍醒:“喂,是那两个会武功的送我们回客栈呢。”
  安侧耳一听,轻声道:“不错,看来今晚不会安耽了。
  我总觉得今夜一夜就得到那么多财富有点不象真事,是不是有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这一切?
  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The Myth 说...

第二十三章

下车进客栈,安不动声色,一眼关六把周遭打量一遍,若无其事地打赏了那两个说天黑不安全,主人交待非要送她们进房门的有点武功的下人,点起所有蜡烛,静静听了会儿,道:“那两人车赶到半路就不走了,现在分头行动,一个还在车边,一个绕到后门这方向来了,不知要干些什么。”
  任意说话间已经换上全套夜行装,道:“你也快换上,今晚我看不会善了。”
  安依言换上,四处竖着耳朵听了半饷,道:“西首我听着没有人声,你拿剑轻轻开墙洞,我们从屋子里面穿到西大墙再出去,我心惊肉跳的,总觉得有大事要出,得了,还是保命第一,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任意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不能坐等人家上门被动挨打,上次渡河,那叫没办法,现在睡觉可以放弃一次,没理由呆这儿任人摆布。
  任意的剑胜在有毒,却远非削铁如泥,但削个木头板壁还是不在话下。
  安待她削穿一个洞,就去吹灭一支蜡烛,吹最后一根蜡烛前又特意在窗口张牙舞爪伸了个懒腰,这才身子一猫,平平飞起,穿过三个洞,来到任意身边:“最后了吧?
  我进来时候看只有四间,只是后面的砖墙该怎么穿?
  穿出去该是一条小弄,走向后门的那人会不会看见我们在小弄?
  要给他看见,我们这会儿偷偷摸摸地挖墙角也就前功尽弃了。”
  任意不理她,挖好最后一个洞,又伸剑在南窗下的板壁上挖个洞,外面就是客栈的院子。
  安见此立刻知道任意的意思,竖耳听了听,对任意道:“你先出去,到隔墙那户人家,我后面跟上来,千万别跃起得太高被后门那人看见。”
  任意不语,收剑入鞘,抓抓安的头皮,轻轻如壁虎似的粘着墙翻过去,甫落地,又轻轻粘另一堵墙而入。
  安不知道她是如何做的,但觉与自己想得到的套路完全不同,又是见猎心喜,仿着任意的样子跟过去,如此穿越了十几户以后,这才飞身而起,绕到马车附近,紧密监视那人的动静。
  可是等了好久还是没有动静,不过安听出又有两人赶来远远站在人家屋顶,盯着客栈看,安告诉任意:“这后面两人的水平看来也是中上。
  不会就用这几个人围攻我们吧?
  那可比上回几个倭人还差得多。
  呀,又来四个,还是远远站着不靠近,现在就后门那个最近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直不动。”
  任意想了想道:“有可能他们还在等时机,想等我们睡死了的时候动手。”
  安也只有点点头,但心里只觉得怪异。
  时间拖得越久,安心里越有疑问:“任姐姐,我看我们分一下工,等一会儿有动静的时候,我们不忙杀人,我上天去盯着动手的人回到哪里去覆命,你呢先去北城门外找辆车或马,等我与你汇合。
  我们这次没有性命之忧,最主要是找到他们老巢端了它,我估计等下的动静一定不会小,你看你是先去城外呢,还是先在这儿看着?
  我想还是等他们有动作了后再走,那时他们盯着客栈,不容易发现我们逃开。”
  又嘻嘻一笑道:“我揣了盛大官人家的好点心来,本来想明早吃,看来还是现在分你一半,我们今夜无眠,肚子一定得管饱。”
  任意听了也忍不住要笑,紧张气氛略有缓解。
  “这回会是谁来陷害我们呢?
  棋痴?
  黄员外?
  盛大官人?
  赌场老板?
  总不会是那两个会点中上武功的跑腿角色吧?
  他们为什么不一早就围住客栈?
  嗯,一定是怕被我们发觉预先提防。
  他们……”见安一个人嘀嘀咕咕个没完,任意又抓抓她的头皮道:“别想啦,等下就知道结果了。
  不会是黄员外,他那死去活来不是假装的。”
  安轻轻抗议:“你为什么喜欢抓我头皮,很难受的。”
  任意一怔,想了想才道:“也是,我以前当你是小妖精,成天提防着你,近你三尺就浑身戒备,现在看你象自己的小妹妹,好象有点亲切。”
  安一听,笑哈哈给了任意一个大拥抱:“哈,我也有一样的感觉,抱一下。”
  倒是任意从没与人这么亲密接触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安过了一会儿才又鬼鬼祟祟地轻笑道:“你别开心太早,我粘你得紧是因为你周围没蚊子。”
  任意“嘘”了一声,道:“注意听,好象有人开始在动了。”
  安忙收心静听,果然,只听得后门有人进入,过得一会儿,又听有什么“哧哧”声音响起,安不解:“搞什么鬼,不会又是火烧赤壁吧?
  那也太低估我们了,不过会不会有毒?”
  任意笑道:“紧张什么,你又不在里面。”
  话音刚落,忽然只听天崩地裂地一声巨响,回神看那客栈,居然被炸到了半空,而无数大大小小的火星向四周飞溅,很快又引燃左邻右舍的木房,客栈周围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安矫舌难下,半晌才说了一句:“他奶奶的,我们如果静以待变,今天不就尸骨无存了,恶毒,说不出的恶毒。
  让我找到元凶的话,一定不会就一刀结果了他,非得让他吃足苦头不可。”
  任意也狠狠发誓;“我要让他们吃下我最歹毒的毒。
  安,我们分头行动,这回务必找到背后黑手。”
  说完,两人紧抱一下,安窜上夜空。
  不久就见那个赶马车的转头回去,安一边跟上,一边继续眼观六路。
  却发现八个人八个方向,又有一轻功极好的从另一客栈飞出,往城北而去,安无奈,只得眼看着所有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只余那个马车夫向盛家别园而去。
  安最不放心的是去城北那个功夫最好的,但见他与任意错面时候停留了一会儿,想是有什么话说过,安想任意一定熟悉这人,便放下那一头,专顾盛家。
  果然只见盛家那个凉亭依旧有人,不过只余四角四盏大的气死风灯还亮着,看下去影影绰绰,有点鬼祟。
  安降下去一点,却惊讶地发现凉亭主人盛大官人横躺在地,不知是死是晕,旁边站的两个正是赌坊老板和棋痴。
  可能黄员外早已经回去。
  不久就见那个马车夫急急赶到,只听赌坊老板道:“你把详细经过说一遍。”
  那车夫道:“小的两人奉命把两个女子送进房门才离开,中途不见有人离开过,也没听见有声音。
  最后看见年纪小的女子到窗边吹烛就寝,小的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想是他们熟睡了才动的手,其他几位弟兄都有招呼说没见有人出来过。
  现在他们已经分头回家去了。”
  赌坊老板听了很久,才说了声:“很好,你也回去吧。”
  那车夫一拱手才转身,冷不防赌场老板从袖中拔出短剑,一剑刺中车夫后心,车夫连叫一声都没有就躺倒。
  棋痴一见,大吃一惊,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已经全部化水的冰桶里。
  赌坊老板垂着剑头,任血水自己一滴滴缓缓地滴到地上,笑嘻嘻地对着棋痴道:“今夜多谢你帮忙,幸亏你想出请来黄员外这个高招,帮我们赢得一个多时辰的布置时间。
  但你已经知道得太多,我很不放心你,想请你一死替我保守机密,你放心,你输出去的屋契我会交还给你夫人的,用你性命换回你家祖传大屋,我看还是很值的。
  你放心走吧。”
  他头也不回地随手朝棋痴一甩手,短剑便穿心而过,顷刻冰桶里弥散开一片暗红。
  处理掉两个人,赌坊老板这才一脚踢醒盛大官人,见盛大官人一脸惊吓,便笑道:“大官人不用害怕,有人假扮你的家人想联手棋痴谋害于你,被我知道自作主张下手除了他们,因不想让大官人看见睡不着觉,所以先手点了你的穴道。
  请大官人见谅。”
  盛大官人张口结舌,哪里说得上话来。
  赌坊老板见此就道:“棋痴也是心疼输出去的屋契才出此下策的,我想十几万两银子对盛大官人而言乃是九牛之一毛,所以还请大官人发善心把屋契还给棋痴家吧,大家都是我赌坊的常客,人家也已经伏罪,算大官人卖我个人情。”
  盛大官人知道屋契是一定要交出去的,但也一定不会回到棋痴家的,目前自己势单力薄,万不是赌坊老板的对手,手下家人又一个不见,想是早被做了手脚,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钱该亏还是要亏,便起身拱手道:“大家本来好好的都是朋友,为一张薄纸搞得性命相搏很划不来,还请老兄好事做到底,麻烦做个中人吧。
  小弟这儿先谢过。”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但戏都做的十足精彩。
  当下赌坊老板满意告别。
  盛大官人看他走出视线,这才双腿一软又一屁股坐回地上发愣。
  安在上面见了,猜测盛大官人应该与此事无关,也不管他,跟着赌坊老板而行。
  别看老板肥头肥脑,轻功却不含糊,在小巷小弄中钻来钻去,似一只老鼠一般。
  安看得分明,这老板明显是回他的赌坊中去。
  到得赌坊,老板没走大门,而是轻轻一跳,从侧边翻墙而入,熟门熟路地到了一个中厅,早有人迎出来道:“老大,大家都回来了,就少一人。”
  赌坊老板挥挥手,示意里面说,便都走了进去。
  很快就有一人翻身上屋,四处张望,看来是作望风的角色。
  安不好走近,只得远远的停在树上竖着耳朵仔细听。
  只听赌坊老板说:“阿三头驾着辆马车,我看他目标太大,叫他先绕城多转转,找个地方把车丢了再回来。
  咱们不用等他,来,干了一夜也饿了,先吃起来喝起来。
  阿三头回来有的是他的老酒喝,还要罚他迟到人连干三杯。”
  众人听了哄然叫道“有理”,叮叮当当响过,想是开始吃喝了。
  安想,这阿三头说的不就是被赌坊老板杀掉的那个车夫吗?
  他又没做错什么就被老大一刀毙命,想来是老大不喜欢知道这个行动的人太多,既然如此,老大未必就会放过在坐的另外七个,说不准这菜里酒里已经加了料。
  这正合了宴无好宴之说。
  果然,过不多久,只听厅内几声闷哼,随即有杯盏落地的清脆声音和肉身撞地的沉闷声音传来。
  安见屋顶那人依然优哉游哉的,想他不是耳朵有问题,就是早和赌坊老板合谋除去其他人,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会儿,老板在里面咳了三声出来,这人这才跳下去,进屋一看,出来就道:“成了,那你也可以死啦。”
  老板一听,立刻拔刀朝他挥去。
  那人闪身避开,笑道:“老大,论功夫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胜在轻功,否则上头也不会给我跑腿的差使。
  但老大有所不知,你喝的酒里我放了一些小料,正好与你下的毒的解药有点关连,想你吃那桌饭前一定先吞了解药,否则怎么会你的弟兄们都倒下了你还站着?
  所以我下的药正好与你的解药起作用,你是不是觉得手在酸了?
  哎呀呀,老大你握紧刀子,站直喽,怎么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老大你原来还会打醉拳,佩服佩服啊。”
  安见赌坊老板果然出手越来越慢,最后刀子也掉地上,跌跌撞撞如打醉拳一般。
  那人不欲拖时间,捡起老板掉地的刀子,对着老板心口一刀,然后一脚把老板踢进中厅,举蜡烛引燃门窗后,拍拍手跳到围墙外背手看了一会儿,这才翻身上屋朝北飞纵而去。
  想来赌坊老板平日名声不佳人缘不好,烧了半天都没人理会,连探头来看看的人都没有,定是街坊邻居怕惹火烧身。
  而那客栈炸得那么厉害却依然有人去救,看来赌坊老板死得很有道理,至少安是一点都不可怜他。
  等那个杀老板的人走离得远了,安才悄悄跟了上去,免得被那人发现。
  跟到北城门,安见那人长索一挥,缠住城头什么地方,然后缘索而过。
  安从城楼另一方越过,却发现任意呆呆地牵着匹马站在外面。
  安忙悄悄过去问道:“喂,任姐姐,你发什么呆,快上来跟我追。”
  任意浑身颤了一下,似乎是如梦初醒地看着安,安一见前面的人走远,大事不妙,干脆拉起她就走。
  一边直接了当问:“刚才你见到的人是谁?
  说了什么?”
  任意恍惚地道:“这人你猜都猜不到,他是飞鹰盟的新盟主宋德雨。
  我没想到他几天不见,功夫精进到这种地步。”
  “宋德雨?
  他来这儿做什么?”
  安猜测任意恍惚的原因不在于宋德雨功夫大赠。
  任意道:“他刚才赶过我,回头一见是我,停下来说了句‘你阿弟没死’,我大吃一惊问他‘那阿弟在哪里?
  ’,他说他可以带我去,但现在他要忙一件事,叫我明天早上到黄河大堤上等他,他可以领我去。
  他还说他感谢我救了他的亲人什么的,我不知道救了个他的谁让他肯倒过来帮我。
  你说可不可以相信他?”
  安这才明白任意神思不属的原因,又想到朱淮不知道有没有下落,也思绪万千:“除了阿弟,不知道朱哥哥和小蛋怎么样,任姐姐,宋德雨的话我想可以相信大半,他现在武功高过你是不是?”
  任意点点头,“那就是说他如果要杀你,刚才趁你没准备就可以下手,也不用赶天亮到黄河那么多此一举。
  这是其一,其二是这三个人的下落是你我都最关心的,只要有一丝线索,我们都要努力求证,所以看来我们得兵分两路了。
  我继续追那人,你等宋德雨。
  但你还是要有点准备,提防万一宋德雨存心不良。”
  任意道:“我也这么想,我一想到阿弟可能还活着,我的心就乱跳,希望这是真的。
  只要能知道阿弟是真活着,我即使冒点险又如何呢。
  只是不舍得与你分开,这么多天生死与共的有商有量的,叫你一个人去追线索,我也不放心。”
  安道:“我也不舍得离开你,有你在我又可以白吃又可以白住,嘻嘻,而且你天亮会宋德雨的事我也是很有疑问和担心,但没办法,我们不能放弃现在那么好的追踪机会,又不能放弃宋德雨的线索,只有花开两朵了。
  我反而危险性比较小,只要前面没有象你那么高明的使毒高手,我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你要小心了。”
  任意想了想道:“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只要走得开就到京城去找你,你给我个东西,别到时候王府门人拦着我不让进,激动起来伤了和气。
  你如果不见我来找你,一定是我被什么拖住走不开,你可以到你赢地契的黄员外家找我,我救他一命,应该可以叨扰他。”
  安升上去看看,又降下来与任意同步。
  一边道:“好,我把王爷给我的一把黄金小刀给你,门人应该知道这把刀。
  前面就是黄河了,趁那人渡河的时间,我给你写张条儿,以防万一,对了,那个黄员外的家当已经是我的了,他敢拒绝你去住,我回头找他算帐。
  那个盛大官人与此事无官,你有什么也可以找他帮忙,毕竟人家是地头蛇。
  棋痴与炸我们客栈的事儿有关,已经被赌坊老板灭口了,赌坊老板被前面那人灭口了。
  棋痴的屋契被赌坊老板从盛大官人手里勒索了去,现在可能已经和他人一起烧掉了,你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情况,帮盛大官人一个忙,你可以……”任意笑道:“安妹妹,安妹妹,你放心,我好歹也行走江湖过,知道怎么做。”
  安也道:“我这不是怕你刚有余柔不足吗?
  奇怪,你这么个柔美的人,行事起来却那么爆燥,其实很多事情你只要飞一个眼色,人家一早捧过来给你了。”
  任意咂嘴道:“小姑娘知道什么,我这不想欠臭男人的人情。”
  安摇摇头,知道这又是她师傅打小灌输给她的理论,看来是改不过来的了。

The Myth 说...

第二十四章

安不会想到,在天空中追踪一个人会这么辛苦。
  下面那人过河后即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往北赶,安可以跑得比他快,但怕跟丢了,只得亦步亦趣地紧跟着。
  夏日的太阳本就毒辣,即使人家在树林子里面穿行,享受那荫凉的时候,安照旧得忍受没遮没拦的阳光,但还好没下雷雨,否则飞在天上倒真有点危险了。
  但最要命的还是生计大事。
  那人可以在经过市集时俯身抓两个包子煎饼地了事,安怕暴露目标,不敢骤然降下去拿了包子就走,怕太惹人耳目,被前面人知道。
  总算是下午时分经过一片桃林,安见下面无人,忙窜下去摘了一大堆解饿。
  下面那人看来是有备而来,每跑一段路,马似乎跑累了,前面就有人牵着匹好马在路边侯着,那人二话没说跳到好马上继续赶路。
  安忍不住想,如果是满人组织的对她的暗杀,他们现在在汉人占领地带即有如此势力,看来这个满人组织不小,依这一路她所受安杀来看,人数还在其次,其组织之严谨,人员之隐密,非其他江湖帮会可以比拟。
  看来未来如果查到源头,即使把个出主意的头儿杀了,也未必能捣毁这个组织。
  想到这儿,安原来咬牙切齿要那主事人好看的念头开始有所转变。
  夜晚时分,那人到了一个大城,安不认识这地方,但见那人马速减缓,想他应该已经到了目的地。
  那人进城时候手里举着一块牌,守城人一见这牌就放了他进去。
  安就着灯光瞧清楚了,下面守城人穿的就是满清旗军的衣服,心里一动,想是应该到北京了吧。
  既然那人举的牌子在战事发生的城门口可以畅行无阻,毫无疑问,他一定是旗人中的哪个实权人物的手下。
  这就进一步印证了安在南京第一次遭袭时候的猜测。
  那人在城里兜兜转转,转进一处四合院,只听他进门嚷了声:“累死啦,打水来,准备酒菜。”
  便没了别的下文。
  安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家眷仆人来来往往的伺候他,馋涎欲滴地闻着酒肉之香,而这时候她的鼻子似乎变得特别灵敏,居然还在空中闻到了一丝奶香。
  腹中之声真可以用如鼓来形容。
  吃饱喝足,也没听见这人说什么有关的话,就只大叫了声“痛快”,倒头便睡。
  安无计可施,又在上面困得慌饿得慌,只想着也能如此倒头睡个舒服。
  但又担心前功尽弃,只好一直忍着。
  左右看看,见附近有个饺子摊,虽然是小小的脏脏的,即使在昏暗的油灯下都看得出锅沿的老泥,但这时候顾不得这些了,安转了个圈子摸到人静处降下来,几乎是一溜儿小跑地到那小摊子前,叫了碗吃。
  因要顾着里面睡觉的那人,安必须一心两用,但没想到饺子的味道却是相当好,热呼呼地下肚,全身百骸都畅快,一天一夜奔波的疲劳似乎也减少了很多。
  一碗下去似乎不够尽兴,干脆再叫一碗,惊得小老板忍不住笑道:“小妹妹,你几天没吃啦,看你吃得那么香甜,我都忍不住想吃了。”
  安自己也觉得好笑,编了个谎道:“字没写好,被妈妈罚一天不吃饭。
  刚刚才趁她睡觉溜出来吃。
  叫您老笑话了,哈哈。”
  小老板信以为真,摇头道:“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严干什么,饿出病来可不好,你稍等等,我赶紧给你现包几个。”
  安心想,你还真别急,要吃完了,我还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第二碗饺子上来,安终于可以一口一口的品尝了。
  刚才那一碗基本是囫囵吞下去的,里面究竟是什么馅儿的都没吃出来。
  现在一吃才知道,原来是猪肉茴香馅儿,怪不得那么香。
  小老板见她吃得香甜,看着也开心,得意地道:“怎么样?
  好吃不?”
  安大表赞同:“好吃,比我在别地儿吃的要好吃。
  特别香。”
  小老板见说,长叹了口气,道:“哎,说起来我们祖上也是做饺子发家的,在这京城里开了个两开间的店面,天天客如云来,老主顾更是认准我们家的招牌。
  可是后来李自成的人一来啊,烧啊,抢啊,我家的店铺付之一炬,老爹老娘去理论被他们打成重伤,回家躺了没几天也去了。
  现在清兵进关再来一遍,哎,反正我家也没有什么可以拿的了,只有片瓦遮头的,唯一值钱的也就这个饺子担,这还是祖宗传下来的。
  哎。”
  安问道:“听老板的口气,你以前是读过书的吧?
  说出话来不象一般粗人。”
  小老板反正只有她一个客人,干脆陪着她一起说话:“以前家境好,爹娘叫我读书考秀才。
  没想到最后还不如教我掌勺来得实在。
  人生一世,吃穿住行,吃在什么时候都放在第一位,以前读什么书啊,简直是舍本趣末。”
  安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以后时局平了,你再顶一片店面,起码写店名记帐的是不用请旁人的了。
  以后给各种饺子都取个好名字,专门吸引读书人的胃口,那你名气还不做大了。”
  小老板一拍大腿,笑道:“你这妹妹很有意思,人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很有见地。
  以后要真能承你好口彩,我店里天天都给你留着个上位,白吃,不要钱。”
  安醉翁之意不在酒,与小老板套了会儿近乎后,开始转入正题:“我听妈妈说,清兵的大官儿进城后都占了原来大官儿的府邸,你去看过没有?”
  小老板左右看看,见没人才说:“其实这些府邸早被李自成的人抢空了,进去也就剩个空房子。
  虽说清军进来后说是明朝的官儿只要投诚,按原职叙用,可那些有点路道的大官儿早在李自成进来前都已经跑光了,现在不知道都猫在哪里看风向,人家清人哪里会管你这是什么王什么相的府邸,没人管着他就住进去,我前儿经过一个什么官的府邸,外面站岗的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铁桶儿似的,麻雀进去都打下来。
  你一小孩子还是少乱走的好。”
  安笑着扮了个鬼脸:“没事儿,我就出门走几步,来吃个饺子,可不敢走远了,远了连家都找不到。
  那这位老板,他们皇帝是不是住以前的皇宫啊?
  会不会象项羽一样也来个火烧阿房宫啊?”
  小老板“嘘”了一声,道:“别乱说,皇宫什么事都没有,以前有多少人管着,现在还是有多少人管着,只是换了批人。
  他们现在的头头是一个王爷,听说皇帝都要听他的,就住在皇宫旁边,那地方,咱平头百姓靠近一百尺都不行,全是守护的清兵。”
  安猜想,那个王爷可能就是多尔衮,骤然听到他的消息,心里一阵激动,从离开王府到现在,虽然还没一年,但不管是时局还是她本人,都是经历了无数的沧桑。
  再次相会,居然已经南下到了北京。
  不能不令人感慨。
  再大碗的饺子也有吃完的时候,而安此时已经够饱,想象得出如果再叫一碗吃,会是什么光景。
  小摊儿上也就光临过一个其他客人,还是买了带回去吃的,生意差得很。
  安只得没话找话说:“老板,我记得有句话叫‘卖油娘子水梳头’,我看了你半夜,你都没自己吃过一只饺子,不会也是水梳头吧?”
  小老板闻言干咳一声,尴尬地道:“夜深了,你一小姑娘还不快回家去。
  回头你妈妈好骂。”
  安知道他不欲回答,道:“我出来时候没走出几步,那门就给里面上栓了,只好等早上佣人买菜时候才回去,否则一敲门,那还不把妈妈惊醒。”
  小老板点头道:“那也好,你与我做个伴,省得我一个人总想磕睡。”
  小老板这时候来了谈兴,“贾岛有诗道‘僧敲月下门’,可见月下敲门声有多少突兀,你现今夜敲自家的门,又是现在兵慌马乱的时候,把你家里人惊出病来都难说。
  我这出来做夜生意也是没法的事,可心里一直惦记着家里的老婆孩子,要是有人夜敲他们的门,嘿嘿,也得把她们吓死。”
  安忙接话茬:“是啊,越是乱世,越是想着太平。”
  小老板叹道:“李自成来前已经不太平了,捐税太重,一天做来的收入只够交出去,糊口得靠积蓄。
  我家店门外常常站着很多要饭的,有些以前也是好人家出身的。
  这大明啊,即使没李闯闹事,也迟早是其他张闯王闯赵闯出来造反,翻天是迟早的事。
  但谁都没想到最终落入鞑子手里。”
  安一听,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反感,虽然她早知道汉人是一定会抵抗满人入关的,忍不住道:“老板也是读书人,一定知道魏晋南北朝以后,黄河以北早成了外族的天下,汉人蛮族早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老板你家若是黄河以南迁来的,还能只认是汉人,恐怕这儿京城一大半人都是华夷混杂的人种,满人入关不过是与李闯过黄河一样,都是一家人自己混斗。”
  小老板还没说,忽然从旁边转出一个瘦小黑衣老者来,插话道:“小姑娘信口齿黄,你这一说,想把岳爷爷抗金放到什么位置上去?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整个是汉奸卖国贼。”
  安看他穿的是明人的服色,手里拿的是只黑沉沉的铁琵琶,眼睛精光四射,一看一听就知道是个有功夫的人,知道他可能就是那种反清义士,便笑道:“老先生想撇清,先把手里的琵琶扔了再说,这玩意儿可不是中原出产,而是正尔八经的野蛮人弹的东西,也是在南北朝时候传进中原的。
  所以说,即使你祖宗族谱可以与孔夫子家一样清楚记载了你是纯种汉人,可文化上早接受了外族的东西。
  咱们现在撅着屁股在拜的菩萨也不是汉人,老先生你有这烧光天下庙宇的打算吗?”
  小老板见黑衣老者气得胡子乱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什么地方,咱们只谈风月,这种家国大事回头到正经地方去说。
  小孩子家家说话没个遮拦,老先生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安忽然听得有夜行人入那个四合院的声音,扔下一句“不错,我确是不与不读圣贤书,不晓古今事,只知凑热闹的无头苍蝇一般见识。
  告辞。”
  说完,放下几块碎银,身形一扭,便消失在巷子中。
  小老板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早就应该知道,这年头哪有小姑娘这么晚出门的,果然是神仙。”
  忙双手捧起安放下的银子,珍而重之地拿手绢包起来。
  而黑衣老者被安气得眼冒金星,一转神却不见了安,心里也是疑神疑鬼,想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有那么好的武功了,怎么他就看不出来。
  又因被安说得灰心丧气,坐下来吃了碗饺子,越想越不是滋味,吃完放下钱,回头哪里来哪里去了。
  此时该是子夜了,月亮早下山了,可太阳还不知在哪里睡觉。
  那个四合院里一点灯光也无,安看不清什么,只有靠耳朵来听。
  只听夜行人不知怎么开了一扇门,进屋后轻轻说了声:“起来。”
  话音才落,那原来一直占据着安的耳朵的打鼾声嘎然而止,即听见一阵动作,而那黑衣夜行人说了声:“不用多礼,说吧,这回如何。”
  安想,这黑衣人起码不是个头,也已经是最接近问题的核心了。
  只听那个从济南一路赶来的人道:“回主子,这回奴才是用上千斤炸药把她们住的客栈整个端了。
  上次南京渡口一战,奴才想不到任意的毒手有那么厉害,所以这回不与他们正面交锋,炸了了事。
  我收买的人在边上监视着,没见两人逃出来过。
  那客栈已成齑粉,即使是神仙也活不转来的。”
  那夜行人道:“自第一次在南京失手,我这一阵一直提心吊胆,这事我暂时压几天,看看有没有她们两个女子的消息。
  若是两人没死,这几天也应该到京城来了,你布置一下,叫大家留着个心眼。
  回头我给你到上面请功。
  参与的人全处理了吧?”
  原来夜行人还不是最后的主事人。
  那手下的回道:“奴才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夜行人赞道:“好,好。
  这一下炸得好,多尔衮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小宝贝在哪里失踪,原因是什么。
  做事情就要那么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你且先休息三天,回头我给你挪个位置。”
  那手下的谢了送主子出门。
  安跟着夜行人离开,见他进一所大宅子里,蜡烛也不燃地睡下,这才离开,这时天边开始显出鱼肚白。
  安知道自己不能投宿到任何客栈去,夜行人的手下一定会盯着这些人员流动多的地方。
  虽对炸她的人恨得牙痒痒的,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动手报复的时候。
  她得等待时机找出最后的元兄。
  但又不知道多尔衮住在哪里,怕就怕即使知道了也进不去,会惊动太多人,暴露形迹。
  这时候安心中的彷徨,真有点类似于刚与哥哥逸豪分手,来到这个世界时候差不多。
  幸好乱世空屋多,安听着找没人的房子进去随便睡一觉。
  醒来便是天光大亮。
  出屋看看,日头已经西斜,原来已是下午。
  肚子自然是又开始闹得欢了。
  安知道不能在城里露面,干脆快速飞天,到城外觅食。
  可这时间不是吃饭时候,降到一个群山环绕的荒僻小村转了半天都没见一个饭摊,最后无法,只好去敲一家看上去比较整齐人家的门,拿着银子求着人家给她做碗面吃,又预做打算买了他们两只大馒头,自己都忍不住暗笑,怀揣着几十万银票,这处境怎么会艰难到如此地步,可见钱不能当饭吃乃千古真理。
  吃饱回城,安直奔城市中心。
  找到一片黄灿灿的宫殿,然后就在宫墙外面逡巡。
  见宫外的宅子个个都规模宏大,又有重兵把守,实在看不出哪家厉害一点,象是多尔衮住的地方多一点。
  茫无头绪地在空中辗转多遍,眼看着太阳又要往山中坠去,心里非常失落。
  正想着回凌晨住的地方去休息,忽见一条人影从一个大宅中飞出,随后在屋顶上轻点着朝城外飞奔。
  安远远见此人一步跨出就是好大,想这比任意可高明多了,似乎比宋德雨现在的水平都高,想想现在反正也无事可干,便高高飞着尾随出去。
  不多会儿,那人便三纵两跳地到了城外,期间也有人追出来过,可都赶不上,作罢。
  安见那人一溜烟地往城外荒僻的地方赶,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他要赶什么。
  忽然想起任意说过,高手决斗,常选人迹罕至之处动手,免得受人干扰。
  想想傍晚将至,时间地点吻合,又有下面的高手在,今夜一定有好戏可看,不由兴奋莫名。
  出道以来只被人追着杀,没好好看过别人比拼,真不知别的江湖人是怎么行事的。
  不想那人既没去什么悬崖峭壁,也没去山顶绝壑,在一个山谷里就止了步,抬头向天道:“安,是安吗?
  我是师傅。”
  声音不大,但安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呆住了,是师傅,他怎么会知道是自己呢?
  她毫不犹豫就窜下去,一头扎进师傅怀里,想叫声师傅,但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会闷头大哭。
  大喇嘛抱着又瘦又黑的安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知道她一定是吃足了苦头,也不催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哭个舒服。

The Myth 说...

第二十五章

大喇嘛听她哭声过去了,才道:“是师傅不好,这儿王爷的守卫一直吃紧,我知道你在花春花那里养病,却一直没法去看你,让你吃够苦头了。”
  安呜咽一声,道:“师傅,我先说,你怎么看出是我的?
  我白天飞得那么高的。
  王爷一定就住在你跑出来的那个宅院了,他现在很开心吧?
  劳亲跟来没有?
  他妈妈呢?”
  大喇嘛一听,顿时咧嘴开笑,道:“还怕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回来会性格大变,看来还是一样霸道。”
  安象以前一样倚着师傅坐,身体份量全放在师傅身上,当然嘴里也不吃亏,回他一句:“这个自然,我从小历经磨难,早练得非常不屈不挠了。
  师傅啊,你快回答我的话。”
  大喇嘛当然也不会去追究她不屈不挠性格的人怎么也有放声大哭的时候,笑咪咪地抚着安的头发,道:“自你离开,我总是习惯性地朝天上看看,希望什么时候你找过来,象一只小鸟找巢儿一样。
  刚才我抬头见天上一个黑点,细看了不象一只鸟,所以心里一动,跑到郊外人少处试试运气,只要是人的话,那一定是你了,这天下可能没有第二个会飞的人。
  见你跟上来,我就更肯定了。
  果然是你,太好了,王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安听了两句,心中感动,眼泪早又流了出来,等师傅说完,却小拳儿一挥,打了师傅一拳,啧道:“人家已经不哭了,师傅又来招我。
  你还没回答我问的大问题呢。”
  大喇嘛这一拳挨得甘之若饴,笑道:“好,好,先回答你的问题。
  王爷当然很高兴,祖宗的愿望在他手里实现,他能不高兴吗?
  只是常常想起你就难过,所以他把劳亲带在身边,把以前伺候你的两个丫头也带来了,说是你万一回来的话,有现成熟悉的人可以伺候你,不过劳亲的娘还没来。”
  安忍不住插了句:“我知道,任意说过了,她说王爷和你都很关心我,一看就知道是真心的。”
  大喇嘛诧异道:“你真的是与任意在一起?
  有人传话来说你和任意在金陵秦淮河上现身,我们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是真的,”安拍拍胸口大言道:“君子虚怀若谷,自然臂可跑马,我现在与任意亲如姐妹。
  不过这是后话。”
  大喇嘛见此只有笑,他早知道这个徒弟吃定了他,也愿意被她吃定,笑问:“现在跟我回去吗?”
  安摇摇头,仔仔细细自那夜看安大鹰被杀说起,从头到尾全说与师傅听,最后道:“不揪出那个罪魁祸首,我是不甘心的,所以我暂时不回去,看他们下一步的动静。”
  大喇嘛仰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事我们说了半天也猜不出是谁,这样吧,你还记不记得这两个人住的方位?
  你带我去看看,我或许多知道点,或许就认识他们。
  才进城一个月不到就有象样府邸的人不多,都是些有点职位的。
  满人当官的里面有武功的我大多知道,这两人我或许认识都不一定。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安笑嘻嘻摸出两个大馒头,道:“师傅不急,徒弟我先孝敬你一顿晚饭。”
  大喇嘛接过一看,见是只硬硬的,黑黑的,不知道杂了什么杂粮的东西,不由心酸,问道:“你这出来后就一直吃这种东西吗?
  怪不得那么瘦。
  回家后我要好好喂饱你。”
  安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好汉子能伸能缩,前天在济南吃山珍海味,昨天只有吃点野桃子,晚上可吃了顿好饺子,今天才吃这馒头的,我也在担心怎么下咽呢。”
  大喇嘛看看这馒头,问道:“你要不是很饿,我进去一趟拿些好吃的出来给你吃。
  要饿的话,先吃点馒头,一会儿我就拿好吃的去。”
  安知道师傅心疼她,咬口馒头揣兜里,双手一拍道:“好啦,我吃了一点啦,师傅你这一婆婆妈妈我看了都不习惯啊。
  我们走吧。”
  大喇嘛却没忽略她把馒头揣兜里的动作,知道她一定在外面经常衣食无着,所以才会变得分外爱惜粮食。
  心里很酸。
  他没结婚生子,当这个宝贝徒弟是自己女儿一般疼爱,看安受苦,真比自己受苦心里还难受。
  进城去依然是象出城来一样,不过是换成安在上面引路,大喇嘛紧紧跟上,天色已暗,安可以降到下面一点,大喇嘛看得清清楚楚,但寻常人眼力有限,还是看不出。
  安到从济南直追过来的人家四合院上先转了一圈,见师傅确认了,又跑到那个夜行人家上面,还没转圈,就见师傅转身往城中央跑。
  安不解,只好跟上。
  却见师傅回王府打了个转,拎着包东西出来,心里立刻明白,师傅是给他拿好吃的去了,这一想肚子就觉得饿起来,恨不得师傅能跑快一点,一到郊外僻静处,就等不及地降下来,一把抢过师傅手里的包,找块高起来的石头铺开,见里面有奶饽饽奶卷等她最喜欢的东西,开心得大叫。
  大喇嘛笑嘻嘻地看着安吃,自己却不动手,安吃了几个奶卷才想起要让师傅先吃,忙说:“师傅,你快吃啊,否则被我吃完了就没你的了。”
  大喇嘛摸摸安的头,笑道:“你吃,你吃,吃不完再给师傅吃。
  不过师傅回去要挨王爷白眼了,我把他正在吃的都倒来了,哈哈,也没时间与他细说,人多眼杂怕漏出风声。”
  安百忙中回一句:“我知道,师傅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些,但府里只有王爷饭桌上才有备得最多,所以你就替我去得罪王爷了。
  但我想王爷肯定一转念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师傅不怕。”
  大喇嘛笑道:“小聪明,不枉我们都那么喜欢你。”
  吃喝完毕,安抱着明显鼓胀的肚皮满足地叹道:“师傅啊,我今天才吃得最舒服,前天什么海参鱼翅的,其实也不是最好吃。
  对了,师傅你一副笃定的样子,是不是刚才那两所房子里的人你认识?”
  大喇嘛谈到正事了,脸上笑意减少,但还是一脸祥和,道:“一个我认识,另一个级别太底,我不认识,但可以查得出来。
  你后面指给我看的那个,你还记得以前姑莱尔姐妹吗?”
  安一转念已经知道,道:“是了,师傅,这是同一个人指使的?
  你后来发现蛛丝马迹了吗?
  他的后台是谁?
  知道后台了的话我也就不用躲外面再留意他了,我今天就可以回王府。”
  大喇嘛道:“具体的证据没找到过,但基本可以肯定这人是庄太后的亲信,他叫勇和,认识人叫他大勇。
  把所有事情串起来想,我怀疑是庄太后不愿意看到你在王爷身边,给虎添翼,但后来做得那么绝,动用炸药来炸你,我估计是他们怀疑你已经找到线索怀疑到他们,所以为庄太后着想,非灭你的口不可。”
  安听了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那回杀何笑之那天庄太后来王府,我帮着王爷搞得他们很狼狈,所以她注意上了我。
  好了,知道原因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不过师傅你想到过没有,这也说明大勇已经在中原培植了一股很不小的势力。
  否则他不可能在我才一露面就开始追杀我,而且又能动用那么些有力的杀手。
  而且他的人在中原畅通无阻,接应的人很多,我怀疑他的势力已经成规模成建制了。
  该叫王爷留意了。”
  大喇嘛思考一会儿道:“勇和在行伍中的威信不小。
  这一阵他联合很多王公大臣联名反对迁都北京,搞得王爷很头痛,你是知道的,王爷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打进中原了,就要在中原扎下根,再麾师南下,拿下天下。
  如果如勇和说的那样抢一票就回去,王爷是万万不甘心的。
  但如果不回去,最担心的是庄太后,在沈阳老都城,都是些满人的官儿,多的是牵制的人,王爷做什么都不敢偏离到哪里去,而到了中原,势必扩大朝廷,招不少汉人进来。
  如今的汉人只知王爷不知皇帝,而且也没满人那么强的忠满人的君的意识,她怕迁都后局势不可控制,所以勇和有这些行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安一拧脖子,强硬地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考虑,这勇和我是卯上了,这庄太后我也不会放过她,我一定要叫他们偿偿血的味道。
  师傅,你对勇和的布置有认识吗?
  我想回王府休息两天,开始着手剪除他的羽翼。”
  大喇嘛摇头,“安,安,你忘记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了吗?
  你聪明,有能力,所以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戾气,不可以随便杀人,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他们有自己的立场,你擒贼擒首就是,不要牵连太多人。
  至于庄太后那里,你更要与王爷商量,通盘考虑,决不可以自作主张。”
  安低头不语,半晌才道:“只怕我饶了他们,任意也不会放过他们。
  她的弟弟如果真死了,我看她是不会放过任何有关人的。”
  大喇嘛沉思一会儿,道:“你一定会告诉她?”
  安斩钉截铁道:“她与我一路患难与共,我没理由瞒她。”
  大喇嘛只得长叹一声,道:“天数,也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
  安,师傅只要求你在庄太后的处理上,一定要与王爷保持一致。”
  安答应了他。
  回城路上,大喇嘛一直拉着安的手,安心里清楚,那是师傅表达久别重逢喜悦的方式。
  但才进城门,忽见有两处地方火光冲天。
  大喇嘛一拉安跳上就近屋顶观察,辩起方位,却正是勇和和他的爪牙这两家。
  安对着火光一声不吭,心里冒出很多疑问,但随即否定了其中的几个,她相信,决不会是师傅回去一趟传递的消息。
  她轻轻的对大喇嘛道:“师傅,问题就出在你拿给我的奶卷儿奶酪儿身上。
  熟知你我的人,只要看见平时镇定沉着的大师傅你来去匆匆,却只为携区区奶食,一定可以联想到什么。
  而有心人更会举一反三,抓紧部署。
  我怀疑勇和他们已经金蝉脱壳,明天查查,肯定可以查到不少不告而辞。”
  大喇嘛半晌才道:“没想到,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王府里面有人已经被收买。
  此人熟知你我,又有身份可以在晚间闭府期间出入王府,两下里一对照,可疑人也就那么两三个了。
  回吧,一查就知,不过我估计这人也不会再回王府了。”
  安也不纠缠细节,知道大喇嘛会得处理该事。
  于是看了会儿火光,笑道:“师傅,我这回外面溜了圈,碰到个很大的问题。”
  大喇嘛拉着安下屋,边问:“又是什么古怪问题了?”
  安笑道:“倒不是我古怪,而是觉得师傅古怪。
  我这一出去,人家一问我师承何人,我立刻哑口无言。
  说起来,我从头至尾都没听师傅说过自己的真名。”
  大喇嘛哈哈笑道:“确实是古怪。
  不过我今日告诉你了,以后人家问你师承,你还是得皇顾左右,因师傅的来处无人识得一招两式,江湖上若有人寻仇上去,那就是师傅的不是了。
  我叫顿珠,那里人都叫我顿珠活佛。
  等这儿事情了结,师傅带你回去看看,那里是不一样的风光。”
  安一吐小舌头,轻轻道:“喔,活佛,喔。
  师傅,我这回遇见个中原佛教的大师。
  此人心胸开阔,又兼功夫出众,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他的气度。
  他就是少林寺的方丈惠觉大师。
  有机会你们见个面,一定很可以聊得来。”
  大喇嘛一笑:“不错,这人隐隐然已是中原武林的领袖。
  什么时候是应该好好拜访拜访他。
  明天等你休息好了,详细告诉我你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一定非常精彩。”
  安摇头道:“我脚底抹油可以溜得飞快,所以略有起伏,距离跌宕就差远了,精彩更是大大不够。”
  大喇嘛笑道:“这话倒是中肯。
  来,我们到王府了,你先去看王爷,还是先去换件衣服?”
  安笑道:“师傅,你席卷王爷口中之食,恐怕门口已经有人等着发落我们了。”
  果然,早有人开了中门相侯,见两人一到,立刻就有几人上前参见,安只听得里面有人轰然传话进去,气势非常庞大。
  安不由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
  怎么给人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大喇嘛避而不谈,笑道:“看看这架势,如今能叫睿亲王府开中门迎接的人也不多了,全天下屈指可数。”
  安扮一个鬼脸,笑道:“难怪人家一路追杀于我,如今看来倒是不枉了。
  不过这一闹,我原本在眼框里打旋的泪水倒是收回去了。
  师傅,是不是王府招进几个汉人的典仪官?
  而你也看不惯这个改变,所以不想议论?”
  大喇嘛无奈地笑道:“我这做师傅的还有什么可以瞒你的?
  你这小坏蛋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不过我还是要劝你,有些事眼开眼闭就是,不要太认真,也不要给人知道你又知道了。
  知道太多的人,别人怕你。”
  安点头道:“这话是了,否则也不会有人一路追杀我,一定是我以前太卖弄小聪明,招了人家的厌。”
  说话间,已进王府正殿,多尔衮平日多在此议事或接送要紧客人。
  一转过影壁,安便见多尔衮负手站在滴水檐下,旁边站着劳亲和嗣子博果尔,后面还有一溜人员,安不待辨认,就不由自主跑过去,与张臂大步迎过来的多尔衮紧紧抱在一起。
  安和多尔衮都急不可耐地各自说自己的话,抢了半天,才又发现急切之下都没听清对方讲的是什么,不由相对大笑,拉着手进屋。
  这时候远远侯着的劳亲等人才围上来一一见过,不提。

The Myth 说...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安才睡醒,甫一睁眼,便听双胞胎熟悉的声音大叫:“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安侧目看,见外面一下跑进来八个女子,齐刷刷的穿着打扮,人的高矮也差不多,不觉奇怪,昨晚睡觉时候还只有双胞胎姐妹伺候她。
  只听其中一个看去比较老成点的女子说:“回姑娘,我们八个姐妹以后就拨在姑娘房里伺候了,管家说,姑娘一个人在这儿,怕两个人伺候着不周全,叫水没水,叫汤不热的,而且多几个人,也可以热闹一点。”
  安拿眼睛瞄瞄双胞胎,见她俩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心里明白,依她俩的城府,一早上来,一定已经吃过这八人的排头,如果自己应允那八人留下,难保她两人以后被排挤。
  而且自己也不喜欢屋里撞来撞去全是人,乐得做个人情给她们双胞胎。
  于是想了想,道:“我昨儿看我住的院子要比以前在东北时候与王爷合住的院子还大,你们姐妹两个可能会忙不过来。
  这样吧,这八位姐姐平日里有空,呆自己房里帮我屋里做些针线,每天中午过来全面打扫个房子院子,其余时候就不要进来了,我不喜欢屋里叽叽喳喳的一股人气。”
  这话一出,把八人气得一口气闷肚子里说不出来。
  他们是管家千挑万选,顶儿尖儿的人物,却被安三言两语就那么打发了,可偏又知道这小姑娘来头大,不敢说什么别的。
  为首一人只得道:“既然姑娘这么吩咐,我们照做就是了。
  不过……”安知道她可能要拿礼仪纲常什么的来诱压她,跳下床打断她:“嗯,你们可以出去了,什么时候进来,她两姐妹会来叫你们。
  顺便告诉管事的一声,感谢她为我考虑得那么周全,以后需忙着她的地方还多着呢。”
  然后别转头对双胞胎姐妹道:“我走后有人欺负你们吗?
  有谁拿你们怎么样了的话,我象以前对付姑莱儿姐妹那样对付他们。”
  那八人为首的一听就知道安的意思,知道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只得忍声吞气地告辞出去。
  喜得两姐妹等他们一走掩上门大笑,安也喜欢这种和融气氛,与她们说了很多别后各自遭遇,这才吃完继续睡觉。
  晚饭时间,多尔衮回家先到安的房间,一把自夹纱被里揪出小人儿,拎去自己房里吃饭。
  安抬头看了看来人是谁,乐得自己不动一下脚步。
  进门一看里面已摆上一张花梨木大圆桌,足可供十几个人坐得宽裕。
  但安看来看去,也就她和王爷两个人吃饭。
  而桌上已满满摆上十几只冷菜,估计待人落座后,将有热菜源源不断上来。
  安心里暗想,这气派真的是与在沈阳时候大不相同了,不知是不是多尔衮的本意。
  侧眼看多尔衮时,见他对着菜桌皱了下眉头,吩咐道:“就这些够了,其他的不用再上,拿壶酒来,没叫你们全不要进来。”
  安一听,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多尔衮当仁不让在上位坐下,安笑喜嘻嘻地偏坐到他对面。
  多尔衮只得离座长臂一抄把她捉回身边。
  ,吩咐道:“不许再乱动。”
  说完自己也笑,叹道:“奇怪,你最不听我话,偏我又不会生你气。”
  安理直气壮道:“我从不阳奉阴违,其实我是最听你话的。”
  多尔衮笑着点头道:“你师傅太正经,否则以其之敏慧,应该也是很好的谈话对手。
  不过,你走后,我又找到一个说话的人,居然也是个女人,此人站高看远,所言都很有见地,往往一语出来,都会使人感慨万千,呀,又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安心头一惊,揣摩片刻便道:“王爷你说的可是庄太后?”
  边说,边已领悟师傅为什么先前一直提醒她要对付庄太后,一定要先与王爷取得一致了。
  离王府半年多,看来两人不知怎么竟走到了一起。
  多尔衮嘉许道:“不错,你师傅告诉你了吗?”
  安摇头否认道:“不,站得高的女人本就寥寥无几,而可以与王爷说上话的更少。
  答案是明摆着的。”
  多尔衮从里面案上拿出一封信,交给安,道:“你看看这信。”
  安拿来仔细看了一遍,重新折好交还,想了想才道:“王爷,你俩的关系可以用几个字来概况:惺惺相惜,相互利用,却又勾心斗角。”
  多尔衮笑看着安:“不好吗?”
  安立刻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道:“这个女人好心计。”
  多尔衮也知道安的意思,道:‘你不觉得这是我们之间最合理的相处方式吗?
  “安点头道:“合理得太过天衣无缝。
  让我都恨她不起来了,难为她夹缝里活得那么滋润,这也是一种大智慧。”
  多尔衮仰了一口酒进去,笑道:“昨晚通风报信的人已经查出来了,不过那人也已经失踪。
  我知道勇和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你猜猜看,勇和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
  安托腮想了一想,道:“勇和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庄太后心思的体现,她既不想你在与汉人打仗时候输了阵,影响国力,又怕你胜得太多越发托大,以至人们只知有王爷,不知有皇帝,她也是矛盾的很。
  不过我想起王爷以前说过的话,到你们这一阶层了的时候,权势才是一切。
  所以我想在庄太后心里,后者所占分量应该比较大一些。
  所以我想勇和此去,一定会搅出一点事情来,鼓动满汉相斗,逼王爷你们知难退回关外,此时王爷自然威信扫地,而皇帝又刚好成人,你那时想不退都不成了。”
  多尔衮道:“勇和一直在鼓动一帮老贵族退回关外去,我原来以为他也就那些举动,对他掉以轻心了。
  此人在朝还可以控制一二,在野的话,如龙归大海,诺大一个中原,上哪儿找他去?
  又怎么能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些什么?
  安,你有什么主意?”
  安一个鬼脸递过去:“我今日当夜观天象,找出条路子来。”
  不想多尔衮点头道:“嗯,鬼脸是小孩子的,话是神棍的。”
  安只得顾左右而言他:“王爷真相信失踪的那个人是勇和的手下吗?
  这一程与勇和斗下来,我知道他心思决不会那么简单,不会那么轻易抛出一条线索让我们可以顺藤摸瓜。
  我倒是怀疑是其他人借杀勇和以转移我们视线,而他依然潜伏在我们王府里。”
  多尔衮道:“那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又不被人知的只剩三个人了,你师傅,松阳和鹤龄。”
  说完双目炯炯地看着安。
  安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但也不欲就此表态,打了个迂回,道:“我知道师傅的嫌疑最大,但我不怀疑他,不过我其他两个也不怀疑,他们对我都不错,尤其是师傅当我是自己女儿一般,必定不会出卖我。”
  多尔衮盯紧一步,道:“这一回是通风报信,使罪魁逃脱,下一回又会做出点什么?
  我这卧塌之侧岂止是有人酣睡,简直是有人悬刀了。
  小小安,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安认真为难道:“王爷,我知道你是叫我看住这三人,但这三人到现在为止个个都鞠躬尽瘁,以前立下的汗马功劳数都数不过来,我在想,即使你找出那个人来,你对他怎么下手?
  冒然下手会不会让其他人心寒?
  至于我师傅,我就是知道是他也不会与你说。”
  多尔衮看着安的眼睛,知道他搬出万一有人威胁到他生命的话语,安一定回去会仔细考虑,她现在抹不开面子不答应做这事,并不表示她真不会去做,这等七窍玲珑的人比一根肠子到底的人不同,心思太活络,有时候什么事情让他们有个概念了,以后想绑住他们的手脚都不能。
  于是他岔开话题道:“这事先搁一边,来,你详细告诉我你这半年来的遭遇。
  你师傅说的总归不直接。”
  安却自己在想:我为师傅捱义气,不答应查此事,但这一路被人追杀的恶气又该怎么出,何况也一定不会是师傅出卖于我。
  当然不妨了解事情前后了再做打算。
  也可帮王爷一个忙。
  便道:“别提了,我这一路被勇和派去的人追杀,觉都没好睡过,幸好有任意帮着我,不过没她帮着,我逃是逃得掉,但要查出是谁害我就不可能了。
  说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庄太后,勇和也不过是她的爪牙棍棒……”多尔衮却道:“庄太后连我都想杀,不止是你一个人,具体操作的勇和才是最大的威胁。
  即使你除掉庄太后,勇和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无言,忽然想到,多尔衮预先与她大谈与庄太后的交情,难保不是拿话封住她口的意思。
  多尔衮见安沉默不语,一转念便猜到了她的心思,笑道:“小小安,你人长一岁,想的东西也复杂一倍,不过这次你就想歪了。
  要报你的仇,一刀下去就痛快了吗?
  不是。
  对于庄太后这样的人来说,斩断她的手脚,使之不得干预政事而郁郁不得志,才是最让她痛苦的事。
  所以我叫你对付勇和而不是她,你说换成是你,叫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势力被削,会是什么味道?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也不是一回事。”
  安一听,这才讪笑道:“哪有的事?
  我还没说就被王爷你给抢去话头了。
  不过王爷这倒提醒了我,庄太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啥?
  一是为自己的地位,二是为她的儿子,好,我下一步就对他儿子不起了。
  哼,她会欺负我一个小孩子,我回她这一手也算公平合理。”
  多尔衮道:“这事万万不可,福临虽说是她儿子,也是当今皇帝。”
  安一听,奇怪道:“王爷,你一边忙着扩展自己的势力,为取福临而代之做准备,一边却又固守忠君念头,竭力维护他的权益,岂不是很矛盾?
  矛盾得很呐。”
  多尔衮被她一说,不由想起自己过去种种,顿时汗如雨下,原来他一直在这个矛盾的圈子里打滚而不自知,而他的这些举动不知又给了亲近自己的人什么暗示。
  安见他神色恍惚,知道这一句话戳着了他的痛点,不去打扰他,动手给他斟满酒。
  多尔衮范拿起酒杯一干而尽,这才道:“你说得有理,别人可能看着我矛盾却不敢明说。
  我这半年多不知误导多少亲近之人,也不知由此把多少墙头草推向庄太后一边。
  原来勇和鼓动别人与我闹回关外就是吃准我这一点,知道我本质上不会为难皇帝,所以他有恃无恐。
  嗯,这下去,我不能再给他们机会了。”
  安吃着菜,逮空才回他一句:“王爷,你不觉得这是庄太后的眼光一流吗?
  其实你在明她在暗,只要她用点心,早可以摸透你的脾气,否则哪来那么些投其所好的信函?
  我相信你这儿只要态度一强硬,而勇和又失踪不见,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当晚她就会卷铺盖抢到北京来,都不用朝臣讨论再三。”
  多尔衮不禁笑道:“怪道庄太后一心想除掉你,你在我身边专门坏她好事。”
  安一撇嘴道:“要不是她大力追杀我,我倒真心拥护武则天再世的。
  这世道,做女人太受气。”
  多尔衮笑眯眯道:“你特权还不够?
  我可以多封你几个。”
  又喝口酒道:“女人厉害起来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很知道从小处着眼,四两拨千斤。
  这庄太后以后一定也会是个名垂青史的人物。”
  安笑道:“当然得有你我给她机会。
  否则她也只能长叹‘既生瑜,何生亮’。”
  多尔衮笑看着安:“有你在,我如虎添翼。”
  一顿饭说说笑笑,直吃到三更天。
  安一路精神紧张耗尽体力,首先撑不住,连打哈欠,两人只得作罢。

第二十七章

夏天,因午后的一场雷雨而凉爽。
  凉风一吹,穿着纱袖衣服的胳膊还会起一个个的疙瘩。
  安找不到双胞胎姐妹,只得自己胡乱找条围巾搭在肩头。
  劳亲进来时,见里面冷清得可以,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偏厅里找到正摆弄着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安。
  他想轻手轻脚过去蒙住安的眼睛,不想才走近距安三尺的地方,安忽然回头一声叫:“劳亲,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劳亲自己反而被她一声喊叫吓了一跳,忙笑道:“安妹妹,你在玩什么?
  怎么那么香?”
  安得意地道:“我在开发一些好东西,专门给姑娘们擦脸用的。
  以后你娘过来了,见了一定喜欢。
  瞧,这是涂在脸上防止被太阳晒痛皮的,我这次在太阳下整晒了好几天,回来脱了很多皮,又痛又痒的,睡觉都难受。
  以后你出去打仗时候我送你一罐,就不怕难受了。”
  劳亲一吐舌头道;“这种小姑娘玩的东西,我们老爷儿们才不要呢。”
  安从劳亲手里一把夺过一只粉定南瓜瓶,冷笑道:“你男孩子就会外头充大佬,回家闷被子里唧唧哼哼,不给你玩了。”
  劳亲最怕安生气不理她,忙转个话题道:“安妹妹,我刚才过来时候,见博果尔的小厮绑了一个小孩子过去,不知道那个孩子犯了什么事,我看都才十岁出头的人,再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大罪过的吧。”
  安侧耳听了听,喃喃道:“不对啊,博果尔那边在打人呢,可是那人没有哼一声,难道已经被他打昏?
  劳亲,我们过去看看,我记得博果尔很任性的,别私下把人打死了才好。”
  劳亲巴不得安有这一句,这回安回来后,人安静了许多,不大与他再象以前那样打闹,他正闷得慌,每天起床就想着怎么逗安妹妹高兴,吸引她的注意力。
  所以开心地拉着安一起跑跑跳跳的赶去博果尔那里。
  还没到博果尔的院子,远远已经看见博果儿脱了外衫,穿着小衣儿拿条春藤死命地抽,一边还骂:“穷小子,看你敢顶撞爷,看你下辈子还敢不敢来王府门前闯……”安一看那个被打的小男孩捏着拳头,顶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一双眼喷火似地怒视着博果尔,为了忍住痛喊咬紧的下唇已经流粗鲜血,就知道博果尔为什么火气那么大了。
  边对劳亲道:“我喜欢那个小男孩,他与你以前在郊外小野店挨打时候一样坚强。”
  劳亲一听,忍不住挺了挺胸,道:‘安妹妹,我去劝博果尔放那个小孩子一马。
  “正要过去,安一把拉住他道:”我最讨厌博果尔,很不想与他说话,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听你的,弄不好见你上去求情,下手还要狠辣一点。
  你看我的。
  “说完小手一画,只见博果尔的春藤中间断开,飞起的一截正好打中他的额头,痛得他倒退几步,眼泪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劳亲轻轻”咦“了声,瞪大双眼,知道是安手下搞了鬼,但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安见这几天与师傅一起研究出来的气剑这么见效,心中欢喜,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走上前去对博果尔道:“这小朋友是来找我的,大阿哥代我教训他,我原该好好谢谢你的,但不知道他冲撞大阿哥什么了?
  你出手竟那么狠毒,要打坏了人,我的事情坏在你手里,我该怎么向王爷交待?
  大阿哥这就回去等消息,我看看我这小朋友还有没有力气回我的话,要没有了,等一会儿少不得还要来叨扰大阿哥。”
  博果尔一见安开口,知道她是父王跟前的红人,虽然被断藤打中吃了亏,也不敢再逞强,却是狠盯了安身边的劳亲一眼,道:“你不在屋里看书,出来逛什么逛,回去。”
  安拉住劳亲,冷笑地对博果尔道:“大阿哥但管住自己就是”说完扶住被打的小男孩,拉着劳亲离开,把博果尔气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回嘴,只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冲着手下撒气。
  经过多尔衮院子门口,见里面范文程低着头出来。
  安忙站住等着他走到前面,问候了一句:“范先生好?”
  范文程抬头一看她,见是一个脸色黝黑的女孩,似乎不熟悉,但再一看那双灵动的大眼,立即明白过来,笑道:“好,好,你回来了?
  又长高一些了。”
  安笑道:“大人们见到小孩子,总是拿一句‘长高了’来以不变应万变,敷衍我们小孩子。”
  范文程笑而不言,忽然想起刚刚与多尔衮谈起迁都时候多尔衮态度的改变,当时心里还是疑惑,现下见安现身,立即知道了答案。
  安见他只笑不说,便道:“范先生凡事不如一默,真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
  范文程笑道:“你这鬼精灵不要冲我卖乖,我知道你一早已经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安知道他已经猜中自己知道了他的心思,也不隐瞒,也一笑,道:“官渡之战袁绍之所以败给曹操,就是因为他想得太多,做出决定太晚,失去先机。
  这种处事方式在太平盛世那叫稳重,但在乱事就不适合了,乱世的机会稍纵即逝,一不抓住,立刻如逆水行舟,非进则退,再想赶上,人家已经占得先机了。
  范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心里吃惊,知道她说的是正道理,而且满人上下都极推崇三国,她这话如果说出去,一定可以打动很多人的内心,看她一眼笑道:“看来我确有疏忽,与你士别三日,当真得刮目相看。”
  哪知道后面多尔衮转出来,“哈哈”笑道:“好,安,帮我说服范先生,看看你们谁的书袋掉得活络。”
  范文程笑道:“书看得多的,是书生,吃得透的,是文士,但能活学活用的,就是庙堂之高人了。
  小妹妹学以致用,这种能耐真是叫很多庙堂之人汗颜。”
  安应道:“范先生既然那么说,那一定是觉得我说的话是不错的,否则早心里在想这小东西食古不化,可惜了一付好记性了。
  所以王爷你看,我竟不必再说服范先生,他早就在心里同意了。”
  多尔衮见范文程脸色有点尴尬,知道安说中了他自己心里还没肯定,却下意识里以为正确的想法,便岔开话题问道:“安,这个男孩子是怎么回事?”
  没等安说话,那个男孩子就道:“我受人之托给安姑娘送一封信,现在既然见到你本人了,我就可以回去复差去了。”
  说完把信从胸口取出来,打开好几层布,才见到里面薄薄一封信。
  外面的布包已经渗到他的血迹,信却毫发未损,可见这人办事之慎重。
  安忙一把挽住那男孩的手,道:“你受了博果尔的打,虽然是皮肉伤,但还是稍治一治的好。
  还有,你总得吃点饭洗把脸再走吧。”
  一边说一边给劳亲使眼色。
  劳亲刚才被安和大人们的对话搅得头晕晕的,到这时才明白过来,知道安要他做什么,忙大力挽住小男孩道:“你别生气,我大哥不知道你是安妹妹的客人,我代他向你道歉。
  走,你去我屋里换件衣服,否则象你现在那样走出去,被巡逻的人看见,也要为难你。”
  那男孩一听有理,也就随他走了。
  安想跟去,却被多尔衮一把按住,道:“别走,跟我去正殿,听听今天的议论也好。
  范先生,你先领她去,我立刻过来。”
  安无法,只得跟着范文程去正殿。
  进去,见里面已经来了很多穿着官服的人,安认识几个,但大多不认识,便顾自取出信来看。
  里面字迹纤细漂亮,正是任意写的。
  大意是:她那天顺着宋德雨的指点找到阿弟和小蛋,原来宋德雨如此好心,是为报答她以前无意救前盟主夫人素馨一命。
  阿弟受伤很重,需要好好医治,好在黄员外也感谢任意延她一年生命之德,盛情款待,非常周到,看来毕生只做两件好事,件件都有回报,很不吃亏。
  只是朱淮那天一早在来敌到来前就被人掠走,下落不明,不过总归应该是活着,总比在火场里烧死的好。
  信才寥寥几句,却把安看得目瞪口呆。
  她攥着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朱淮会是谁掠去的,莫非又是哪个江湖门派想要扯他这面朱明后人的大旗?
  如果是那样的话,朱淮应该性命无忧。
  但气是难免要受一点的。
  或许也有可能是他家原来的旧敌乘火打劫也未可知。
  也只有坐等消息出来了。
  自己在京城目标大,朱淮如果有行动自由,一定会上来联络。
  正想着,一个官员上来看了她一会儿,凭传闻猜测她就是多尔衮身边红人,欺她虽然聪明伶俐,但小孩子终究不设防,于是微倾身笑嘻嘻地道:“这位便是安姑娘吗?
  久闻大名啊。”
  安看他样子,似乎言犹未尽,又瞟了一眼四周,见很多人竖着耳朵朝这边探着,但又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儿,心里明白人家是想从她这儿探点口风。
  眼珠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故意很惊讶地道:“这位老爷子认识我?”
  那官员一听,就想:果然小船不可重载,只小小一句恭维,她就信了。
  他微笑着道:“谁不知道睿王府的安姑娘啊?
  大伙儿都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安听了但笑不语,两只小手把那封信叠起来,又散开去,神情全然与普通小姑娘无异。
  而范文程则一言不发,在旁边与多铎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官员见此,便轻轻问道:“姑娘喜欢住在盛京,还是住在燕京?”
  安一听,果然与她原来猜测的一样,是想来打听建都的事,便抬起头来,狡猾地冲那官员一笑,清脆响亮地道:“老爷子好不地道,竟然拿这种事情问我一个口没遮拦的小孩子。”
  一句话出来,便把那官员闹了个大红脸,很下不了台。
  而周围偷听着的更是各种眼色都有,幸灾乐祸倒是占了大半,看来这官员平日里人缘也不怎么样。
  多铎似乎是松了口气,而范文程则是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
  忽然只听得旁边一片肃静,原来是多尔衮走了进来。
  他一路微笑地与诸人打着招呼,但丝毫没有停留一下脚步的意思,从容走到朝门的主位坐下,其他人这才敢纷纷落座。
  安看着觉得他的气势又比以前强了不少。
  多尔衮坐下后见安站在范文程后面,便招手叫她过来,吩咐下人端条小杌子来,在他身后安了个座。
  前面多尔衮的红木太师椅高大宽广,安坐在小杌子上给遮了个正好,她反而觉得方便,省得坐得一本正经地难受。
  只听得多尔衮道:“大家都已经见面了。
  这次从前线把各位都请回来,是有要事相商。
  在座的都是王公和主要大臣,有什么话都可以明说,不用害怕泄露机密以至贻误军机。
  而且人都在这儿,什么事情都可以当场决定,当场拍板。
  我不多说,来,各位畅所欲言。”
  安只听有个浑厚的声音道:“既然人都在这儿,我们把迁都的事定下来的好……。”
  一语未毕,当场就象捅翻了马蜂窝,堂上立即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安一会儿从左边探出头看,一会儿从右边探出头看,基本已知道,人员大概分正反方,和中立方,安见范文程站的是中立一方,还有几个汉臣也是站中立的。
  奇怪的是豪格坚持要迁都,居然与多尔衮想得一样。
  安一想之下就明白,他也巴不得摆脱小皇帝,打进中原后率部深入,到时反而天高皇帝远,做人快活。
  多尔衮微笑着用手指弹着扶手,安听得出来,只要是他喜欢听的,他的弹指声就重一点,似乎是击节赞好的意思。
  他赞好的都是些迁都的话。
  眼见正反方越吵越烈,已经有人拍椅而起,剑拔弩张似有动手可能时,多尔衮这才拍案大喊:肃静,肃静。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环视一周道:”诸位所想,都是为着国家社稷,不可为此坏了大家的和气。
  我思量再三,想依着庄太后信中的建议,先稳固我们满人后方,才可以进一步拓宽疆域。
  我们入关后得到的钱物我准备分成两半,一些珠宝玉器古董珍玩,寒不能当衣,饥不能当食,当此乱世,也变卖不出好价,不如运回盛京,等以后太平盛世了,也是一副不小的家业。
  而且家中有重宝压着,我们在外面打仗的人也可以放心不少。
  “安见主张不迁都的人脸上都是一脸疑惑,定是在想,今天怎么多尔衮变了调调,不再软硬兼施地逼他们答应迁都了?
  而主迁的人也是一脸疑惑,奇怪既然准备迁出来,为什么还把宝贝往回运?
  只听多尔衮喝口水,继续道:“我们满人无论打到哪里,大后方永远是在盛京。
  以后无论建都在哪里,我们都不可放弃盛京。
  重宝运回盛京,一是可以安那里驻守将士之心,二是少了我们的负累,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我们现在在中原的发展如何,子孙后代的万世基业可保永远。
  诸位以为如何?”
  也不等别人表态,多尔衮就冷着脸道:“至于迁不迁都,这是后话,今天不在讨论范围。
  目前中原凋敝不堪,而我军气势正盛,没有入关即退的道理。
  即使是退,也要等拿下最为富饶的江南后才可以言功成身退。
  所以,我今天请诸位来,是为讨论下一步进军的事,迁都待以后时机合适再议。”
  这话一出,谁都明白,多尔衮的意思是造成既成事实,你皇帝爱来不来,没商量余地,而他就是不走了,你皇帝自己选择是偏安于盛京沈阳,让他多尔衮一人在燕京坐大成事实的皇帝,还是忍声吞气,来燕京来等候时机。
  安相信这招以江南之财为诱饵,即使是主张不迁都捞一把就走的人都反对不出口,况且多尔衮又没提最后决议,句句都是情理之中的话,反对也无从反对起。
  真是高招。
  事情要做得完全符合自己的初衷,又要让对手无话可说,那才是真正的高明。
  安相信前面的什么把重宝运回盛京之类的话都是诱饵,给老顽固们一点庄太后提出来的甜头,算是照顾到他们的意愿了,后面他们就只好也做出退让。
  安忍不住透过镂花椅背,拿小拳头用力捅了多尔衮一拳。
  后面再讨论的都是安抚百姓,积雪进军南进的大略,安不了解情况,只有用心着听,用心着记。
  幸好她有现代人清楚的地理知识,还不至一头雾水。
  会议中大家讨论激烈,直到天色擦黑才方案初定。

The Myth 说...

第二十八章

会后,安嫌烦,自己先走出来。
  心里惦着送信来的男孩子,便加快几步上劳亲小院。
  远远就见博果尔领着几个小厮在劳亲院墙外探头探脑,安不想都知道博果尔这是心有不甘,他奈何不了自己,但对付劳亲却是绰绰有余。
  安正想上去做些手脚,不想却听见有个陌生男孩声音轻轻地道:“贝子爷,外面他们几个是来找我的,由我出去应付就得了。”
  接着是劳亲道:“这怎么行,你看他们白天是怎么打你的,别说我不让你去,安妹妹知道我放你出去也会不答应的。
  让他们在外面烦去,谅他们不敢进院来对你我怎么样的。”
  安一听,立刻明白那陌生声音是那送信男孩。
  只听送信男孩“哼”了一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当顶天立地,敢作敢为,我可不愿意困在这小院里受那厮的腌H气。
  贝子爷请松手,我宁愿被他打死,也受不得他一声辱骂。
  何况他敢真动手再打我吗?
  他就不怕有人来追究他?
  他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吃定了你我不想与他正面对抗?
  不信,贝子爷尽管开了大门试试。”
  劳亲性直,被那男孩一激一挤的,早脸上挂不住,手里抓了条马鞭,噔噔噔地冲出屋去,一把拉开院门,怒视着博果尔。
  那男孩也紧紧跟上,与劳亲一同怒视。
  “这一下博果尔要大出意料,不知所措了。”
  安一听后面师傅说话,忙回头笑道:“是啊,劳亲被博果尔欺负惯了,大概博果尔都不会想到劳亲敢拂逆他的意思。
  师傅我们别去打扰,看他们怎么下去。”
  大喇嘛笑道:“现在劳亲占上风,所以你才不出手,要是劳亲稍有吃亏,我看你还定得下来。”
  安被师傅说中,不好意思地道:“今天劳亲不会吃亏,有那男孩帮着呢。
  这个男孩是个人尖子。”
  这边博果尔一楞之下,很快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兄弟,你拿着马鞭子对着哥哥是什么意思?
  想抽我?
  来啊,瞪着眼干什么?
  有种上来啊。”
  那男孩见劳亲一时答不上来,忽然展来笑脸,目光越过博果尔肩头道:“姑娘过来了啊,我们正准备吃饭呢,这就吩咐他们摆上来。”
  安一听,略一思索就知道那男孩是在拿她唬博果尔呢,但想着自己如果真这么就出去了,这好戏就演不下去了,便还是缩着不出来。
  大喇嘛却道:“你见好就收吧,不要让他们闹大了。
  “安不在乎道:”师傅担心什么,左右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吵嘴,谁会当他认真了。
  “大喇嘛道:”有你在,事情就变质,你最好给我小心着点,劳亲若把博果尔惹翻了,他娘先不会放过他。
  最后还是劳亲吃亏。
  “安道:”趁劳亲娘不在,我们先收拾了博果尔,打掉他的气焰,让他以后再不敢胡作非为,我那也是为他好。
  “大喇嘛摇头道:”你与王爷一般的霸道。
  王爷一群儿女中反而是你这个外人与他最象。
  我有事正找你,你过会儿过来。
  “安奇道:”师傅为什么现在不说?
  “大喇嘛叹道:”你现在恨不得摩拳擦掌自己上去揍博果尔,哪有心思来搭理我。
  你好生当心着点。
  “说完管自走了。
  安想了一想,果然不舍得跟上去,抓抓头皮,知道心思被师傅猜了个准。
  博果尔左右看了见没人,知道上当,讥笑道:“你们男子汉大丈夫拿个小姑娘当靠山,害不害臊,不要脸。”
  劳亲忽然道:“刚才不知道什么人被一个小姑娘给吓得脸色都变了,汪洋,不是我们吧?”
  原来那男孩叫汪洋。
  汪洋笑道:“是谁这还不是明摆着的。”
  博果尔大怒,抢过小厮手中的一只木盒掷了出去。
  却听有人大喝一声:“干什么?”
  众人忙回头一看,见是多尔衮绷着脸走了出来,忙都应声跪下。
  安见后面跟着大喇嘛,便知道没自己的好儿,也只得垂着手从角落里走出来。
  多尔衮抬眼看她一下,把手里的马鞭交给一个亲卫,骂道:“好样儿的,做哥哥的不象哥哥,做兄弟的不象兄弟,一点手足之情都没有,叫外人看笑话了去。
  都给我趴下,两人各抽二十鞭子,给我往死里打,谁也不许叫唤,叫一声,多打十鞭。”
  安见劳亲也要挨打,忙上前道:“王爷别生气,男孩子混一窝儿打架是每家都有的事,何况劳亲他们也没真动手,王爷见过哪天劳亲敢不顺着博果尔的了?
  今儿也是逼急了才与他哥哥叫骂上两句,要怪也全怪博果尔,他是生气我今天坏了他打人的兴致,趁我不在想从劳亲这儿抢了人去再打的,那汪洋是特地从济南大老远给我送信过来的人,劳亲自然要帮我护着他,他有什么错了,即使有错也全是我的事情,是我把汪洋托付给他照顾的,中午时候王爷您也看见了的。
  所以王爷连劳亲都要一起打,我不服,我代他打挨二十鞭子。”
  多尔衮治家从来就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这当儿安却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大声说不,面子上很过不去,要换了别人,他一定是连劝的人一并打了,可偏对这小姑娘下不了手,咽了半天气才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罢,劳亲减掉十五鞭,劳亲你记住了,这五鞭是让你记住,兄弟之间要如何相处。”
  安反抗道:“总不成哥哥欺负弟弟,弟弟一定要逆来顺受。”
  多尔衮一把抓起安的腰带,拎着就走,一边道:“今天这事你也有一份,还不好好反省。”
  安被他当众这么一拎觉得很没面子,又看劳亲还要挨上五鞭,显然很不公平,怒道:“我这次回来你已拎了我两次,我很失面子,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多尔衮被她一闹也很生气,喝道:“不许说话。”
  安一听火气上涌,回头手指一弹便用剑气削断要准备打劳亲的马鞭,又点了那个亲卫的穴道,鼻孔里“哼哼”连声地暗想:“叫你打,我就叫你打不成。”
  偏多尔衮已拎着他转弯,没看见这些。
  劳亲以是逃掉了那五鞭。
  但劳亲心眼实,觉得既然是阿玛要打他,那必有他的不是,于是叫自己的小厮拿马鞭照抽了五下,但小厮哪里敢象亲卫那样抽得那么重,马马虎虎也就过去了。
  事后多尔衮也觉得劳亲不该打,知道事情经过后,反而对劳亲好感倍增。
  却说多尔衮把安拎进书房,扔到一把椅子上,自己回身关上门,翻着各地来的奏章等安开口道歉。
  可安这回也火大,偏拧过头去不说话,心想:好,你不许我说话,我就不说。
  也伸手抽了一本书来看。
  那书正好是<孙子兵法>,以前已经看过,但那时看是为下赢围棋用,看得比较投机,所以重看也不觉得难看。
  两人就那么对着。
  大喇嘛有事要问安,所以也跟了过来。
  但在外面听了半天都没动静,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知道两人都太霸,恐怕谁都不会先低头,只有他来做和事佬了。
  他在外面敲了敲门,道:“安,师傅有事,给我开门来。”
  安跳过去给他打开门,立即挂着脸又回座看书。
  大喇嘛心里也不由暗笑,心想多尔衮从小到大,恐怕还没认真与人呕气过,要么是别人怕他气不敢出,要么是他把一口气吞到肚里,像这样与一小女孩闷声相对,说出去人家都不会相信。
  多尔衮见大喇嘛脸含笑意,一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尴尬,但也觉得好笑,想自己与安生什么气了,便笑道:“小东西,不许再生气了。”
  但安终究是个孩子,气劲儿老长,觉得自己今天吃了大亏,一口气闷着憋着劲儿与多尔衮对抗,但现在忽然听多尔衮一付没事人的样子,顿时气馁,委屈全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地冒出眼框。
  又赌气不愿让他们看见,更是扭着身子对墙咽泣。
  大喇嘛首先心疼,也忍不住不满地瞥多尔衮一眼,多尔衮更是后悔,想到安以前受过的苦楚,就多让着她点又有何妨。
  两个大男人又不会下小心意地哄劝,只有围在安旁边拍拍她肩膀,扯扯她辫子算是安慰。
  安哭过了才柳眉倒竖地回头指责:“你们大人欺负小孩,不要脸。”
  大喇嘛只得委屈地道:“我可没说一句话。”
  多尔衮只好表态道:“好了好了,以后都让着你,谁要敢管你我也不依,行了吧?”
  安“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两个大的这才相对而视,松了口气。
  大喇嘛知道别再钻这个牛角尖儿最好,于是问起正事:“安,你还记得宋德雨吗?
  传闻他现在武功精进很快啊。
  “安”呜“了一声,抹了把泪道:”我在济南时候就觉得他本事好了不少,现在应该更厉害点。
  “多尔衮见没事就走了开去。”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安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可以猜测一定是接了盟主大位后得到什么书了,他们飞鹰盟对满人很恶感,这件事总归不是好事。
  “大喇嘛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们总堂撤到武昌,我们一时还鞭长莫及,只有静观其变了。
  “安摇头道:”要他飞鹰盟内乱也不是没有办法,从安大鹰之死下手就是。
  宋德雨这人从目前看来还不是个铁了心反清的人,我们再看看,如果他有行动了,再揭穿事实让他措手不及最有效。
  否则早说了,他们拥出个铁杆儿反清的盟主来,反而不美。
  “大喇嘛疑道:”安大鹰之死我也觉得奇怪,我们没派人出去过,除非是勇和,但也不可能,你那天看到什么了?
  “安笑道:“这是个可以把宋德雨七寸捏得死死的把柄,嘿嘿。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多尔衮在一边问道:“难道安大鹰是他们闹内乱自己人杀的?”
  安道:“我不说,谁叫你不许我说话。
  再说宋德雨这次帮过我一个大忙,我暂时先饶过他。”
  大喇嘛与多尔衮很无奈地一对视,只有作罢。
  大喇嘛继续道:“目前武林最大的盛事是花春花生了个大胖儿子,很多人变着法子地送宝贝过去祝贺,你有什么表态?”
  安诧异道:“生了?
  这下王洛阳可熬出头了。
  嘻嘻,我给他送个珍珑棋局过去玩玩,气死花春花。
  对了,师傅,你帮我查查今天给我送信来的男孩子,他叫汪洋,我看他说话口音应该是北京这儿的人,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不象外表那么落魄,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细,查清了好让人放心,毕竟这儿是王府。
  “多尔衮笑道:“你还知道这儿是王府?
  把个不明来历的人掖得那么紧,还不惜与我作对。”
  安飞他一个白眼:“要不是博果尔打伤人家,我怎么会留他?”
  大喇嘛道:“博果尔已经为此挨了二十鞭了,你别再提起。
  还有,这儿总归是王府,你以后也别直喊他们兄弟的名字,你即使是他们的亲妹子,也没有直呼哥哥们大名的理。
  王爷自然不计较,但别人听着总归不好。”
  安一听也是道理,但为难地道:“那怎么办?
  叫我叫他们爷我又没习惯,而且如果叫他们爷我就不好再欺负博果尔了。”
  多尔衮一听大笑:“你看,你心里还是想着欺负博果尔卫护劳亲的,罢了,叫你叫他们爷你心里不舒坦,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把那声爷讨回来,你还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不过以后避着下人点,也是给他们哥儿俩点面子。”
  要换平时,安早一句“知我者王爷也”说出去了,但今天要赌点儿气,这话怎能拿出来长他人志气,所以坚决不说。
  反而是大喇嘛把这话说了出来。
  吃饭时候安依然别扭着不与多尔衮说话,与她师傅道:“我本来晚上想到去盛京的路上拦一拦的,看看有谁给盛京那里通风报信了。
  但后来一想,我们要的不就是让盛京那里知道我们的态度吗?
  干嘛反而去拦着。
  而且知道了是谁又有什么意思,他们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所以决定省省了。”
  多尔衮不待大喇嘛说话,先道:“嗯,长大了,懂事了,懂事就好。”
  安一听就知道他一语双关,还暗含说她刚刚使小性子的事,就当充耳不闻。
  大喇嘛听了咧嘴大笑,道:“这倒与当年王爷不欲追究姑莱尔姐妹后面是谁支使一样道理。”
  安知道里面取笑成份颇多,再次当充耳不闻,快速扒下饭就溜。
  一个是父亲一样对她的王爷,一个当她如掌珠的师傅,偶尔对他们使一下小性子还行,真叫她骑到他们头上去,她还真做不出来,为免吃亏,还是走为上策。
  多尔衮看着她跑出去,笑道:“总算还有点良心,我拎着她的时候没给我难堪。”
  大喇嘛也笑道:“小安虽然脾气大,分寸还是有的,否则依她现在的本事,普天下没人捉得住她。
  今天盛怒之下还给王爷拎着,对她来说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脑子有那么聪明的。”
  多尔衮虽然知道,但不便说出来,只得道:“这孩子,要是我亲生女儿就好了。”
  大喇嘛道:“王爷待她比亲生儿女都亲,府上谁都知道。”
  多尔衮摇头道:“不,我是恨不能再亲上一层。”
  大喇嘛略感诧异,只好微笑不语。
  多尔衮又问:“勇和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大喇嘛摇摇头:“对他出城后的行踪,谁都说不清楚,好象是平地消失了。
  不过近日又有一批武人南迁,路线也是两湖地区,但看上去不象是飞鹰盟的人,而且那些人组织严密,我们的人打不进去,我猜测会不会是勇和的人,但又不能确定。
  只好叫他们在外围多看多观察了来汇报。”
  多尔衮思考了阵子道:“飞鹰盟要反清,勇和要反我,你要注意不能叫他们连到一起去,否则局面难以收拾。
  必要时候可以挑拨他们相斗消耗点他们的能量。”
  大喇嘛点点头,又道:“松阳与鹤龄两位先生这次事情上我就不叫他们参与了,最好王爷找个事情派他们个其他任务。”
  多尔衮一敲桌子道:“对,通风报信给勇和的人真正查出之前,他俩还是避一避的好,免得再出差错。
  我明天会有安排。”
  大喇嘛临走时,又被多尔衮叫住,道:“大法师,你有机会劝劝安,叫她不要总是与博果尔为难。”
  大喇嘛顿时满脸苦恼:“王爷,小家伙的脾气与您一模一样,我怎么劝得了她?”
  多尔衮一想也是,笑道:“算了,让博果尔多个怕的人也好,他也是比较无法无天。”
  大喇嘛笑着走开,心想,这安还真是投了王爷的缘,连王府的嗣子都由着她欺负了,王爷还不舍得自己去责怪安。
  安虽然吃完饭就溜开,但还是竖着耳朵听完多尔衮与大喇嘛的对话。
  她想问问师傅勇和的人究竟具体在哪个方位,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提防,在搞清楚是谁给勇和传讯让他脱逃之前,谁都是怀疑对象。
  以前在实验室受多了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安其实在内心里对谁都不很相信,除了哥哥逸豪。
  多疑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她考虑再三,想到师傅得到讯息应该不外是人传,鸟传两种,如果是人传,那么以后她只要时刻仔细听了就是,如果是鸟传那就麻烦了,难道要满北京地抓鸽子?
  但是想到两湖与北京那么远,如果是人传,一来太慢,二来需要大量人力,三来太惹人瞩目,估计还是鸟传可能性比较大。
  想到这往后几天要漫天地抓鸽子,安不由翻个白眼。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还没亮,双胞胎姐妹就按照吩咐把安拖起床,打包好一袋干粮让她带着,好奇地目送她出门。
  后面有人找安,他们两个想了半天才想起,安好象说过要去济南看个人,大家一想安昨天刚收到来自济南的信,估计等不及了。
  安在城南找个荒废的屋子,躺屋顶上等鸽子飞来飞去。
  很快她就搞清楚鸽子飞过的声音,飞过一只,打昏一只,检查后如有纸条,取下看完再放飞。
  还好乱世之际有心思玩鸟的人不多,这个工作并不繁重,就是偏无聊了点。
  鸽书的内容包罗万象,很容易让人浮想连翩,可偏就没一个有用的。
  直至第三天傍晚时分才飞来一只携带密文的鸽子,破解密文自然不在话下,以前更麻烦的都做过,三下两下就完成,只见纸条上写着:高手不下百人,慈利。
  安稍一思索,便知这就是了。
  湘西自古就是土匪出没的地方,慈利更是依天子山之利,地势险峻,可攻可守,占尽便宜。
  勇和选择那个地方是极有可能的。
  安又在外宿了一夜,这才返回。
  双胞胎姐妹忙着给她梳洗了,叫她快去见王爷。
  安一见多尔衮便道:“王爷,我准备再出去几天。”
  多尔衮盯视了她半天,才道:“去吧,我会告诉所有人你去四川帮我找张献宗了。
  你顺便回来时候给我弄清李闯与张献宗的踪迹。”
  安知道多尔衮一定已经得到汇报,知道了勇和的踪迹,所以才不点自明,于是点头道:“并不顺路,但我会做到。
  王爷,只有你我知道。”
  多尔衮点点头,紧紧把安抱了一抱,道:“一路小心,不要硬来,打不过就回来讨救兵。”
  安点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不会自己上阵,我已想好对策。”
  多尔衮还是不放心:握着安的肩膀好半天这才松手,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打不过就溜。”
  安听着只觉心酸,强颜欢笑着连连点头,眼泪却也糊成一片,良久才默然退出。

The Myth 说...

第二十九章

盛京皇宫外的一座寺院,虽然才是九月初,寒风已吹得守卫在庙外的卫兵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脖子。
  青灯古佛前,庄太后依着规矩参拜完观音菩萨,对众人说:“我想在这儿静一静,留一两人伺候就行。”
  她指着一个卫兵道:“你留下,不要出声,门边儿去站着。
  苏茉儿,你也留着。
  皇帝,你和姐姐们一起外面看看去。”
  待一行人走远后,庄太后盘坐与蒲团上,轻声道:“大勇,你怎么现在可以过来?
  出什么事了没有?
  “那个乔装成卫兵的正是勇和。
  他走近几不垂手施礼道:”回太后,奴才无能,让安活着回到睿王爷身边,是以奴才身份暴露,没法在北京继续呆下去。
  “庄太后目光还是注视着菩萨,轻轻道:“我前几天已经收到飞鸽传书,说你失踪的事,我很是担心,嗯,见了你面我才放心下来。
  一路很多波折吧?
  不过活着总有扳回的机会。”
  勇和听着庄太后温柔的问话,心中百感交集,憋了半天才激动地道:“让太后担心,奴才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睿亲王的家将可能估计到奴才一定要来见太后一面,一路追杀很急,奴才估计这一见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参见太后,请太后赎罪。”
  庄太后摆摆手道:“大勇,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你这下去准备怎么走?”
  勇和回道:“奴才在两湖找了个险要去处,准备在那里建个落脚点,奴才见过太后,这就赶过去。
  后面的事,奴才已略有安排,还是继续原来的路子不变。
  太后以为如何?”
  庄太后道:“你就照着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不用拘泥于我这儿的想法和处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我相信你的忠心。”
  边说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叠银票。
  “这些银子不是什么大数目,你先拿着用,事起仓促,难免有捉襟见肘的时候,我别的帮不到你,也只有这么点心意了。
  这儿有个小佛像你也收着,他是我父亲送到西藏达赖喇嘛那里开光过的,有灵气着呢,希望能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
  唉,长话短说,我也不便在这儿久留,后面的日子你自己保重吧。
  无论如何,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完护着苏茉儿缓缓离去。
  勇和看着庄太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后,呆了良久才把目光收回来,顺势跪到庄太后刚刚坐过的蒲团上,双掌紧紧捧着那尊小佛像,冲菩萨拜了几拜,这才起身,错眼间,只觉得那菩萨丰神秀雅,宝相庄严,活脱便是庄太后的化身,不由住足,痴痴地凝视半晌,才依依惜别。
  九月的南京,迟开的银桂却还热烈地吐着甜润的芳香,安还是像前一次一样在夜里从天而降,落在长江以北,金陵城富户,正好出来在月光下伸个懒腰的书生范叔群面前。
  范叔群惊婚甫定,不由自主地向安身后望了几眼,安一看就知端地,笑道:“你别看了,任意姐姐没一起来。”
  范叔群一脸失望,怎么掩饰都掩不住。
  但好歹总算有了佳人的音讯,也是乌云中透出一死银光了。
  安连混带骗的交代完任意的状况,这才话归正传:“范大哥,今儿我来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写一封很要紧的信,可不可以?”
  范叔群不解,问道:“你能书善画,为什么自己不写?
  莫非是大书很见不得人?”
  安忙赖掉:“怎么会呢,你看我画儿画的那么好,那可是要一定功力的,写字小菜一碟,怎么可能写不好。”
  范叔群不信,从书架里翻出一本书,抽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纸道:“这不是你所写?”
  安一看,正是她当日写的“赶紧拿去兑换。
  免得变成草纸一堆。”
  但她自然不能露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你以为我有那么好心婆婆妈妈地叮嘱你那么多?”
  范叔群自然不愿相信这一手见不得人的字是天仙般的任意所写,但苦无对证,只得依然很慎重地夹回书中,放到书架上。
  安看着范叔群那么珍而重之的样子,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做个鬼脸,见他没转回身的意思,只得提高声音叫道:“老范,给个话,到底写不写?”
  范叔群回身坐回书桌前,微笑着弹着桌子道:“说不写就是不写,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
  你要写我给你磨好墨展好纸。”
  安知道范叔群安心要看她的瘪脚字,当然不能让他得逞:“老范,枉你饱读诗书,怎么那么重色轻友。”
  范叔群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提携后进,让小字辈多点机会是我等的道义,你不识好人心,罢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想想可是?”
  安见他那么固执,眼珠一转,早有主意冒出:“算了,你既然不愿意帮我这忙,我又碍于身份自己不能动那一支笔,这事就随他去吧。
  不过我既然来了这儿,不把事情告诉了你,似乎很不够义气,你对我不仁,我可不能对你不义,否则我不就降到了和你一样的档次。
  反正夜还长得很,够我说清楚的。”
  说完一拍手坐到椅子上,而范叔群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她。
  安不由心想:这家伙不傻啊,原来以前一副傻样是被任意给迷晕的。
  安喝一口君山碧螺春泡出的好茶,心里嘀咕这味道并不如奶茶好喝。
  但也知道这茶是文人雅士眼里的好东西,她如果把想法说出来的话,一定落个小土包子之类的嘲笑。
  当下假咳一声道:“我有日好兴致,在城外抓鸟玩,不想却抓到了只信鸽。”
  安见范叔群眼波一漾,知道他听出点味道了,却故意岔开话头:“老范你也知道啦,我会满天飞翔,抓个把鸟儿是轻而易举的事,当初你一见心折,还以为我是小仙女儿,幸好你没对我顶礼膜拜,看来还是个有骨气的臭文人。”
  范叔群被她说到尴尬处,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道:“哪里见过有你那样贪吃贪睡的仙女的?”
  但其实在安呆他家时候,范叔群是深信不疑她们两个非仙即妖的,但实在是任意太过美丽,他怎么也害怕不起来。
  等她们离开后他回味再回味,才觉得不象。
  安斜着眼“哧”地一笑,却有脸色一端道:“好啦,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却说我好奇地打开绑在鸽腿上的纸,发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原来满人为进占中原,预先派一批武人暗暗南下,意图在各地举事,摧毁汉人江湖人士的实力。
  我一惊之下,又连着几天漫天抓鸽子,终于了解到那帮人已经汇聚到湘西慈利太子山,看来他们准备以此为基地向周围辐射。
  我想到江湖大帮飞鹰盟就在附近,但一来我与他们有过节,二来他们也未必相信我一个小孩子的话,所以想请你写封信,因为你文采好,写出来的字他们有一看不是我的笔迹容易采信,这样我送到飞鹰盟去,好让他们预做打算。
  不过你既然坚决不帮这个忙,我也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走一趟了。
  不管他们信与不信,我总归是尽力了。”
  范叔群听罢,大掌狠狠一拍桌面道:“你说的可真?”
  安被他的一击吓了一跳,忙道:“自然,我是拿不出书面证据来的,因为我把纸条又绑了回去,怕打草惊蛇。
  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反正要尽一点我自己的绵薄之力。”
  安也知道,这时候赌咒发誓,还不如把老范一推千里他更容易上钩。
  果然范叔群道:“你等着,我立刻写出来,这等大事,你早就应该说出来。”
  安鬼鬼祟祟地道:“你不是说不写就是不写,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吗?
  怎么又肯动笔了?”
  范叔群正色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抵御外虏,是每个汉人的头等大事,连你一个小女孩子都知道为此千里奔走,我如推三阻四,不只是枉熟读了圣贤书,这还是人吗?
  我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抗,但写写算算还是可以的。”
  说完磨墨铺纸,略一沉思,便走笔如飞。
  安被范叔群的一脸激昂惊住,细细回味了他的话,不由暗暗为多尔衮他们担心。
  这回虽然是她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胡诌的一个谎言,但也让她忽然认识到,一个民族面对另一个民族入侵的时候,民众究竟是何心态。
  不久前范叔群还在风花雪月,一转眼已如铁血斗士,用他的笔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了。
  如果全民都是如此,这一股力量岂是区区几十万满人所击溃得了的?
  范叔群写得洋洋洒洒,安想得心惊肉跳。
  不消多久,范叔群一挥而就,“啪”一下把毛笔拍在笔架上,竟生生折断一支上好湖笔。
  他举起那纸边吹着墨迹边道:“你送去还是我送去?”
  安就着他的手看了一遍,评道:“慷慨激昂,令人动容。
  这信自然是我送去了,等你送到,黄花菜都凉了。”
  范叔群又看了一遍,小心地折好装入信封,问道:“信封写交给谁收?”
  安想了想道:“就写上飞鹰盟主宋德雨亲启吧。”
  范叔群依言写好,郑重地交给安道:“辛苦你了。”
  安被他严肃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第一次感觉到撒谎骗人的严重罪恶感。
  正巧,前门传来一阵敲门声,安如释重负,道:“僧敲月下门,原来真的是很惊心动魄。”
  范叔群警惕地看了外面一眼,道:“你把信收好,别出来,我去看看。”
  安边收信边道:“放心,只有一个人,虽然听上去外面那人功夫不错,但我还对付得了。”
  范叔群严肃地道:“听话,小心点的好。”
  说完掩上门出去,反手把安锁在里面。
  安岂是那么容易听话的,等他脚步声远去,就开窗飞了出去,悄悄跟上。
  只见月色下一个高大的头陀一手拨开开门的家人,径直闯进院子,站在中庭大声嚷嚷道:“主人家不要害怕,洒家是路过此地的游方僧人,因天晚错过渡船,想借你家化顿斋饭,主人呢?
  主人呢?”
  范叔群忙应声道:“好说好说,阿福,你快叫厨房准备干净的素斋。
  师傅里面请上坐,先喝口水,洗把脸。”
  他因心里有事,所以格外小心,怕得罪了人不好收拾,影响大计,所以招呼得格外客气。
  倒是那个和尚被他的客气搞得有些微失措,但他看看来人也没啥武功,所以也就不当回事,以为主人家有孟尝之风,待人一向如此。
  那和尚止住阿福道:“洒家酒肉不拘,最不爱素菜淡饭,主人家但有大块肥肉,只管上将上来。”
  范叔群大吃一惊,知道碰到江湖人了,忙道:“有,有,有刚送来的周庄沈万三家的大蹄胖,保证管够。
  阿福,先拿壶洋河大曲来给这位师傅润口,赶紧的把蹄胖热上。”
  说完转声把和尚往里面让。
  一回身才大吃一惊,见安趴在门边露着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和尚,忙挤眉弄眼地叫她进去。
  安想你这笨蛋客气得也过头了点,人家和尚不知道心里会生出多少疑问来,看你等一下怎么圆场,罢了,帮帮你。
  是以当没看见,就是赖着不走。
  和尚进屋四周一打量,见里面只有一个小脸黑黑的小姑娘,也不在意,大喇喇一屁股就坐到花梨木圆桌边,正好阿福飞也似的拎酒过来。
  他也不倒到杯里,就着锡酒壶嘴喝了一口,喝声彩道:“好酒,再来十壶都不多。”
  范叔群搬凳也在桌边坐下,见此忙吩咐道:“阿福你干脆把那坛子酒全端了来。”
  安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桌边,但人小桌子高,只好趴在桌沿上看,无视范叔群着急的目光,反而笑着插嘴道:“这位师傅一坛酒喝下去,岂不是成了醉打山门的花和尚鲁智深?
  不过师傅一脸络腮胡子,长身魁梧,和绣像上面的花和尚还真像哦。”
  那和尚听了大笑:“小姑娘拿洒家比作花和尚鲁智深,还真是恰当,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好叫你知道,洒家江湖人称花二和尚,就爱个喝酒吃肉打架。”
  安忙笑道:“原来真是花师傅,那以后我们有一饭的交情,再有人敢欺负我们,准定要请出花师傅拔出醋钵似的大拳头帮我们撑腰。”
  花二和尚大笑道:“好说,好说,这还不是一句话?
  你们现时有什么仇家,尽管戳与洒家,今日洒家替你们一一了结。
  “安一边笑,一边却想:看这人功夫不弱,依他那么张扬的性格,应该不会是什么方外隐士,怎么就没听师傅和任意提起过这么个人?
  因此悄悄牵过范叔群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小心“两字。
  范叔群也不敢有所表态,只有心中更是紧张三分。
第三十章
范家的厨子热完一只三四斤重的蹄胖,同时杀鱼剥蒜,在万三蹄之后又烧了条两斤左右重的红尾鲤鱼,以为可以舒一口气罢手,可阿福不久又来催菜,厨子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人,这么能吃,怎么长的?
  无奈,只得掏出柜里存着备飘花点缀什么用的十几个鸡蛋,油汪汪的用大葱炒了一大海碗,忍不住跟着阿福去前面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见一个黑脸魁梧的和尚据案大嚼,什么筷子调羹之类的统统不用,桌上只见只只空盘和几根大骨,感情小一点的鱼刺他都吞了下去。
  见又有鸡蛋上桌,他欢快地吹了个口哨,一把拉开胸前衣服,畅着胸怀大蒲扇似的手抓向鸡蛋,已经吃了那么多,居然还是一副饿死鬼样,厨子不由发愁,如果和尚再要他变出什么荤菜来,他该怎么办?
  对面的安和范叔群看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两人都不知道说话,只知道傻呼呼看着花二和尚吃喝。
  只见花二和尚吃完,挽起直裰擦把大蓬胡子,双手也随便一抹,抱住肚子大声感喟:“痛快,痛快,个把月没吃得那么痛快了,一路化缘的人家都没你家大方,施主以后必有好报。”
  安这才回过神来看看他此时浑圆的肚子,不经意间看见他贴肉挂着的一尊小佛像,乃是用普通绿松石做成。
  这绿松石在中原倒是不大见,以前安在沈阳的时候常见小摊小贩在卖。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那和尚既然贴身挂着,一定有其特殊含义在。
  再看他的胡子,一般地吸足了油水,根根油光发亮,难得的是居然并不粘结。
  安想他每顿吃饭,胡子就这么刷上一遍,不知道日积月累下来,胡子根有多么肥沃,想着都觉得脏。
  再一回想,当年黄大块对他的大胡子看来是料理得很仔细的了。
  花二和尚倒不多停留,吃饱喝足就大喇喇告辞,不知道他晚上睡什么地方去。
  送走大肚汉,回来见桌上多了块碎银子,看来此人还不是个不讲理的主儿。
  夜凉如水,安又一次飞腾到飞鹰盟上空。
  自告密信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飞鹰盟后,安白天在附近茶馆包个小房间竖着耳多捕捉动向,晚上则在上空一直盘旋到人家入睡,但除了听到宋德雨密派冷家两兄弟前往湘西侦察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两地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好几天,何况还要摸清对方底细。
  说实话,安对湘西那帮人也是猜测居多,她也想知道那边的具体情况。
  飞鹰盟里面依然如故,只有偶尔几个人匆匆走过。
  忽然安听见有两匹马从远处驰来,直奔飞鹰盟,到得门口,还未下马,就见宋德雨的房门被急急的拉开,他从里面急步而出,直奔前厅。
  两下里见面施礼毕,宋德雨遍急不可耐地问:“如何?”
  冷家兄弟不知是哪一位答道:“全如信中所言,这群人要不是有密信提示,等闲还真看不出他们是满人,我们从他们饮食习惯和说话中的细微语调习惯入手才得到证明。
  由此可见,鞑子此番深入江南,是有非常充分准备的”宋德雨道:“那天那密信来的古怪,本来不足采信,毕竟这件事听起来太过离奇。
  但我细细一看,觉得写那信的人虽然写得一手好字,但显然因愤慨过甚,笔划之间透着焦虑和愤怒,这种细节寻常是写不出来。
  所以我想除非这信是个筹划细密的阴谋,否则一定是某个不便现身的义士暗中所为。
  现在看来是后者。
  那位义士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们,是我们飞鹰盟的荣幸,我们有什么道理龟缩于一隅而置之不理呢?
  清秋,你考虑一下思路,现在从北方过来的四大堂主加武昌堂主都在,我们把这事讨论一下,看怎么处置。
  “不一刻,有人纷纷快步赶到议事大厅,另有不少人四处散开,潜伏于各处,估计是防备着外人偷进偷听。
  但他们百密一疏,谁都没看看头顶。
  宋德雨简要把事情介绍一下,果然就听到里面众人拍桌大怒声。
  等怒气稍歇,宋德雨问道:“清秋,你看看他们实力如何?”
  冷清秋道:“他们到天子山也没几天,但已经削平不少山头,但他们并无收那些山贼为手下的意思,而是把他们远远赶出据点,所以我们估计,一是因为他们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外人参与得越少越好;二也说明他们的身手普遍非常了得,否则虎落平阳,几十窝土匪一哄而起,他们也三拳难敌四手。”
  冷剑秋补充道:“他们之中有几人功夫不下于我们兄弟,还有个把高出我们的。
  我们踩点细细画了天子山他们盘踞那一带的大致地图,但说实话,那地方很多要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功。
  而且山路复杂多变,我们的图也难画其之万一,我们在踩点时也常不期然遇见他们中迷路的。
  所以我建议如果我们要动手的话,宜早不宜迟,乘他们还没全盘掌握地理优势时候,我们的胜算才可以大一点,否则我估计我们进了天子山也摸不到鞑子一个人影。”
  宋德雨与众人略做商量,拍板道:“就这么决定,这事我们飞鹰盟非干不可,而且立刻就干。
  否则等这帮鞑子熟悉了环境,那便如附骨之毒瘤,再剜就困难了。
  我看这样,我们人多,所以采用包抄的办法,分五路包抄鞑子的据点,每路由一位堂主指挥,考虑到当地复杂地形,务必叮嘱弟兄们要五人结成一组,抱成团才可以互相关照照应。
  收网的时候大家一定要注意个险要位置的把守,不能漏了一个出去。
  冷家兄弟对地形已经有个初步了解,所以你俩负责联络各路,保证包围网没一丝破绽。
  武昌堂再派三个做事稳妥的兄弟分别通知杭州,广州,重庆各堂,让他们接信立刻赶来接应。
  大家过来,我们把位置安排一下。”
  接下去估计是宋德雨比划着地图在安排进攻方略,安也没打算细听,猜着他们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出发,大队人马到湘西也要一大段时间,不如她先沿长江而上,到四川探明张献忠的踪迹。
  回来直去天子山看他们如何对攻。
  才要离开,又听见里面一片义愤填膺的声音,而且群情激昂,气振霄汉。
  安非在上面不由深思:“他们已经明知此行坎坷非常,为什么还能如此勇往直前?
  李自成率兵揭竿而起的时候,也没听说江湖帮派有什么大的举动。
  难道异族打过来就性质完全不同了吗?
  外族打过来是不是就叫入侵?
  面对入侵人们是不是都会象范叔群和飞鹰盟众那样拍案而起,奋起抗击?
  这儿原来就是汉人的土地,他们的情绪应该可以理解吧,那么满人入侵是不是错了?
  甚至是罪恶?
  我酸汉人还是满人?
  我即使非汉非满,既然了解了事情的不平,是不是还一如既往地站在王爷一边?
  王爷清风满天下的志愿是不是真的错了?
  “虽然无处可问出答案,但安已经隐隐然觉得满人侵占汉人的土地很是不该。
  但为什么又有那么多汉人为满人冲锋陷阵呢?
  象范文程这样智慧的人他不知有没有想过这些?
  他殚精竭虑地为满清朝庭出谋划策,不知心里有什么真实感受?
  安搞不懂,干脆与以前想不出研究方向的时候一样,蒙上被子睡觉。
  次日清晨,安才吃早饭,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开进客栈,小二跑前跑后好不容易安顿好全部人马,走过安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一句:“又是四川逃出来的。”
  安听说忙一把拉住小二,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给小二,道:“四川怎么了?”
  小二银子到手,顿时眉花眼笑,叽哩咕噜,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安耐着性子听完,才知道清兵已经长驱打向四川,蜀中富户一边要提防心狠手辣的张献忠,一边要担心清人的烧杀抢掠,合计之下,不约而同扶老携幼逃出四川。
  最后小二还神秘地道:“小姐你知道清兵带队的是谁?”
  安摇摇头。
  她想张献忠是块最硬的骨头,估计多尔衮会派多铎过去。
  小二得意地道:“听说派去的大将是清兵的一员猛将,这人有开山之力,擒虎之勇,当时清兵入关就是他一锤敲开的城门。”
  安一听就知道是以讹传讹,完全没有的事,清兵入关明明是吴三桂大开城门迎进来的,不禁笑笑摇头。
  小二见她不信的样子,急了,怕到手的银子飞走,赌咒发誓道:“嘿,你还别不信,遇到过清兵的人都那么说,还说他们军里有个叫何洛会的军师,羽扇纶巾,活脱脱是戏文里诸葛亮的样子,对了,那个将军还是个亲王呢,听说是皇帝的大儿子。”
  安一惊,怎么会是豪格?
  王爷难道就不怕豪格打下天高皇帝远的四川,挟蜀地天府之国的财力物力而自立为王吗?
  或者他还有其他打算,那会是什么呢?
  莫非是想让豪格在啃最难啃的张献忠时候耗尽全力,无法脱身回京与之争权?
  她不知道确切原因,反正回去一问就知。
  不过既然四川已经打了起来,她也不必再去探路,不如这几天好好休息,回头看两方轰轰烈烈地打架。
  回房时候,安还自言自语:“豪格算什么英雄,最本事的人是自己稳坐不动,三言两语煽动着别人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地为自己出力,这聪明人是谁呢?
  哈哈,不说。
  不过王爷也可以算得上一个。”

The Myth 说...

第三十一章

湘西慈利的天子山,自古就因地势复杂,山贼出没而闻名。
  但为了逃避官府追捕,私盐贩子依然要冒着生命穿过天子山,是以此地的山贼不愁没有肥羊。
  但近日一帮来历不明的人几天下来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无数的天险在他们高强的武功面前如菜瓜面秧,纷纷宣告易手。
  山贼们自然心有不甘,纷纷寻找报仇机会。
  虽然失去了据点,但天子山方圆几百里依然是他们的天下,以往摩擦不断的山寨此时也知道联合起来,寻找外援。
  机会来了。
  当飞鹰盟为民族大义悄悄开进天子山的时候,被天子山的地头蛇抱了个正着。
  共同的目标,不同的利益追求,使他们得到了最完美的契合。
  两下里一握手,第二天月黑风高之夜,飞鹰盟众在天子山山贼的引导下,随风潜入那帮来历不明者的巢穴。
  天子山植被丰富,森林茂密,即使大白天,也没有几缕阳光可以穿头树叶,投射到积满腐叶的地面上。
  静静地在树冠上面滑行,安根本就不用担心给下面的人发现。
  飞鹰盟众各就各位,围合包抄妥当,只听宋德雨在一个小山尖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啸,顿时众人一齐呐喊“反清复明,驱除胡虏”,响声如排山倒海般气势如虹地冲向目的地,此间,没有听出间中有一声脚步声是滞后的,或犹豫的,不用想也知,这些人是如何的热血沸腾,如何的勇往直前,如何的视死如归。
  安在上面被强烈地震撼了。
  夜风吹得更紧,伴着喊杀声,在空旷的山林激起连绵不断的回音。
  那帮来历不明者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乱成一团。
  但他们毕竟是勇和从各地暗线中挑出来的精英人物,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训练有素,应变迅速,很快他们就站稳脚跟,扎住阵脚,接住飞鹰盟人的第一波冲杀。
  顿时只见下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场景惨不忍睹,犹如一个传说中的修罗场。
  宋德雨眼见得己方地位偏低武功较弱的盟众在对方高手的杀手下死伤惨重,忙传话下去,调整部署,让各堂堂主和副手打前开路。
  可话是这么传,下面的人已经杀红了眼,谁都不肯退后一步,都只想着只要能往鞑子身上捅一刀,死了也甘愿。
  安看着前赴后继,一茬茬倒下的年轻的躯体,忽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又不住地为自己找理由,说勇和手下那帮人本来就是异族,迟早他们也要对中原汉人发动袭击,对象或许不是飞鹰盟,但总会有人受创。
  由于他们在暗,别人在明,结果可能死的人比现在还多。
  可最终,安还是觉得深深的内疚,此事毕竟还是由她挑起。
  但此时即使是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有躲在上面发力偷袭,救得一个是一个。
  可是天暗林密,剑气准头不灵,为了不伤飞鹰盟众,她只有瞄准得很辛苦。
  好在大家只顾厮杀,混战成一团,对出现的异常现象视为援手所为,并无任何人生出怀疑,也根本无暇怀疑。
  山贼们一看厮杀得如此惨烈,本来信誓旦旦的人一个个都吓得缩回脖子,偷偷捡近路逃了。
  勇和手下的毕竟对周围环境熟悉一点,一个个招呼着占据了一个小山包。
  局面顿时变成飞鹰盟众仰攻对手的吃力状态。
  宋德雨见状,立即命令位份低的盟众采伐松树,堆向山包,让主力继续与对手缠斗。
  安见这山包及其附近都光秃秃的,没法接近,只有罢手远远看着。
  勇和的人也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不敌就意味着死亡,所以也是以命相搏,飞鹰盟众眼看着相处多年的好兄弟一个个倒下,也是群情振奋。
  两下里打得难分难解。
  此时又与前时不同,已经纯是高手相搏,虽然场面没有前面那么壮烈,但任谁都看得出紧张更胜三分。
  勇和的人居高临下,凭添几功力,虽然人数不敌,但局势却是占了上风。
  忽然只听有人悲喝一声:“矮虎。
  庞堂主。”
  随即看见有人摇晃了几下倒地。
  安一转念,猜是太原堂主庞矮虎遭了杀手。
  可未几,那个出声的人也一声历吼,显然也是中了毒手,可场上没人倒下,看来是硬挺着带伤继续攻打。
  在他们凶猛厮杀的同时,外围堆积的松树越来越多,渐渐成合围之势,只在自己人后面留出条通道。
  安忽然明白,飞鹰盟人准备烧山了。
  但区区大火挡得住那些武功高强的勇和门人吗?
  陆续地两边又有人倒下,但勇和的人也因为飞鹰盟好手的牵绊无法跳出松树圈,眼看着松树越堆越高,越堆越厚。
  东方渐吐鱼肚白,借着晨曦,安才清楚看见,松树圈中只剩下四人,三个红衣藏僧围攻一个飞鹰盟人。
  忽然那个人大喊:“点火,快点火。”
  飞鹰盟人一边响应一边在外面着急地喊叫:“盟主,火势已经起来啦,你快出来,你后面是活路。”
  原来里面那个杀得血肉模糊的人正是宋德雨,他挡住一个藏僧的铜棍,晃了晃身子吼道:“别管我,我得拖住他们。
  为兄弟们报仇。
  你们不许进来,死活要受住活门,如果我不行了,也不能让一个人逃出去。
  否则人人得而诛之。”
  松树有脂,很快便成燎原,火越来越旺,烟越来越浓,映着外面死守的众人满脸泪水。
  但他们也不怠慢,含悲把一个个跌跌撞撞爬出来的伤重鞑子毙于刀剑之下。
  而宋德雨还在盟众们一声声含泪泣血的“盟主,盟主”的呼喊声中摇摇晃晃地拖住也一样精疲力竭的藏僧。
  安在远处看得热泪纵横,被宋德雨和其他拼死抗清的勇士们所感动,此时她心中也没有什么立场不立场的想法,忽然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宋德雨,不能让这么个好汉子,大丈夫死在自己点起的火中。
  至于因此引起的功夫暴露导致江湖人士觊觎的担忧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宋德雨只见一团黑云似的东西飞速下坠,很快就见一个小女孩手挥目送,几下起落就把三个藏僧击倒在地,随后他只觉得脚头一松,人不由自主地被她拽出火场,倒在外面的草地上。
  因精疲力竭,灯油耗尽,他一倒下就昏了过去。
  众人被这一突变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清醒过来,帮盟主扑火的扑火,喂药丸的喂药丸,再抬眼看时,那团黑云早不知去向。
  安放下宋德雨后不想露脸,飞快远遁。
  找条山涧跳进去,灭掉已经烧到发梢的火焰。
  但钻出水来,被山间清凉的寒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个冷颤。
  忙盘腿坐好照着师傅以前教的坐功依法修习。
  果然不多会儿,从脚底生出一股暖气,渐渐弥漫全身。
  老法子居然也灵得很。
  再看头发,末稍已经烧掉不少,脸上也热辣辣地疼,这时才知道怕了起来,万一有个闪失,今天不就得葬身火海了吗?
  但尽管心有余悸,她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值,稍稍抚平一点心中的内疚。
  回客栈的路上,安只觉得人还是昏昏的,耳边似乎还是厮杀声不断,早晨的凉风吹得心都有点寒寒的。
  她都不感看下面,怕又看见什么刀光剑影,尸横遍野。
  偶尔惊起的林鸟发出的嘶鸣都可以把她吓得一个哆嗦。
  以前不是没见过死人,从小就与泡在药液里的心肝肺打交道,还以为已经对死尸麻木了,但今天这样的场面似乎不同,尽尽是因为死的人多吗吗?
  似乎不是,她觉得是宋德雨和飞鹰盟众人的悲壮一点一点地逼出她的心虚来,让她彻心彻肺的害怕,她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师傅所说那样,因为聪明,因为有能力,所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对别人造成最大伤害。
  而此次出手会不会是意味着禁锢的打开,以后,以后借刀杀人,或是直接杀人将会杀得更顺手?
  她都不敢细想下去,一下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恶毒,如此的残忍。
  今日横倒于黄土的尸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是怎么也难辞其咎的。
  她只有把自己深深的埋在棉被里,像个鸵鸟般无力地逃避着眼前的一切人和事,即使在梦里,依然是杀声震天,尸横遍野。
  睡了又惊醒,醒了又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夺门而入的小二掂出被子。
  安看着小二担心的面孔,虽然对小二的话充耳不闻,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以后再不直接或间接地杀人,除非是防卫。
  也不帮王爷和师傅杀人。
  人人只有一条命,没道理因自己的好恶而剥夺别人生的权利。
  人一想通,顿时神清气朗,肚子也感觉饿了。
  她忙取出一锭元宝叫小二整桌好菜来。
第三十二章
饭后,安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把店家吓了个半死,以为她在里面出事了。
  走出客栈,外面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她在街上逛无可逛,两脚不知不觉间把她带到天子山边缘。
  既来之则安之。
  她循着原路来到前晚大站的地方。
  那里虽然火炬高然,有不少人正挥汗如雨地挖坑做坟,埋葬那些勇和的手下,也有不少人剖木为棺,把兄弟们的尸体安放进去,但安还是觉得这儿阴风阵阵,令人遍体生寒,全无前夜的慷慨悲壮。
  众人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悲痛。
  大家默默地干着自己手中的活,只有偶尔才低声地对即将入殓的弟兄说一两句贴心话。
  忽然一声夹杂着叹息和抽搐的话语轻轻传进安的耳朵里,“你们去世,我很难过此刻,但是你们死去,我也得了重生。
  ,我是亦喜亦悲啊。”
  安识得这个声音,这正是宋得雨在说话。
  仔细搜寻过去,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七口做得最是齐整的棺材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后面也再没说一句话。
  很久才有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过来请他回去休息。
  可他还是站到最后一个死去的弟兄入殓,这才被人扶着离开。
  安望着宋德雨远去的身影,对他“但是你们死去,我也得了重生。”
  这句话茫然不得其解。
  她不由得由近往远回忆与宋德雨的交集,又回想别人对她提起过的有关飞鹰盟的事情,忽然手掌一拍,不由自主地道:“有了。”
  这宋德雨以前处心积虑为首杀了安大鹰,虽然当时在场诸人可能结成联盟,没给他说出去,但毕竟这是他一段心病,做事说话之际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得罪人某一知情人而使事情败露。
  而死人是最保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他虽然为失去兄弟而悲哀,但未尝不是大松一口积郁之闷气。
  一样知情的任意如今也受了他的大好处,当初就是他下手救的阿弟和小蛋,不用挑明,任意也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仗,对宋德雨个人来说,当真是以外之喜。
  但是真是意外吗?
  如果飞鹰盟在已经得到熟悉地形的山贼帮助,可以不必顾虑对手对地形熟悉程度,而多等几天,汇合另外几堂人手的话,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能还有其他的如果,但所有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宋德雨心中永不会揭封的秘密,谁又能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看在众人眼里的是他拼死拖住几名鞑子武士,不惜遭焚的场景。
  人心,真是深不可测。
  宋德雨是好是歼,安决定不管她,叫她难忘的也是他在火光中的视死如归,这一切真金白银,决计假冒不来。
  或许这七人亡命,还真是上天对宋德雨的眷顾。
  回家路上,安着实郁闷,原来还想过到济南拐一遭,现在也没兴趣了。
  回到王府,先去见多尔衮。
  到书房见里面已经坐着其他三个人,一脸严肃地似乎在议事。
  安认出一个是豫亲王多铎,一个是劳亲的亲爹英亲王阿济格,再一个就是老朋友范文程。
  多尔衮一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问了句:“不顺利?”
  “怎么可能,勇和的人全歼,飞鹰盟也损失过半,原气大伤,估计几年里面恢复不起来。”
  多尔衮深视着安,心里已经明白她的所思所虑,边不再继续,换了话题:“劳亲妈妈他们都已经搬过来了,她很想着见你呢。”
  安撅着嘴看范文程一眼,道:“那皇上和太后也搬来了吗?
  好快啊。”
  眼睛一亮,与多尔衮一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多铎不由发问:“你怎么知道皇上他们也来了?”
  安胸有成竹地道:“别人已经在怀疑我们王爷想在北京占山为王,如果王爷的家眷早早搬来了,而皇帝还没来,那更坐实了人家的猜疑,我们王爷怎么会轻易授人以柄?”
  多铎笑道:“小军师的确厉害,等开春我下江南,你与我一起去,帮我一起决策。”
  安一口拒绝:“老祖宗规矩,妇人不得干政。”
  如果没发生天子山那件事,她可能还会有兴趣,但如今她决定“改邪归正”,怎么可以又操屠刀。
  多铎不依,道:“你不可以只帮你们王爷不帮我,帮我就是帮助你们王爷,你们王爷不会不让你帮我。
  到是我帮你安排一队卫士,让你这小军师做得风风光光的。”
  安依然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对多铎道:“对了,豫王爷你下江南的时候千万帮我一个忙,我在济南郊外有座下棋赢来的家产,还有在南京长江北面有个好朋友的家,我明儿化张地形图给你,你千万帮我照看着点。”
  没等多铎回答,阿济格插话道:“小小一个家业即使毁了也没关系,回头找豫王敲竹杠成倍索赔。”
  安话一说开,人轻松了点,笑道:“不少呢,大名府郊外也可以数一数二了。
  要赔的话,不把豫王爷吓得不敢回京城。”
  多铎道:“那你就更有理由跟我下江南了,你自己的东西得自己去护着。”
  安给他一个鬼脸:“不,我请我们王爷给你下死命令,看你做不做到。”
  多尔衮笑骂道:“越来越顽皮,当心让范先生看着笑话。
  赶紧回去修整一下,我们吃了饭我带你进宫。”
  一听进宫,安忙推谢不敏:“不用,不用,我最怕磕头施礼的。”
  心想:不用你带我也进得去,自己遛达遛达多好。
  多尔衮识透她的小心思,笑道:“你自己溜进去总没我带着看得透彻。
  去吧,一会儿我让人来叫你吃饭。”
  安走得很不甘,扼腕叹息自己输在经验欠缺。
  去见了师傅后这才回屋休息。
  皇宫是前朝留下来的,虽然已经修缮,但因时间紧迫,也就堪堪修了一小部分要紧等用的。
  多尔衮也不知哪来那么多时间,拉着安的小手,叫谁都别跟着,不厌其烦地耐心地指着给安看,这儿是前明崇祯皇帝砍掉公主手臂的地方,那儿是皇帝接见朝臣的南书房,这个大铜缸是什么用的,那个大铜鹤是做什么的。
  安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还是笑道:“如果是范老夫子来解说的话,一定更加精彩。
  他对历史知道得很清楚。
  “多尔衮笑道:“你贪心不足。”
  安不以为然:“是我求知欲强才是。
  不过看了那么多,其实别看皇宫里面华服美食的,大家活得可都不轻松。
  我才不要来,还是在王府里面自在,没那么多规矩。”
  多尔衮点头道:“那是我们该得的,你说我们小时候,就说你吧,你每天最担心的是什么?
  我们何尝过过一天轻松日子?”
  安道:“说的是,我和哥哥自有记忆起,每天想的是怎么活命,怎么避免伤害。
  天天提心吊胆的,做事说话都得看人眉头眼角。
  我想皇宫里面的人也未必比我活得还辛苦。”
  多尔衮叹了口气,道:“这是我们的命。
  虽然我小时候比你多过几年好日子,但后面的尔虞我诈比你经历更多。
  你说像我们这样从小就过惯疲于奔命日子的人,打小就为活命奋战的今天的人,一碰到危机会有什么反应?”
  “早早地发现危机,然后千方百计地灭危机为无形。”
  安觉得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对啦,对于在危机中崛起的人,已经习惯主动解决危机,而不是被动回避,因为我们早已知道,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的身份,我们的智慧,我们的力量,决定了我们即使不想制造麻烦,危机也会找上我们。
  我们能做的是什么呢?
  我们只有运用我们的头脑,超前一步灭危机于母胎。
  解决异己,消灭顽敌,为自己创造最安全的生存环境。”
  听到这儿安立刻明白,多尔衮一定是看出她的心事,所以才花那么多时间陪她逛皇宫,不外是为解开她的心结。
  心里非常温暖,也放开胸怀畅开了谈:“可是我是不是可以表明态度,告诉大家和平相处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
  安说完这些,连自己都觉得幼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还好多尔衮倒没笑她,认真地道:“不可能。
  首先,人人都要过好日子,有的想拿大权,有的想赚大钱,有的想阅尽天下美色,但权钱美女有限,大家只有竞争,有竞争就有弱肉强食;其次,我们已经拥有的是别人最馋涎的东西,你的智慧,我的权势,我们只要不时刻警惕,立刻有人要来巧取豪夺,勇和这次对你就属此例;再次,唉,我们自幼为活命而活命,早已本性难移,虽然自己也知道杀罚过重,但碰到情况,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放出手段。
  我知道你师傅时时在劝导你,这是好事,尽量不作恶。
  但想改掉本性,难。
  周围环境也不允许我们现在改。
  以后看吧。”
  安停下脚步,站在御花园的一棵老松下面,对多尔衮的话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才刚发誓以后不杀一个人,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不杀,说是防卫时候允许伤人,那象防患于未然是不是也叫防卫?
  想不明白,很想不明白。
  多尔衮笑着俯下身,抚了抚安的小脑袋道:“我和劳亲那么大的时候随大哥出征,看见一场仗打下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象你一样想不明白过,但后来碰到的事情越来越多,也不想啦,有的事情不象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可能终生找不到答案,想破脑袋也没用。
  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坚强地活着。
  知道了吗?”
  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目光忽然被多尔衮胸口滑出来的一尊小佛像勾住目光。
  绿松石的小佛像,一模一样地在花二和尚胸口见过。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见安盯视着他的小佛像若有所思,多尔衮若无其事的笑笑把东西收进去,道:“走吧,太阳快下山了。”
  安见他笑得古怪,更是有所怀疑。
  便一把拉住多尔衮道:“等等,王爷,我在一个叫花二和尚的人身上也见过同一模一样的佛像,我相信我不会看错。
  象他那样的人戴一个这么样的佛像,看上去非常古怪,我想里面一定有缘故。”
  多尔衮一听立刻脸色一凝,道:“走,到我在皇宫的书房去,你立即画给我看。
  这花二和尚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多尔衮相信安超人的记忆力,也知道她人像画的惟妙惟肖。
  走进书房,摒弃伺候的太监,挂着张脸看安作画。
  等安全部画好,他点点头道:“嗯,胡子是新养出来的,想遮人耳目。”
  这时的脸色已恢复平静。
  “安接口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认识他,否则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佛像呢?”
  却见多尔衮一把抓下那尊佛像,随手扔出窗外。
  见安一脸诧异,疑惑地问道:“你真的不认识这画上的人?”
  安摇头,却反问:“你不认识花二和尚还是不知道他有佛像那回事?”
  多尔衮没回答她,拿起那画又看了看,点着火烧了,然后才凝视着安道:“他不是什么和尚,他叫勇和,是你的头号大敌。
  看来你这回杀光他的手下,却漏掉最大一条大鱼。”
  多尔衮本以为可以在安脸上看见一脸懊恼,不想却见她大眼睛乱转,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忽然见她一脸恍然大悟,道:“太后,是庄太后。
  是不是?”
  然后一脸不置信的看着多尔衮道:“哇,那么个小像,就换来一人给她卖命,一人拱手请她来北京。
  这手段也太利害了,真得好好学学。”
  多尔衮顿时一脸尴尬,王顾左右而言他:“身边有个聪明人有时也不是件好事。”
  安却忍不住问道:“王爷,庄太后究竟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是不是许了什么好处?”
  一听这话,多尔衮这才恍然,这小东西虽然聪明绝伦,但毕竟年幼,人情世故习得马马虎虎,儿女私情恐怕是一窍不通。
  这才释然道:“人家是个疼爱孩子的好母亲,看到她对儿子那么好,你能不同情吗?”
  安觉得这解释不对,如果单为这个,多尔衮为什么要把小佛像狠狠地扔掉?
  一定还有其他缘故。
  可是人家不肯说,她也不好再刨根究底,心想以后总有知道的时候。
  多尔衮见安一脸的不置信,歪着脑袋探究地看着他,只得道:“我是谁?
  勇和是谁?
  我不要别人都有的东西。
  “其实多尔衮说的是实情,他前此沉醉于庄太后的智慧体贴和温柔,把小佛像看作是她的定情信物,温柔地贴胸收着,现在才知,这只是她庄太后作为一个美丽女子的手段。
  不知朝中还有多少类似的小佛像,有多少人为她赴汤蹈火。
  这种信物,不要也罢。
  可安不知道底细,又觉得多尔衮答了不如不答,脖子一扭,道:“欲盖弥彰。
  哼,不说就不说。
  走吧,我们回家吃饭去。”
  不知为什么,与多尔衮一席交谈,虽然没解决什么问题,但觉得心情轻松。
  回家路上,安不由得感慨道:“其实我还是运气的,以前是哥哥对我好,现在是王爷你对我好。
  而且都是真心对我好。
  王爷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没那么运气了吧?”
  多尔衮微笑的道:“不,我的弟弟多铎一直是我最好的亲人,现在我又有了你。
  其实你师傅对你我都很好,但因为气味不相投,中间总归是隔着一条暗沟。”
  “我师傅会不会怪我不通知他就独立行动?”
  “不会,你师傅知道,鹰长大了就要独立飞翔。”
  安这才放心。

The Myth 说...

第三十三章

回到睿亲王府,老远瞅见鹤龄在府门口铁塔似的矗着,不知在干什么。
  多尔衮若有所思地道:“你查出当初给勇和送信的人没有?”
  安轻声道:“没查过,但我想现在勇和手下的精英全没数覆没,他自己也成了无根之木,再没那么大财力和诱惑力来组织起类似以前那样足够对抗我们的组织了。
  所以不值得为他花太多心思。
  即使府里有谁以前投靠过勇和,他现在也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即使还不清楚,估计也联系不到勇和了。”
  多尔衮微笑道:“你比以前大度了。
  我也不想追究,否则让外人看笑话。
  但是我找机会要放给他们几句话,告诉他们我既往不咎的意思,也好让有过异心的人放心用命,免得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辫子支使。”
  安悄悄道:“你这叫慷她人之慨。
  不过我这人情做给你。”
  多尔衮一笑,道:“不过我到今日才算真正明白勇和为什么处心积虑地对抗我。”
  安道:“那当然,我早知道他后面站着个庄太后了。”
  多尔衮笑而不言,其实他心里明白全不是安所说的那回事,估计是勇和对庄太后用情太深,甘受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而另一方面,因庄太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对多尔衮的好感,引发勇和的恨意,是以如果庄太后交代他一点对付多尔衮的任务,他却要几倍放大地来完成。
  如果依这么推想下去,事情恐怕还没完。
  多尔衮对安轻声道:“你说勇和往下会怎么行动?”
  安愣一愣,这问题她没考虑过,见问,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而且又到了门口,只得到:“让我好好想想。”
  鹤龄听得身后有人,只扭头看了看,见是王爷,却也没有转身迎接的意思,反而叉开手拦住他们道:“你们留步,危险。”
  声音里全是紧张。
  安才在吃惊,只听得里面一抹柔美清丽的声音响起:“如果我要使坏,还肯捂着毒粉不用,这不枉废了我雪蛛毒仙的美名了吗?
  安一听大笑,忍不住鬼鬼地瞄了多尔衮一眼,见他微笑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声道:“鹤龄先生请收手,任意姐姐是来找我的,不会有什么事。”
  鹤龄犹豫了一下,回头见多尔衮点了点头,这才让开身。
  随着他的退开,其他家丁也陆续退下,可一边退,一边都偷偷止不住地抬眼不时地往一个方向看,不久就见那个方向走出一个着淡绿衫子的女子来,不是任意还有谁能那么招人眼光?
  可能有了济南黄员外,不现在是她安的家底的支撑,那件衫子自然是用了最好的面料,柔和的丝光映得任意更是肤光如雪,面若芙蓉。
  连安都伸着脖子贪看几眼。
  多尔衮眼中闪了闪,拉着安前去走到任意身边,微笑道:“既是安的朋友,过来,一起吃饭。”
  三言两语里竟又是一个“过来”,这俩字任意天天都要回来上好几遍,此刻又得听见,忽如滚雷碾过一般,把她定在当地,心中百味杂陈安被多尔衮拉着走出几不,没听见任意跟来,疑惑地回头见她微微地傻笑着呆立着,虽然她不解风情,也略略猜到三分,忙伸手拉上任意,一起前往多尔衮的大院子。
  席间,只有安一人喋喋不休,而任意则似心不在焉,多尔衮更是除了看菜,只偶尔抬头看看两人。
  “阿弟和小蛋伤好了吗?”
  任意似被话给惊醒,慌着答道:“阿弟幸好当时宋德雨救得及时,没有大碍,他身强体壮,很快就恢复了,麻烦的是小蛋,她怀着孕,又没武功,所以请大夫调养了好长日子。”
  安心想,要不是小蛋的事拖着你,恐怕你早寻过来了。
  她笑着道:“宋德雨我这回送了他一个大人情,所以你也不用赶着还他人情了。
  黄员外在准备后事了吗?”
  任意又是慌慌地答道:“啊,是,他家产反正都交给你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但他也懒得再管,我托盛大官人替我管着。”
  安想这盛大官人爱慕任意得入魔,应该怎么都不会乱来。
  本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见任意都没了魂魄,也不好再打扰她,只得闷闷地吃完饭,拖着不情不愿的任意回房安歇。
  走出门时候,安偷偷地回头一瞄,正见多尔衮定定地看着他们,心里暗想:嘿,有门。
  回到自己的屋子,却见劳亲和汪洋早等在客堂,见汪洋给任意施礼,这才想到汪洋是任意派过来的人,理该来见过旧主。
  完了后就见三人一起呆呆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任意估计是还沉浸在与多尔衮共餐的狂喜里,而汪洋,呸,还有劳亲,都只知道傻笑,不知道说话,安闷闷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头火起,把劳亲和汪洋一手一个拎出房门,关在门外。
  双胞胎姐妹等劳亲一走就来劲了,一个说:“这个姑娘好看得连这么小年纪的小王爷都发呆了。”
  另一个忙抢过话头:“王爷书房里挂的画儿上的美人都没这为姑娘好看。”
  安打断他们:“什么这位姑娘,那位姑娘的,以后都叫任小姐。”
  “是,任小姐带着衣服来吗?
  要不要我去问格格们要几件?
  ‘”任小姐刚吃完饭,快喝杯水漱漱口吧。
  ““哎哟,刚刚门口送进来一包东西,会不会就是任小姐的?
  哎,你敲我脑袋干什么?”
  “你怎么才想起来,真笨,快去拿来。”
  “什么什么啦,要不是我想起来了,你还要问格格借衣服去呢。”
  “胡说八道,我这不是正捧着茶吗?
  要不,早把布包拿来了。”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厚脸皮,厚脸皮。”
  安见他们围着任意大献殷勤,又吵个没完,把她这小主人不知抛到脑后哪个地方,不由哭笑不得,大喝一声道:“快去端水,伺候任姐姐沐浴更衣。
  再把那八个丫头叫来,我有话吩咐。”
  双胞胎姐妹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忙活去,嘴里一边还说话: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有。
  “乘着双胞胎伺候任意沐浴的时间,安吩咐八个丫头照着任意换下的那件淡绿衫子赶制几件衣服出来,接着又眼花缭乱地挑了半天人家送给她的衣料,才把事情搞定。
  熄灯上床,安才觉得真的很累,连日奔波回来又没稍事休息,很快就进入梦乡。
  朦胧中,迷迷糊糊听得有人起床,惊醒过来一看,是任意双手握拳紧贴在胸口,身子朝门口晃一晃,又缩回来,如此再三,安糊里糊涂地想,她要干什么去。
  过得一会儿见任意终于鼓起勇气,拉开门快步出去,安忽然警觉,猛地起身,在后面蹑手蹑脚跟上。
  只见任意就顺着原路返回多尔衮的住处,伺左右没人时跃过墙头。
  安不解,她这么晚干什么去?
  不会对王爷不利吧。
  忽然只听里面一扇门打开的声音,安与侍卫打个手势也跳进墙门,只见多尔衮持着一盏薄牛皮小灯站在门口,用一种安从来没听见过的柔软而低沉的声音轻轻道:“自从关外一见,我一直就在想着你,过来,过来。”
  这“过来”二字与全话的意思如催眠般彻底击溃任意残存的矜持,她如着魔般一步一步地投进多尔衮的怀里。
  安若是稍解风情,一定会在心里画个大问号:咦,王爷白天还珍而重之地贴身挂着庄太后送的小佛像,现在怎么又对任意大肆放电了呢?
  可此时安只觉得自己大功告成,帮了任意一个大忙。
  施施然回房高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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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出门时久,回来睡自己的床反而不习惯,有点认生。
  但还是睡到太阳晒到肚皮才起来。
  洗漱吃饭后,出门想去多尔衮那里。
  才出自己的门,却见汪洋孤零零地站着,见有人出来,猛一抬头,可一见是安却满脸失望,他向安行礼后问:“请问安姑娘,我们小姐在吗?”
  安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明白他嘴里的我们小姐应该指的是任意。
  不由“哎哟”一声,昨晚糊里糊涂,都差点忘了这档子事。
  “难为你一早就过来,你们小姐不在我这儿,你和我一起过王爷那儿找她去吧。”
  不想却见汪洋怔在当地,脸色非常难看,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隐隐有鲜血流出,安不知所措,忽然想到他昨天拉着劳亲过来是看任意的眼神,不由暗想:“不会吧,他最多也就与劳亲一样大小,不会也给任意迷住了吧,那可千万不能带他去王爷那里了,否则小孩子家家的,做出什么难看举动来,对谁都不好。”
  她拿手在汪洋面前晃晃,笑道:“醒醒,醒醒,劳亲在哪里?
  我们去找他去。”
  汪洋却回过神来道:“小王爷在小校场打布库,我们别去打扰他,还是找小姐去吧。”
  说完倔着头就去多尔衮的院子。
  安不放心只得跟过去。
  两个院子离得最近,几乎是跨几步就到。
  却见大喇嘛神情严肃地站在院门外,全没了一贯笑嘻嘻的样子,一见安就一把把她拉到僻静处,道:“不用进去了,王爷已经吩咐出来,谁也不见。
  听说昨天进去一个女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任意吗?”
  安伸伸舌头,道:“我看见任意进去的,不过是王爷自己开门请进去的,所以我就不管了。
  那王爷就不打算上朝了?”
  大喇嘛点点头道:“那就是了,昨天鹤龄先生告诉我任意来的事,我总觉得要出点事情。”
  安挤眉弄眼地笑道:“师傅不怕,任意看见我们王爷,迷得魂都没了,一定不会出大事情的,不信我喊一声,看里面怎么答应。”
  大喇嘛见安这么说,神色略为松弛了点,道:“胡闹,你这一喊,叫他们怎么回答你?”
  安一听不由很不好意思地做个鬼脸道:“那算了,我看劳亲打布库去。”
  大喇嘛与她一起走离,叹道:“我就怕任意在江湖上时日久了,脾气太过倔强难驯,现如今两人才在一起,王爷眼里自然只有她一人,但王爷现在已经妻妾成群,任意怎么可能永远一人独专,依她的个性和以往杀人不眨眼的记录,我担心以后她以后会搅出什么乱子来。”
  安对此没经验,想不到那么远,只得道:“他们就是那回在关外认识的,都互相记着彼此。
  我发现现在头好大,有那么多事像炸弹似的随时会爆发,我也怀疑任意生气气来会干出什么杀人下毒的事来,她这人总归太危险。
  还有勇和,他现在落了单,更不容易找到,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哎呀,这都是我无心种下的祸根啊。”
  说到勇和,安忽然想起自己前一阵连师傅都不与商量的事,不由看着师傅心虚。
  大喇嘛看着她那样子反而笑了,道:“还是王爷最知道你,说你毕竟还小,少年人贪功心切,做事少了考虑。
  不过也别太担心,勇和除非用不起事,否则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安一听师傅这么说,立刻明白自己与王爷打招呼下两湘后,王爷一定为她回来后处境考虑向师傅编了个她好功心切的理由。
  想到师傅被他们蒙在鼓里,她颇觉不好意思,但再想想,如果再遇上这种情况,她还是会那么做的。
  不过以后再这样做的话,一定要学学王爷,为自己编个圆满的好理由。
  正如王爷昨天所说,这是命,她以后遇事,那习惯性的思路是用不会再改了。
  小校场里有很多人,但安一眼就看见劳亲站在打布库的人群最前面,跟着鹤龄,一招一式做得很是认真。
  安轻声问道:“师傅,劳亲也练武吗?
  练得怎么样了?”
  大喇嘛道:“他现在拜鹤龄先生为师,练的是刚猛那一路,适合他以后骑马打仗冲锋陷阵用。
  多尔博拜了松阳大师学,不过松阳不喜欢他,教得马马虎虎,多尔博也不想学,所以一直拖着。
  你慢慢看,我别出去巡巡。”
  安内疚地抱抱这个老好人师傅,看他走了,自己也轻轻滑到人群最后面跟着打。
  一轮打下来,鹤龄交代两句离开,劳亲转身看见安,只笑着招招手,随即对那帮与他差不多大的一起练的人喝道:“各人去搬两把石锁来。”
  说完自己也去拿。
  安认出那帮人中有劳亲的小厮,多尔博的小厮,还有几个锦衣灿烂的,估计是别个官家的子弟,想着攀附王府的权贵,找正这机会把子弟送进来先与王府小主子混熟,以后可以便宜行事。
  石锁就不搬了,干脆回忆着刚才打过的拳再回一把火。
  一边看着劳亲很是那么回事地指挥着众人行事,全然没有见了多尔博时的那股懦弱样。
  可见他从小受母亲约束,已经养成退避多尔博的习惯。
  这也是命。
  一会儿劳亲又在那边嚷:“弓要拉开,拉得开才射得远。
  你,姿势不对,看我的。”
  安一看,果然他拉得如同满月一般,不由拍手道:“劳亲,这么多日子没见,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了哦。
  下回豫王爷出征,你可以跟着去真正上阵了。”
  劳亲收回弓,得意地道:“安妹妹,我已经可以举起五十斤的石锁了,阿玛答应过我,让我下回跟英亲王一起出征。”
  安一想,对啊,当然应该是让他跟生身父亲去才是。
  “你如果去打仗的话,我给你去做军师,保证不比诸葛亮差。”
  劳亲握住安的手大笑:“还从来没听说过女军师呢,但是安妹妹一定是我们大清最好的军师。
  有你帮着,我们一定会给阿玛挣脸。”
  说完拉着安走,“我额娘一直念着你呢,你今天有空一定要去看看她。”
  安想起侧福晋孤寒而美丽的脸,又想起是自己引任意入室又分了他的丈夫,心里不安,颇没胆量去见她,只得道:“不了,我要去看看豫亲王,你一起去吗?”
  劳亲不知就里,换了件衣服就跟上。
  不想多铎见了两人,劈面就问:“你们王爷呢?
  怎么什么都不说就不去上朝?
  庄太后问我要人,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劳亲闻言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安:“我阿玛今天没去上朝?”
  安不知道怎么回答,觉得如果直说那些话很八卦,想了想,只得给他们背<长恨歌>,她知道白乐天的诗容易上口,多铎应该知道。
  果然,多铎听到“从此君王不早朝”时打断她:“昨天还好好的。”
  安不欲解释,免得人家怪她引狼入室,笑道:“我也是今晨走不进书房才知。”
  而劳亲却还是不知出了什么事。
  多铎问道:“你说,庄太后问起来我该说什么?”
  安笑言:“王爷怎么问我。
  我只会背诗。”
  多铎也笑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话要说。
  我早知道你狡猾。”
  安顿足道:“还不是向王爷求情,保全我在济南的家产。”
  心里却想:两兄弟一般狡猾,不过大的含蓄,知道拿眼睛杀人,面前这个道行还浅一点,说话太急,容易对付得多。
  多铎也知道她不会说实话,否则怎么会有狡猾的“美名”,也顺着她笑道:“已经与你言明,做我师爷,一切好说。
  否则面谈,啊,我还可以征用那里做我的临时府邸,和主人认识,到底安全一些。”
  安忙笑道:“王爷这主意不错,你到济南,我捧着宅子孝敬你还来不及呢,何况你住我那里,那里不就铁桶般安全了吗?
  毕竟是王爷,想出来的主意一举多得,劳亲,我们就没那么周全了吧?”
  多铎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家人远远跑来,便大喝:“跑这么急做什么?”
  那家人却还是不停,到门前扑地跪倒,回道:“王爷,庄太后有请。”
  多铎忍不住看着安:“你知道她要来叫我?
  所以你来看我?”
  安笑而不答,昨天他们在皇宫多尔衮的书房扔出一个绿松石小佛像,又在里面烧了一张画像,太监宫女还不急着汇报给庄太后去?
  那里一定是庄太后重点布控对象。
  而今天多尔衮又意外地无缘无故不去早朝,庄太后还能坐得安稳,自然要找多铎探探口风了。
  她今天来多铎府,就是要先给多铎一点信息,好让他传达给太后,搞得太后更无所适从,坐立不安。
  多铎紧着换上朝服,一把抱起安道:“你别笑得得意,你刚才背的诗太长,我背不下来,干脆你随我一起进宫。”
  安轻轻一挣逸走,站屋外笑道:“我又不是你豫亲王府上的人,跟着你去见太后象什么,不去。”
  多铎见她竟然能逃脱他的掌握,心里吃惊,怪不得多尔衮当她如珠如宝,这么小女娃子果然样样出色。
  但见她说了不去,却又站在门口不走,心里明白她是要谈条件,只得笑骂道:“小东西,换成是你们王爷,你还敢那么待他?
  不让他捶死。
  好吧,明天你把你那宝贝宅子的方位画给我,我叫人看着点就是了。
  走吧,赶进宫去刚好吃饭。”
  安眉开眼笑,道:“我们王爷不用我要求,什么都会给我想好,而且想得不我周全大方,才不象你那么小气。”
  边说,边拉着劳亲道:“劳亲,你还是回家去吧,皇宫你还是不去的好。
  ‘劳亲点头道:”是的,你们说话像打哑迷,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啥意思,我会与大法师说你进宫了的。
  “多铎知道事情一定不那么简单,否则安真的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而庄太后也不会因为多尔衮才一天不上朝,就急着找他打探消息。
  这里面有什么隐在水面下的汹涌。
  所以他只有带安去,内情她一定知道,叫她回答精明无比的庄太后去,免得他多说多错。
  庄太后见到安,立即堆下一张笑脸,亲昵地拉着安的小手,一叠声的吩咐宫女取糖果糕点招待小客人。
  安极不喜欢她,也不想装假,被她拉着觉得别扭,装着去拿奶卷儿,把手抽了出来。
  而这动作在庄太后看来,表明了的是多尔衮的态度,心里忧虑,脸上却一丝不露,依然笑吟吟地对多铎道:“你倒会办事,知道我要问你睿王的事,就事先把睿王的小军师请出来。”
  多铎笑回:“小安正与劳亲来我府里找孩子们玩,我问起睿王的事,她给我背了首唐诗听听,那么长的东西我记不下来,只好把她一起抓来见太后了。
  小安,把你刚刚背的诗再给太后说一遍。”
  安笑道:“哪里是什么难的事情了,豫王爷是存心偷懒才是。
  这首诗是唐朝乐天居士的<长恨歌>,王爷既然不愿意背,那只有我献丑了。”
  于是从“汉皇重色思倾国”背起,叽叽呱呱背到“从此君王不早朝”时一把刹住,笑道:“豫王爷就叫我背到这儿。”
  两眼睛笑眯眯地直盯着太后。
  却听得门口有人朗声道:“这诗大肆议论皇帝是非,该打。”
  多铎回头,见是小皇帝板着脸进来,只得行礼。
  安却头也不回地依然看着庄太后,居然看得她别过脸去对皇帝道:“皇帝功课结束啦?
  饿不饿?
  先吃点小点心。”
  安本来以为应该在庄太后脸上看到一丝轻松,却以外发现她笑着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黯然。
  她想不通了,怎么会反而不轻松?
  不会是装出来的吧,要装出眼神来,那也真太神了。
  不想皇帝却坐到庄太后身边,直指着安道:“你见朕不拜,还妄议皇帝是非,真是好没教养,跪下。”
  安本性随和,刚才光顾着盯太后没注意,现在见皇帝进来本来也会跟着多铎行礼,但见皇帝如此自以为是,她心里冷笑一声,偏负手站着,仰着下巴理也不理。
  多铎也不发话,捏着下巴看太后怎么处理。
  皇帝福临见安一付不拿他当一回事的样子,大怒,喝道:“还愣着看什么,把她拿下,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可太监都不敢上前,他们知道,这小姑娘是多尔衮的心腹,宁可惹皇帝生气也不能惹到多尔衮。
  福临气得小脸通红,眼珠子在眶里面打转,小手紧紧捏着拳头,噌一下跳下炕,就想自己动手。
  多铎见此只得上前把安拉开,对庄太后道:“小孩子不懂规矩,太后皇上见谅。”
  安却冷笑道:“皇帝一个小拳头有什么打紧,那个现在化名花二和尚的人又给我吃刀子,又喂我吃炸药的,我也不是好好地活着。
  有人不自量力,不识时务,那才是真实可笑呢。
  对了,回豫王爷,我刚刚前几天给你把花二和尚布置到江南的死士杀个精光,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你不必谢我。”
  说完袖子一甩回身就走。
  庄太后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中有是一惊,千头万绪一时涌上心头,她也不欲多说,起身面无表情地道:“小姑娘太没教养,多铎,叫睿王管教管教她。”
  说完拉起极不甘心的福临转如内室。
  多铎忍着直到走出门外,才畅快地笑对安言:“我带你来你就闯祸,虽然我看得很痛快,但你们王爷一定不放过你。”
  安“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我师傅和王爷一力拦着,哼。”
  这“哼”后面是什么,多铎不问也知,想想她对着太后说的话,心想原来是事出有因,那倒也不算太狂妄。

The Myth 说...

第三十五章

三天相对平静无事,但安的小院却是门庭若市,来问她求要她最新调配出来化妆品的人络绎不绝,主子们是不必说的,有点头脸的下人也找双胞胎姐妹要。
  安干脆一顿卷包全交给侧福晋处理,于是侧福晋冷落多年的门庭一下大热。
  王府,只有晨光未曦的清晨是安静的。
  一个淡黄轻衫的美妙身影轻轻掠入安的小院,双手一挥送出一阵白烟,静侯几分,便大喇喇推门进入。
  走进里屋,却见安大眼溜溜地躺床上看着她,不由一愣:“你醒着?”
  安起身道:“有人这么在我院里动作,我再不醒那还叫江湖上人人称道的飞天小狐狸吗?
  你这么早出来一定有什么大事吧?”
  来人正是任意,她脸上神情非常复杂,有甜蜜,有幽怨,眼神甚至有点空洞,她似乎下了很大勇气才费劲地道:“本来我是想悄悄地走的,没想到你居然没被我的魅惑三步倒给迷倒。
  那我这写了半天的信也不要你转交给王爷了,你帮我告诉王爷,这三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会永远记着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既然那么快乐,你为什么才来了三天就走?”
  安不解,下床拉住任意的手,怕她逃脱似的。
  任意凄美地一笑“王爷岂是我一个人能全部拥有的,与其往后争风吃醋,不如现在走,他还会记得我的好。
  起码这三天三夜,我是全身心地拥有他。
  而且,安,安,哎,安,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在王爷身边三日,却怎么都走不进他的内心,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上回对我似乎没什么反应,这回却为我抛弃红尘俗务。
  我别说是捉不住他的心,连接近都好难。
  我觉得在他身边很危险,很无力,很怕。
  所以我还是趁早抽身的好。
  有这三天,我知足了。”
  安听得晕晕呼呼,任意也看得出她不能理解,叹了口气道:“你别想啦,这种事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
  再拜托你一件事,我这儿有把师傅传给我的日月心锁,你把这日匙交给王爷好不好?”
  安见是一条黑珠儿线与金线捻成的绦子,下面串着一把小巧玲珑的钥匙,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失地道:“你不声不响地离开他,为什么还要叫他记着你?”
  任意茫然道:“如果他要忘记我,就有一百把金锁又有什么用呢?
  算了,既然走了,也别拖泥带水。
  安,以后我会来找你。”
  安一把抓过金锁道“不要带走,王爷我不管,起码他戴着我可以睹物思人。”
  任意低头不语,在微明的晨曦中犹如一朵将放未放的莲。
  安忽然想起道:“汪洋怎么办?
  他在小院外等了你三天三夜。”
  任意一叹道:“等我的人还少吗?
  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力气管他们?
  安,我走了,你照顾好王爷,嗯,你自己也保重。”
  安心想,还是把王爷放在前面,顺便才捎上我的。
  原来男女感情居然可以发展得那么快,而且可以让人见色忘友。
  奇怪了。
  才见任意离开,就听见外面大喇嘛轻轻唤了声“安,出来,师傅有事找你。”
  安忙披衣出去,见师傅看着任意离开的方向道:“我错估了她。
  没想到她一小女子如此拿得起放得下。
  不过她那几把迷烟放得太霸道,盍府只剩你我和松阳鹤龄四个还醒着,这要来个不怀好意的,可怎么好。
  他们两个已经各守南北两头了,我管着王爷这儿,你给我窜到天上去,发现什么立刻报我。”
  安笑道“那么复杂干什么,我追上去问她拿解药来不就得了?”
  大喇嘛忙止住她:“任姑娘也不容易,现在正伤心,我们还是不去打搅她。
  况且她下手不重,一个时辰就都可以醒过来了。”
  安忍不住抱抱师傅:“师傅,你心肠最好。
  我与任意姐姐那么好,可就没想到那一层。”
  大喇嘛抱起她,笑着往空中一抛,道“你能知道已经可以啦。
  上面看仔细一点,这时候可容不得一点差错。”
  安嘻笑着道声“明白”,把自己当大风筝似的围着王府打圈。
  可还是忍不住想到那把金色日锁。
  既然任意是把之做位信物交给多尔衮,那么庄太后送个绿松石小佛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想说她爱多尔衮吗?
  天哪,那不是乱了吗?
  她是太后啊。
  不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王爷那么能干,太后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那么她为什么又送花二和尚同样的一尊?
  她不会一心两用对勇和也有爱意吧?
  那就复杂了。
  又联想到那天在王宫多尔衮知道了花二和尚也有类似的一尊小佛后所做的动作,难道王爷贴身佩着佛像也是因为对庄太后有情?
  看他以前一叠声地赞美庄太后知情达礼,收到佛像后又忙着把他们母子迎到北京,这其中除了自己政治前途考虑,难道真的掺了感情?
  所以才会在知道花二和尚的佛像后会那么生气,是因为吃醋?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就很容易解释了,怪不得庄太后知道多尔衮扔掉佛像后会那么沉不住气,连着追问多铎原因。
  原来是底牌被揭穿了,她知道再利用不了王爷,在为后事惶惶不安呢。
  但为什么那天她听了<长恨歌>会黯然伤神?
  不会是她也是真的喜欢着多尔衮吧?
  这就矛盾了,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人家?
  估计在儿子与多尔衮之间,她最终还是偏爱儿子一点,所以不得不放任自己的感情变质。
  呀,这么说,她也是不容易的了。
  为了儿子而摧毁自己的感情,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很苦。
  但多尔衮想的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他一定是很有受骗上当的感觉的。
  在盛怒之下他控制住自己不喜怒形于色,那是他的本事,不过怎么会一下就和任意打到一片了呢?
  难道他是在制造那么个另有所爱的假象来刺激庄太后?
  看庄太后的表现是真被刺激到了,那么任意呢?
  她说她这几天一直接触不到多尔衮的心,难道就是因为多尔衮压根就没真心待她?
  这对任意就太不公平了。
  说什么都不可以。
  安想到这儿,恨不得跳下去抓起多尔衮责问。
  但清凉的晨风让她清醒过来。
  多尔衮自己正恨着吃庄太后闷亏的时候,问他去讨任意的公道,可能效果适得其反。
  不如慢慢看时机而定。
  但安想,我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我和任意是生死之交,是断断不可以看着她吃亏的。
  王爷虽然对我好,但我还是要有自己的原则的。
  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
  所以当全宅人从迷药中清醒,开始新的一天生活时,安以一种全新的角度来看多尔衮了:原来睿智的王爷也有着人道儿的时候。
  这形象似乎要比原来刀剑不入的时候更可亲一点。
  所以在听大喇嘛给多尔衮汇报这三天事情的时候,她一直笑咪咪地看看师傅,看看多尔衮,觉得人心其实是多么值得探究啊,不知道师傅有什么软肋。
  好在两个大男人都是沉得住气的,要换了别人一定会毛骨悚然地问上一句:妹妹因何发笑?
  多尔衮直到听完所有汇报才皱着眉头对安道:“你笑什么?
  闯祸了知不知道?”
  安笑嘻嘻地道:“闯祸倒是不觉得,但现在想来觉得多此一举。”
  依然偏着头,两手手指斜压着嘴唇,一副神秘样。
  多尔衮不以为然的道:“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安立刻摇头:“当我在济南客栈外看着我住的地方被炸飞上天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放过主使的人了。
  不管她是谁,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庄太后我已经看在王爷面上对她客气了的,否则她哪里还能那么逍遥。”
  大喇嘛不插嘴,因这是实情,他也很愤慨于庄太后指使人欺负他的宝贝徒弟,而他也知道多尔衮对庄太后的暧昧心思。
  所以不予置评最好。
  多尔衮只得骂多铎:“多铎呢?
  他也不阻止你?
  亏他是个大人。”
  安笑着一哂道:“豫亲王与庄太后并无交情,出来对我大竖大拇指,看来还开心得很。
  大家都在奇怪王爷怎么那样护着他们母子,前儿还对大臣们训话,说他们目中没有皇帝,叫他们以后要尊重皇帝。
  唉,但他们知道什么呀,瞎闹。”
  多尔衮顿时明白她今天一直笑嘻嘻的原因了,原来是她自己猜到了什么。
  老脸难得地一热,岔开话题,问道:“知道任意去哪里了吗?
  她与你说什么了?”
  见他状似不在意地问起任意,安不由替任意委屈,撇开脸道:“她已经让我去皇宫背一遍<长恨歌>了,还不功成身退,在这儿碍什么事呢?”
  大喇嘛一听知道她心里不平,但也就只有她敢说出来。
  多尔衮只得尴尬的道:“胡说。”
  隔了会儿又说句“胡说”,却也想不出更确切反驳的,大家那么熟知,抵赖也没用。
  安本还指望他说点解释的话,但听他只有两个“胡说”,替任意心凉,于是那把日锁也不取出来,只管梗着脖子不理多尔衮,多尔衮见此哭笑不得地对大喇嘛道:“大法师,看看你的宝贝徒弟,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安冷笑道:“你欺负我朋友,这事做得很没道义,本来我还不想提的,免得伤了我们的和气,但你自己要先说出来,那我也忍不住啦。
  我虽不致与你翻脸,但也要与你冷战两天,否则我就太不够义气。”
  这一说,多尔衮与大喇嘛反而笑了出来。
  多尔衮笑道:“我与任意的事与你也说不清,你还小,很多这类事情以后才会明白。
  不过你爱惜朋友,顾及义气,那是好事情。
  也是你做人的道义”安没想到多尔衮会这么说,那难道他不提任意的事是因为与她说无疑对牛弹琴?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借口,但人家既然那么好脾气的所了,总也不好老是不理他,只得道:“好吧,就算是我不懂。
  但你刚才还怪我冲撞庄太后和她儿子的,你也得收回。”
  连大喇嘛都要:“有那么与王爷谈条件的,这是真的胡闹了。”
  多尔衮却笑道:“大法师放心,这孩子其实懂道理得很,自有自己行事的一套分寸,不会胡来。
  我就喜欢她这一点,处在我们这些权贵中间不卑不亢的,对下面人也不欺不压,为人坦然得很,有真性情。
  而且还有三分小狡猾,越发可爱。
  我有时候拿她当自己孩子看待,有时侯当她是诤友益友,她不会真的胡闹。”
  这一席话听得安又感动又不好意思,但又不肯承认,道:“王爷你这是拐着弯叫我不许胡闹,我是知道的,哼。”
  大喇嘛笑道:“王爷这就把她宠坏了吧。
  看看,效果那么好。”
  安为免尴尬,只得扯开话题:“你们说庄太后这几天会怎么咬牙切齿地恨我呢?
  我那天在背<长恨歌>的时候发觉她还是对王爷有新欢感到不开心的,不过她心里有王爷,估计火气也不会出到王爷头上去,一定又把我恨个彻骨了。
  她手头还有类似勇和的人吗?”
  大喇嘛见又轮到多尔衮一脸尴尬,笑道:“我这儿倒有个花二和尚的消息,有人说在武汉一带看见过他往南走。
  最难预测的是他的动向,而他的动向也是最危险的。”
  多尔衮却没回应大喇嘛的话,拉过安到自己身边,很认真地道:“小安,我们是亲人,自己人,我是不会把庄太后放在你前面考虑的。
  而且你也已经猜到庄太后这么做所为何来,你说我还会对她有幻想吗?
  但她毕竟是当今皇上的母亲,既然皇上还坐着那个位置,我们就得给他们三分薄面,这不是为任何人,这是国体。
  我如果打破这个国体,搞得上上下下对皇上没规没矩的,即使我以后做了皇帝,人家也扭不过来对皇帝的心态,到时候我在,还压得住,我不在时,他们也一样对我的继承人,那我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汉人历史看得多,一定可以找出前车之鉴的,你说是不是?
  目前虽然已经迁都,但局面未定,我们还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有什么委屈先忍一忍,有的是机会。”
  安听得连连点头,很感惭愧,嚅嚅地道:“是我错怪王爷了。”
  多尔衮笑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把奏章给我拿来,我们也该干点活啦。”
  大喇嘛也笑着松了口气。
  他考虑得与多尔衮差不多,但皇位的事他不好说,所以知道劝安忍让也很勉强。
  现在既然多尔衮说了出来,那是最好,否则安一直想着要庄太后好看,那也是个大麻烦,因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强,说得到,也做得到,谁知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来。
第三十六章
范文程虽为帝师,却还是第一次走进后宫。
  他很清楚,这一程即使他只是被小石子绊一下都会被传到多耳衮耳朵里。
  但是他不能不来,因为庄太后给他的手书上有三滴血。
  在他进入庄太后宫门,听见后面一声关门声时,更是心惊肉跳,知道今晚面对庄太后已难以善了,不知出宫回家路上还会面对谁。
  他被苏茉尔一径引到屋里,然后苏茉尔悄悄退出,他左右一看,屋里只剩他一人。
  正费解间,只听另一道门轻轻一响,又是轻轻关上的声音。
  只见庄太后从后面转出来,远远见了他,就哭叫了声:“范先生救我们母子。”
  边说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范文程大惊,连马蹄袖都忘了甩,赶紧也跟着跪倒磕头,惊声道:“太后请起,折杀奴才。”
  一边连连磕头。
  庄太后也不起来,哭道:“范先生不知,前几天我传多铎问话,不想他带来的多尔衮身边的安肆意侮辱皇帝和我,她一小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几天我左思右想,是不是我们离开故都,更方便多尔衮行事了呢?
  多尔衮是不是已有打算,所以这小姑娘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呢?
  历朝下野的皇帝全无好下场,所以求范先生看在你是帝师的份上,千万救我们母子性命。”
  说完,早嚎啕大哭。
  一边哀言:“可怜大行皇帝过世得早,否则哪会有今天。”
  范文程来时已估计到是这话题,因此心中大致有了腹稿。
  他也很清楚多尔衮目前的势力,即使大行皇帝还在,也未必克制得了他。
  但这话又不好实说,他只得缓缓道:“请庄太后升座,否则奴才不敢答话。”
  庄太后抽泣着斜坐到椅子上,道:“范先生请起来回话。”
  范文程应声起来,道:“太后不必太过看重安的言行,大家都把这当作两个有权势的小孩子的斗嘴,没什么要紧的。
  朝中大臣都知道皇上虽然年轻,但胸有主见,性格刚直,言行举止颇有大行皇帝的风范。
  但现在还不是他亲政的时候,这样张扬恐无好处。
  臣屡次规劝,但总无效果,还请太后以后合作。”
  因范文程知道,这个太后性格钢列,不让须眉,皇帝这样性格一定是她教出来,以前她不提,他也不好说,既然她提起,正好与她说明,至于太后肯不肯听,那也要看她造化了,反正他作为帝师,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最终有什么差池。
  庄太后低首道:“范先生说得是,竟是我太心急了。”
  范文程道“恕臣斗胆直言,太后确实操之过急了。
  现在离皇上亲政的年龄还早着呢,”他不用多说,庄太后是聪明人也早已明白,如果太后行动太频,落入别人手里的口实也越多,无疑这是在授人以柄。
  凡事都要有理有节,何况是废帝那样的大事?
  他多尔衮篡位后若要坐稳位置,必得事先握有相当证据方可行事,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在皇帝宝座上寿终正寝,还是会落得身后骂名。
  庄太后知道,多尔衮是个很谨慎的人,这样的事他不会蛮干的。
  庄太后起身谢道“范先生一言,我茅塞顿开。
  多谢先生不吝指教。”
  范文程躬身低首不言,庄太后见此,心中洞亮,叹道:“我也是一时着急,竟没顾上考虑先生处境,先生还是快请回去吧,免得有什么风吹草动的。”
  范文程大汗淋漓地快步走出太后寝宫。
  冷风一吹,后背凉得透心。
  他也顾不得了,急急走出宫去。
  不想才一转弯,却见前面灯火通明,多尔衮携着安笑吟吟地看着他。
  范文程这下汗又吓了回去,忙上前施礼。
  多尔衮似不在意地笑对安道:“我朝官服没有玉带,如果有衣带诏的话,你看缝在哪里最合适?”
  安笑道:“范先生博古通今,怎么会干冒大险承接什么衣带诏,即使有,人家也不会传给范先生这样的汉人。”
  多尔衮大笑道:“如果真有,那我岂不是成了堵路的董卓阿瞒了吗?
  范先生不认为本王是吧?”
  范文程唯唯喏喏,一声不吭。
  安觉得多尔衮此时与平时和她相处时态度完全不同,一股的霸气。
  心想这可能就是他的权术吧。
  多尔衮微笑着看着太后寝宫的方向,连道:“看不出,看不出。”
  说完大笑而走。
  安觉得他非常豪迈。
  估计反感的人觉得他整一个奸雄。
  待走远了,多尔衮才说:“也好,虽然庄太后动作太多也不会影响什么,但要把她挡回去总归要点力气,而且于我名声不好听,范老夫子这一提示,可以让她收敛许多。
  安,你的耳朵简直比之顺风耳还灵光。”
  安不解:“那你刚刚为什么还对范老夫子来那一手?
  你瞧把他吓得话都不敢说。”
  多尔衮笑道:“再规矩的人,偶尔也要抓住机会点他两句,算是提醒也好,警告也好。
  人的一根筋只有永远给他抽着,做起事来才会一直守住分寸。
  而且你以为他怕我那几句话吗?
  范老夫子要是那么胆小的人,他也做不到今天这地步了。
  他在太后寝宫的时候确实怕,怕有歪曲事实的话传到我耳朵里。
  但出来见到我他反而不用怕了,事情已经明摆在眼前,他不用担心歪曲。
  而我这时呵斥几句,他听在耳里要比我对他冷笑两声离开要受用得多,起码我没怀疑他别的。
  所以你看,我这还是对他重视。”
  安吐吐舌头道:“这么复杂,权术这东西真是门最难学的功课。”
  多尔衮一笑,心想这还不是大行皇帝强加给我的。
  如今正好拿来对付他家孤儿寡母,也真是报应。
  说话间,忽听一声冲天炮尖叫冲天而去,安大叫一声:“有人偷袭,王爷下马,大家围起来。”
  自己反而一跃站在马鞍上。
  只听附近轰然一声“反清复明,杀”,顿时从酒楼茶肆秦楼楚馆跳出大量黑衣人,手中拿的武器各不相同,飞速接近他们。
  按明白这是汉人想谋杀多尔衮。
  她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与多尔衮感情深厚,自然由不得他们出手,当下手指连发,一一齐根削断他们手中的长兵器。
  但这一点都没阻止行刺多尔衮的脚步,反而在远处又传来一声:“奶奶的,和尚说的是真的,这小娘皮真的功夫怪异得紧,哥哥,我们去捉了她来拷问。”
  随着话音,又见几个黑影从街角冒出来。
  安知道再不能手下留情,而且急切也找不准各人穴道,只有聚集所有力气加大发射的能量场,把来人一一击倒。
  嘴里叫道:“你们只管保护王爷,不能让任何人撕开口子。”
  偷袭的人见势不妙,己方在安莫名其妙的功夫下全无招架之力,领头人一声口哨,大家拖上被击倒弟兄立刻四散逃开。
  只剩新冲上来的四个人见事不好,一时犹豫着走还是冲,姿势怪异地站在原地,安见此道“你们是花二和尚叫你们来的吗?”
  有一人大声答:“花和尚说得没错,这小姑娘武功厉害,但刚才那么多高手打不过她,我们也没指望,还是走吧。”
  不想另一人叫道:“刚刚那帮人怎么算高手了,说不得我们总要试试,万一人就给我们捉去了。”
  安不想与他们多扯,现在是保护多尔衮要紧,便道:“你们离我五十步跟着,不许让别人接近我们,到我们府上后有什么要问我再问不迟,但如果你们多走一步,我神气无比的功夫你们再别想学到。”
  说完骑马断后,护送多尔衮回府。
  没出几是步,只见大喇嘛率人来迎,安才松口气,招手让那四人过来,问道:“花二和尚是在哪里碰到你们的?”
  其中一人道:“我们兄弟四个本来要去挑翻少林寺的,但到山脚下时候,碰到花二,他说京城有个小姑娘,比少林的慧觉大师厉害多了,只要我们抓住你回去好好拷打,以后拿小指头都可以对付慧觉。”
  另一个道:“姑娘,我们已经告诉你了,你得教我们一招,否则很不公平。”
  安见四人一般长相,都是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汉子,他们也想来抓她,好笑地道:“嗯,你们本来是准备去少林寺拜师的吧?
  凭你们的本事,只够与刚才几个刺客交两手,想和慧觉大师见面都不容易。”
  一人道:“谁说的,不相信你下马我们打一仗,看谁厉害。”
  说完还真挥起熟铜棍泼风也扫过来。
  不想其他三个立刻一起上前抱住他,骂道:“不长脑袋的笨蛋,把人打坏了还怎么说功夫给我们听。”
  那人一听立即收住铜棍,却收不住前冲的身子,脑袋重重磕在自己的兵器上,立刻鼓出一个大包。
  安基本上已经知道这四人有点向双胞胎姐妹那样的混人了,便与师傅打个招呼,把四人领到王府校场,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了,你们也自报家门吧,别高速我你们没名字。”
  不想四人扭捏了一把,推来推去谁都不肯说,最后那个头上起包的急了,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兄弟四个一胎所生,生老大时候大家说,是个瘦小子,所以老大叫‘瘦小子’,生出老二时候大家吃惊,说是双胞胎,所以老二就叫‘双胞胎’,不想我们老娘神通广大,一鼓作气又生了一个,这下大家都傻了,说又一个啊,所以老三叫‘又一个’,生我时候老爹大哭,这么多儿子还怎么养得活,说道再别生了,否则都没饭吃了,所以我就叫‘没饭吃’,我们四兄弟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胚子,大家都争着收我们做徒弟。”
  安边听边笑,越来越觉得滑稽,觉得四人非常难得,虽然愚笨,但不失真性情,好玩得紧,于是道:“这样吧,既然你们没师傅教,我当你们师傅吧。”
  魁梧异常的瘦小子不服道:“谁说我们没师傅教,人家抢都抢不到我们这样的好徒弟,如故你给我们磕三个响头我才勉勉强强考虑做你徒弟。”
  安笑道:“那好吧,你不愿意也可以,其他三个决定了吗?
  如果决定了师傅我先请你们到天香楼吃五香牛肉,瘦小子随他去。”
  三人一听有吃,欢呼一声立刻跟上,瘦小子落了单,想也跟着去,但又觉得失面子,搓着手不知怎么好,脑子转不过弯来。
  没饭吃一把拉上他,嚷道:“没见过你那么笨的,白吃都不去吃,有吃叫她一声师傅又怎么了。
  走。”
  安想原来他们有奶便是娘,想了想,心里便有了主意,在天香楼坐下,先不点菜,笑吟吟地道:“古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你们如果今天吃了我这顿反,以后就永远得叫我师傅,象对待你们老娘一样对待我,同不同意?”
  双胞胎反对道:“不对,是终生为父,但是我们老爹养我们不起,说是带着我娘和我们去逛庙会,结果把我们扔在老林子里,自己回家又娶老婆生儿子的,我们长大后报仇雪恨把他撕了,师傅你不会是叫我们吃完饭也把你撕了吧?”
  安忙反驳:“我是女的,怎么能终生为父,所以我终生为母。
  你们要象孝敬老娘一样孝敬我。”
  又一个喃喃道“对哦,她是女的,怎么能做我们老爹的,不过以后也不能叫她师傅了,应该叫她师娘。”
  瘦小子一拍桌子道:“对,叫她师娘,她是娘的话,我们也不能再象以前撕那些师傅一样撕她了,而且还要对她千依百顺。
  对,就这样,”安听得一惊,不会这四个傻小子把以前教过他们的师傅看成父亲,一言不合就撕了吧。
  那样的话就不给他们解释师傅不是师父了,免得他们脑子搞不转弯,以后一直设计着撕她。
  忙道:“好吧,我勉勉强强做你们师娘算了,但以后谁要问你们你们是怎么做我徒弟的,谁都不许说出来,知道吗?
  这是师娘我的第一个命令。
  小二,上十斤五香酱牛肉,十斤上好二锅头。”
  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你们撕过几个师傅?
  撕你们父亲时候是几岁?”
  没饭吃满嘴是肉,闷声闷气道:“撕父亲时候是七岁,撕了三个师傅,再没人做我们师傅了。”
  不想双胞胎反对道:“不对,那时候我们八岁。”
  “你脑子不灵,娘说七岁。”
  “你才笨蛋,怎么都记不住,娘就是那年死的,我们就是八岁。”
  “放你狗屁,娘死时候告诉我们的,七岁就是七岁。”
  “八岁。”
  “七岁。”
  安问瘦小子“究竟几岁?”
  瘦小子道“随他们吵去,谁吵到最后,就听他的。”
  安哭笑不得,值得插手“别吵拉,都听我的,你们第一次撕你们父亲时候是七八岁,就是七八岁,你们都对。
  吃饭,不许说话。”
  安想起大喇嘛收她做徒弟时候说的话,觉得自己收徒弟以后自己也会头痛万分,但会非常有趣。
  “但是,这种觊觎她武功的人在花二和尚的鼓吹下估计还会一波一波地来袭,这也是令人头痛万分的事,只好鼓动他们四兄弟去阻拦了。

The Myth 说...

第三十七章

王府校场,安捧着奇痛无比的头看着四胞胎对师傅诉苦:“师傅,那些想学我武功的人什么招都使了,今天还好把多尔博活着救了回来,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大事故。
  总不好再收徒弟吧?”
  “多少人贪婪地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如今有一条捷径可以让他们走,谁还不挤破脑袋想尽招术接近那个小姑娘?
  他摄政王府往后有得好烦啦。”
  深宫大院,庄太后手拈一枝黄菊,笑吟吟地对苏茉尔说话。
  “勇和这回使的招够毒,自己不出面,却怂恿不相干的人为他的目的前赴后继。
  天天没日没夜的有江湖人士来府里闹事,王爷自然不会说,但今天接多尔博回来时候,福晋的脸色已经够瞧的了。
  而且我也不好意思看着为我的事搞得合府不安宁。
  眼看春节将至,难道叫全府的人提心吊胆过新年?”
  安皱眉大愁。
  “勇和总算还有点脑筋,稍加点拨,还是想得出这个四两拨千斤的好法子。
  要是前阵子他有本钱的时候就想出这法子,局势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一个聪明人就该审时度势,充分调动现有资源,最不伤自己元气地打击对手。”
  庄太后一刀轻快地剪下多余的枝条,把菊花供在球囊羊脂玉瓶里。
  “师傅,我看我还是大张旗鼓地出外避避风头吧,再这样下去,即使王爷不怪我,我也没脸再呆这儿连累大家。”
  安愁眉苦脸地说出自己的打算,虽然心里是很不愿意离开多年来难得可以安稳生活的王府,更离不开对她真心相待的多尔衮,师傅,还有劳亲。
  “终究还是小孩子,难为她一个外人在这种尴尬局面下还有脸赖在摄政王府不走,不过都快过年了,她还呆得安稳吗?
  我看她是应该离开了。
  她还是离开的好,我可以省心。”
  话音未落,却听门被人一脚踢开,只见福临怒气冲冲地跑进来,一见庄太后,小脸憋得通红地道:“太目中无人了,太目中无人了。
  额娘,今天摄政王请朕上殿议事,结果那几个大臣冲朕跪拜时连腿都没弯够,也没等朕让他们平身他们早自说自话起来了。
  后面拜见摄政王的时候却是非等他抬手才敢起来,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可是都没人指责他们,议事的时候也不正眼看朕,气死朕了。”
  眼泪也不争气地直流下来。
  庄太后只得默默地拉住儿子的小手,她何尝不生气呢?
  但形势比人强,只有忍了。
  她婉转地劝慰福临道:“皇帝还小,大臣们不懂事,回事儿的时候心急了,就把礼数给忘了,这也是有的。
  嗯,皇帝怎么可以把摄政王也气上呢?
  他可是在帮我们的忙啊。”
  福临拔出铜拨火棍,狠狠地一边抽打脚凳,一边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摄政王纵容着他们,他们哪敢这样?
  我抽死你,抽死你们。”
  庄太后知道这时候不是教福临对着多尔衮干的好时机,只得违心地一把夺下皇帝手中的铜棍,板下脸喝道:“越发胡说。
  朝庭礼仪岂是你这么小年纪能弄得懂的。
  听话,还是要象以前那样尊重摄政王,不许跟他有任何对抗。”
  福临听得此话,不由连退三步,也不哭了,捏着小拳头狠狠地道:“你们都一起欺负一个小皇帝,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朕不会永远被你们欺负的。”
  说完转身就走。
  庄太后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口叫儿子回来。
  他还太小,还无法接受“忍”的含义,又不能永远哄他,搞得他丧失斗志。
  她只有自己忍痛了。
  庄太后缓缓转过身,对着一囊菊花暗自饮泣。
  苏州城中,时近春节,来往的客商回家的回家,盘点的盘点,外出吃饭喝酒的人较平日里少了几分。
  城中的大小酒家都早早打了烊,唯有城东的春来酒楼依然灯火辉煌。
  ,宾客如云。
  一队人马从远处如飞蛾般朝灯火亮处奔来,到得近来一见是家酒楼,都不由自主喝了声好,其中一个锦衣公子扶着一个精壮大汉的手下马,笑道:“走了一天,早累得贼死,大家伙儿进去喝杯酒,大爷我请客。”
  众人一声呼啸进得店去。
  小二一见阵势就知道是有钱的主儿,忙把人殷勤往楼上让。
  那公子坐定,取过小二奉上的热巾子擦了脸,舒服地靠椅背上四下里打量。
  忽见西首一少妇正垂首斯斯文文地吃饭,虽有一定年纪,但岁月不减其华,风韵更胜少女。
  那公子眼睛一亮,斜着脸对同伴道:“好标致的妇人,阿二,过去把这位小娘子请过来一起喝酒。”
  众人一阵哄笑,那叫阿二的应声离席,就走向那少妇。
  不想邻桌过来一个瘦小男子拦住阿二,赔笑道:“这位好汉请留步,这位太太是我们飞鹰盟前盟主夫人,还请好汉照顾则个。”
  原来少妇正是素馨。
  自宋德雨接任盟主后,立刻派了两个办事稳当老成的盟众前去保护素馨,众人无有不叹服其之细心周到的,殊不知他两人早有关系。
  那阿二也是江湖中人,听说过飞鹰盟,不由略有犹豫,那公子一见便嚷道:“什么飞鹰飞蚊的,阿二,告诉他们我们是谁,舾鍪裁矗炜炖斯春染啤!
  阿二平时也是跟着主子横行惯的,闻言挺胸道:“这位小娘子听着,我们公子是扬州总兵李栖凤李大人的公子,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叫我们拉,你自己过来开开心心喝几杯。”
  李公子的随从早跳将起来,嘻嘻哈哈伸手来拉素馨。
  跟着素馨的飞鹰盟兄弟见此立马操起家伙还击。
  无奈三拳难敌四手,而且这两人办事精干,武功却不大入流,三两招下来便已落于下风,只得苦苦支撑,多撑一刻便是一刻。
  李公子大笑着走向素馨,笑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小娘子这一害羞,恰如红芍药轻舞春风,公子我全身酥了半边。
  来来来,随公子我到这边亮出同坐。”
  边说边毛手毛脚过去。
  只听得楼梯轻响,一抹柔美无比的声音轻而又万分清晰地传了过来:“山来就我如何?”
  众人听在耳里只觉浑身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不舒舒服服,李公子转头一看,见是一美貌如仙的女子如凌波微步般霭霭升上来,顿时惊为天人,这边素馨也不要了,忙忙地去就那美女。
  素馨大难得脱,松口气也看过去,一看之下欣喜,呼道:“任姑娘别来无恙?”
  任意没去理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二楼,伸手就是一个耳光给李公子,然后也不知她怎么一扬袖,众人只觉奇香扑鼻,还没说上一声,是男的全都倒地上了。
  素馨抬起吓得酥软的腿起身走到任意身边,感激作礼道:“谢谢任姑娘,又是你救了我。”
  任意轻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用谢我,凡是不三不四男人欺负弱女子,被我看见了都是不放过的。
  我并不是特意救你。”
  素馨早打听过任意的为人,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我还是想老着脸求姑娘帮个忙,这两人是我的同伴,请姑娘设法就他们一下。”
  任意抓起桌上两只酒杯往那两人头上各泼一盏酒,过不多久即见两人张开双眼。
  素馨一见放了心,与任意同桌坐下,陪笑搭话:“任姑娘今儿出来没与你弟弟一起吗?
  都快过春节了,你可是赶着与他们团聚去?”
  任意有点心不在焉,见问,想都没想道:“我弟妹怀孕不方便出来。”
  素馨见她肯说话,自然更不会放过,依然微笑道:“任姑娘若是不嫌,我们一桌吃饭,我叫店家再上两只小菜。”
  说着把任意拉去自己桌上。
  任意也懒得推挡,跟着她面无表情地坐下。
  这时那两个飞鹰盟众已完全恢复,看了店里的局面就知道端的。
  素馨见他们已吃完饭,便吩咐他们下去叫几个菜来,也别上来跟着,自己在下面喝茶等待。
  两人不认识任意,但见素馨待之甚是熟络,以为是遇见老熟人了,便也放了心。
  见素馨吓白的脸皮还没恢复,却已经行事落落大方,任意心里赞许了一声,但她近来没心情得很,懒得思前想后才说句话,很直接地问了句:“你什么功夫都没有,这种世道里还出来干什么?”
  一句话把素馨原本苍白的脸逼得通红,好久才一仰头,脸上有一丝决绝:“任姑娘应是性情中人,不瞒你说,我是去看个人。”
  任意略有一丝惊讶:“难道真的是宋德雨?”
  素馨更是吓了一大跳:“你……。
  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我们做得那么明显吗?
  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天哪,我可害死了德雨哥。”
  任意瞟了她一眼,不经意地道:“安这小精灵还真猜得一丝不差。
  放心,就我们两人知道。”
  素馨这才捂着脸一脸疲惫地坐下来,叹口气道:“让人姑娘见笑了。”
  任意淡淡地道:“有什么好笑的?
  女人哪个不是痴情种子了?
  可惜男人们有权在手,天天忙得昏天黑地,哪里想得到要去看顾一下身边的女人?
  在他们心里,女人不知放在第几位。
  但是,这样的男人却又是那么让人着迷。”
  任意讲的是她自己的心事,但恰与素馨的心事一拍即合,素馨闷了多年的委屈顿时全冒上心头,眼泪抹了又来,直哭得昏天黑地,任意心中也有所感,郁郁地坐在一边不响。
  心中对素馨有了几分好感。
  好不容易素馨哭完,不好意思地对任意道:“你看我……”任意闷闷地道:“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头的好,最差的是连该哭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心里头郁闷。”
  素馨转念之间已经明白,任意一定也遇到烦心事儿了。
  抹干眼泪强笑道:“任姑娘,吃饭时候不谈丧气的话,来,吃吃这儿有名的无锡酱排。”
  任意个性本就疏淡,从小就没有找个姐妹淘说私语的习惯,与安相处能知心知根,主要还是归功于安能看进她的内心。
  见素馨这么说,也就丢开不提,夹了块酱排入嘴。
  哪知才嚼几口就吐了出来,肚里又没其他东西,好一阵干呕。
  素馨又是递水又是捶背的才把她缓过气来。
  任意一把推开那盘排骨,皱着眉道:“什么菜,那么甜的,吃着恶心。”
  说完不见素馨回答,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忙抬头想解释一下,人家请她吃总归是好意。
  却见素馨的眼神若有所思,碰到她的目光才忙忙地避开,避得很慌张。
  任意心头忽然一阵发紧,拉住素馨的手,紧张地道:“你……你说,你说。”
  素馨为难地看她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知道说出来若是不对,简直那是玷污人家姑娘家的名节,但看任意的神情又是很有内容,如不告诉她就太没义气。
  期期艾艾了半天才道:“这菜再难吃,嗯,你以前吃到难吃的菜有吐得那么厉害过吗?”
  任意一听,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双手忍不住轻轻按上腹部,脸上很慢很慢地升起两朵红云,眼睛也慢慢泛出亮光,素馨觉得任意似乎是全身松懈下来,然后又开始溢满喜悦。
  任意本就美丽,当神采回到她脸上,连素馨都觉得她艳光逼人。
  她想,这么美丽的一个人,难道也要为男人伤心吗?
  任意神驰魂移半天才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我知道了,呵,我知道了。”
  说完强忍着一口一口地塞下吃食,似乎肚子里已经有个大孩子在嗷嗷待哺了。
  素馨不便问任意是谁的孩子,但从她神色来看,她一定是爱惨了孩子的爹。
  “任姑娘还是别奔波了,回家好好将养,保胎要紧。”
  任意双眼滴水似地羞涩地飞了素馨一眼,轻轻地应了声:“是。”
  素馨只觉得那一眼看得她全身酥软,再次不解,是什么样的男子才会轻易放这么个大美人离开。

The Myth 说...

第三十八章

除夕夜,照惯例,摄政王府席开若干桌,盍府上下一起吃顿团圆饭。
  多尔衮在太庙祭了祖宗才来,他没在,大家谁都不敢入席,有头面的坐一边悄悄说话,孩子们就只有站着了。
  而等多尔衮一到,大家鱼贯入席,反而更是一丝声音都无,只听得杯箸之声。
  多尔衮看看身边替留的安的位置,上面当然没人,想到大喇嘛转达的话,忍不住冷冷瞟了多尔博一眼。
  全屋上下哪一个敢安心吃饭了,都拿眼尾余光探测着多尔衮的动向。
  多尔博被他阿玛这一眼看得浑身冰凉,连筷子都握不住。
  只觉得被人绑去勒索安的武功密笈那时候也不如今天那么可怕。
  忙缩回脖子再不敢夹稍远点的菜。
  再看别人,都一个个闷着头,没一个轻松愉快的,这哪里象一家子吃饭,受罪还差不多。
  心里明白大家都怕他,可奇怪,为什么安就不怕他?
  若今天有她在,气氛一定不致那么沉闷。
  忽然劳亲站了起来,捧着一个绢包走到多尔衮面前,壮着胆子道:“阿玛,安妹妹叫我把这在除夕夜交给您。”
  多尔衮接过打开,见里面是一把小小的金钥匙,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想了想才记起是在任意身上见的,这个美丽的女子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他不由得微笑,心想:小家伙即使不留一丝念记,她也知道别人不会忘记她,而她选择这个时候才把任意的念记送来,却是正好强化了他对任意的记忆,真是个小机灵鬼。
  当着众人的面,多尔衮把小钥匙挂在脖子上,他知道这是安的小狡计,别人不知道这钥匙是任意的,只以为是她安的东西,她在除夕送他的礼物,依她受重视的程度,没道理只会被轻易收进袖笼。
  她这么做,算是为任意尽了心。
  但是慢着,小家伙决不会就此罢休,她一定会彻底利用这个机会。
  果然只听劳亲又道:“安妹妹还说,她很快就会回来。
  本来是不用出门的,但原先给花二和尚的武功密笈可能写的太简单了点,所以依花二和尚的脑袋似乎接受不了,至今才练得她水平的一成还不到,而且又半瓶子醋晃荡,一张嘴很关不住。
  她想好事做到底,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详细的都理理出来,全交给花二和尚了,也可以了却她的一头心事。
  安妹妹说,她知道花二和尚嘴巴不严,也正好让他把功夫传给别人,造福大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做完这些,她就回来见阿玛。”
  多尔衮听着心头直乐,果然安又有小安排。
  王府虽然规矩森严,但难保有人利欲熏心,把消息透露出去。
  安通过劳亲的嘴在这时才放话出来,使消息越发显得可靠。
  只要话传出去,一传二,二传十,很快将以其之道还施其身,嫁祸于花二和尚,置勇和于万劫不复之境。
  整江湖的人眼光全盯住勇和,相信勇和的日子将会非常难过。
  他忍住笑意,环视了全屋一眼,不动声色地对劳亲道:“不错,难为你这么长时间还记得那么清楚,也难为你小小年纪有这份义气替好朋友保守秘密,不过这些话以后还是单独对我讲比较合适。
  我希望今天在场的诸人也有劳亲那样严实的嘴巴。”
  敲钉钻脚,把安的话的可信度又拔高几分。
  说完话,带着愉快的心情,他也不想再坐在堂上妨碍大家吃饭,站起来要走。
  不想劳亲却站着不走,拦在他面前大声道:“阿玛,我们难得见您,我们也都是您的好儿子,请阿玛与我们说几句话。”
  多尔衮很奇怪劳亲今天怎么这么大胆,眼睛向下一瞟,果见劳亲一双手拳头捏得青筋暴绽,显然说是说了,但心里怕得很。
  再看多尔博,却见他白了劳亲一眼,似乎是埋怨劳亲多事,却也不敢看向父亲。
  多尔衮不由对亲生儿子心冷,展颜一笑,回到座位道:“劳亲说得很对,今天合家团圆,我原不应该提早离席。
  来,小男子汉,到阿玛旁边坐下。”
  劳亲虽然壮着胆子说话了,可其实怕得要命,听得阿玛招呼,移动着抖着腿坐到阿玛身边原该是安的位置上,多尔衮的另一手坐的是福晋,而多尔博反而坐在了他的下首。
  侧福晋本来被劳亲的出格吓得差点晕过去,至此开心得眉开眼笑。
  多尔衮给劳亲夹一筷菜,笑问道:“听说你每天带着小伙伴练武练的不错,嗯,我看你今年人也长高不少,身板也很结实,不错,这才像我们爱新觉罗的子孙。
  若年后叫你随军南下,你有信心吗?”
  劳亲听着激动非常,忙挺胸大声回应:“有信心。”
  多尔衮拍拍他的肩膀,赞许地道:“很好。
  回答得够有气魄。
  年后让你跟英亲王出征,你可以在你带领练功的人中间选得力的跟去,不管他原来是不是你手下。
  带上阿玛以前赏你的短刀,帮阿玛拿下整个天下。”
  劳亲早激动得无与伦比,听到这儿又是大声应了声“是”。
  从小到大,他直到今天才受到多尔衮的重视,心中的喜悦就快涨破胸膛。
  他只知道兴奋地看着自己崇拜的阿玛,什么饭啊菜啊的,一边去,哪里还管得到吃饭。
  原来阿玛欣赏的是胆大勇敢的男子汉,汪洋说得一点没错。
  以后一定要更加勇敢。
  风雪弥漫的大年夜,任意与素馨顺路搭着她的马车一路赶到宿迁,见到急急迎出城来的宋德雨时,已是二更鼓起。
  任意一笑与素馨作别,独自进城。
  宋德雨考虑到任意与飞鹰盟的关系,也没上前打招呼,何况他有更喜悦的的事情。
  素馨惠然而至,使他心中的新年提前到来。
  任意自从知道肚子里有她和多尔衮的结晶后,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浅笑,即使在吃饭想吐最难受的时候也一直笑着。
  常看得旁边的素馨觉得很绝望心寒。
  如今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她微笑的目光还是弥散在雪花飞舞之间,对周遭的环境是注意了,又似毫不在意。
  忽然一双凉凉的手从后面掩上她的眼睛,等她发觉,手已在眼皮上。
  顿时大吃一惊,正要动手,忽听耳边“哧”地一声轻笑,双手立刻把毒膏丸散的全收进去,知道是安找到她了。
  安跳下身,对后面喊了声:“你们可以上来了,看看你们师娘的好朋友。”
  “师娘?”
  见到安,任意莫名地欢喜,仿佛与多尔衮近了一点似的。
  而且即使她再高兴,除夕夜多一个熟人,总归少了很多寂寞。
  安却拉着任意的手“咦”了一声,侧头看着任意一脸嘻笑。
  任意忽然想起安是懂号脉的,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粉脸火热,忙道:“你笑得那么鬼做什么?
  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许说给别人听。”
  安笑道:“孩子的爸爸是外人吗?
  他可以知道吗?”
  任意知道安晓得孩子的爸爸是谁,想了想,毅然道;‘先别告诉他,等时机到了,我会领孩子去见他。
  “这时四胞胎老远赶过来,一见任意,却没什么寻常男子如见天人的模样,瘦小子先抢着说:“怎么又是女的?
  这么不结实,风都吹得走。”
  安白了他们一眼,道:“走,现在可以吃饭去了。”
  任意听此明白安与她并不是偶遇,而是特意在这儿等她。
  心里温暖,轻声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安笑道:“我先到济南,他们说你南下了。
  然后我一路找来,很方便,你到过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几个臭男人遭殃,一打听就知道。
  但是后来你到无锡后却转头往北,我被你搞糊涂了,现在才明白你怎么想的,是想回济南好生养着吧?
  我也跟你去济南。
  不过这几天就不走了,新年了,也该歇一歇脚。”
  任意拉着安的手,心里觉得平静了很多,原来很翻杂很理不出头绪的胡思乱想这时全离身而去,人变得轻松好多。
  忽然想起什么,忙问:“他们叫你师娘,难道……”忍不住往后看去,可一个人也无。
  安忙笑着解释了,把任意也乐个够呛。
  幸好四兄弟此时只念着吃饭,否则一定得由他们夹杂不清地解说,旁人不得插嘴。
  虽然早早在饭店订了桌,但还是被安排到最僻远的角落,四围挡了扇屏风算是与他人隔开。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整个饭店的人都安静下来,有看任意的,也有看安的,等他们坐下后,外面开始交头接耳。
  安不理外面说什么,轻声道:“我看见安大鹰夫人和宋德雨也在座的,原来他们直接来这儿了。
  坐中间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奉命督师扬州,保卫南京。
  不过现在也没皇帝来管他了,他干脆搬到宿迁这儿,想第一时间抵御清兵南下。
  我看今天那么多江湖人士来这儿,一定是要密谋什么事情。”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喊道:“盘丝谷千子劫王洛阳先生和万人屠花春花夫人到。”
  安不由一阵开心,又见故人了,这个除夕虽然没与多尔衮一起,倒也热闹得很。
  从屏风里看出去,只见王洛阳笑容可掬地同抱着大胖儿子的花春花一起进来,顿时满屋都是招呼声,不过一大半是冲着花春花去的,谁不想与神医混个面熟?
  安正想着该如何与他们打个招呼,却见一个精明长相的人直走过来,进入屏风范围,对安拱手道:“这位可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安姑娘?”
  安只得冷静地看着他,道:“不敢,正是。”
  那人也是冷然道:“不瞒安姑娘,我们这儿正要讨论反清复明,逐胡虏于关外的大计,你在此旁听很有不便,我已经吩咐在另一饭店替姑娘盯了桌,请姑娘即刻起身。”
  没饭吃一听大叫:“不行,等到现在肚子都饿瘪了,老子说什么都不走,你们也可以走。”
  又一个却拉着脸道:‘走是可以,但要先吃好饭,吃饭皇帝大。
  “双胞胎一拍桌子道:“吃了也不走,看能把我们怎么样。”
  外面人闻此,早有人虎视眈眈地围过来,手里按着家伙,随时准备出手。
  瘦小子一看,忙道:“我听师娘吩咐。”
  安进来时候看到这阵仗,本来已经有回避的意思,见那人做事也是很有理节,知道再坚持下去没个好儿,别人慢说,首先不能折腾到任意,不如退走。
  便起身笑道:“我订桌的时候不知道有此聚会,早知就不过来啦。
  谢谢这位先生考虑周到,请派个人指路,除夕夜饭店开得少,不得不麻烦你们。”
  那人也是松了口气,忙送瘟神般的叫人领他们走,才出屏风,就被花春花看见,惊道:“安,安,你怎么也在这儿?
  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子。”
  双眼一溜却看见后面的任意,顿时眼睛喷血。
  “好啊,任意,原来你今天也在,师兄,你抱着儿子,我去教训教训这个烧了我盘丝谷的妖女。”
  说完把儿子扔了过去。
  安不想生事,忙拦住花春花道:“住手,今天我有事先走一步,过后我会来找你们欢聚。
  任意的事就算我向你们夫妻求个情,她与我现在是生死之交,你们就请原谅了她。
  这算是你们夫妻兑现给我的第一个要求吧。
  告辞,告辞。”
  王洛阳抱着儿子挤上来,疑惑地看着安道:“他们说你是鞑子,但我想哪里有那么聪明的鞑子?
  安,你究竟是汉人还是满人?
  如果是汉人,你不要回满人那里去了,满汉不两立。”
  安知道王洛阳是真对她好,听他这么说,很有点尴尬地道:“我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根本是与这儿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异族。
  我和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的交情如父女手足,我不会与他两立。
  谢谢你提醒我,我自己心中虽然没有满汉之界,普天之下都是兄弟,但知道这儿的大多数人和我想法不同,我想回避是有必要的。
  大臭虫你现在被花大姐收拾得香得很,儿子也很胖,与你们见面我也很高兴。
  不过我现在还是走的好。”
  她说话声音很大,一半是说给别人听的,说完,看了看沉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史可法,转身拉着任意离开。
  后面不知谁喊了声:“任意,你平时恶名不彰,但今天你如果随鞑子出去,江湖上再难有你立身之地。”
  任意闻言一震,站住想了很久,却又一声不发地拉着安离开。
  走到无人处,这才淡淡地道:“我都已经是小鞑子的母亲,早左右不是人了。”
  安听了知道她心里一定矛盾得很,便道:“我们后面回济南,两不相帮。”
  也算是鸵鸟政策。
第三十九章
进去的店家不大,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老板和老板娘亲自招呼,估计是被史尚书临时叫开的。
  坐下时,安见门口人影晃过,不知是这几天营营纠缠于身后的求学功夫者,还是史可法派来监视的人。
  任意见安捧着杯子竖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恍悟她是在偷听那边饭店的讲话,便一手按住安的小手道:“安,你说过两不相帮的。”
  安一笑道:“可是风声雨声声声入耳,由不得我不听。”
  边说边喝了口茶,忽然跳起来大叫:“花二和尚,少在外面鬼鬼祟祟,给我滚出来。”
  任意一惊端起茶杯一闻,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只有杯子没涮干净的油腻味。
  不由疑惑地看着叉腰站在店堂中央的安。
  双胞胎听了把杯子一扔,怒道:“他奶奶的,一路都是下毒的,老子几天没吃顿安生饭了,花二,你小子给我滚出来。”
  没饭吃早拾起铜棍冲了出去,在外面转了半天却揪进一个男的来,往地上一扔道:“妈的,师娘,怎么收拾他?”
  安见这人不是刚才史可法那边跟过来的,又耳边听得有人悄悄接近,便挥挥手对四兄弟道:“算了,他终究是你们师兄派来的,放过他。”
  瘦小子不干了:“师娘,杀他一个,杀猴给鸡看。”
  又一个掩嘴而笑,道:“什么啦,是杀猴儆鸡,连话都不会说,还想做老大。”
  安早就见怪不怪,打断他们,一脸严肃地道:“这事也怪师娘我没说清楚。
  花二是我第一个徒弟,本来是很老成的人,但学了我的本事后不知怎么变得话多起来,在我身边一刻也呆不住了,前儿把我写的武功汇集给偷拿了跑掉了。
  我本来是准备叫你们四个去找他的,但怕他跟我时间长,学的东西多,你们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叫你们再跟我几年。
  当然拉,花二是巴不得我死的,否则他没法武功天下第一。
  按时一日为徒,终身为子,我怎么舍得杀他和他的人。
  你们说,你们的娘舍得杀你们吗?”
  又一个道:“那是肯定不会的。
  我们娘最多打我们一顿,不给吃饭。”
  瘦小子一听忙踢他一脚:“娘不给你吃饭,但从来没不给我吃饭过,师娘你以后也可以饿他。”
  又一个一听才明白不该把娘饿他的事说出来,头可断血可流,饭不可以不吃,万一师娘学着饿他饭那可怎么办?
  忙道:“师娘才不会饿我们的饭,只有你老大不学好,师娘生气了才会饿你饭。”
  双胞胎开心地到:“饿你们两个,不饿我。”
  没饭吃一拍桌子道:“要是你们三个都饿着,那我就可以把你们的饭都吃了,哈哈,那最好。”
  三个做哥的一听立刻拔拳相向,安一见不妙忙大喝一声:“谁把那个抓来的人举起来抛三下,我请谁吃肥鸡。”
  四人一听,一齐跑去抓那人来抛。
  可惜七手八脚,谁都不肯让他被别人抓去抛,直把那人扯得痛不欲生,哭爹喊娘。
  最后不知怎么被抛了出去,撞穿屋顶飞出屋外,那人拚着老命不掉回屋里,抱头就走。
  安相信劳亲一定已经把她的话给说了出来,而刚才在旁边偷听的人也一定会传话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追着花二和尚勇和抢武功密笈,这下花二即使掘地三尺也逃不了了。
  有他苦头吃了。
  任意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心里怎么想,总之知道她诡计多端,防不胜防,也懒得去问。
  反是看着四兄弟一人一只鸡吃得痛快,不由想起阿弟吃起饭来也是那么津津有味,归心更盛。
  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任意说话,一边依然竖着耳朵听那边的说话。
  忽听那边有几个人过来,听脚步声,来的人很杂。
  便似不经意地换个位置,背对着店门。
  任意直到见到宋德雨,素馨,王洛阳,花春花进来才知道,安这一举动是对他们几个的。
  但为什么要背过身去却略有不解。
  宋德雨手里还拎着一壶酒过来,大家围着八仙桌落坐。
  安直至人到她眼前才似恍然大悟地站起来迎接,却微笑着一言不发。
  等人全坐下,才转身对四兄弟道:“你们四个护送这位任意姑娘回家,一定要安全送到家,当她是你们亲娘一样,不得有半分差池。”
  瘦小子一听立即反对:“我们只有一个娘,以前的娘死了,现在有师娘,怎么能再来个娘呢?”
  双胞胎道:“难道又一个和没饭吃是这个娘生的?”
  又一个大急,跳起来道:“你才是这个娘生的。
  我亲眼看见的。”
  安一拍桌子道:“别着急,现在你们就当没我这师娘,只有一个任意做你们娘,只要一把她送到家,你们的娘又变回是我了。
  知道了吗?
  快去快回。”
  四兄弟抓着头皮不明白,任意也不明白:“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
  安笑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跟来。
  不过前提有一个,你得给他们四兄弟吃饱了。”
  任意看看刚进来的四人,知道安可能与他们有什么要交涉,所以先支开她,倒不可能是有事瞒她,否则也不会叫四兄弟护送她了。
  一定是担心她的身子。
  而叫四兄弟走开是怕万一有个好歹,她一飞冲天跑走就是,连累了四兄弟受苦。
  一石两鸟,把事情安排得非常稳当。
  等任意离开,安才笑对花春花道:“任姐姐在,你一定不舒服,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任意远远听得清楚,心想:原来是一石三鸟,不知还有没有鸟被击中。
  宋德雨微咳一声道:“最近江湖上传言,说安姑娘功夫卓绝,宛然一代宗师之风。
  据说上门求师的络绎不绝啊。”
  安微笑回答:“我的功夫宋盟主应该见识最早,那天在沈阳城外还不是被任姐姐一蓬迷香,熏倒落地。
  这三两手三脚猫工夫真是提也休提。”
  她状似无意,其实是给了宋德雨一个警告,别以为当日在场的都已在慈利天子山死绝,还有我呢,往后说话行事还请三思宋德雨眼光微微一闪,而脸上依然平静,素馨只知道个大概,但也听出安话中有话,立刻花容失色。
  好在店堂昏暗,再说也没人去注意她,忙忙地喝口水平和一下心跳。
  王洛阳不以为然地道:“就是你在沈阳中任意毒那一次吧,你怎么又与这种毒妇在一起,吃亏不够吗?”
  安一笑:“我在济南得了一个珍珑,你把棋盘拿出来,我摆给你看。
  提供我这局棋的老先生参研了一辈子都没想出来,一定是个好局。”
  王洛阳一听,两眼熠熠生辉,忙解下背后的宝贝棋盘给她,一边问道:“那你解出来了没有?”
  安一边摆棋一边道:‘你说呢?
  “轻描淡写拿出一个珍珑就把爱棋如命的王洛阳支到一边。
  安顿好王洛阳,估计宋德雨喘息已定,这才又笑道:“我也听说宋盟主自慈利天子山一役之后,虽然飞鹰盟损失泰半,但飞鹰盟从此名声大震,隐隐已是武林中反清复明的龙首,各路高人仰慕宋盟主高义,纷纷前往投靠,至此,飞鹰盟的实力已经犹胜安大鹰在时,可见宋盟主才是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
  安大鹰的胸怀颇有不如。”
  大家心知肚明,宋德雨也就没必要再替安大鹰打几句哈哈,举杯道:“安姑娘一说到天子山,那就更加印证我的猜测了。
  那天多谢姑娘从火场之中把我救出来,否则宋某今天也不会坐这儿了。
  我敬姑娘一杯。”
  安本来见他携酒壶进门,还以为他好个杯中物,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早已猜到,已有要感谢安的意思。
  素馨这时才知道那天之险,再一次花容失色,急切地问安道:“什么?
  安姑娘,拜托你一定告诉我,那天究竟有多少危险?”
  宋德雨给安使个眼色,很温柔地对素馨道:“其实没什么危险,火把掉地上不小心引起山火,你也知道秋天时候山火一上来就没个停,所以当时大家都很危险,幸好安姑娘给大家帮了个大忙。
  没什么的。”
  花春花两眼在两人身上盘旋半天,心想原来男女之间应该互相温柔相待,靠追逼是没有用的。
  忽然一拍脑袋,从桌上夹了块五香牛肉给托着脑袋看棋的王洛阳,很轻柔地道:“师哥,你一晚上都没吃什么,来张嘴,来块牛肉。”
  喂好牛肉,又轻轻伸出玉手拍拍王洛阳的脸,挪过身子倚坐在丈夫身边。
  安看着他们两对的小动作,哭笑不得地道:“喂,这儿还有一个外人,别太过分。”
  花春花媚眼一横,笑道:“我今天才醒悟要怎么对师哥好,所以要分秒必争,对不住你的眼睛啦。”
  安大笑道:“你少作出那些姿态来,这儿还有一对苦命的,你怎么想个办法帮他们走到一起才好,否则你那么腻腻歪歪的不是很让人眼睛出血吗?”
  安已经知道他们来一定是与她谈反清复明的事,她自己也说不出自己的立场,只得找机会把话题扯开去。
  花春花吃了一惊,看看素馨,又看看宋德雨,再看安一脸神秘。
  宋德雨本是要喝一声:“胡闹”的,但话到嘴边,见素馨低着头一脸落寞,虽然他很知道安的动机,也知道安的人情不是那么好受的,但想带这些年来素馨所过的非人日子,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侧过脸长叹一声。
  花春花见这样子,心里也已明白,愣了半天道:“安,你说我怎么帮忙比较好。”
  安要的正是她这话,忙道:“容易,你……。”
  不想素馨这时候抬起头来,坚决地道:“这事万万不可,哪有一女两嫁的事情。
  而且德雨哥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可不能因为儿女之私误了他的大好名声。
  你们要是胡来的话,以后不仅德雨哥走不出去见人,我都没法再做人。
  安妹妹,花姐姐,我知道你们的好心,但是这事为世俗所不容,你们还是别帮这个忙了。”
  花春花这人本就性格比较怪,听得素馨这么说,大不以为然,摇头道:“妹妹好迂腐,喜欢谁那是一定要说出来做出来的,否则别人就不知道,自己也不开心。
  象我一心爱着师哥,他敢逃婚我就毫不放弃地追着他,直到把他搞到手好好亲爱为止,别人管他怎么说,我都当他们是放屁。”
  王洛阳不知怎么听到了,从棋局里抬起迷茫的眼睛,责备道:“你又说粗口,我说了你多少次了。”
  花春花忙满脸堆笑地只说:“哟,一激动又忘了,以后不会啦。
  师哥,张开嘴再吃一片牛肉。”
  说话声调象是哄小孩一样。
  安自从时空隧道出来后就一直没见过这么直接表达的夫妻,忍不住道:“花大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花春花粉脸一红,娇媚地看了王洛阳一眼,笑而不言。
  宋德雨看这么下去她们会一直纠缠于他和素馨的事,便有意转开话题,轻咳了声道:“安姑娘前次在天子山犯险相救,我至今还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去救己方之人,却对我大施援手。
  还有这封告秘信,我也至今想不出是谁所写。
  天子山一战我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诡密,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这一切,安姑娘可知?”
  安知道宋德雨一定心中起疑,这一切都出自她的安排,但她怎么可以说呢。
  只得笑道:“宋盟主那天大义凛然,舍生忘死,让人好生感动,这样的好汉不救还能救谁?
  我只是对人不对事,宋盟主也请替我保密,说出去的话我回去后会很难做人。”
  其实她并不怕宋德雨说出去,但叫他保密的话一说,却在宋德雨心中消除了对她的怀疑,本来宋德雨一直因安的出手相救而在检讨这事究竟是不是做错,杀的对手究竟是谁,会不会是中了人的圈套。
  花春花却在边上插话道:“不对,即使是对人不对事,如果安妹妹是满人的话,一定不会那么做。
  安妹妹,你是不是象老话说的,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果是那样的话,得,你也别回去了,我们一起帮史尚书守卫扬州城,你身手好,脑筋更好,一定比我有力得多。”
  这话正是宋德雨想问,但碍于身份不便直问,正准备迂回相探的问题。
  安心想,他们刚才会谈时候她偷听到的也是扬州而不是宿迁,难道他们真正的守防点是扬州?
  但她知道此时如果探口风的话,别人没事,宋德雨一定起疑心。
  于是道:“花大姐,这是不可能的。
  原因我刚才已经在那边说过了。
  我看这场战争与看李自成打大明一般无异,这一点与我不能理解你们的立场一样,你们也未必理解我的立场。
  所以我会救宋盟主,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民族仇恨在里面,纯是因为仰慕其之英雄豪气,见不得这样的人死。
  至于我帮满清的摄政王爷,那是纯粹因为我与他的私交。
  你们说,我怎么会忍心看着我父亲和哥哥一样的人失败?
  换成是你,你会不会做出大义灭亲之类的事来?
  何况就王爷的立场而言,他是为他的民族谋利,是他满清的好汉,连宋盟主这样我与之不相干的人我都可以因为他是英雄而出手,你们说,我会不向着我们王爷?
  我知道你们今天来就是为劝我脱离王爷的,我就在这儿明确说一句,那是不可能的。”
  花春花听了满脸失望,连王洛阳也放下棋子看着安沉思。
  宋德雨若有所思地盯着安看了半天,这才把酒杯一一斟满,叹口气道:“不得不说,安姑娘你说的有你的道理。
  这样的话,我也不勉强,来,来,干了这杯。
  这酒一是敬你救我性命,二是敬你为人的义气,但是我宋德雨不能因为这些就与你成为朋友,你既然立定要帮助满清,我也只能与你划清界限。
  这杯下去,你我便是陌路,以后在疆场遇见,我当对你毫不留情。”
  安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王洛阳也抓起一个酒杯,严肃而郑重地道:“安,你我应算是好友,但我是汉人,不能昧着良心看着自己兄弟姐妹被满人屠杀而依然与帮助满人的你做朋友。
  我也与你干了这杯,走出这间酒店,从今以后你我的厮杀就从棋盘转移到战场。
  不过我还是会保留我欠你的两个承诺,你随时可以要回。”
  花春花看看丈夫,又看看安,犹豫了一会儿,也毅然抓起酒杯道:“安妹妹,我听我师哥的。
  喝了这杯,以后我就不认你做妹妹啦,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各走各的。”
  素馨不响,但也站起来,抓了杯酒在手里。
  安默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今天东拉西扯一直想避开的场面最终还是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失去宋德雨的友谊倒无所谓,真失去花春花与王洛阳的友谊也是最多难过一阵,但这让她更深切地了解到,在帮助多尔衮的时候必须要作出选择,非此即彼,没有中间路线,没有两不相帮那么回事,更没有两头交好那么回事。
  她知道这杯酒喝下去的份量,这杯下去,以后她就被视为与广大汉人为敌了,即使她走中间路线也没用。
  她看到门口,窗口已经有人围上来,有明朝的官兵,也有江湖好汉。
  在这小屋里人腾挪不开,事不宜迟了,再不作决断她将无退路可走。
  她一把拿起酒杯,咬了半天嘴唇才道:“不管你们怎么样,我的态度一如既往。”
  说完与他们一一碰杯,大家一起仰头喝下。
  宋德雨一放下酒杯,立即手按剑柄,喝道:“安姑娘,恕我们不客气了。”
  说完拔剑就刺。
  外面的人见他动手,也一起涌了进来。
  安飞身避开这剑,在空中漂亮地滑个弧线,从四兄弟抛人出去的破洞如箭般穿出去,出去后才高声道:“你们都不是我对手,但我说过,我的态度一如既往。”
  花春花听着安的声音消失,双目含泪道:“她才是一个孩子,我们这么对她会不会太毒了点?”
  王洛阳替她抹去泪水道:“安的智慧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她该承担自己的选择。
  但是,说实话,我也很不愿意这么做。
  不过如果事情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们与满人不共戴天。”
  宋德雨在一边道:“现在是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哪里容得儿女情长啊。”
  说话间,有意识地看了素馨一眼。
  素馨自然会意他的意思,垂泪无语。

The Myth 说...

第四十章

离开饭店飞在天空,安的心里一直很郁闷,也很茫然。
  虽然看见了出城后直往北走的任意和四兄弟,但她没心情下去和他们同路。
  此时如果四兄弟在她耳边噪聒,她的手一定是忍不住要老大耳刮子扇出去的。
  茫茫的夜空清凉异常,抬头看天,似乎近得可以摘星。
  去哪里呢?
  回北京吗?
  想来听信花二和尚的人脑子还没那么快转过弯来,回去,王府春节就得泡汤。
  去济南呢?
  任意还没到,去了和阿弟比划手势吗?
  也没劲。
  茫茫中原,似乎没她可以投靠的地方,今晚这几杯酒下肚,她原本就不多的朋友已失半壁江山。
  啊,对了,中原还有一个人可以说话,金陵城外,长江以北,那里有个非常有民族节气的书生范叔群。
  他应该还没得到消息吧。
  打个时间差,与他谈谈满汉之间的关系,应该很有借鉴。
  歇歇走走,这回到范家与以往不同,难得的是个白天。
  范家大门口还散落着没被北风刮走的鞭炮残余,红红的,碎碎的,似在述说繁华过后的凄凉。
  安觉得今天见这,心里分外有感想。
  范叔群见她自然又是吊着脖子往门外看,安没好气地打断他:“少看了,人家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范叔群呆得一呆,低头问道:“她嫁了谁?
  谁那么有福气娶到她?
  她开心吗?”
  安反问一句:“你不失望吗?
  关心这些干什么?
  没的听了更生气。”
  范叔群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任姑娘这么天仙一般的人才,我能见一见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能嫁我那是我撞大运,但不嫁我那才是最大的可能。
  快说,娶她的是谁?
  安觉得很不好说,直说是多尔衮吧,两人又没真的行过礼,而且范书生又恨满清,要知道自己心目中的仙女甘心作贼,他恐怕不会叹多情怜卿的,反而会大失所望,何必打击他呢。
  于是笑道:“她嫁的是你的仇人。”
  范叔群果然会错了意,笑道:“怎么能那么说,或许我与任姑娘丈夫见面还可以成为朋友都难说。
  不过就照你说的吧,她嫁了我的仇人,嗯,这人独占一个仙女似的美人,恐怕结婚那日交杯酒喝下,立马天下冒出一大堆他的仇人,哈哈,我范某在这群仇人堆里敬陪末座。”
  安听到喝酒结仇的话,心里很抽了几下,见到老熟人的些许喜悦立刻烟消云散。
  忍不住冷笑道:“江山美人,看来范兄还是偏爱美人多一点。
  我本来以为到你范宅,范兄第一句话一定是问我上回那信送出去结果如何,不想还是风花雪月占了上风。”
  范叔群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笑着引安进屋里坐下,倒水敬茶后才讪讪开口道:“这确实是我的不是。
  我向你赔罪啦。
  你说说那天走后,事情怎么发展?
  查出来真是鞑子吗?
  有没斩草除根?”
  安看着范叔群,心里想着怎么讲才可以让他在情绪不激动的情况下与之讨论满汉相处的问题,刚才已经打掉了他的一些锐气,下面还该如何呢?
  做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道:“说起这事,我还得感谢你。
  本来人家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是不会相信的,但一看里面的字力透纸背,字字虬劲,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假冒不来,所以先信了七分,这才有后面的派人前去打探是否属实。”
  范叔群这才少了点尴尬,道:“这有什么可谢的,有力出力,是尽我的本份。
  那你说后来如何?”
  安考虑了一下,简要地道:“后来飞鹰盟派人去侦察了,那帮人确实是满人和其他与满人交好的族人。
  所以他们立刻行动,倾大半盟之力对之进行围剿。
  战况异常惨烈,两方最后只剩飞鹰盟主拖住满人最后的几个,想用火围住他们然后同归于尽,但最后飞鹰盟主宋德雨被人从火圈里救出,满人倾巢覆没。”
  范叔群听得悠然神往:“老天,可惜我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要能帮一把手该有多好。”
  安讥笑他道:“你要是在那里,人家还得拨出个人来照顾你,即使你一上去就被人砍倒,也是会碍手碍脚阻人腾挪,要添多少麻烦就有多少麻烦。
  你还是在家好好读你的书吧。”
  范叔群讪笑道:“这倒是实话,我去那里,怕是第一批撂倒的人当中就有我。
  唉,你说最后有人救出宋盟主,那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好汉?”
  安微微一笑,道:“你认为救出宋德雨的就一定是个英雄好汉?”
  范叔群疑惑地道:“一个人能冒着危险去救别人,本身就是个英雄。
  而他能击退对手把人成功救出来,那也说明他是个有本事的好汉,难道你认为他还够不上英雄好汉吗?”
  安抿嘴一笑:“可是那人是个为中原武林所弃的满人呢,满人救汉人,你说怪异不怪异?”
  范叔群惊道:“莫非这事情还另有缘故?
  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安点头道:“有暗箱操作那是不假,但是那满人救汉人却纯是因为佩服宋德雨的大义,没其他原因。
  所以你说这该如何解释?”
  “你认识那满人?
  否则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范叔群隐约想到了点什么。
  安冷笑道:“岂止是认识,那本来就是我做的。
  我把消息告诉飞鹰盟,我帮飞鹰盟一起杀对手,我又救出飞鹰盟主宋德雨,这些宋德雨全知道,你可以去查证。”
  范叔群一听,立刻身板一挺,脖子一梗,很警觉地道:“你不要开玩笑,这不是好玩的话题。”
  安也很严肃地答他:“我不是开玩笑,我现在的严肃与上回叫你写那封信时一样。”
  范叔群目光凌厉地盯着安看:“那么我问你,你今天干什么来?
  你上次来究竟有什么其他目的?
  你想要干什么?”
  安冷笑道:“你的小命如蚂蚁般脆弱,我如果要取你性命的话大可不必费那么多言舌,你紧张个什么?
  不错,我是满人那边的人,但是我有杀过汉人吗?
  有抢过你汉人吗?
  你对我凶什么凶?
  不过是知道我不会为难你,所以你肆无忌惮了是不是?”
  范叔群冷笑道:“你说救宋盟主的人为中原武林所不容,那就是你吧!
  人家眼睛都不瞎,为什么大家都不容你这么一个有恩于宋盟主的人?
  汉满不两立,你满人杀我汉人,占我土地,我与你无话可说。”
  安怒道:“我今天不是来与你吵架的,我想与你心平气和地摆事实,讲道理。
  现在满人入关,其势锐不可挡。
  汉人既无朝庭,又无组织,全国一盘散沙,哪里来的粮草和兵员与满人作战?
  清兵南下是迟早的事。
  你一口一个满汉不两立,与我这么一个无恶于你的人也无话可说,如果大家都与你一样,那么清兵占领京陵城,你们是不是都得呼啦一下找办法自杀才算是正道?
  你们都死光了满人自然无所谓,但你们在天的祖宗会答应吗?
  你们这不是自己灭自己的族?
  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如何加强两族的合作,就象满蒙合作那么密切?
  你是汉人,而且是个士人,应该知道民心向背,我代表满人,我们讨论,只是为大家往后活得更好,你不要走极端,什么都没听就一概否定,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范叔群拍案道:”看在你送过信,救过宋盟主的份上,我已经耐了一百二十个心完整把你的话听完了。
  我告诉你,你说没朝庭,错,福王南下,已经率领遗老臣子们作好抗清准备了,你说没钱粮,更错,江南鱼米之乡,扫一扫地缝,就够你们满人吃上几年,拿来打清兵绰绰有余。
  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收拾好衣包,只待元宵过出,立刻投福王麾下效劳,即使叫我打柴割草烧饭喂猪都心甘情愿。
  “安冷笑一声,道:“什么腻腻歪歪,要投军就去投,还等什么元宵方宵的,你不如再找个相士算算,你什么时候投军最是大吉大利,可助福王恢复江山社稷,你也可不费一兵一卒尽占天下奇功,你不会是能拖则拖,最好是脚底抹油吧。
  哼,我也不妨告诉你,什么福王桂王,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我们满人还没打过来,他们自己已经为了争正统大打出手了。
  别的本事没有,窝里斗却个个是把好手,当年要是李自成知道个好歹,满清还哪里打得进来?
  实话说吧,明朝不是败在满人刀马之下,而是亡在汉人自己的内斗里。”
  范叔群火往脑门直窜,嚯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以为全天下汉人都是李自成吴三桂之流吗?
  你看看历史,有多少燕赵之士慷慨悲歌,舍身取义。
  远的不说,就说你自己刚刚说过的飞鹰盟宋盟主,还有飞鹰们的众好汉,哪个喊一声苦,退半步路过?
  连你自己都会拚了命去救他们,你不是被他们感动还是什么?
  你能不承认我们汉人没有血性男儿?”
  安见他这么没商量,几天来心中积累的火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也站起来对着大喊:“你少跟我谈历史,正是这燕赵之地,西晋过后五胡乱华,早没几个汉人的血是纯的,大家流的是一样的血,哪里来什么外族内族之说?
  即使是过去曾有燕赵悲歌,可现在燕赵早已落入满清手中,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所得,你该怎么解释?
  历史是历史,现在是现在,你不要认不清现实,耿耿于牛角尖之中,坐下来,谈合作,对大家都好。”
  范叔群一言不发,转到桌子另一头,一把拉掉安坐过的椅子,抓起一杯茶水泼于安刚刚坐过的椅面,,然后拿袖子大力拭抹,擦干抹净,这才对呆立于旁边傻看的安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立场不同,没什么可谈,请,这儿不欢迎你,以后你也不要不告自来,我的家园不容满清鞑子玷污。
  对了,你以前写给我的那张纸一定也是满文写的吧,我不知道你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卑躬屈膝的话,你拿走,我这头家即使被火烧光也不需要你来保护。
  走!”
  安大失所望,再聚不起来火气与之吵架,长叹一声,道:“算了,你也别去投福王桂王的,我看原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是个干事情的人,你耳濡目染那么多日子的飞鹰盟主也在他那里帮忙,而且离这儿也近,清兵南下也是这一系最先交手,你可以先去宿迁看看,史可法现在就驻守在那里,如果没找到人,那一定是转移到兵家必争的扬州了。
  你一儒生,我并不怕你有什么挡车之力,自然不会指南为北拿谎言欺瞒于你,你自己斟酌吧。
  好,言尽于此,你也好自为之。”
  说完心灰意籁转身就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里面范叔群大喊一声:“来人,打两桶水,给我把这儿好好冲刷一遍。”
  安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她听的,没话好说,难不成回头把他去杀了?
  那太胜之不武了。
  摇摇头叹口气离开。
  范叔群尤不解气,又是大声吩咐道:“都听清楚,以后谁也不许放这个叫安的小鬼头进门,不管我在与不在,都不许,知道了吗?
  谁要是不听,一个字:滚。”
  但是待火气散尽,平静下来,想起安最后说的话,范叔群虽然心里万分抗拒,但理智上还是觉得投靠史可法是最可行的办法。
  又想起安对他元宵出发的讽刺,顿时热血上涌,立马收拾包裹,散了佣仆,锁了房门,骑上枣红大马,一腔热血赶往北方。
  从此,史可法军中多了个文书。
  只是宋德雨事务繁忙,常不得闲,范叔群一直没机会上前见礼,只有遇见时远远地在心中为他祈福。

第四十一章

任意到得济南城外王员外家大门口,忽见夕阳拉过来一条长长的人影,头不回都猜得到是谁,止住脚步道:“撞了一头的包了?”
  安从后面追上几步,万分委曲地道:“奇怪,什么道理都不讲,怎么说都不通。”
  任意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什么事情都要顺水推舟才方便,人家现在士气正旺,你与他们说失败了如何如何,没扇你一个老大耳括子已经是看得起你,否则怎么会有城下之盟这一词儿呢?”
  安叹口气到:“南京的那个范叔群也从军去了。”
  任意淡淡地道:“一腔热血还是好的。
  总比呆家里做个冬烘先生的好。”
  还未进门,却已见秦大官人红光满面的迎了出来,任意“咦”了一声,看看他,又看看安,一声不响。
  秦大官人呵呵笑着给他们施了个礼,道:“早早听得姑娘进了济南,忙过来看看这儿有没有什么东西缺的,还好管家还是老成的,我叫他们再去买几个菜来。
  其他倒是色色具备。”
  安听了偷笑,但旋即又恻然,多少人捧着护着任意,而任意却热面孔贴多尔衮的冷屁股,世事真是莫名其妙得很。
  如果任意肯对秦大官人稍假以辞色,不知道这秦大官人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可任意却依然眼睛都不抬,淡淡地道:“多谢秦大官人了,小女子我已经结婚有了夫家,往后大官人出出入入恐怕多有不便,还是请秦大官人回去吧,这儿我自会照顾。”
  秦大官人听在耳里,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两眼往四兄弟身上转了一圈,觉得怎么也不象配得上任意的,再看看任意的脸色,虽然依然是绝美,但殊无喜气洋洋之色,也不象个新娘。
  满腹狐疑地只是连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两眼却在安的恋上求证。
  忽听一男孩声音毅然道:“这是真的,新郎官有事来不了,叫我回来传达。”
  安看时,见来人正是汪洋,在王府几天呆下来,似乎人也壮了,个头也长了。
  安笑着冲他摆摆手道:“声音小点,人家新媳妇怕羞呢。”
  秦大官人指着汪洋问管家:“他是谁?
  我怎么不认识他?”
  管家忙回道:‘他是府里打杂的小厮,原本是做些粗活,上不的台面的,大官人自然不认识他。
  前儿任小姐差他出去送信,才刚刚回来,这不,衣服也穿得好了,人也体面了,所以我叫他到前面来伺候。
  “秦大官人这才信了大半,无奈又失望地草草贺了喜离开。
  安看着汪洋轻篾地看秦大官人离去的眼光,恍然大悟,原来汪洋迷恋任意,看着秦大官人似苍蝇似的在任意身边打转,心里早不知道有多反感,所以有此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何况任意已经有了人也是事实。
  看来这人年纪虽然不大,脑筋却是相当灵光。
  反正他也喜欢跟着任意,就让他在这儿帮任意管王员外的家产,一定是个很得力的帮手。
  但安知道自己不必对汪洋有任何表示,什么话,只要叫任意对他讲就行,相信在汪洋耳里,任意的话无疑是金科玉律。
  而任意浑不在意秦大官人的离开,反是一只瞄着汪洋沉思,直到一阵忙碌过后,支开身边伺候的人才问汪洋:“是王爷叫你过来的?
  他说什么?”
  安猜得多尔衮不会可能对任意有什么话要传,怕任意知道了反而伤心,抢一步说话道:“任姐姐也不想想,王爷有话怎么会叫汪洋来传?
  他连对我都不大会讲这些的,人家是铁铮铮的汉子,怎么好意思对外人说那些贴心话呢?”
  汪洋本来打算斩钉截铁地给任意两个字“没有”,好打消她对多尔衮的遐想,不料却被安抢白了去,他此时再说,就什么劲道都没有了,顿时一口气闷进肚里,说不出的难受,心想:怪不得多尔衮那么倚重她,原来还真有本事。
  任意想着有理,心中还是微微有点失望,便又问道:“王爷特意叫你来不会是没事的吧?”
  汪洋终究还是孩子,吃了安的亏正满心不高兴,但任意的话又不能不答,赌气地眼睛也不瞧着安,只拿手指一指安道:“王爷叫她回去呢。
  说是王府附近现在江湖人基本没了,她可以回去了。”
  安知道是为什么,又高兴多尔衮特意的安排,心情这才转好,笑道:“什么她不她的,对了,;劳亲怎么样?”
  汪洋还是不看她,梗着脖子有气无力的回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吧,迟了就见不到他了,他不久就要出发。
  他现在好得很,连多尔博都眼红他。”
  安双手一拍,高兴地道:“这可好了,他终于扬眉吐气了。
  汪洋,是你帮他的吧?”
  汪洋“哼”了一声不答,但脸上却是有丝得色,显然是被安说中了。
  安看着忍不住觉得好笑。
  过后安才拖住任意嘱咐道:“汪洋这小子忠于你是没错,但他讲到王爷的时候还是狗嘴不出象牙的,你要不想伤心,就别听他的,也别去问他,你也知道是为什么。
  这人以后可以用,人很聪明世故,时间久了可以抵消秦大官人在这儿的影响。”
  任意听了窃笑:“你怎么一副婆婆妈妈样儿?
  你放心,江湖上的人都怕我,我还会连头家都管不好不成?
  你现在是不是归心似箭啦?”
  安知道她是取笑,也笑道:“怕是有人心里比我还急,不知酝酿了多少话叫我去传达,不如你写个条子给我,我瞅机会给你一条一条地上陈。”
  羞得任意跳脚追着安喊打,而阿弟和小蛋这才被人从外面叫了回来,原来两人从小野惯了,在家呆不住,小蛋挺着大肚子还非要去野地里捉鸟玩,阿弟自然也乐意,看样子,两人真是对绝配。
  回北京先去看多尔衮,见安进去,比平时多几成的卫士都拿眼睛与她打招呼,当然是没人拦她。
  还有几个人不认识,但看穿的衣服是宫里出来的,可能多尔衮在见什么人。
  安不好冒昧,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见里面多尔衮居然拥被而坐,神色憔悴,半睁着眼听人说话。
  上首坐的居然是小皇帝,既然小皇帝在,范文程也当然跟着,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多尔衮头正背着门,没看见安,只顾着听对面一个大臣说话。
  反而是小皇帝先看见安,如仇人相见一般,立刻吊起了眉毛。
  范文程立刻注意到他的神态,朝门外一看,见道是安,便侧身过去低声提醒多尔衮一句,因其太知道多尔衮一定会感谢他的提醒,乐得做这便宜人情。
  果然多尔衮立刻转过头来,憔悴的脸上有了笑容,招招手让安进去。
  安见此就进去站到他身后,因有公务在身,不方便交谈。
  这时换了一个人说话,安听他自称姓张,名字没听清楚,他是个严肃的人,说话一板一眼的,但都很在理。
  他说:“天下最难治的是书生,以前就叫士人。
  唐朝以前没有科举制度,一般都是由大臣或地方来推荐德高望重的士人出仕。
  世人无有不爱权的,书生只要得了官位,就患得患失起来,为怕丢官,只有好好顺从朝廷。
  唐朝以后有了科举,科举就成了士人进仕的阶梯。
  如果我们恢复科举,以此拉拢汉人士人,这样汉士人反清的念头就没了,满汉联合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成。
  同时新朝初入中原,百废待兴,需要大量官员来充实。
  除了选用有军功的外,科举应该是个最合理的途径了,请摄政王三思。”
  安一听立刻心里大叫一声好,要是没外人在场,她早喊出来了。
  这张姓大臣的一席话当下解开她心里多日来对满汉关系调和的困惑,早知有这等高人在,也不用去范叔群处受那等鸟气了。
  到底是老成持重的大臣,考虑事情果然远见卓识。
  安见小皇帝居然也很认真地听着张姓大臣的话,微微点头,不由奇怪,他那么小年纪知道什么?
  但见小皇帝一副认真的模样,似乎还真听懂了什么,难道他也是神童?
  多尔衮听完思考了一会儿,侧头问范文程道:“范先生,你怎么看?”
  范文程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但没那么详细。
  我以为得天下最要紧的是得民心,民心顺,天下就守得住。
  而士人是地方民心的主导者,只要收服士人,天下民心也就收归朝廷。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千方百计,广开渠道,搜罗士人为我所用。
  而科举是历朝行之有效的搜罗士人的好办法,不妨依然沿用。”
  安听毕心里又叫了声好,心想如果开了科考,不知道范书生会不会卷卷包袱也上京赶考来。
  正想间,忽然多尔衮道:“安,你这些日子出去,一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有关我们正在说的方面,你有什么想法?”
  安没提防多尔衮会问,想了想才道:“这个问题我在路上一直在想,但也一直没想到好的答案,听了两位大人的话,我才茅塞顿开。
  在我看来,科举自唐朝一直沿用到前朝,一定有其存在的必然,现在才深切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在路上碰到的各式矛盾看来大多可以因此迎刃而解了。”
  小皇帝竟然也是认真地听着她讲,听完也不表态,转视多尔衮。
  多尔衮也微笑着看着小皇帝道:“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见问,清清楚楚地答道:“对了,科举一直沿用到现在,一定是好用的才是,两位大臣都有经验,讲的应该没错,既然好,就开始做吧,不要拖拖拉拉的。”
  语气虽然略见幼稚,但大意思却是一丝不差,听得安差点惊得大跌眼镜。
  多尔衮嘉许地点点头,道:“既然皇上同意,这科举的事就这么定了。
  不过现在我们才占领燕赵之地,一是科举范围不广,二十暂时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先押后,前朝不是有春秋两试吗?
  我看可以先准备起来,今年秋天先试开一科,估计那时候我军可以南下更多疆域。
  到时看看来的人多不多,效果又如何,再决定明年和以后的考试,你们以为怎样?”
  安心想:当然是好,更加高瞻远瞩。
  果然张姓大臣的回答里也有高瞻远瞩一词,而范文程用的是统揽大局。
  意思自然是半斤八两。
  送走小皇帝和大臣,安这才走出来到多尔衮面前,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好象病得不轻的样子。”
  多尔衮笑笑,道:“来,扶我躺到炕上去。
  你一来,我立刻精神好很多,有你帮我看那些文书,我可以省很多心。
  医案放在那边桌上,刚看完的,还没抓药,你先给我看一下。”
  安拿过看了,又替多尔衮号了脉,摇摇头道:“不行,不大看得出来。
  医案上说的晕厥是怎么回事?
  怎么发生的?”
  多尔衮躺舒服了才道:“前天上朝去,忽然感觉头昏脑胀,似乎从脚底冒出一股冷气,眼前一黑,人就晕了。
  我猜可能是近期太劳累,大军将出,多少粮草人员等事要安排,人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没时间休息。
  即使躺下了,也是一醒转就想到那些事,就再也睡不着,不象以前了,打完仗即使旁边躺着死人还照样睡得雷打不动的。
  今天还觉得头重,不过见了你回来,我已经轻松很多。”
  安好好地翻看了多尔衮的眼白,又看看舌苔,凝神半晌才道:“我明天做个好点的东西出来在给你看看,不,今天就叫他们做。”
  说完就径直取了炭笔画图。
  多尔衮刚刚与小皇帝他们坐着说话,也感觉有点累,想略微休息一下。
  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安,你画的东西是你们以后的人用的东西吗?
  ““是啊,但那是最简单的,复杂的现在这儿造不出来。
  但简单的不一定不好用。
  只要他们工匠能替我一丝不差地做出来,我就一定好用。
  这在未来叫听诊器,拿它来听人五脏的运行。”
  “有了这个,你与那个叫万人屠的花春花相比,会不会比她强点?”
  安搁笔笑道:“花春花实践经验多,但我知道得多且深入,各有千秋吧。
  如果在我那个时代,她自然没法与我比,但现在我手头没有合适的器材药品,有的地方就不如她了。”
  多尔衮依旧懒洋洋地道:‘你到宿迁见到他们啦?
  “安不由笑道:“幸好我没做坏事,否则不是一早有张大网等着我了吗?
  不过他们都与我绝交了。”
  说到这儿,神色还是忍不住地黯然。
  咬着唇把图纸叠好,交与外面的亲兵,并吩咐道:“叫他们即刻连夜一丝不苟地照我画的和写的做出来,如果有什么疑问立刻来问,即使我在睡觉都可以打断我。
  做好立刻送进来不得耽误,说是王爷立即有用。”
  等她回头,多尔衮才道:“也是你心太直了点,很多事情根本不用去理论,打个太极抽身就走,免得象现在一样断了退路,破了情面。
  以后见面都难。”
  安唯唯喏喏,自然不会把与范叔群的见面说出来了,更是自讨苦吃。
  便下意识地转个话题,道:“刚才看小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好象是真懂,说出来的话也象模象样,真看不出来,这么小的孩子。
  ‘多尔衮一听此话笑了出来:”这话是大多数人拿来说你的,现在听你说出来,分外好笑。
  皇上虽然性子急了点,但他这个年纪能到这份上,已经非常难得了,我看多尔博和劳亲现在都未必有他那份聪明,是个人材。
  我定了每旬第一天让他来旁听一次,让他长长见识,获得点经验。
  看来效果不错。
  ’安闻言慢吞吞地道:“王爷有栽培他的意思?”
  多尔衮一笑道:“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不要一条路走绝了。
  万一我不想或不能坐这皇位,总得为我辛苦打下的江山培养个好的接班人吧?”
  安明白了,但想到接班人之说,又想到多尔衮晕倒朝堂的事,心里很难过,眼泪不由得在眼框里打转。
  忍了半天才道:“那我以后也对小皇帝客气一点,不让王爷为难。”
  多尔衮意味深长地看着安,也是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不要太担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
  来,也不让你休息了,拿那叠蓝布包着的文书过来,我们一起看。”
  安轻轻应了一声,开始干活。

The Myth 说...

第四十二章

早上还没睡醒,工匠已经巴巴儿地拿着听诊器来找安了。
  安哈欠连天地看着觉得还算中意,找出两大锭元宝赏了,看着工匠欢天喜地地离去,双胞胎姐妹疑惑不解:“姑娘,这黄灿灿的是什么东西?
  怎么那么怪,是挂脖子上的吗?”
  另一个连忙道:“可是可是姑娘钱那么那么多,为什么不打个黄金的呢?”
  一个端来洗脸水嗤了声道:“我们姑娘怎么会戴跟人家一样的东西呢?”
  安不理他们,把探头伸进自己衣服里,果然很清楚地听到沉重的心跳声,大喜,便把听筒塞到一个人耳里,问:“听到什么没有?”
  端水那个唬了一跳:“什么声音?
  象敲鼓一样的。”
  疑惑地看着安的胸口,仿佛安是个怪物。
  安笑道:“是心跳啊,不信我在你胸口放着你听听看,不过你得把前襟解开。”
  端水那个脸都红了,顿足啧道:“姑娘真是厚脸皮,这么不好意思的事情也说得出来,大白天这么多眼睛看着的。”
  安愣了一愣,终于明白现在可不是个开化的年代,女人穿衣服脖子都扣得死死的,要个姑娘家拉开前襟,不是与要她性命一样严重吗?
  不知道多尔衮怎么想,要是他也不肯当着人的面拉开衣服,,那还看什么东西。
  思前想后,决定找师傅帮忙,要紧时候叫师傅按住多尔衮,那样他就逃不走了。
  于是兴冲冲跑去师傅院子。
  现在大喇嘛院里又给塞进了四胞胎徒孙,天天热闹得很,好在大喇嘛是个有德高僧,听而不闻,否则一定会被烦死。
  安进去时,几个宝贝徒弟还没起床,但听见师傅已经起来,便敲门进去说了。
  大喇嘛对安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向抱信任态度,立刻相携去多尔衮那里。
  才进院门,就听里面“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满水的铜盆砸在金砖上的声音,然后一个大木架“呼”一下穿窗而出,显然是里面有什么人大力扔出来的。
  安大惊失色,就要抢进去。
  大喇嘛一把拉住她道:“不急,是王爷在发火,等等再进去。”
  安吃惊地道:“王爷怎么火气那么大?”
  果然接着听见多尔衮在里面的大声喝斥声。
  大喇嘛摇摇头道:“也不知怎么会事,王爷现在很容易动怒,火气一上来就面红耳赤的骂人,谁都不敢与他说话。”
  安默然,想了半天道:“我知道了什么原因了,师傅,我们一起进去吧,王爷一定不会对我们生气。”
  多尔衮见师徒两人进门,只是皱着眉头说了声:“这么早?”
  然后就顾自一脚踢开脸盆,走进里屋里去。
  安冲师傅做个鬼脸,跟后面也进去,见多尔衮要穿大衣服,忙阻止道:“慢点慢点,我们就是特意侯着你衣服穿不多时候来的,王爷且慢穿衣,解开前襟,露出胸膛,让我听一听。”
  边说边亮出手中的听诊器。
  多尔衮略有粗鲁地抓过安手里的听诊器,仔细看了看,问道:“这就是你昨天说的你们用的东西?”
  安一把夺过来,笑道:“不会用的人抓着的样子都不象,不能给你拿着,粗粗鲁鲁的,我好不容易叫人打出来的东西可不能给你搞坏了。
  我们用的哪有这么粗糙,精巧多了,不过原理一样,效果也没差多少,应该没问题。
  王爷,你可以解衣服啦。”
  多尔衮见她笑得有点神秘,一时犹豫要不要不听她的,免得中她圈套出洋相。
  但转念一想这东西是昨天叫人去做的,那时候安还是正经的,应该不会拿这东西开他玩笑,这才拉开白丝内衣。
  安赞道:“到底是王爷,见多识广,不象我屋里的丫头,看见这东西要探他们肚皮,差点骂我是下作黄子。
  王爷坐好了,别紧张,等会儿听我吩咐吸气呼气就行了。”
  大喇嘛在一边笑嘻嘻地道:“这与王爷见多识广有什么联系,拍马屁也别太露马脚。”
  多尔衮被师徒俩的热情搞得有点心慌,不知道他们一大早究竟忙的是什么,疑惑地道:“你们两个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可告人。
  安,是不是又打碎我的什么宝贝了?”
  安小嘴一撇,道:“王爷恁的小气,我打这付听诊器花了两锭元宝都没问你算帐呢,你倒先赖上我了。
  好啦,别说话了,否则我听不清楚了。”
  多尔衮见她真的是一脸专注,这才放心安坐,照安的要求吐纳转动,大喇嘛因王爷“见多识广”而无事可干,但好奇地看着安的动作,觉得非常新鲜和不解。
  不过这徒弟经常神神秘秘的,他也见怪不怪了。
  放下听诊器,安舒了口气,道:“基本没别的大病,只是有一样,这是种很难缠的病,主要还是靠平时的保养的。”
  说完,吩咐伺候的人帮多尔衮把衣服穿上,等仆人全部退下,这才道:“没大事。
  这病在我们那儿叫高血压,什么原因生成的还不清楚,现下王爷容易动火气,前儿的昏迷,还有脸红脖子粗都是因为这个引起,还好这次发作没大碍,有的严重的就会全身瘫痪,口不能言。
  这病一时半会儿没问题,只要三分治疗,七分休养做得好,在我们那儿基本也可以得享天年。
  我回头会写个注意事项给王爷,王爷一定要照着做到,然后与厨师商量个菜谱,嘻嘻,以后王爷可不能与以前那样痛痛快快地吃肉喝酒了。
  适当时候我会烤着羊肉来馋王爷的。”
  多尔衮本来听她说得正经,也很认真地听着,对照自己近日的身体,也觉得自己每天火气大得莫名其妙,原来还真是这病导致的。
  可没正经多久便听她话头一转,转而取笑他来,不由哭笑不得,对大喇嘛道:“这小家伙一定是胡说的,哪里有限制人家吃肉的,生病时候只有多吃多补才好,安,是不是搞鬼想陷害我不给我吃肉?”
  安撇过脸讥笑道:“真是不识好人心,这种事情上面开玩笑不是砸我安神医的牌子?
  我自然说的是真的,而拿烤肉来馋王爷惨欢嶙龅降摹!
  大喇嘛点头道:“我看安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这儿也有痰迷昏厥这种说法,说起来与安说的差不多,历来大夫也是说禁吃荤食的,不过似乎是安说得更有道理点。”
  多尔衮知道安来自何方,以前做过写什么,心里其实早相信了。
  拿过听诊器笑问:“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可不可以说得详细一点?”
  安把探头隔着衣服放在多尔衮的心口,又把耳塞替他塞上,道:“听见了吗?
  有点闷闷的象敲鼓似的声音,这就是你的心跳了,如果不隔着衣服,还可以听得真切。
  不过这听不出高血压,我主要是拿它来排除其他的可能。”
  多尔衮笑着把耳塞拿下来,交给大喇嘛道:“大法师你倒听听,很是奇怪,心跳声怎么可以这么响。
  ‘安如法给大喇嘛戴上,听得大喇嘛也笑起来:”有时候睡不着,只觉得心跳得慌,似乎可以听见闷闷的声音,原来心跳的声音还真是那样闷闷的。
  “安拿过来给大喇嘛听了会,笑道:“师傅的心跳可比王爷有力多了,王爷你别偷懒,以后可得多锻炼啦。
  嘻嘻,每天早上起来跟劳亲打布库去。”
  多尔衮起身伸了伸腿脚,道:“不错,入关后每天忙着上朝下朝,动得少了很多,安,以后每天早上来找我一起动动。”
  安忙一口拒绝:“这可不行,我正长身体的时候,我要睡懒觉,今天早起不知道多不舒服,吃完中饭得补回来才好。
  忙了好久了,早饭还没吃呢,”冲外面大叫一声:“唉,拿点吃的来。”
  早饭上来,居然有一半是安喜欢吃的,连多尔衮看了都笑:“这帮人善会见风使舵,指望早餐能拴住小安,以后我也可以少发点脾气,他们省得出苦头。”
  安一把把鸡蛋肉食全拿到自己一边,道:“非也,他们知我人好易相处,所以投桃报李对我格外热情点。
  王爷,从今起你不能吃那些脂油肥腻的东西了,不过我会计算好,让你吃得好好的,不会饿着你。”
  多尔衮生来就是吃肉,病时也不例外,此时无肉可吃,没奈何,只得取了安的奶饽饽等甜食来吃,吃得真是倒胃口,值得说话分散注意力。
  “安,你这次去扬州,看见他们城防做得怎么样?”
  安偏了偏头,道:“不想说。
  与他们是朋友,都不帮忙。
  何况你连花春花在都知道,应该清楚那里的布局。
  ‘大喇嘛道:”宿迁的江湖人,我看半数是冲着花春花去的,要是她夫妻两个离开,人可去掉一半。
  “多尔衮笑笑不以为忤,道:“好吧,你不说就不说,也是你对朋友的道义。
  不过看他们的势头,我决定还是避一避,本来准备让多铎下江南的,现在还是与阿济格一起追李闯余孽去,两股集中兵力先把李闯解决掉,省得他们逃到蜀中与张献忠汇合。
  还有我们既然提出是帮前朝杀反贼,也总得把样子做出来,李闯不杀先杀前明部将,嘴上说起来不硬气。”
  大喇嘛补充道:“这也是道理。
  还有扬州宿迁的那些江湖人,如果我们现在打过去,他们正在劲头上,倒真是一股不小的杀伤力。
  但是这帮人散漫惯的,先不去理他们,他们受不得长时间约束。
  慢慢自会做出喝酒打架甚至内讧等事来。
  而且那些原来打算捧花春花场的人也会时间一久渐渐懈怠,难说会有离开的。
  等他们自己内耗够了,我们再打过去也不迟。”
  多尔衮把饭碗一放,走到地图前面,沉吟半晌道:“虽然如此,还是得在那里放一部人马预防史可法部乘我们入陕空虚,长驱北上。
  我看就把洪承畴放那里吧,他以前在明军中资格最老,知道那些人的套路,叫他目下守而不攻,我看他应该做得到,而且也不那么容易引起汉人反感。
  再说了,已经有三路军都是我们满人为帅,也得弄个汉人为帅的,否则显示不出朝廷满汉联合的诚意。
  就那么定。
  嗯,生病几天,人一清静,反而大局考虑得多些了。”
  安旁边问了句:“他们就准备出发了吗?”
  多尔衮回身道:“后天是黄道吉日,我去城门外送他们出发,你想去看吗?”
  安摇摇头:“不去了。”
  刚说完,忽然道:“不,我得去,后天出发,那些反清人士一定都很愤怒,可能会做出一些什么手段来,师傅要顾大局照顾不到的地方我可以看着,还可以送送劳亲,劳亲真是跟英亲王去吗?”
  多尔衮开玩笑道:“难为你还是把我放在你那些朋友前面嘛,哈哈当真是难得。
  劳亲近期很有长进,我决定让他出去历练历练。
  阿济格有吴三桂为前锋,论实力比多铎一部强一些,劳亲跟在后面也可以跟吴三桂学到点东西。
  多铎的前锋是孔有德,比吴三桂略有不足,但多铎之力当可弥补。
  我把多尔博交给多铎管去,也就他敢替我做点规矩。
  但愿多尔博能学到点什么。
  安,你喜欢跟去吗?
  喜欢的话,我替你安排。”
  安知道多尔衮最后的话是开她玩笑,一撇小嘴道:“我可不管,不过原来我嘱咐豫亲王的话得换成与洪承畴说了,我与他交情只是泛泛,怎么说得出口呢?
  王爷,你什么时候得帮我提提。”
  大喇嘛笑道:“洪承畴性格严谨,不象豫亲王那样容易说话,你有得苦头可以吃了。”
  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那可怎么办?
  对了,王爷,我前回去武昌,看见很多财主携家带口乘船逃出四川,说是既怕张献忠抢掠,又怕肃亲王豪格把他们肃清了,所以先逃出来看风向。
  我想地方上的那些势力应该想个办法安定他们下来才好,否则等仗打完,地方上一片萧条,农家没有财力恢复耕作,会出现恶性循环。
  而且那些有钱的财主惧怕我们打过去坏了他们现在的生活,一定会给与我们对抗的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样一来,我们不是多了很多麻烦?
  如果我们现在就开宗明义地通告天下,那些人拥有的土地财物我们打过去后依然承认他们的所有权,那么他们也得患得患失起来,这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嘻嘻,当然,我的私产也就保住了,我也不用求洪承畴去了。”
  多尔衮原本是拿安的话当玩笑话听,但发现后面越说越有道理,正听得颌首认可,安却忽然又冒出自己的小算盘来,不由哭笑不得地道:“本来还准备夸你两句的,现在看来你说这些全是为自己打算,这夸你呢就免了。
  不过你说得也不错,这些人是地方的稳定势力,他们一乱,地方就更乱,以后我们即使打下天下来,管起来也难。
  士人要招罗,乡绅一样也要安抚,这两股势力抓在手里了,江山也就可以坐的非常稳当。
  安,不错,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见解确实有过人之处。
  你出去叫人传范先生进来,我与他起草个通告,就照你说的办。
  ‘安得意洋洋地出去传人,这边多尔衮对大喇嘛道:”这孩子重情,她不肯与汉人直接作对,我们也不要勉强她。
  她的很多主意是想叫满清军队少结怨,多施恩,我看可以采用,我不赞成以前元朝那种把汉人踩在脚底的办法,我们满人入关加起来才二十几万人,如果汉人积怨太多,今天这儿造反,明天那里起事,我们忙都忙不过来,还是要更深入加强满汉联合才好。
  “大喇嘛道:“这孩子的小心意被王爷这一解释,我看朝上大臣一定容易接受得多,否则那些战功赫赫的将军们可能会反对,自己打下的土地怎么能继续交还汉人呢?
  换个角度,他们也会明白道理的。”
  安从外面进来,笑道:“你们议论我的话我一句不拉地全听着,幸好你们没说我坏话,否则我一定想出开最苦的药给王爷喝,嘿嘿。
  其实这还有另外一个道理,叫温水煮青蛙,如果青蛙一下扔进滚烫的水里面去,它一定是拚着命跳出来的,但如果把它放进冷水里,它想,嗯,这儿呆着也舒服,就不动了,然后我们慢慢加温,青蛙想,呀,水象夏天一样温暖了,真舒服,就不去理会,过一会儿水烫了,它才醒觉过来,再想要跳,腿脚已经不利索,这就随人拿捏了。
  人其实也有惰性,你只要答应他保持原状,他也就得过且过闭着眼睛过日子,以后等江山坐稳了,再慢慢收权也来得及。”
  多尔衮诧异道:“这道理倒是第一次听到,你那里学来的?”
  安不以为然地道:“我看的书可多,但看书再多如不活学活用还是白搭,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聪明。”
  大喇嘛笑嘻嘻地道:“你书看得再多,也别乱翘尾巴,需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比如为人啊,待人啊什么的。
  谦虚一点还是好的。”
  安不服,正想反驳,却见范文程急匆匆赶来,想必他是早早就在王府会客厅侯着了。
  安只得打住话头,悄悄对师傅做个鬼脸以示抗议。

第四十三章

此后的日子,每天战报如雪片般飞来。
  多铎他们率领的八旗兵在潼关遭李自成率部反击,两下里厮杀激烈,然后是李自成不敌败走南下,此时已经四月开初,春天的阳光催开花蕾,引来小鸟,室内也变得明亮起来。
  大喇嘛起个大早,匆匆吃下饭,立即就跑去多饵衮书房。
  春节以来,这儿已隐隐成了满清政治中枢。
  进去一看,多尔衮也才在吃饭,连日劳累,原本就清瘦的脸更显瘦削。
  他见大喇嘛进来,忙轻轻摆摆手道:“安在屏后睡着,我们声音小点。”
  大喇嘛轻轻过去看了眼,愁着张脸出来道:“这孩子太要强,什么都不肯放手。”
  多尔衮道:“还多亏她的脑瓜子,要换个人,哪里记得清楚这些?
  昨晚到了很多折子,她处理到很晚,让她多睡会儿。”
  边说边拿起用红线捆着的折子,用红线捆,说明安觉得这是要紧的。
  多尔衮依这几天养成的习惯,先看安夹在里面的批条,看完忍不住笑出声来,把折子递给大喇嘛道:“大法师,你倒看看,这批语我要真依着她写会什么效果?”
  大喇嘛一看,也失笑,原来安在上面写着“呔,汝前折报说全军棉衣换夹袄,汝如何如何处理那些棉袄,今次又说发条汗巾子壮大士气,汝打算何时告知汝腰围又壮几许?”
  大喇嘛把折子还与多尔衮,笑道:“贝子这折子用八百里加急当战报送来确实荒唐了点,不过安也骂得太厉害,人家面子上不好看。”
  多尔衮笑道:“我就照她说的写。
  还要添条狠的,叫他接书之日起,自贬三级使用,让多铎放他打头阵去,这草包打仗可以,怎么汇报就那么难,他家师爷吃什么的?
  一并免了他师爷。”
  “真是无毒不丈夫啊,小的佩服。”
  两人扭头看时,却是安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
  多尔衮揉肉安的头发问:“昨天什么时候睡的?
  我好象没听见你睡。”
  安呆愣愣的直着眼睛坐了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好象是蛮迟的。”
  心里却想着:这地方真不方便,手表也没有,要知道时间只有看沙漏什么的,什么时候得做个钟用用。
  大喇嘛很心疼地道:“那你也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安揉揉眼镜道:“听你们在外面编派我,我再不起来盯着你们,等你们说出口,我又不能还嘴,还不是哑巴吃黄连,闷亏吃进?
  什么都可以吃,亏是万万不能吃的。”
  这时双胞胎过来伺候她洗漱,她这几天书房当窝,双胞胎自然两头跑。
  当然有多尔衮在场,两人只知闷着头干活,屁都不敢放一个。
  多尔衮把那个折子冲她晃晃,笑道:‘你是故意把它放在最上面的?
  “安一看大笑:“这折子是连日来最让人开心的,我怎么也得借题发挥,所以拿最上面让王爷也乐乐,今天一天劲头也可以足一点。”
  多尔衮笑道:“要不是有你加的批注,这折子原没那么好玩,一定是被我扔出去骂上几句的。
  安,你真是我的开心果。”
  见安已经起来,多尔衮也不急着看战报,自顾翻看各地上来的请安折子。
  安一直认为这些马屁文章不值一瞟,不管多尔衮怎么解说这是权术大家也心知肚明但不得不做,安就是不看,下面归类呈上来,她也原封不动交得多尔衮。
  忽听多尔衮道:“安,这个请安折子是给你的,是什么朱淮写来的,这人好象你与我提起过,是什么前明王孙是不是?”
  安忙一把抓过,含着筷子就拆开来看。
  朱淮在信中写说他在南京老宅被救后,受伤很重,救他的人雇人对他悉心照顾,后来自己也来亲自照顾,他的身体才恢复过来,所以他很感激地拜了救他的人做师傅,现在已经学了些皮毛,希望有时间得师傅允许上京城来探望安云云。
  安心头顿时一颗大石落下,对多尔衮道:“原来淮哥哥真的遇救了,我还说他怎么一直没消息,原来是伤重不便。
  嗯,这就好,以后我也可以去看他去。”
  高兴地三两下扒完饭,便蹦跳到书桌前,对多尔衮道:“王爷,我这么高兴,你怎么不说话?”
  多尔衮想了想道:“你可以说我多想,但我总感觉这封信来得很是时候。
  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你不会知道这一别近一年,当中会发生什么事。
  不管怎样,你还是多个心眼的好。”
  安听了微微有点排斥,低头应了声“知道了”,便立刻转开话题:“那我就把昨晚的军情和王爷说一下吧。
  洪承畴那里传来捷报,已经把山东的榆园军和青州君全部扫灭,他说现在等王爷示下,是不是立刻南进?
  多铎部已经拿下西安,继续南下追击,准备进入湖北,他们准备集中兵力,短时期内全歼李闯游兵。
  我看,李创这回潼关失利,受创极重,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不给他一丝喘息机会。
  因命多铎和阿济格两部两面包抄,围而歼之。”
  多尔衮对着地图考虑可半天,道:“不,我要把多铎抽回来。
  你听着,现在李闯游兵散勇,不值得我们放大批精锐与他缠斗,多铎该回来打扬州了,你记一下,着多铎部接信立刻沿江东进,直取扬州,着洪承畴部缓缓南下,务必步步为营,站稳脚跟,压逼宿迁,同时大张声势,牵制史可法的视线,保证多铎神鬼不知地掩至扬州。
  目前史可法把重兵压在宿迁,断想不到我们会放弃李闯折而向东,两面夹攻。
  等他醒悟临时布局,为时已晚”“那你就放弃追击李自成了吗?
  万一他东山再起,岂不是祸害?”
  安虽然觉得这方法好,但好不容易抓住李自成的尾巴,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多尔衮胸有成竹地到:“李闯发迹于陕西,扬名于凤阳,在这两地他还可以获得点支持。
  而楚地素来多殷实地主,个个因他以前抢粮分地而对他恨之入骨。
  你应知道我把你的善待乡绅的主意贯彻下去后,楚地富豪无不欢欣鼓舞,而此时李闯余勇逃入湖北,定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这种落毛雄鸡你说湖北豪绅会依然象以前那样听任宰割吗?
  我看只要阿济格分一部在后面逼着,给湖北豪绅壮胆,不用多久,他们定会利用熟悉地形围歼如无根之木的李闯。
  我们坐享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再说,我们打李闯用的名义是帮前明肃清反贼,如果由我们一手把李闯斩尽杀绝,总是有越徂代疱的嫌疑,干脆发动他们汉人自己动手完成最后的杀戮,那不是名正言顺,皆大欢喜?
  而与此同时,我们也因此加强与湖北豪绅的联络,拿下楚地自然方便许多。
  你说如何?”
  安叹服。
  “我想这就是叫宏观的战略思维吧。
  天下一盘棋,统筹安排,四方兼顾,应该这是最完美的布局了。
  我怎么想不出来。”
  多尔衮笑道:“这也怨不得你,你一来是书上得来的知识,不如我征战多年,二来这几日你天天忙于处理信件,哪里有时间坐下来仔细考虑?
  你的帮忙让我减轻无数,我才以静下心来考虑全局。
  说起来你还是应该记上头攻。”
  安歪歪嘴唇,摇头道:“这一功就免了,我拿着心虚。
  不如你就是不如你,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多尔衮听了忍不住笑道:“难得你也有承认不如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掌握的资料多,所以看得全。”
  安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毫不谦虚地说,这脑袋一个顶王爷十个,说到资料之全,恐怕谁也比不上我,但我欠缺的是经验积累。
  所以在我辅助下你胜了我也是有道理的。
  不枉,还有我自己的一份助力呢。”
  说着才略有点得意起来。
  但瞥见多尔衮一付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的神色,心里又不平衡,眼珠一转,看着窗外的一棵海棠,似是无意地道:“呀,不知不觉地,原来春天已经那么热烈了,这花开得多好,唉呀,我差点忘了件事,这冬装脱下后,她的肚子应该显出来了,嗯,我算算,也差不多有六个多月了吧,不知道她好不好,我都没时间去看她。”
  多尔衮知道她不会在这儿说没意义的话,回味她话中的意思,立即警觉地问:“你说的可是任意?”
  安微笑着转回身道:“原来你还记得她的名字,我春节回来后,你一次都没提起她的名字,不知想置他们母子于何地?”
  多尔衮大惊道:“她有孩子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没让你告诉我?”
  安很开心多尔衮脸色的大变,总算他还有点念着任意,而不是不当她一回事。
  顿时满足地道:“任姐姐如果需要我告诉你的话,她应该有信叫我带来,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我想她心里很清楚,说也没用。”
  多尔衮沉下脸道:“胡说。
  她知道什么?
  她这人的性格你也应该知道她,我也知道她是绝色美女,但这美女太不简单,留她在府里,不多日必定鸡飞狗跳,你想,依她的来历,我是不可能扶她做福晋的,她那么高的心气,会受得了屈居人下?
  而我也不可能一直只陪她一个人的,难说哪一天她醋劲发作,一家子毒得鸡犬不留。
  我之所以留了她三日又使计让她自己伤心地走,是因为我这儿是王府,不是普通人家,出不得一丝差错,我这儿出差错,相当于大清国出乱子,目前我们还立脚不稳,你说我感留她在身边吗?”
  安一听有道理,但又提任意不值,小心地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留她三天?
  这不是又给自己添乱,又害了任姐姐吗?
  不,现在是害了她母子两个了。”
  多尔衮难得地老脸一红,尴尬地道:“任意是个美女,是男人都抗拒不了他,我已经是很能克制了。
  呵,有些事情你小,还不清楚,以后你大了,自己经历过了,再回头想想我现在的处境。”
  安听着不好意思地理着桌上的折子,低头问道:“那王爷你准备怎么办呢?
  要不……。”
  多尔衮白她一眼,道:“太聪明,自作主张。
  算了,不与你计较,不过这几天的功劳一一笔抹杀。”
  说完自己先笑出来,知道这一笔抹杀实在是太贪安的便宜。
  当下,他亲自伏案给洪承畴写了封秘函,附上安画的地图,让洪承畴暗派人手不被察觉地保护任意。
  安在旁边看着心里非常满意,替任意高兴异常,道:“任姐姐是个精细人,一定看得出有人在保护她,她只要一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哈,她心里一定开心死了,可怜,即使王爷没一点表示,和我在一起那几天她也是每天捧着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肚子傻乐,这下,她应该更乐了。”
  多尔衮听了安的话沉吟不语,呆坐了半天才道:“有些事情你不应该不告诉我。
  我前此还不知道她是那么专情的人。”
  这下轮到安看着多尔衮发呆了。

The Myth 说...

第四十四章

说话间,大喇嘛从外面转一圈回来,笑嘻嘻地对安道:“安,你出去一会儿,我与王爷有事要说。”
  多尔衮与安都吃惊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必须避开安的?
  还是安最先“哦”了一声,道:“知道了,我还是出去不听比较好。”
  多尔衮听她一说才反应过来,道:“也不用那么回避,这以后将有大量从扬州那里来的战报,你总不成全部都扔开不管让我自己看吧?”
  安冲多尔衮眼睛一斜道:“从反应前后来看,只要不涉及到经验,我的脑子还是比较管用一点。”
  还是拔腿要走。
  多尔衮斩钉截铁地道:“安,留着。
  你不可以不帮我。”
  看着徒弟一脸为难,大喇嘛不忍心,但这阵子处理那么大量的公务,要少了安还真不行,只得想了想,严肃地道:“安,听王爷的,你人长大了,得学会点怎么处理矛盾,一味回避,人就不会长进,我今天要说的就是那些在宿迁的江湖中人,与你都是大有关连的,与我们两军之间的关系反而不是很大,你听着要是不开心,再走也可以。”
  安只得站住,问道:“是不是花春花出什么新闻了?
  我想着十九与她有关,否则不会当大事来报。”
  大喇嘛恢复他一贯笑嘻嘻的脸,道:“确实聪明,果然是与花春花有关。
  那花春花近日非常荒唐地提出非要宋德雨与前飞鹰盟主安大鹰的夫人,现正帮她打理医所的素馨结婚,激得聚集在宿迁的那些飞鹰盟人非常反感,整日与拥着花春花的一帮人吵架,自然免不了动动手脚,城里目前不是很安稳,我前面说过,这些江湖人士不过是乌合之众,初虽相亲,久必生异,看来还是说对了。”
  多尔衮笑道:“这倒是好事,他们两股势力占了宿迁江湖人士的大半,他们这一闹,宿迁里面可就热闹喽。”
  大喇嘛看看眼珠乱转,隐含笑意的安,疑惑地道:“不过那个素馨已经出来表态,说不愿意,但被花春花拉回去,据说花春花已经收拾着准备走了,所以相应的也有不少跟她来的人跟着收拾欲走,这一走,走掉的不止是几个人,更打击那些江湖人士的士气。
  对我们倒是件好事情。”
  多尔衮也疑惑地看着安,不解地道:“安,你笑什么?
  不要忍着,说出来大家一起高兴。”
  安内心挣扎了半天,才终于忍不住道:“什么好不好的,这都是我出给花春花的主意,你们的愿望不会实现的,素馨与宋德雨本就情投意合,只是碍于身份,少一个借口让他们走到一起。
  花春花这是故意在给他们制造那个机会,所以才会做出那么一副不顾大局的样子来,你们看着好了,这出戏闹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不知情的德高望重者出来做两方工作,最后花春花的要求一定会达到。
  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把戏罢了。”
  大喇嘛吃惊不小,但见安说的那么有根有据的,似乎又不假,不由得道:“花春花也太儿戏了点,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
  安,你不会是故意摆布他们吧?
  这样做万一出点问题,对他们来说后果很难预料。”
  安笑道:“师傅这就迂腐了,要不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这么大的压力?
  放心,本就郎情妾意的,一定不会有什么意外。”
  说完忽然想,他们不出意外,对清兵不是很不利吗?
  这还有什么可以放心的?
  多尔衮瞥安一眼,道:“算了,不理他们,即使里面不闹事,我们还是要打过去的。
  但是这股江湖人士还是不得不防。
  大法师,我准备让松阳和鹤龄两位带些人放到多铎那里去,我怕那些江湖人士会仗着本事做出偷袭我军主帅的事来。
  洪承畴以前与我提起过这事,我允许他招了些高手护卫,多铎那里也得看紧着点。
  你回头看看人员怎么安排比较好,还有叫他们两个出发时候到我这儿来一趟,我有话吩咐。
  时间是越早出发越好。”
  大喇嘛答应着去了,安抓抓头发道:“这么一来我真得在这儿做个窝了,否则靠师傅一人怎么管得过来诺大一个王府呢?
  不行,王爷你得把小书房让给我,不能老是叫我睡屏风后面,人家都是大姑娘家了,睡觉怎么能让别人伸一脖子缩一脖子地看的。”
  多尔衮大笑,道:“全依你,我们各占一个房间。”
  苏北宿迁,因为江湖人士的聚集,最近酒馆生意格外的好。
  天才蒙蒙亮,店家就指使小二去开店门。
  卸下第一块门板,便见外面早站着一个细长脖子上顶着个小脸尖腮大眼睛的人,此人穿着奇特,永远都是那件红橙相间的亮闪闪的宽袍,小二想到人家管这人叫醉公鸡,心里就觉得好笑,太象只公鸡了,尤其是此人酒德甚好,喝醉了支会支起脖子傻坐着,不过其他人是醉眼朦胧,唯独他是醉眼滴溜溜乱转,非常滑稽。
  见客人上门,小二忙招呼着把第二块门板卸下来,那醉公鸡忙一撩大袍钻进店去,熟门熟路地从柜台下打出一角黄酒,放火炉上微温了,叫上一碟椒盐花生米,一碟白切猪头肉自得其乐。
  依其的话,说是最好的醉鸡一定得拿上好绍兴加饭酒才醉得出来,所以他坚持喝黄酒,即使苏北水土不同,做出的黄酒淡出鸟来,他也决不嫌弃。
  小二回头看他自己做好全套,放心地正准备拆第三块门板,忽然一个人刮风似地窜进店门,坐于醉公鸡面前,小二一看,此人浑身铁塔似的,似乎走一步都会磴出一个坑来,但奇怪,这么大的人是怎么钻过才两道门板那么大的缝的,而且还钻得如同刮东北风那么快。
  不过小二这一阵见识的江湖人士多了,见到此人也就多看两眼而已,不似以前看得两眼发直,非得掌柜的跳将出来,扯着他的耳朵才唤得还魂。
  醉公鸡见那人进门,迅速起身又拿来三个酒杯,满满斟上三杯黄酒。
  那人抓起一杯一饮而尽,随即“噗”一声全吐出来,骂道:“这种酒亏你这只醉鸡还喝得下去。”
  说完把杯口朝下扣在桌上,愤愤离开。
  醉公鸡瞪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离开,这才慢吞吞收起酒杯。
  小二过来一看,不由伸了伸舌头,乖乖,这么脆的杯口,硬是在桌上印出一个深痕来。
  但小二没看见的是,醉公鸡指尖一撩,从杯子里卷出一张纸条,悄悄收在手心里。
  等小二拿杯子进后堂去洗,醉公鸡才拿出来看了,微微一个冷笑。
  就和着酒把纸条吃下去。
  神不知,鬼不觉。
  正坐着,又进来一帮人,原来是飞鹰盟人。
  他们目前的话题自然是紧紧围绕在盟主和前盟主夫人的婚姻上。
  但大家再怎么说都没有自己人的不是,矛头一致对准花春花。
  此时有一年轻的怯怯地说了句:“说实话,盟主与前盟主夫人挺配的,结婚有什么不好,盟主衣食住行也有个好的人照顾。”
  这一说,还真有人说对,但很快就被年长老成的反对掉,但是很快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盖过年长者的声音,大家都说看看现在盟主苦得一脸憔悴,要是有个体贴入微的人来关心就好多了。
  前盟主夫人是大家公认的贤惠人,其实,花春花的注意主意还是有点道理的。
  一帮子人围一起讨论得热热闹闹,只有醉公鸡一个人依然坐得笔直,自酌自饮,上午已经过半,他似乎有了点醉意,一张脸连着脖子都涨得通红,嘴角早斜挂下来,只有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开始转动起来。
  店里的其他人看着都隐忍着想笑。
  这时又有一帮人进来,正是花春花的那些跟随者。
  他们一见飞鹰盟人,立即脸上有了兴奋表情,似乎牛虻找到了可以叮的活物。
  飞鹰盟人忽然想起他们自己刚刚议论的似乎正对了那帮人的胃口,忙都互施眼色,噤声不言,呼来喝去地敬酒吃菜。
  但那帮跟着花春花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将息的,有人立即说:“要不我们大家凑些钱,就在这儿帮花神医订三天的流水席,省得临时起兴,到处找不到头绪。
  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啊。”
  飞鹰盟这几个人要照着以往早反驳过去了,今天才忽然觉得很是道理,哪有让别人分担了盟主的喜怒的道理,但一下又转不过口风,只得依然默默地当做不在乎的喝酒。
  那帮人就觉得奇怪了。
  颇有一拳头砸出去却打在棉花堆上的感觉。
  正面面相觑间,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角落传过来:“你们瞎起劲个啥?
  我送你们一付对联:一对狗男女,两个旧情人,横批是:终见天日。”
  大家听了,都暗自交换看法,立即有飞鹰盟人跳将出来,旋风般扫到醉公鸡面前,怒斥道:“你说什么?
  说谁是狗男女旧情人?
  把话说明白点。”
  说完一手朝醉公鸡肩上推去。
  醉公鸡只是一耸肩,那飞鹰盟人当即一个趔趄冲出几步才狼狈站稳。
  顿时所有飞鹰盟人都站了起来,但碍于人家也没动手,只是闪避,他们自恃名门正派,不好上前滋事。
  醉公鸡喝了口酒道:“我这对联是话糙理不糙,谁叫我是个粗人呢?
  想不出什么好句子来。
  但是你们也别光顾着打我,自己先去问问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
  再用用头脑想想,近期的事有没有点怪异。
  ‘那个撞出几步的盟人站定了喝道:”弟兄们,我们的盟主岂是他这张鸟嘴说得的,别犹豫,一起揍他。
  “当下就有人跟过来一起抡拳头杀向醉公鸡。
  小二一看大事不妙,早躲出去找飞鹰盟驻扎地,想请人来平息事态。
  而有一个人则背手站在窗外,一动不动,脸上有肃然之色。
  他正是飞鹰盟八大堂硕果仅存的三个原堂主之一,广州堂主马三略。
  听见里面打起来,他也不进去,转头离开。
  醉公鸡的对联在他心里撞出一片疑云。
  这里面醉公鸡虽然身手了得,但惜乎三拳难敌四手,这么多人缠上来,他也招架不住,眼看左挨一拳,右挨一脚,再也混不过去。
  而花春花那帮人与醉公鸡并无交情,只嘻嘻哈哈地不使劲地上去劝劝架。
  好在飞鹰盟人主要不是想往死里打人,只想打出个声势,出一口毒毒的气,所以醉公鸡总算捡了条命,等飞鹰盟人恨声不绝地离开时,他只会躺在地上喘大气儿,两只眼珠子在转动不起来。
  但这一顿拳脚却也把整个宿迁城掀翻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传达着这条对联,暗中作着各种揣测,流言这东西只要够有吸引力,传的时间就越长,传到的嘴巴就越多,传达的内容就越脱离实际。
  很快,到晚上时,宋德雨和素馨的关系已经被传得非常不堪。
  甚至有人矛头直指,怀疑到了当年安大鹰的死因。
  而这些议论基本上一个不漏地全传到马三略耳里。
  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断派人出去收集传言,然后一个人静静躺在椅子上沉思。
  直到掌灯时分,这才草草扒啦两口饭,直赴花春花的医所。
  马三略先想到的是找宋德雨,但多年交往,他太知道宋德雨的耐力,而花春花虽然医术高明,为人却怪诞不训,一个人活得太顺了,往往世故就不通点;而素馨则一向就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遇事早慌成一团。
  如果对他们单刀直入,难说会探出什么出人意料的真相。
  但马三略到得医所时,却被一帮人拦下,说是花春花吩咐过,除非烂手烂脚要急救的,现在她谁也不见。
  马三略心想,可能她们已经也全部听到风声了。
  花春花这么做是说明素馨真的心里有鬼呢,还是她臭脾气发作,见自己无端惹祸而恼火呢?
  两种可能都有。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马三略一转年,就想出办法,笑对外面拦路的道:“我是飞鹰盟主派过来的,只求见安夫人,想来传达一下盟主的意思,盟主这当儿过来不方便,所以让我过来了,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请夫人出来,我就在这儿把话传了就好。”
  那帮人也都是自发的,没有一个做头儿的,所以见他说得有理,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得让一个人进去通报。
  马三略巧就巧在没通报自己的名字,而又来得恰是时候,这个时候,大家都认为宋德雨应该会派个心腹来此勾通信息,很容易地,花春花和素馨就相信了传进去的话,立刻,开出一条人缝,马三略从容走了进去。

第四十五章

批阅奏折间隙,多尔衮看着一边闷头干活的安,沉吟半晌道:“安,有件事情我做的比较对不住你,但我不得不做,因为关系到我的弟弟。”
  安被他一说话,抬头愣了一下,脑袋一转,皱眉道:“哪止是比较对不住我,简直是很对不住我。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还能有谁把素馨和宋德雨的关系说出去。
  这下你把我与他们以后见面的路子也堵得死死的了,怕是大媒婆花春花也一并狠上了我。
  你做前应该征求我的意见的,或许我还有更好的法子,这么做害苦一对苦命人。”
  多尔衮看着安,冷静地道:“目前是两军对垒的时候,只要是有利于我们的,我们要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最后的胜利才说明一切。
  安,我估计现在有关他们的传闻已经满宿迁县乱飞了。”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
  安斜眼看着多尔衮,心里很不满。
  把笔一扔道:“知道的人还有一个任意,你就不怕人家找她的麻烦去?”
  “人家不会去怀疑到她吧,而我们立即就要打过去消灭他们,他们即使有狠意又能如何?
  安,我考虑过了,这种传言有可能让宋德雨脸面扫地,逼使他退位,导致在宿迁的江湖人士的主力未战先乱。
  也有可能反而玉成了他的好事。
  多铎应该已经接近扬州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过去看看,顺便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宋德雨他们究竟走到什么地步。”
  安托腮想了想,忽然笑道:“王爷好个一箭双雕的主意,知道我关心在宿迁的人,你就给我制造这么个难题让我过去跟进关心。
  而同时又可以让我这大军师帮上你弟弟的忙。
  那你直说就是了,何必曲里拐弯的,太奸。
  但是我一走,这儿的安全怎么办?
  不,我不如你的意。”
  多尔衮哭笑不得的道:“我瞒着你确实是对你不住,但还不至于象你说的那么奸,至少对你不会,不过我知道你要报复我瞒你,一定得想出点小主意给我制造麻烦,没事,来好了。
  但有一样你千万别做,肉已经被你限制吃了,我的人生已经有了个大缺憾,可不许在我药里面添料,我要尝出比前阵子的稍苦一点,明天就发落你去多铎那里,让你吃不到奶卷儿,我也可以趁你不在开怀吃肉。”
  安一拍桌子道:“终于知道你的内心想法了,原来我为你好限制你吃肉,而你心里不知道多记恨我,所以变着法儿地给我出难题。
  啊,无毒不丈夫”知道宋德雨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安也不去多想,反正想也一样不想也一样,不久就会知道结果。
  而多尔衮虽然不该瞒她,但于他来说这么做也是合理的,所以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而且多尔衮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光彩,否则也不会特特提起来的。
  总之他欠了安一道。
  果然多尔衮巴巴儿地道:“小安,下午十万两银票我叫他们打好送上来给你。”
  马三略一路强势地大步走到客堂门口,就不再进去,因里面坐的都是女的,虽然都是江湖人士,但马三略这人一向坚持礼仪规矩,与人家女子保持一定距离。
  他细心地密切地注视着素馨脸上的反应,果然看到,素馨在见到他的时候一脸错谔,接着是目光闪烁,但终究定下神来,与花春花一起迎出到屋外天井。
  花春花看了眼低头不语的素馨,对马三略道:“你们盟主要你来传什么话,尽管说吧,都那么多天,一个表态都没有,闷死了我。”
  马三略依旧不语,捻着胡子看素馨的脸色。
  虽然低着头看不真切,但还是可以看到脸部肌肉的抽动。
  花春花冷笑道:“飞鹰盟人规矩就是那样对待前盟主夫人的吗?
  素馨妹子,你来教他规矩,我实在受不了这一盟子的人这么叽叽歪歪的性格了,什么事情三言两语解决,不要三棍子打不出闷屁来,素馨,你给他们一个榜样。”
  素馨缓缓抬眼,看着马三略一板一眼地到:“花姐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是来我们这儿求证一个疑团的。
  至于前面说的什么传话,一定是他编的谎言。”
  马三略微微一笑,心里已经肯定外面的传言是正确的,否则素馨看见他不会一脸惊慌,否则素馨不会一针见血地说出他不是宋德雨派来的事实,种种细节说明,两人之间确实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不会对素馨怎么样,就如他一直与女子保持适当距离一样,他觉得好男不该与女斗。
  他看在前盟主的份上,对素馨施了个礼算是告辞,转身离开,嘴里吟道:“多情怜卿肯作贼”素馨本不欲与之说话,知道他是抱什么目的来的,但看他这么说,心里忍不下去,略微提高了声音道:“马兄弟请留步,来看看我这双手腕上是什么。”
  马三略停步回身看去,见是一双白玉似的手腕,正暗骂了声“不正经”要转头,忽然瞟到了什么,再次凝神一看,见那双白玉也似的手腕上竟然各有一道很深的伤痕,显然是被什么粗糙东西紧勒住使劲拽的结果,不由奇怪,她叫他看这个有什么打算?
  素馨冷冷的道:“这道伤痕是我代马兄弟你受的,只因我没听那人指使在给你吃的汤圆里下毒。
  马兄弟还记得那次是怎么到我家的吗?
  你一定还记得,那一幕惨剧一定对你震撼至深,否则你不会在新会看到一普通人家被一淫贼灭门后一路历尽险阻追到我家那里的。
  那淫贼虽然武功高过你,但被你的坚持追的非常狼狈。
  所以威胁我一定要趁机毒死于你。
  但我想到我一家也是同样毁在这淫贼手下,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虽然知道此后一定会遭毒手,但还是违逆他的意思。
  所以你吃了我做给你的汤圆还能在今天站在我面前。”
  马三略回忆起那日的情形,眯着眼想了半天,非常不置信地道:“你,你不要肆意抹黑一个已死的人。”
  素馨含泪道:“我抹黑他我有什么好处?
  我本来也不想多说的,但马兄弟你的坚持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是错的,我想你以后一定会明白。
  你心里未必没有对那淫贼杀人的手法起过怀疑,但你只是被你的愚忠蒙蔽了内心。
  那淫贼不会不知道你看得出他的手法,猜到总有一天你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才叫我杀人灭口。
  不过我还是敬重你,我家当年遭那淫贼灭门的时候要也有个象你那样的人来出头,我一定不致如此受罪。
  你说我多情怜卿肯作贼,你看你现在还拚命推我继续与贼站在一块儿。
  所以我一定要澄清这一点,而马兄弟你也该清醒清醒了。”
  素馨的话无疑于一记重击,打得马三略都有点回不过神来,而他心中无比高大的安大鹰的形象开始分崩离析。
  对,他确实在看见新会灭门惨案时觉得那淫贼的杀人手法熟悉,但他是说什么都不会怀疑到自己尊敬的人头上去的。
  素馨给他把面前那层暗膜撕开,看进去,看仔细了,多年来固守的那份忠心忽然变得愚昧不堪。
  他在园里呆立,而素馨则心灰意籁地不欲与之多说,多说一句,无非是揭开自己尘封多年的伤疤再上面撒一层盐,其实说完这些,素馨已经在后悔多说了,一辈子都那么过来了,此时再澄清又有什么用?
  又有什么意义?
  走进屋里,素馨眼里的泪才垂了下来,掩泣道:“花姐姐,我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我早知道会有人那此做文章的。
  德雨哥这阵子已经够辛苦,我却还要给他添麻烦,我还是回家去算了,其实早该死了这条心的,当年服毒的时候要是没被任意抢下来,今天也就一了百了,落得清静。”
  花春花却双手一拍,兴奋地道:“真够厉害的,妹子,我看你的能耐正和宋盟主相配,就那么三言两语,那个姓马的立刻拉长了一张马脸,刚进来时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早扔到九宵云外去了。
  嘿,我就做不到,我最多是以后在他们的药里面做做手脚。
  嗯,我还会叫人去打那个人一顿出气,要是我说话也这么厉害就好了,可惜我常常是等人家走后才猜到人家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常是自己生自己半天闷气,所以我干脆不与人交往,省得手那些闲气。”
  王洛阳的声音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嘻嘻哈哈地道:“夫人,这一点我倒是与你一拍即合。”
  素馨本来是满心郁闷,被他夫妻没心没肺一阵打搅,真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忽听外面站了半天的马三略朗声道:“夫人,我知错了,这就去宋盟主座下领罪去。”
  说完朝屋里长揖一下,转身出门。
  花春花在里面嚷道:“什么,这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说声知错了好生容易,我的大好棋局被他搅了该怎么修复?”
  素馨道:“他也算是稳重的,什么都没说。
  而且搅局的也不是他,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醉公鸡。
  花姐姐,听说你使人去对付醉公鸡去了?”
  花春花笑道:“妹子说得客气,什么对付,我叫人直接去结果了他。
  这张鸟嘴,坏了我们多少好事。”
  素馨叹口气道:“也别为难了他,他不过也是个传声筒。
  看来老天注定了我和德雨哥无缘,算了,我还是趁早离开吧,不要给德雨哥再制造麻烦。”
  王洛阳却在角落里拈着个棋子问道:“你说的传声筒,依你看,你和宋盟主的关系是怎么给透露出去的?
  按说,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花春花却一顿脚道:“师哥,这还不明白吗?
  我们知道是因为谁?
  她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变得这么坏?”
  王洛阳却叹口气道:“也不好说安做得对还是错,也是各为其主罢了。
  而且我们当初一起逼她喝下的断交酒,原也不要对她有什么期望。
  只可惜那么好的一个脑子,要是钻心围棋的话,一定大有成就。”
  素馨仰着头,目光空洞地道:“我和德雨哥原就与安没什么交情,她也不须替我们隐瞒什么,只是她这手段也忒阴损了点。
  我不怪她,是我和德雨哥没那命才是。
  花姐姐,我也不耽误了,前儿你要吓唬德雨哥,收拾了包袱要走,我那个现在还没拆呢。
  正好也不用再拆,你帮我叫个车,把我送送回家去,我不想这时候再动用飞鹰盟的人车。”
  花春花非常郁闷,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点子,知道素馨再呆下去城里风言风语一定更多,宋德雨也一定更难做人,不如让素馨先回家等着,婚姻大事等大战后大家都散去,目标不那么大的时候再做考虑。
  自然有人愿意为花春花效劳而又巴不得离开这座危城的人,不用怎么找,立刻就有两人自告奋勇送素馨回家。
  回家的车子走到宿迁城外,素馨走出来与花春花抵手泪别,回头看看旌旗招展的城头,无语凝咽。
  她心中实在没个底,不知道德雨哥究竟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这一走,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
  但是不走又能如何?
  来宿迁时候是个夜晚,离开的时候虽然还是亮堂堂的天,但素馨的心比三更的天还要黑得透。
  离开送别的人,车轮吱吱呀呀地往前滚着,素馨没心情看车外大好春色,只是面如死灰地缩在一个角落,茫然地睁着眼睛,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走了多久,天已经暗了下来,护送的两个人商量一下准备投店住宿吃饭,忽然听得远远有马蹄声急促地响起。
  两人一个对视,各自拔出手中兵器,做好应对准备。
  马踢声声声跑近,很快就旋到眼前。
  护送两人一看马上的是飞鹰盟主宋德雨,马上想到今日满城流传的风言风语,对视一下,笑嘻嘻走开。
  宋德雨知道他们想什么,也不生气,笑着与他们抱拳作谢了,这才翻身下马,走到素馨的马车前,一把掀开马车车帘,趁着傍晚的微光看进去,素馨还是呆坐着神游太虚,对周遭这么大的响动竟毫无知觉。
  宋德雨默默地爱惜地看着这张被曾经红粉菲菲,如今被岁月刻上艰难的美丽的脸,本想给她多点时间出神,但后面追来的马蹄声眼看着接近,只得大手一操,扭身一旋,与素馨一起坐于马上。
  素馨这时才一惊回神,正想尖叫,却对上宋德语两只热烈的眼睛,忙一手捂住嘴巴,只知怔怔地看着他。
  宋德雨俯身在她耳边轻而坚定地道:“你这次来宿迁,我对你说过,这以后再不会分开,生生死死,永远都在一起。
  你怎么可以忘记?
  我才就与史尚书议个事的工夫,你已经跑出那么远,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没信心?”
  素馨听着这温柔的话,眼泪婆娑而下,咽泣道:“你快放我下来,你看你的手下都追上来了,哎,你怎么可以置你的名誉于不顾?
  你是男人,男人最重的是面子,你不要为了我以后被江湖上人戳着指头耻笑。
  要这样,还不如先要了我的命才好。
  德雨哥,我知道这事情为难,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来天不给我们缘分。
  你现在放下我还来得及,你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不要为一写儿女私情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自己愿意,我也不愿意。
  放下我。”
  最后的话简直是在苦苦哀求了。
  宋德雨知道素馨满心都是在为他考虑,非常感动,但没听她的,反而一回缰绳走向后面赶来的飞鹰盟众子弟,柔声对素馨道:“妹子,新房虽然不很精致,但已经布置妥当。
  这几天我可一点都没闲着,是正宗的忙里忙外,还得管住那几个帮忙兄弟的嘴,不让他们把消息透出去。
  回去我们就结婚,我请了史尚书给我们主持婚礼,大家都空着肚子等着喝酒呢,你可别让他们久等了。”
  素馨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晕头转向,愣了半天才道:“什么?
  你说什么?”
  宋德雨轻轻耳语道:“妹子,现在我们比不得过去了,现在的飞鹰盟已不姓他的安姓,已经完完全全姓我的宋字。
  即使有一两个不识时务的马三略之流也掀不起什么小浪。
  我们结婚的事我早有打算,否则特意把你接来这儿做什么?
  前阵子只是想让事情做得水到渠成点,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大把的时间相处,所以一直只在暗处引导着对我们两人之事的舆论。
  但是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对我那么没有信心呢?
  我什么时候是那么没担当的人了?
  不要再问我一大串的可是可是,回去,你就会看见,结婚大堂上面有多少人等着祝福我们,你知道我是不会与你偷偷摸摸交往让你受到委屈的,我一定要敲锣打鼓地迎你进门,风风光光地做我宋德雨的好老婆。”
  素馨一颗吊了好几天的心这才放下来,旋即又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宋德雨坐在一匹马上,顿时大羞,轻叫道:“我知道啦,但是你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宋德雨闻言知道她已经说通,开心地大笑道:“马车这么慢,我可等不及,走。”
  说完一鞭下去,跨下之马飞奔回城。
  素馨倚着她德雨哥坚实的胸膛,心里尤自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坏事就变成了好事?

The Myth 说...

第四十六章

这一天多尔衮下朝回来,在书房等了半天也不见安过来,问了小厮,原来安一早过来批了几本折子就跑了,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多尔衮只得派人到处去找,但小厮们出去半天,回来却报说,安姑娘目下正在后面的园子里跟个前明的宫女扭扭捏捏地不知在干什么,说什么也不肯停下。
  多尔衮起疑,心想一定是安又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于是叫人前面带路,自己跟过去瞧。
  果然见安在一个水榭里跟着个女子专心地学走路。
  这一下多尔衮也搞不懂了,隔着水大叫道:“安,过来,我有事情找你,快点。”
  安微笑着停下来,姿态优雅却略显做作地缓步走到水榭美人靠边,轻轻问道:“王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隔得远,听不清楚,不由大声再问一遍:“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清楚。”
  安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听得出多尔衮语气里的焦躁,但她依然微笑地抿了抿头发,不紧不慢地道:“王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依然听不很清楚,一拍栏杆,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大喇嘛的声音:“小姑娘是问,王爷有什么吩咐。”
  多尔衮不解:“安今天是怎么了?
  说话鬼里鬼气的,象个小脚娘们。”
  安在隔水一听,立即反弹,起脚飞过水面,叉腰站在多尔衮面前,却忽然醒悟,把手放下,依然细声细气地道:“人家哪里是鬼里鬼气了,人家不过是想学学前明公主是怎么走路说话的。”
  “学这干什么?”
  大喇嘛不由被安的小声音肉麻得难受,先多尔衮一步问了。
  多尔衮却是若有所悟,脸上开始绽出笑意。
  安不屑地道:“谁说没用的,昨儿范先生笑我没个女孩子样,是谁笑得最响啊?
  王爷你说呢?
  为了不被人笑话,我当然得学着点啦。”
  多尔衮大笑:“昨天你说你看折子的时候脚放在什么地方了?
  叫人能不笑你吗?”
  安却是伸出个兰花指一比划,轻声地似没情绪地道:“也不看看那桌子那椅子是做给你们大人用的,人家坐足一天吊手吊脚的不知多累,这倒没一个人来关心的,昨儿人家的脚吊得累死才在椅子上蹲一会儿,你们就寻人家开心了。
  人家可不能让你们得逞。”
  多尔衮笑过后严肃地道:“我急急寻你,找你商量件事情。
  这几天你已从我这儿敲去不少竹杠,我这王爷做得虚有其表,其实非常窘迫。
  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打扬州打得很艰难,史可法十二日那天连夜驰回扬州防守后,我们的八旗子弟被他的大炮轰死几千人,这还不包括汉军。
  但是我们的大炮却依然轰不开他们的城墙。
  攻城这么相持下去,多铎那里供养立即吃紧,今天八百里加急跟我要钱要粮要炮弹。
  我要问你把前几天被你敲去的银票借过来一用,过后立即还你。”
  安一谈到正事,这才正经起来,但还是老实不客气地道:“王爷你不要以为扣我一顶敲竹杠的帽子,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我的钱诈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还好我师傅也在,咱们得当着师傅的面立下借据,免得你过后不还,我气得吐血而死。”
  多尔衮不由笑道:“小财迷,几两银子看得那么牢,怕我不还你还是怎的。
  走,去书房,我给你立借据。”
  大喇嘛在一边笑道:“安,不要胡来,这些前也是王爷给的,王爷借去用用的,你还怕王爷不还?
  不要那么小气嘛。”
  安忙纠正师傅的说话:“师傅此言差矣,这钱既不是我敲竹杠敲来的,也不是王爷好心给的,是我自己挣来的。
  前儿我综合各地战报,说几天内李自成一定会被杀死在河北通山的九宫山,王爷硬是不信,说当地势力没强到那种地步,而且李闯是个从底层冒上来的打不死的蟑螂,哪有那么容易就死的。
  我们赌了五十万,结果王爷输,捷报飞来,王爷只好兑现那五十万,我这哪有敲竹杠的成份啦?
  还有前阵子,王爷欠我一个人情,拿十万两银票封我的嘴,我只有委屈地笑纳,我有自己伸过手吗?
  所以说,这些钱是我的,要想从我这儿抠钱出来,非得三头六面,立下借据不可。
  而且,王爷,我们得约定利息。”
  多尔衮自然不会与她斤斤计较,闻言笑道:“打下扬州,我给你十万两银票。”
  安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打下李闯都有五十万,打下扬州就等于拿下攻打长江以南的堡垒,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以只值十万两?
  王爷你现在虽然没钱,也不要学得小家子气了,我又不会叫你打下扬州即日付清的,我回允许你分期付款,若干日子内还清,说起来你的负担其实不重的。”
  多尔衮笑道:“扬州有你的朋友们,我们打下扬州,你的朋友们一定结局不会好,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开心,因这与打下李闯不同。
  这十万嘛,是我送你用作安慰你的,说实话,我已经够大方。”
  安一听有理,也就不响了,刷刷刷立下字据,三人都签了名,安才贼忒兮兮地笑道:“王爷你其实心急了一点,你只要稍微查一查,就会发现我早上已经自作主张把我的一百多万两银票送到要紧衙门去了,我这几日天天翻折子,还能不知道国库的底子?
  所以本来你是可以不立这个借据,甚至可以赖掉的。
  我本来就有了被你赖钱的准备,一个人跑水榭里吐血散心去,等着你来安慰,或许还可以敲回几两,不想王爷性子恁急,硬是要塞给我张借条和利息,既然这样,我当然是却之不恭的,,呵呵,王爷,那我就收下啦。”
  多尔衮被她气的不怒反笑,笑了半天才道:“以前你处世经验不足,我还可以与你打个平手,如今猫教会了老虎,老虎一点不记情,反而处处算计起老虎来,罢,罢,怪我自己不该倾心教会你。”
  安一点不领情的道:“是我自学成才,只不过王爷创造良好环境助我一把而已,我的师傅可不是你,师傅,我对你忠心耿耿吧?”
  大喇嘛笑道:“我早已经被你欺负到头上了,自拜师第一天起你就敢爬到我背上打滚,王爷才被你欺负,所以还会喊几声冤,我早已习惯,忍声吞气过了算了。”
  安居然还知道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
  大喇嘛笑嘻嘻地又道:“安,还有一件事我要与你商量。
  今天我刚收到急报,松阳先生说近期江湖人士偷袭非常频繁,他们虽然尽力而为了,但总觉得漏洞还很大,请这儿无论如何送救兵过去。
  我今天到各个王公贵族府里去转了一圈,实在没发现得力的人手,随便派几个过去估计也无用。
  所以我在想了,要么我去走一趟,要么你去那里。
  否则照那势头下去,对豫亲王非常不利。
  我们的主帅是说什么都不可以动摇的,当然这儿的王爷也不能不管,你说谁去比较合适?
  来,看看这信。”
  安接过信一看,正是松阳先生的笔迹,上面写的话大喇嘛已经全说了,看来师傅虽然笑嘻嘻的似乎没什么紧要,但一早上跑遍京城各府物色人,可见心中其实是很急的。
  师傅虽然说与她商量谁去扬州,其实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她安过去。
  因为师傅在情报收集和王府护卫组织上的作用她是没法替代的。
  难道她真要直接去面对扬州的那些朋友吗?
  多尔衮看了安一眼,就知道她的为难,对大喇嘛道:“皇宫的侍卫你也可以动用,安过去那里可能不方便。”
  大喇嘛道:“皇宫的十大高手都是我挑出来的,到今日已经只剩下两个轮班,三个给派去四川支援肃亲王豪格去了,五个一早已经去了英亲王那里,这最后两个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动了,而且这两人的功夫未必及得上松阳鹤龄两人,去了作用也是不大,”安听了多尔衮的话,又看着师傅说话,等他说完才皱眉道:“我去吧。
  说实话,我和豫亲王很要好,自然也不能看着他被人偷袭。
  我这就去收拾一下衣物。”
  多尔衮无话可说,一头是他最爱的弟弟,一头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哪一个他都不想让他们受苦,但现实逼得他只好承认,他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安收拾完东西来向多尔衮告辞的时候,见里面来了几个洋人,还随带着个瘦伶伶的通译,地上滚着两个黑黑圆圆的铁砣子,安想走上去看,立即被那个通译拦住道:“小姐,这是炮弹,不要随便接近,炸开来就不妙了。”
  安心想,总算接触点现代文明的东西,怎么可以放过?
  便问那通译道:“这三个洋人是哪里人?
  他们与你说什么语言?”
  通译得意地一挺胸道:“他们是荷兰来的洋人,一般与我说大不列颠话。
  他们离了我就走不了,全靠着我替他们赚钱呢。”
  安笑了笑,不再理他,直接用英语对那三个洋人道:“你们炮弹里放的是什么火药?
  可以把成分告诉我吗?
  我们最近一直轰不开扬州城墙,一定是你们炮弹的炸药配方不对。”
  边说边与多尔衮眨眨眼睛。
  多尔衮一想她是未来世界过来的,一定对这些懂得很,干脆放手让她去谈也好。
  这几个红毛子把价格扳得死死的,吃定了他要用炮弹又没处买,他也正生气着。
  洋人对一个小姑娘会流利地说他们的话感到吃惊,又见她问出来的问题头头是道,更是失色,立刻非常重视起来,道:“怎么可能?
  我们的配方都是最优秀的,不信你去各地问问,我们的炮弹用起来效果最好。”
  安蹲下来看那炮弹,这回那通译知道她内行,不再阻止她。
  安看了几眼才道:“尽从外观来看,你们的设计也够粗糙的。
  应该在炮弹表面做出尖角交叉的深沟,这样打出去的时候才会除有效利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外,还可以用锐利的铁片伤人,达到最大杀伤力。
  做这些沟对你们的工艺来说应该不是个难题。”
  一个洋人立刻吸了口冷气,不由自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恭敬地道:“小姐说得句句在理,回去我们就去改进工艺,下一批炮弹出来一定会更完美。”
  另一个道:“我们因为怕炮弹潮湿,随身还带着炸药准备随时填充,我们的配方没带在身边,但我们背得出那些名称,小姐你听听是不是那些,如果可以改进,也一并告诉我们,下回我们就做改进过的炮弹提供贵军。”
  安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给你们的提议已经够你们改进的了,相信有那么小的一个改进,你们的炮弹一定卖得更好。
  里面炸药的改进我要看看你们有些什么再说,但是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除非你们大幅度降价。”
  那三人用荷兰语讨论半天,本以为可以保密得很,但还是被安粗粗听了去,所以抱着手胸有成竹地看着他们。
  他们讨论结束,一个人掏笔借了张纸把炸药的配料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交给安。
  安也不客气,接过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么原始的东西打打人还可以,要炸城墙确实不易,罢了,你们把没填进去的药拿来,我亲自配好了交给你们,你们一定得给我填上十发炮弹,多出来的给你们回家细细研究去吧。
  不过说定了,你们的价格得给我打上一半折扣,否则我买来炮弹拆开了自己填药进去,你们什么都捞不着。”
  三人又讨论了半天,才道:“打对折太厉害了,就打个七折吧。”
  安听了他们的讨论,知道七折还有水份,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便道:“我们的银票已经备好,就看你们的选择了,你们是准备做一票不求上进,还是想以后大有前途,我随便,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实话,你们如果得到我配方的炸药,即使赊本也应该做的,这于你们未来大有好处。”
  有一个洋人问道:“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做?”
  安笑道:“我们的工艺还达不到要求,做出来的东西会炸死我们的炮手。
  所以还是买你们的。
  这点你们倒是可以放心。
  只要你们以后供的货性能真的可以优于其他,我们后面要买的还多着呢,有你们可以赚的。
  而且你们还可以卖到其他国家去。”
  又是商量扯皮半天,对折价敲定,安向多尔衮简要做个汇报,便匆匆随三个荷兰人去配炸药。
  当然,她多要了很多种配料,闷在密室里一人拿铲子调匀了,才放人进来。
  她估计这配方他们红毛鬼能认出一成已经算是高明了。
  虽然她知道很多未来的知识,但安觉得还是少拿未来的科技来搅乱历史为好。
第四十七章
星夜兼程赶到多铎军中大营的时候,才是下午时分。
  安先在扬州城头转一圈,大略看看他们的防守。
  然后才远远地降下来,怕惊到守门的士兵,步行着来到多铎营前。
  守门的是个汉军,老远见了安就大吼一声:“喂,那个小孩,不许过来。”
  安不理他,继续走近。
  守门的立刻把手中的枪一摆,迎在安过去的路上。
  安只得掏出多尔衮的腰牌扔给他,边道:“我找豫亲王,立刻带我去见他。”
  门口的守卫看看腰牌,再看看人,怎么都无法把一个小女孩子与最高级别的腰牌联系在一起,而且这小女孩又大言炎炎地居然要见主帅,口气中似乎与豫亲王非常熟识的样子。
  当下也不敢做决定,拿着腰牌去请示上头。
  那个上头的偏将正为今天不能上阵而生气,拿着金牌听小兵如此这般一说,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一个小姑娘能做出什么大动作来,放她进来就是,直接带她到豫亲王爷的中军去,交给师爷,这种小事也来烦我。”
  守卫接了金牌回门口,见安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木条子上,两手撑着头似乎很累的样子,想想这么小姑娘一人兵荒马乱的出来也够可怜,倒是动了侧隐之心,走近去好声好气道:“小姑娘,我们上锋让我带你去豫亲王爷中军,你跟我走吧,到那里你再睡觉。”
  安听他说话,觉得这人不错,当下摸出一把碎银子赏了,换平时她赏出去的都是成锭的元宝,但现下银票被充了公,手段难免小气一点。
  不过守卫得了那么多钱还是喜出望外,在其他兄弟们羡慕的眼光中领着安一路进去。
  这一把银子让守卫认定安一定不是普通人,他见过的寻常财主家的小姐最多也就赏人几个铜板的,哪有一抓一把银子赏人那么大方的。
  领到豫亲王军营门口,守卫就不敢再走过去,指指那门让安自己过去。
  安心想,这军中的规矩看来是够严的,再一想,其实摄政王府的规矩又何尝不严了,连儿子见到老子腿都会打哆嗦的。
  安走到中军门边,老老实实先递上腰牌道:“叫个豫王爷身边的小厮来见我。”
  中军守门的已是旗人,在多铎手下见多识广,一看腰牌就知道是摄政王爷亲自派来的,虽然对面前小女孩拿大腰牌很感疑惑,但却是一丝不敢怠慢,急急进里面去通报。
  叫出来的小厮一看外面的人就认识,忙堆着笑脸非常客气地迎进去,留下门口几人费尽思量都不得其解。
  安见了小厮就问:“你们王爷在吗?”
  小厮殷勤地道:“王爷还在阵前呢,这几天每天都要攻城攻到天擦黑。
  姑娘要不先洗把脸休息休息,等王爷回来我再叫醒你。”
  安一听正中下怀,忍不住又摸出银子打赏。
  多铎从阵上下来的时候,满心焦躁愤怒。
  这扬州城真是邪门,炮弹打过去,损毁的城墙等第二天白天一瞧,早又被补好。
  同一块城墙,要换在别处,三炮轰下来,肯定一个缺口,但扬州城的不行。
  据说史可法此前拿新糯米饭拌石灰重新夯过,结实非凡。
  最可恼的是他们的大炮架得高,打得远,城下哪儿一发炮,他们便瞅准了也还上一炮,居高临下,往往一炮打中,不知因此死了多少八旗子弟。
  而且城头久攻不下,死伤又重,士气逐渐低落,最麻烦的是军中粮草已快见底,再不打开扬州城搜罗一番,吃饭都成问题,多铎下马后,背着手谁也不理地进屋,晾着外面的将军们都巴巴儿地等着没饭吃。
  小厮知道这时候怎么都别去惹着他,小心翼翼地帮他脱铠甲的当儿,拿眼睛一边溜着他的脸色,一边非常扼要地道:“回王爷,摄政王爷派了他得力的安姑娘过来,现在正休息着。”
  多铎一听,眼睛一亮道:“怎么不早说?
  人在哪里?
  请她过来。”
  小厮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忙道:“安姑娘看上去一定是没日没夜赶过来的,人很累,奴才请她先睡一会儿,要不这就去叫醒她。”
  多铎想了想,道:“你叫他们今晚安排些扬州特色菜款待安姑娘,我过去看看她。”
  说完自己过去,走到园子看那些将军们还站在门外,挥挥手让他们散了。
  那些将军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可以这么早就回营吃饭,大喜。
  多铎一直当安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子,所以也没什么避讳,拨开门栓就走进去。
  不想才踏进一步,里面安就大叫一声:“姑娘家的睡房,闲杂人等敲门进入。”
  说完,弹墨绫帐里钻出一个小人头,双眼滴溜溜地见是多铎,笑了一笑,又忙钻回去。
  多铎笑等了她一会儿,安才出来,看着多铎道:“王爷,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又黑又瘦的,好丑。”
  多铎本来烦躁的心被她孩子气的话一说,顿时舒缓下来,笑着道:“你没看见我一双眼睛比以前更加炯炯有神吗?”
  安撇撇嘴拨开多铎凑过来的脸,不屑地道:“眼白满是血丝,象条饿狼一样,一点不亮。
  还是我们王爷最英武有神。”
  多铎一把抱起她,举到肩头一坐,笑道:“你还说你不来帮我,这不来了吗?
  走,我请你吃正宗淮扬小吃,见到你来,我忽然有了胃口。”
  说完,就那样扛着安去前面吃饭,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本来担心得要死的仆佣们都暗自念了声佛。
  安没想到他一堂堂王爷会这么对她,坐在多铎肩上错谔了半天,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要跳下来,又觉得太拂他的好意,只得尴尬地坐到饭堂门口被放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边小厮已依多铎的吩咐把多尔博,洪承畴,和孔有德请来,早等在那里等着开席。
  安与他们都认识,很熟络地打了招呼,却与多尔博扮个鬼脸道:“多尔博,你瘦了不少哦,不过象个男孩子了。”
  多尔博知道斗嘴不如她,斗力不如她,就连他最自恃的势力也不如她,只好闷声大发财,尴尬地笑笑算数。
  多铎坐下就问:“安,带了什么好消息来?”
  安见洪承畴一本正经地在场,不好与多铎再开玩笑,也只得一本正经地道:“李闯在湖北九宫山被杀的消息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英亲王在那里稍事休整,准备继续南下。”
  多铎道:“这些我有的清楚,有的可以想出来,我要知道的是我们的给养什么时候可以到?
  晚几天的话,所有人都得饿肚子。
  弹药库也快见底,但天天上百发的炮弹还是要打出去,你们什么时候运到?”
  安,忙笑道:“王爷这哪里是设宴款待我,简直是鸿门宴了。
  不过王爷放心,早前我已经掏出我所有以前赌博得来的银子买了粮食,漕船已经在大运河上面飘过来了,数量够足的,你们打下南京都有余。”
  多尔博毕竟是孩子,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麻将打得很好,逢赌必赢,是不是赌麻将赌来的?”
  连孔有德都松了口气,有心思说笑:“麻将哪里赌得来那么多,要买够打到南京的粮食,不到一百万两下不来。”
  安笑道:“要不是时下地皮不值钱,否则把我济南的家产卖了,也是一大票银子。
  不过言归正传,还有个弹药的问题。
  我来之前我们王爷正买了红毛子的炮弹,我依着自己的配方改造了十发,王爷一定已经差人快马加急运来,这些炮弹我估计一发就可以轰开一段城墙。
  所以还想请王爷这几天调整部署,配合炮弹抵达的日子一举攻城。”
  多铎听到这儿,双眉一轩,喜道:“当真?
  你的意思就是说,那种炮弹运到当天就可以破城?”
  洪承畴却道:“不过我们得做万无一失的准备。
  那些红毛的洋炮经常会打出哑炮,”安知道他是给她面子,才说红毛头上,他心里一定想的是“哪有这么好事,我可从没见过一炮轰开城墙的,何况是扬州城”。
  所以微笑道:“说出来可能不大容易让人相信,但用了就知道。”
  多铎笑道:“我们每天都在做着轰开城墙大举攻入的准备,所以没必要特意再准备些什么,不过可以在试用这种炮弹前休整一天,第二天攻城也可精力充沛一点。
  安,你一来一下解决我的几大问题,我心中一块大石放下,轻松不少。
  来,吃吃他们的特菜凉拌干丝。”
  安见洪承畴依然一脸深沉,心里有点烦他,就也不去理他,自顾着吃菜。
  不想洪承畴喝了几口酒,忽然道:“即使没用,我们集两日之炮密集炸城,一定也有效果。
  嗯,就请王爷传下令去,照安姑娘提议的办。”
  安这时才知道洪承畴心思不在吃菜,所以一脸于思。
  多铎笑道:“说实话,我对新的炮弹也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摄政王的眼光,但洪大人的话也是很有道理,我们多做一点准备总归没错,来,洪大人不要一味想事,菜凉了可不好吃。
  打了一天仗,补充体力最是要紧。”
  安心想,这两人搭档倒好,一个骁勇善战,一个老谋深算,而且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一个史可法可怎么挡得住。
  不如早早帮他们攻下扬州,城里城外大家都少吃点苦头。
  正想间,多铎问了句:“安姑娘在想什么?”
  安忙抬头笑道:“我在想王爷与洪大人孔大人的配合真是异常契合,连性格都那么互补。”
  洪承畴听了深深看了安一眼,不语。
  心想,这孩子以前只听说她聪明过人,当时见了也没觉得怎么突出,现在看来是有点花头。
  让摄政王重视的人确实不一样,多铎说的相信摄政王的话很值得参考。
  安虽然吃着菜,但眼尾一直扫着洪承畴的反应。
  多尔衮对他评价甚高,视他为汉军第一人,看来深有道理。
  忽然耳边只听得有武功人士悄悄穿行的声音,不由脖子一竖,侧身聆听。
  果然过不多久就听见有闷哼声传来,一定是有人潜入后悄悄杀了站岗的哨兵。
  她立即起身道:“王爷和各位大人找个地方避一避,有人偷袭。”
  多尔博不以为然地道:“这一阵天天有江湖人士来偷袭,放心,近不得这儿的。”
  安又听了听道:“已经交上手了,对方来的人不少,功夫不下于已经迎上去的鹤龄先生,你们不避也可以,不过我比较费劲些。”
  说完手一挥灭去所有蜡烛,出门跳上屋顶观望,多铎的中军设在扬州城外一个员外家里,房子加起来有三进,不大,但小房间多,园外密密包围着所有军中的旗下士兵的兵营。
  从屋顶看去,那帮蒙面的江湖人已经一步步接近中军。
  看上去己方的抵挡颇有些吃力,安看见除了有武功的上前迎战外,也有下面士兵挺枪上前,她知道旗人打仗悍得很,根本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所以明知不敌,但为保护主帅,还是会拚命抱头而上。
  看着那些被江湖人士如切菜瓜似地倒下的八旗子弟,安心里非常不忍。
  但救他们,势必与扬州城中的那些人作对。
  不救,难道忍心看着多尔衮手下的人被杀被伤?
  安想,放任江湖人士杀没有武功的人似乎不大公平,这样吧,不杀他们,但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好。
  于是抽出一块瓦片,在屋脊上磕成碎块,一颗颗飞向杀士兵者的手腕。
  顷刻,不少江湖人士手中武器应声落地。
  立即有人循迹看过来,见有人站在月光下的屋顶上,立刻喊了声:“那边屋顶的点子硬,下面一定有大官,我们朝那里杀。”
  话音才落,那帮人就拚着命往这边冲击。
  安又磕出一堆碎瓦,好整以暇地等真他们。
  但不对,很快,安就听见有个细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忙俯身缩在飞檐后面看去,见有一行六人分散蛇行而来,因为大家都注意着前面的动静,又因这些人轻功出众,竟没人发现他们。
  安想,原来前面大张旗鼓的攻击是声东击西的意思,真正来袭者是屋后那批。
  此时安知道示警也没用,人手都被前面那些人拖住,哪里分得开身。
  叫士兵上去,无疑是叫他们去送命,无奈,只得起身大声道:“屋后的好汉听着,不要尝试越墙一步,否则我绝不轻饶。”
  那些人不虞有人发现,闻声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抬头看来。
  安见他们可能是艺高胆大,脸上连块遮盖都没有。
  依稀看出,有一个就是宋德雨,而那个抬头多看了会子的人不是王洛阳是谁?
  故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安心中很是尴尬,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按看见他们停了下,做了几个手势,立即远远分开,继续前行。
  安只得在上面继续大声道:“我不想杀你们,但你们也要知道,你们即使分得再散,我也是有能力杀了你们全部的,虽然你们与我喝过断交酒,但我一直在心里不想与你们断交。
  但是你们也不要逼我,不要以为我不杀你们就是放任你们来杀我这儿的人。
  错了,如果我即使只是击昏你们让你们做阶下囚,你们脸上无光,我心里也不好受。
  你们不要再前进了,适可而止吧,我都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止步,非要逼我出手吗?
  我不愿意的啊。”
  但是只有王洛阳停了停,所有的人都继续前进,王洛阳见此也奋力赶上。
  安无法,只得用最大力气把一把碎瓦一粒粒掷于他们脚前,指望让他们识得厉害,回心转意,但没有。
  而前门的偷袭人已经步步逼向大门,情况非常糟糕,安心想再不能婆婆妈妈了,这次可能是他们扬州城里最周密布置的暗杀,来人心里不知道多志在必得,三言两语恐怕劝不回去,而且有旁人看着,他们没一点挫折就回去这脸面上怎么下得来。
  看来是只有出手了。
  安运指弹出一粒碎瓦,直指最前一人的心窝。
  忽见有士兵掩向他们,忙在上面喊了声:“八旗的都不许上来,这儿有我对付。”
  那人见瓦粒飞来得不快,便向旁边一侧身,想避开它。
  但安看得真切,运动力场让瓦粒如附骨之蛆般盯着那人,那人无法,就去出手中长剑来格。
  不想剑尖触上瓦粒,顿觉有一股不知道怎么描述的酸麻立刻从剑身传向全身,全身顿时酥麻软倒,全身力气只够得上说了声:“邪门。”
  安有如法炮制,速速解决其他三人,这才对以墙为盾的宋德雨和王洛阳道:“王先生,我一月努力就可以在棋盘上胜你,武功修为提高的速度也不下于下棋。
  你和宋盟主与我有交情,我放手让你们回去,不要逞强了,你们是越不过这堵围墙的。
  至于地上四人你们请不要背走,没我的治疗,他们回去也是一死。”
  说完背转身去不再搭理,让他们可以不要当着她的面退回,也算是替他们保全面子。
  但安也不闲着,依然用小瓦片袭人手脚,顿时偷袭方冲击力大减,渐渐转攻击为防守,最后节节后退。
  只听身后有人一声长啸,然后安听见宋德雨和王洛阳飞身退回。
  前面的人听见啸声也且战且退,顷刻便擒的擒,走的走,场面恢复安定。
  安其实真想追上去提示王洛阳赶紧离开扬州,但她知道说出来的话,对多铎的行军部署就会大为不利,只得叹了口气,有些事真不是好人与坏人,可以干与不可以干那么简单可以解释的。
  王洛阳他们有他们的理由,在他们自己人看来,他们是英雄,但他们的理由与多尔衮的相冲突。
  安觉得如果依谁对自己好一点就偏向谁行事这么来做的话,似乎也是很不妥,叫她怎么忍心杀那些民族志士。
  但不偏不倚似乎也不可能,如今天那样,她是不得不出手的。
  往后这样的选择一定更多,该怎么取舍?
  该怎么行动?
  安忽然想到多尔衮阻止她来扬州的事,依多尔衮的经验,他一定已经预知安会碰到这种尴尬,他的意思是让安逃避,但这又怎么可能。
  今晚之事即使大喇嘛在场,恐怕己方也讨不了多少好,也就只有她安在场才可以解决了。
  安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

The Myth 说...

第四十八章

回到扬州的王洛阳一路沉默不语,直到见到花春花和他的儿子,才“呼”地一下瘫坐在门口,两眼发直。
  花春花见状大惊,把儿子交给下人,忙过来搀扶,连抱带推地在椅子上放好人,才小小心心地问道:“师哥,师哥,怎么回事?
  别怕,你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以后还有机会。”
  口气一如哄他们俩的儿子。
  王洛阳呆呆地似不认识地看着花春花,半天才道:“以后没机会了,你知道是谁在那里吗?
  是安。
  谁晓得她的本事竟然好成这样,随便弹出一粒小石头,我们一起去的高手只喊出一声‘邪门’就仆地倒下。
  你想想,这等功力哪里是人做得到的,连宋盟主都大惊失色。
  还好她总算念着与我们的交情,把我们两个放回来了,但偷袭的人十停去了五停多,我们回来的怎么还有颜面见人。”
  花春花忙紧紧地把王洛阳搂在怀里,喃喃地道:“是安?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以前的本事没那么好啊。
  什么时候学得这一身本事的?
  奇怪了,我还以为她轻身功夫了得,这以前也已经知道的,没想到她其他功夫也不差。”
  王洛阳把脸埋在妻子怀里,伸手环住花春花,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闷声道:“她的功夫岂止是不差,简直是神鬼莫测。
  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的吗?
  我教她一个月棋,她就可以后来居上打败我,而她现在交给我的珍珑,我却解了那么多天还没解开。
  她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
  依她的脑袋,想学什么而不成?”
  花春花一怔,随即道:“不过我知道她应该不会主动进扬州来杀我们的主帅,我觉得依她的品行,她不会主动对付我们。”
  王洛阳闻言抬起头来道:“这是实话,还是你了解她。
  我们今天偷袭去的时候她爬在屋顶上一直不动手,劝了我们好久。
  如果她正如我以前想的那样,她应该早早动手,不,她应该早就进扬州杀史尚书来了。
  可见她虽然是对方的人,但这人的品行还是可以的。”
  花春花叹口气道:“再怎么不坏,也是敌方,我知道你心里和我一样,一直把安想得还是一个孩子。
  其实你想想你当初输她棋子那一回,她用了两条兵法,一是围城打援,一是声东击西。
  两年前她已能如此熟练运用兵法,现今还不知道要如何纯熟。
  我最担心的是她这一手啊。
  我们扬州城已经够风雨缥缈了,清兵要再多些安的指挥,唉,不提也罢。”
  忽然只听外面闹哄哄一片,王洛阳一惊,与花春花一对视。
  道:“难道他们清兵追着来偷袭了?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过去看看,师妹,你在家呆着,保护好儿子。”
  说完,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中。
  花春花不放心,连着在街上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原来是总兵李栖凤,监军李歧凤两人,率所部四千人偷开城门,投靠清兵去了。
  花春花想,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了,连日守城,官兵死伤无数,这又去了四千人,无疑守城的力量将大大削弱。
  花春花忍不住跑去救护所,想着人都已经那么少了,反正能救一个是一个。
  王洛阳跑到史可法那里,见陆续又有人赶来保护,而里面也没其他动静,这才放心。
  过了好久才见史可法骑马回来,神色极其恼怒,门口下马正对上王洛阳,便道:“王先生请里面小坐,有事商量。”
  王洛阳正要跟进去,见宋德雨也飞身赶来,便招手请他一起进来。
  三人进得密室,史可法把门狠狠拍紧了,怒道:“这两个畜牲,竟然阵前投敌,还想赚开城门放清兵进来,幸好发现得早,损失还可以控制,否则扬州千万百姓身家性命全毁在这两个畜牲手里。”
  王洛阳看看宋德雨,见他也看着自己,想想人家一大盟主一定更不好意思把今天偷袭失败的事说出来,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道:“有件事很让人羞愧,我们今天集全扬州武人之力想杀清人主帅一个措手不及,不想被他们阻住,无功而返,而且还损兵折将,好几个兄弟给失陷在清营里。
  我这都无脸来见大人。”
  史可法长叹一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
  回到扬州的王洛阳一路沉默不语,直到见到花春花和他的儿子,才“呼”地一下瘫坐在门口,两眼发直。
  花春花见状大惊,把儿子交给下人,忙过来搀扶,连抱带推地在椅子上放好人,才小小心心地问道:“师哥,师哥,怎么回事?
  别怕,你不是回来了吗?
  回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以后还有机会。”
  口气一如哄他们俩的儿子。
  王洛阳呆呆地似不认识地看着花春花,半天才道:“以后没机会了,你知道是谁在那里吗?
  是安。
  谁晓得她的本事竟然好成这样,随便弹出一粒小石头,我们一起去的高手只喊出一声‘邪门’就仆地倒下。
  你想想,这等功力哪里是人做得到的,连宋盟主都大惊失色。
  还好她总算念着与我们的交情,把我们两个放回来了,但偷袭的人十停去了五停多,我们回来的怎么还有颜面见人。”
  花春花忙紧紧地把王洛阳搂在怀里,喃喃地道:“是安?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以前的本事没那么好啊。
  什么时候学得这一身本事的?
  奇怪了,我还以为她轻身功夫了得,这以前也已经知道的,没想到她其他功夫也不差。”
  王洛阳把脸埋在妻子怀里,伸手环住花春花,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闷声道:“她的功夫岂止是不差,简直是神鬼莫测。
  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的吗?
  我教她一个月棋,她就可以后来居上打败我,而她现在交给我的珍珑,我却解了那么多天还没解开。
  她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
  依她的脑袋,想学什么而不成?”
  花春花一怔,随即道:“不过我知道她应该不会主动进扬州来杀我们的主帅,我觉得依她的品行,她不会主动对付我们。”
  王洛阳闻言抬起头来道:“这是实话,还是你了解她。
  我们今天偷袭去的时候她爬在屋顶上一直不动手,劝了我们好久。
  如果她正如我以前想的那样,她应该早早动手,不,她应该早就进扬州杀史尚书来了。
  可见她虽然是对方的人,但这人的品行还是可以的。”
  花春花叹口气道:“再怎么不坏,也是敌方,我知道你心里和我一样,一直把安想得还是一个孩子。
  其实你想想你当初输她棋子那一回,她用了两条兵法,一是围城打援,一是声东击西。
  两年前她已能如此熟练运用兵法,现今还不知道要如何纯熟。
  我最担心的是她这一手啊。
  我们扬州城已经够风雨缥缈了,清兵要再多些安的指挥,唉,不提也罢。”
  忽然只听外面闹哄哄一片,王洛阳一惊,与花春花一对视。
  道:“难道他们清兵追着来偷袭了?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过去看看,师妹,你在家呆着,保护好儿子。”
  说完,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中。
  花春花不放心,连着在街上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原来是总兵李栖凤,监军李歧凤两人,率所部四千人偷开城门,投靠清兵去了。
  花春花想,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了,连日守城,官兵死伤无数,这又去了四千人,无疑守城的力量将大大削弱。
  花春花忍不住跑去救护所,想着人都已经那么少了,反正能救一个是一个。
  王洛阳跑到史可法那里,见陆续又有人赶来保护,而里面也没其他动静,这才放心。
  过了好久才见史可法骑马回来,神色极其恼怒,门口下马正对上王洛阳,便道:“王先生请里面小坐,有事商量。”
  王洛阳正要跟进去,见宋德雨也飞身赶来,便招手请他一起进来。
  三人进得密室,史可法把门狠狠拍紧了,怒道:“这两个畜牲,竟然阵前投敌,还想赚开城门放清兵进来,幸好发现得早,损失还可以控制,否则扬州千万百姓身家性命全毁在这两个畜牲手里。”
  王洛阳看看宋德雨,见他也看着自己,想想人家一大盟主一定更不好意思把今天偷袭失败的事说出来,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道:“有件事很让人羞愧,我们今天集全扬州武人之力想杀清人主帅一个措手不及,不想被他们阻住,无功而返,而且还损兵折将,好几个兄弟给失陷在清营里。
  我这都无脸来见大人。”
  史可法长叹一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
  王洛阳是个直肠子,听了史可法的话后并不觉得安慰,反而辩道:“不可能再有胜有败,有那个安在,我们以后再有偷袭行为也都是必败无疑。
  就象今天,如果不是她念我们是故知放我们一马,我也不可能再站在这儿与史大人说话了。”
  说话间,宋德雨频频拿眼看他,但王洛阳视而不见。
  他觉得败就败了,有什么不可以说出来的。
  于是罔顾史可法逾发凝重的脸色,继续道:“我两年前在围棋上已经输给过安,当时她用的是围城打援,和声东击西两项兵法,我输得服服贴贴。
  这两年来她一直跟在多尔衮后面,想必已经变纸上谈兵为真正的运筹帷幄,我想鞑子摄政王现在派她来前线,一定是有原因的。
  史大人得小心提防了。”
  史可法又是一声长叹:“也顾不得了,我们守得扬州城一天就是一天,只要城不破,清兵用任何兵法都没用,困死的反而是他们,他们得解决那么多人的粮草,以他们初创的国力,看他们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今天请两位来,想与两位商量一下怎么弥补李家兄弟反叛造成的缺口。
  四千身强力壮的士兵啊,这当儿叫我上哪里找人替补去,只有请两为帮忙了。”
  宋德雨这时候才开口说话:“史大人,我们飞鹰盟子弟在扬州的五百余人听凭大人驱使。
  虽然兄弟们都不懂兵法操演,但上得阵去都是一个顶仨的好汉。
  只要史大人用得上,招呼一声就是。
  有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尽管叫我们兄弟们去,我们上下无有不听令的。”
  王洛阳却道:“跟着我家春花来的那些个人我看有点投机,但也有几个血性男儿,我回去动员动员,看能凑出多少来,交给宋盟主一并指挥。”
  他这人没心没肺一根肠子到底,从没想过抓个权,指挥个千儿八百的人有多威风。
  史可法伸手紧紧握住两位的,感动地到:“两位义士来扬州驰援,史某已经感激不尽,如今还争着上最危险的阵地,史某真是感动非常,好,那就请宋盟主明天升账时候来领军令。
  王先生请回家连夜组织一下,越快越好,如果有人不愿意上阵的,千万别勉强,否则再出现个李家兄弟那样的投敌事件,反而不美。
  史某这儿到扬州全城百姓谢过了。”
  说着便要冲两人拜下去。
  但两人是何等身手,早一左一右夹住了他,三人让了半天,这才欢喜又有点沉重地告别。
  宋德雨回到临时住处前,看见自己和素馨的新房还亮着灯光,不用想也知道,素馨此时一定微笑着等着他回家。
  自从那天有点戏剧性地结婚后,两人的生活虽然颠簸流离,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而他也没很多时间去陪着素馨,但任人都看得出,素馨的脸润了,眼睛亮了,嘴角时时含着笑意。
  就说今天去偷袭敌营,要不是在最后时刻想到素馨,要换了平时,他是会不顾一切翻越围墙,给鞑子拚个你死我活,就象那次在天子山上一样。
  但素馨让他生出一股生的眷恋。
  他驻足在屋前很久才开步走进去,却在手快触到门时,一人斜穿过来,离他远远地就叫道:“宋盟主稍留步,洒家有话商量。”
  宋德雨驻足看时,见一胖大和尚远远赶来,到他面前二十几步时止步不前,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那里等宋德雨开话,言语行止间俨然有大家之风。
  宋德雨纳闷,看样子这人不是少林出身,但武功之强与己不想伯仲,这样一个人在城里,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
  但见他远远站着不前的意思,似乎是想说明他并无恶意。
  但宋德雨还是心里略有提防地问道:“法师深夜来访,可有需要宋某出力的?”
  那和尚微笑着道:“人说宋盟主慷慨好义,果然。
  洒家人称花二和尚,想必宋施主一定听到过的。”
  宋德雨想了想,道:“哦,你是安姑娘的徒弟?”
  话虽轻描淡写,但已经深吸一口气,做好应付不善来者的准备。
  花二和尚再也笑不下去,怒道:“什么徒弟,这都是这贼妮子陷害于我的谎言。
  结果是害得我有庙没法投,天天遮着脸面过街,迄今已与那些听信谣言追着我抢武功秘笈的傻蛋大大小小已打了不下百余场,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出这口恶气,引那贼妮子入套除去一害,想到这正与贵盟的想法一致,所以上门与宋施主协商个对策,务求一举成功。”
  宋德雨盯着花二和尚看了半天,想着他这说法倒也合理,不妨让他进来说说大概,或许真是切实可行的好办法。
  想到今晚的挫折,和王洛阳在史可法面前对安的描述,他觉得留着安总是心腹之患,有什么除去她的办法,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
  想到这儿,他才打开门,请花二和尚进去密谈。
  却说这边清军大营这几天也是愁云惨雾,每天的饭食已从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
  当兵吃皇粮的说法有点在士兵心目中产生动摇。
  派出去探信的回来快报,说是粮草漕船足足还得走上两天,多铎无法,也不得不暂延攻城。
  不过供应给中军的吃食还是很保证的,起码安的房间里就有各色精巧点心,干鲜果品。
  安也知道多铎现在的窘况,但多次劝阻说不要,多铎还是叫人送来,安无法,又怕下人进来看见心里起反感,点心果品送来她就拿干净手绢包起来,藏在袖子里慢慢吃。
  她安慰自己说这样一来少吃了几口反,也一样是节约口粮。
  但是天天积累,一人又吃不下,多尔博赌气不大理她,她的点心销量也不是很好,又不舍得扔掉,搞得每天袖子坠得沉甸甸的,人家是两袖清风,她是两袖浊风。
  最后终于想粗办法,把两条手绢缝在一起做个布袋,再缝到每天要系的腰带上,还用绑头发的丝带穿袋而过,这样袋口就可以收紧了。
  完工后,安看着不小的布袋大为得意,觉得聪明人无往而不利,什么事情只要动动脑筋,最多也就给针扎出几滴血来,事情总还是可以做的完美的。
  此后她的吃食就都有了落户的地方。
  厨房又送点心过来,是非常香甜的玫瑰松子糕,包得很小,一只只够吃两口的豆沙细粽,油而不腻的千层油糕,漂亮的翡翠烧麦,都是安最爱吃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好吃的不只有奶卷儿,奶皮子,江南的小吃似乎更有味道。
  只不过江南的菜吃起来稍微偏甜了点,不大舒服。
  正一件件小心地装着点心,外面有人敲门,无奈,只得一股脑儿倒进去算数,抽紧绑带,才出去开门问:“什么事?”
  外面那人回说:“王爷吩咐,请安姑娘过去前面,说是有姑娘的四个徒弟押着一堆炮弹过来了。”
  安一听大笑,想师傅真是派不出人手了,连四个活宝徒孙都给派上了用场。
  忙去前面看去。
  进得屋里,见四胞胎居然规规矩矩地站着不说话,地上滚着十几个大布包,其他布包都一水儿大小,只有一只包特大,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
  旁边还站着两个押运官,但那两人神情萎靡,容色憔悴,安一想就知道,这两人肯定一路吃足四兄弟的苦头。
  安见了多铎,才问四胞胎:“怎么叫你们四个人来?”
  小瘦子立刻答:“我们听说师娘在这儿有肉吃有架打,一定要跟来。”
  双胞胎得意洋洋地道:“老和尚不让我们来,我们与他打了一架。”
  安忙插嘴:“你们输了吧?”
  又一个一跳三尺高:“我们怎么会输,但是我们看老和尚只有一个人,马马虎虎让着他算了。”
  没饭吃一向是最老实的,抢过来道:“他们都被老和尚打倒在地,就我一个还站着。”
  小瘦子急了:“那是谁吓得尿裤子,走也走不动,最后要我们抬回家的?”
  双胞胎纠正道:“师娘,他是吓得拉屎,老和尚看着可怜才不打他。”
  没饭吃老脸通红,忙躲到安身后不给她看见。
  安拿出为人师者的风度放过他,问道:“既然你们没赢,我师傅怎么还放你们来?”
  双胞胎掩着嘴贼眉鼠眼地偷笑,小瘦子也不肯说,又一个忙道:“没饭吃知道,让他说。”
  没饭吃顾不得躲了,跳出来叫道:“怎么又叫我说,吃饭怎么从来不让我的。
  老大说,水叫他最早生出来,哭都比我哭早几声。”
  安知道里面一定有故事,边盯着五大三粗的小瘦子道:“你是老大,你来说,不说没肉吃。”
  什么都没吃不上肉恐怖,小瘦子立刻道:“临出发时候押运的侍卫上吐下拉的,苦胆都吐出来了,老和尚皱着眉头看见我们哥四个开心坏了,说我们高大结实,不吃不喝不睡不拉都可以一路赶到扬州。”
  没饭吃叫道:“可是你一路事最多,又吃又喝又拉的,就差个没睡。”
  小瘦子怒道:“你就没吃没喝?”
  没饭吃得意地道:“我就是比你强,我就是没拉。”
  安猜想他们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放倒原来的押运侍卫,大喇嘛没办法,只有矮子里面拔长子,叫他们押运。
  但知道这四人很没脑袋,所以不知怎么软硬兼施地激得他们一路没睡地赶过来。
  他们四个皮坚肉实,还可顶住,这就苦了那两个押运官了。
  一路吃足苦头难免。
  又一个忽然道:“有三个红头发绿眼睛的白脸鬼也要跟来,最先还盯得挺紧,他们的马好,我们跑不过他们。”
  双胞胎连忙道:“我们怎么跑不过他们了,我只要发枚梅花针刺他们马屁股一下,他们就得停下来拍着脑袋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子。”
  没饭吃高兴不已地道:“我看见他们停下来就高兴,赶上去绕着他们跑几圈,给他们吃灰。”
  小瘦子白了他一眼道:“好象只有你一个人给他们吃过灰。”
  安笑着想,这三个荷兰人是一定要跟过来看炮弹爆炸效果的,但一定没想到路上会吃足四个混人的苦头。
  双胞胎忽然一拍脑袋道:“哎呀,差点忘了这个笨蛋了,师娘,我们给你带了个人来,老和尚说叫我们带来的。”
  小瘦子忙表功地道:“是啊,老和尚说他是你认识的人,但我们想老和尚一定是骗我们,师娘认识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笨的,连马都骑不快,总是叫我们等。”
  双胞胎忙道:“是啊,所以我说他笨,跑了半天我们就不耐烦了,叫他和白脸鬼一起走他又不肯,我们四个聪明人一合计,拿了人家一个大布袋把他塞进去。”
  小瘦子道:“可是笨人没药医,让他舒舒服服乘马他还不干,我们四兄弟合力才塞他进袋的。”
  又一个笑着道:“这笨蛋也不怕摔下来,一个劲地乱动,我只好他动一下我踢他一脚,他这才听话。
  这不,大家一起到多好,那叫个快啊。”
  没饭吃道:“报告师娘,我们路上没饿着他,但他怕吐不肯吃。”
  安疑惑这是谁啊,一定不会是任意,如果是阿弟的话他们四兄弟又打不过他,那还有谁值得师傅出马吩咐四兄弟带上他呢?
  她对四兄弟道:“你们谁去打开袋子,我看看是谁。”
  四兄弟一向知道听师娘话是有好果子吃的,忙七手八脚一起去解,解开布袋抓起来口子朝下一抖,里面抖出个人来,看他们手法纯熟,一定一路做过多次。
  那人也真够吃足苦头,他恐怕下辈子都会后悔认识了安。
  安上前一看,那人又脏又臭,头发零乱,便问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安,你是谁啊?”
  那人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冲安非常疲倦地一笑,又颓然倒伏。
  安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失散多日的朱淮,看着他那样子,顿时心头火起,顿足一喊:“四个混蛋,你们干的什么好事!”
  四兄弟吃惊地看着师娘,不明白怎么会一下好事变成了坏事,考虑到以前娘一发火就是饿他们饭,他们知道现在绝不能呆在师娘面前等她话戳出口,忙拉拉各自衣服,四人心意相通,拔脚便溜,留下安哭笑不得。

The Myth 说...

第四十九章

朱淮直修养了一天一夜才恢复过来,所谓的修养不过是洗澡,吃饭,睡觉。
  第二天洗漱饭罢,才有恢复神采,毕竟现在已经有了一定武功底子,而人又很年轻。
  安等他第二天苏醒洗完脸这才过去见他,见面就道:“淮哥哥,你这是活该,谁叫你答应了我,却一年都没来见我,怨不得我的徒弟们不认识你,一路拿你作法,还好有我师傅提前关照,否则你一准被他们四肢往外一拉,变成四人分尸。”
  朱淮一边大口却还是不失教养地吃着早餐,一边应道:“还好他们没日没夜的赶,再拖几天,我得被他们折腾死。”
  安不放过他,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来看我?”
  朱淮尴尬地道:“我最先是因为身体不好,后来师傅怕我一人上路,不放心我走,这个……”安打断道:“他不放心你?
  我们一起北上的时候你还把我们几个照顾得头头是道,你师傅难道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朱淮道:“师傅,他也是为我好吧。”
  神色却是越发尴尬。
  安看着朱淮,忽然明白,不是朱淮不愿意上京找她,但他既被师傅所救,自然得知道报恩,凡事得顺着他师傅一点,而如果他师傅不讲理的话,那他也就只有寄人篱下了,这对一个王孙公子而言,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于是不再追问,默默替他添了碗粥。
  朱淮一早知道安的聪明,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了然于胸,便笑道:“好不容易遇见了,怎么这么不高兴的,你吃了吗?”
  安道:“早吃了,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都快中午了。
  可怜我这四个徒弟‘现在还不敢来见我。
  对了,淮哥哥,吃完饭想不想出去走走?
  江南的春天好美哦,好象连空气都是香的。”
  朱淮吃了一惊:“什么?
  这儿是江南?
  我这么快就到江南了?”
  安被他搞得一愣,忽然笑道:“对啦,是我说错了,这儿不是江南,可不还是江北嘛,但我感觉扬州好象已经是江南了,到处是小桥流水的,这几天出去溜哒,都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座小桥了。”
  朱淮更是吃惊:“这里是扬州?
  我离开扬州去京城时候已经听说扬州要打起来了,师傅叫我出去避难。
  但这儿怎么没有一点打仗的样子?”
  安忽然有些紧张,她怕朱淮知道事实后也与她来一招杯酒绝交的招数,只得强笑道:“这就是台风眼理论了,你是南边人,一定知道台风。
  台风虽然很厉害,但它的正中心却没有风。
  我们现在就处在战争的中心,清军的中军。”
  说完,就一直密切注释着朱淮的反应。
  朱淮愣了半天,忽然哭笑不得地道:“人家在扬州城里反清复明,我一朱明后人却在这里敌方做座上宾,说起来要多怪有多怪。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安,你一脸紧张干什么?”
  安听着这才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笑道:“我还真怕你一听是在清军营里,立刻掀桌而走呢。
  还好你很正常。”
  朱淮笑道:“这叫什么正常的,只怕被人知道,我得被他们戳着背脊骂娘呢。
  不过实话说,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大愿意呆着,这儿还是与你北京的王府有点不同,呆这儿总有点不自在。
  安,这儿应该是扬州城外吧?”
  安疑道:“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来过这家?”
  朱淮道:“扬州是个很富裕的城市,城里有大量盐商富可敌国。
  他们住的房子极其奢华。
  如果你们已经打进去的话,一定就住到最好的房子里去,这样的地方还轮不到你们光顾。”
  安好奇道:“他们盐商的房子会不会比皇宫还漂亮?”
  朱淮笑道:“皇宫又不漂亮,只是规格高点而已。
  盐商们的家除了依规矩屋身高度,门槛高度什么的受限制外,里面的园林布局都竭尽机巧,装饰更是曲尽其工,以后不打仗了你进去看看就知道。
  我们家的王府都不如他们的呢。”
  安心里想:有日子的,我很快就可以在盐商家闲庭信步了。
  但不好说出来,只得道:“既然你住这儿感觉不自然,等下我送你出去,住到离军营离城都远点的地方,既安全,我又可以就近常来与你说话,可好?”
  朱淮道:“好,现在住到扬州城里面也太危险了点。
  不知道我师傅和几个佣人他们有没有离开了,我看看我师傅也不是很反清的样子,应该早已经离开。
  否则现在要出来也困难,我要不是给你那四个混徒弟装在布袋里,估计进来这个包围圈也困难。”
  安低头想了想,道:“你师傅他们就住扬州城?
  真巧了。
  淮哥哥你还是牵挂你师傅的吧?
  也是,他救过你的命了。
  要不你画个简单示意图,我替你进城看看去。
  你也可以放心。”
  朱淮摇摇头笑道:“我师傅这人神神秘秘的,进进出出脸上都蒙着人皮面具,连我和老仆都没见过他的脸,住的地方也怪,进门后依着五行八卦来布置,我最初老要走迷,学到窍门才好。
  你要找上去,一定看见那里不过是座假山,是湾死水,但其实里面下面都有布置。
  反正我也进不去,不去想他了,等一下你带我出去,我到村里找户干净人家要个床位住着,等平静了再说。”
  安点头称是,去前面与多铎打个招呼,陪朱淮出去。
  多铎那天见识过安的能耐,知道她自保绰绰有余。
  也不反对,只说了早去早回。
  才出营门不远,忽听扬州城那个方位传来阵阵轰响,接着传来杀声连天。
  朱淮忍不住驻足皱眉往那里看了一会儿,许久才怏怏而走。
  安劝慰道:“听声音不是打大的,可能是我们的漕船到了,所以往城头轰上几炮,免得他们出来抢。
  我想扬州城里的粮食即使早有储备,但也不会太宽裕吧。
  但近期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易子而炊的局面。
  其实这仗早打完,百姓的损失就少一点。
  但这话一定没人听。”
  朱淮认真地道:“现在不是讲理智的时候。
  这是民族矛盾,自古都不容易解决。”
  安讥笑道:“这都是汉朝那帮酸儒搞坏的,说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所以刘备那么恶心的人,人家就因为他姓个刘就都争着抱他大腿。
  要是皇位人人有份,唯有德有才者居之,那你们朱明只有两个皇帝可取,中原大地才致没落到这个地步。
  你看大清原来的皇位就是有能者居之的,所以才会出现个皇太极,不过现在也汉化得厉害了,肯定以后福临那位置坐得牢牢的。
  想想真没意思。”
  朱淮吃惊地看了安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那你说王莽董卓都是正确的?”
  安忽然明白,朱淮从小受的教育比多尔衮还忠君,所以怎么说都可能说不同他,干脆不谈这些,但又有点不愤,于是道:“如果说你老祖与你那么一样想的话,你说他打走元朝,为什么不把赵家子孙请过来做皇帝呢?
  又不是找不到的。”
  朱淮被安说到祖宗,很是生气,但忍了又忍才道:“我知道你是在为你家王爷辩护,但也不用扯上我祖宗吧?
  不谈了,说起来在这个问题上我已经算是想的明白的,你看看我的同族,那个很有名气的叫八大山人的朱耷,现在连画出的鸟儿都白着眼睛耷拉着脑袋,荷叶也没一张是完整的,还有那些义士们,你的话他们可能没听完就已经跳起来反驳。
  我都还在你的地盘吃饭睡觉,算是很宽容的了。”
  安想想他也没错,会吵起来的原因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就不再提起,就着路边的花草鸟虫说些风花雪月,一路在想,原来世上真有话不投机那么回事。
  安觉得自己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四个混徒弟她也处得很好,与他们说话也很开心,怎么一年不见,与朱淮就说不到一起了呢?
  想起以前多尔衮说劳亲他娘的时候,说她腻腻歪歪,缩手缩脚,未曾开口,已露一付被欺负了的样子,看着讨厌。
  但安听说侧福晋以前也是得过专宠的,只是人心易变,此一时,彼一时了。
  想到可能是自己变心对朱淮恶声恶气,安心里颇为内疚,想着该怎么弥补才好。
  这时又是几声炮响,安听得清楚,对朱淮道:“这回是城头打下来的。
  哎呀,不知道我们的人跑开没有。”
  朱淮站住又聆听了会儿厮杀声,才落落寡欢的转身继续走路。
  安刊载眼里,猜着他可能担心他的师傅,但因知道无法帮得上忙,所以难过。
  安心想,或许可以帮他找到师傅。
  找到借宿的人家,安顿好朱淮,安借口前线仗打得紧,不放心要去看看,就托故回营。
  回去一看,果然是漕船运抵,官兵上下无不喜笑颜开地抢着运粮。
  去到中军一看,里面有点官职的都聚在大厅内外,安听了听,是多铎在做战前喊话,然后洪承畴出来布置任务,听了一会儿,安忍不住要笑,那天吃饭时候洪承畴还一副将信不信的样子,但今天说起来,那泡弹的威力简直被他说得与雷公打出来的一般无二,但看得出,他布兵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
  原来这就叫权术,叫煽动。
  上阵打印仗也不光靠匹夫之勇就能成事,还得讲究怎样设计人,安排人,鼓动人。
  吃完晚饭,想到朱淮住的地方一定吃的不怎么样,而且前儿被四胞胎饿得却营养,再说漕粮已经运到,也没必要在吃上面太客气,替朱淮包去一只烤鸡,一方五香牛肉,一大盆扬州炒饭,十只肉包,一皮袋加了玫瑰露的清水,得意非凡地背去想给朱淮一个惊喜。
  一路腾云架雾,忽然心想,那么多东西可以背,背一个人不知道会有什么状况。
  到得那农舍,见里面亮着蜡烛,一个人头影在窗纸上,可不就是朱淮。
  安悄悄绕进去,站到朱淮背后,然后摸出那只烧鸡,拎着鸡爪晃到朱淮面前。
  不想那烧鸡被大厨师煮得太好,一晃两晃就骨肉分离,一个油腻腻的鸡身不客气地落在朱淮正看着的书上。
  朱淮被吓了一跳,转身看是安,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小鬼头,没声没响的,差点被你吓死。”
  安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是哪个美丽的狐狸精爱慕于你,给你送她最爱吃的烧鸡来了?”
  朱淮笑道:“前次病殃殃的,人也老实,原来本质并不好。
  这鸡是带给我吃的吗?
  其实我在这儿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你原不用那么辛苦的,大黑天的还要特意跑来。
  再说这儿的饭也不差呢。”
  安笑道:“我喜欢当狐狸精,半夜三更出来活动,好神秘哦。
  还有还有狐狸精多漂亮啊。
  我以后要是也有任姐姐那么漂亮就好了,叫我当狐狸精都甘愿。”
  朱淮略显溺爱地道:“你还要做狐狸精干什么?
  你现在比狐狸精聪明百倍,人也越大越漂亮,狐狸精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安欢喜地道:“真的吗?
  那我在王府的时候他们怎么都不说我漂亮?
  看见我最多说‘安,你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这不是象对着一幅字画夸人家墨是好墨一样的吗?
  一定是你迁就我才那么说的。”
  朱淮道:“漂亮有不同的标准,我看着就觉得你很漂亮,未必比任意姑娘差。”
  安开心得大叫,在屋里蹦了半天,直到房东过来探视,才不好意思地住口。
  待房东离开,安笑嘻嘻地道:“房东一定以为我是狐狸精了,深更半夜一个人跑来,还拎来一只大肥鸡,这兵慌马乱的,除了狐狸精还有谁家小姑娘感乱走的。
  淮哥哥,我也让你当回精怪怎么样?
  我刚才才想出来的办法,可以让你与我一起飞,走,我们外面试试去,如果试得成功,还可以去扬州城里看你师傅去。”
  朱淮本来头摇摇的不想配合,但最后那句话出来,他也心动,便跟着安走去外面,到个人看不大到的草垛后面,安让他放松,然后运用自己的磁场和朱淮的结合,抓住他的衣领慢慢升空。
  见似乎不难,没有费太大力气,安才有闲心说话:“怎么样?
  比四个混球拿布袋装着你舒服吧?”
  朱淮看着双脚离地,心里一惊一咋的,待得非高,感觉夜风徐来,吹面不寒,又有点害怕掉下去,见问,小心地道:“我可以讲话吗?”
  安大笑道:“我没那套天庭的臭规矩,你要讲就讲,就是别指手画脚,我水平不高,怕拎不住你。”
  朱淮这才放松下来,享受着御风而行的快乐,感觉真象神仙一样。
  话都懒得说。
  安想得到他的感受,飞了一圈后回来,道:“不早了,我们把那包吃的收拾收拾,给你师傅带去,可能这几天扬州城里吃的也不会好,那些算你孝敬你师傅的吧。”
  朱淮点头称是,忙打包了吃食,背在自己肩上,安笑道:“好了,大功告成,狐狸精终于把书生拉出书屋。”
  两人嘻嘻哈哈飞越扬州城墙的时候,没听见有人在下面轻轻说了声:“你终于还是来了。”
第五十章
春日晚上的扬州城,花有清香月有影,浑看不出一丝战争的气息。
  安与朱淮走在青石板路上,轻笑道:“要是被人知道我在扬州城里随便溜达,不知道他们会做何感想?”
  朱淮道:“你专心点走路,不要东张西望的。
  虽然我不反对你的立场,但你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刺探这儿的军情。”
  安一听也对,欣然接受。
  当着人家前明皇孙的面反前明,也似乎太不把他当回事。
  来到朱淮师傅住的院子,那是典型的青砖粉墙绿柳怀抱的小院,有不少闹春的花枝从院内一嘟噜一嘟噜地探出头来虽然在月色下看不清楚,但浓浓的花香已够醉得墙外行人走步不得。
  朱淮显然是很高兴,似有点蹦跳地快步到门前拉大铜环扣了几下门,见没人应答,又扣了几下。
  可里面还是什么声音都无。
  朱淮奇怪,道:“怎么回事?
  以前谁扣门老王都是答应得很快的,即使他睡熟了没听见,师傅一定也警醒得很,很快就应了。
  今天天还不晚,师傅从没那么早睡的,那里面怎么会没人?”
  边说边到围墙边,跳纵着想往里看,但跳起来瞬间看到的还是里面的一片黑暗。
  安笑道:“笨笨淮哥哥,那说明你师傅一早没事躲出去啦。
  否则里面应该有人了。”
  朱淮也是关心则乱,急道:“那怎么会反扣着门呢?
  应在外面刮把大锁才对。”
  安笑道:“你在外面挂把大锁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在提醒人家此屋没人,放胆来抢吗?
  你师傅既然救得了你,一定功夫不差,他不会在里面关好门,然后翻墙跳出,得意洋洋而走吗?
  你说这当儿兵慌马乱的,无法无天的人多得很,你师傅能不动动脑筋想出个法子来吗?”
  朱淮一听这才有点释然,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
  安得意地道:“与我在一起,你会一直觉得你是很笨很笨的哦。
  因为我是那么的绝顶聪明。”
  朱淮笑着抓抓安的头皮,道:“你进去帮我开门,我还是要到里面看看,既然都已经来了,看了才好放心。”
  安想想也是道理,侧耳听了听,确定里面确实没人,这才跳进去,搬开拄石,卸下门栓,朱淮才走得进来。
  朱淮熟门熟路,在前面走得飞快,安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到个陌生而敌对的地方,还是有点警惕的。
  忽听前面转弯的朱淮惊叫了一声,安忙跟过去,见朱淮摔在地上,似乎是被地上的一个黑包绊了一脚。
  安心想他在这儿住了一年的,应该不会因为走个夜路就绊倒,那也太笨了,朱淮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听着朱淮道:“安妹妹,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好象是个人。”
  安吃了一惊,走过去看,但那黑包刚好倒在树阴下,很看不清楚。
  刚想伸手摸去,便被朱淮一把挡住,道:“别乱碰,会做恶梦的。
  我去取个火来照照。”
  说着摸去边上一个房子,可能那是他住的。
  安剖过的尸体不止一个两个,自然不会怕。
  看见朱淮走掉,就踢了地下的黑包一脚,感觉触感不硬,便想拿脚翻动一下那黑包。
  却看见前面一亮,原来是朱淮摸了蜡烛出来。
  就着风中摇曳的烛光,安看清真是个死人。
  却听朱淮惊叫了声:“是老王,怪不得我门敲不开,原来他是死了。
  安,你看得出他是怎么死的吗?”
  安伸手去翻尸体的时候,朱淮微微让开了点,偏了偏头,安看着知道他可能怕死人,在这儿遇见的好多人怕死人,倒是满蒙人不大怕,看来是打仗上阵的料。
  安把人翻过来看了看,道:“是被人杀的,而且是高手杀的,你看,他的脖子都给打酥了,里面恐怕没一块完整骨头,但皮还是完好的,说明下手的人掌力很强,但又不是蛮干,一定内功好的很。
  你师傅有没有仇家是那种好功夫的?”
  朱淮摇头道:“我不清楚,师傅没提起过什么。
  安,我们再四处看看,宅子里过夜的有两个佣人,还有个忠伯,他不知道有没事情。
  师傅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的武功高强得很。”
  后面的中气不足,显然朱淮说的时候也没底气得很。
  安应了声跟着走,来到一排下人房似的地方,见一扇门虚掩着,从黑洞洞的门口看进去看不到什么,朱淮脚步顿住,看了看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忽然明白,他既然怕老王的试题,那也一定怕进有死人的房间。
  只得笑笑接过烛台道:“你外面等着,我去看看。”
  便伸脚进门。
  刚一脚迈进,又象想起什么,止住脚步往里照了照,果见里面床上倒着个人,脚还在床上,身子搁在床沿,而那人的头也是很不正常地垂着,显然那人受的伤与外面王伯的一样。
  见此,安就不再进去,退回来道:“有个死人,你也别进去了,以后天亮时候来料理。
  去看看你师傅的房间吧。
  杀人的人既然手法那么好,又斩草除根做得那么干净,一定不会是为偷东西或什么来的,冲你师傅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们看看就知道。
  没事的话,求个安心。”
  朱淮有点茫然地点头,道:“走吧,师傅住在后院。”
  安跟着朱淮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绕过穿墙,见后院一片花海,月光下,花香弥漫在四周,伴着四月的暖风,让人胸怀大畅。
  但是月光下只见参差的花树,哪里来的房子。
  又想前面的房屋也没见有什么希奇,哪里来的朱淮说的什么他师傅按五行八卦修造的园子了?
  要有,莫非就是这儿?
  但再怎么八卦,应该不会让一座房子平空消失吧?
  除非那房子是个地下室。
  朱淮站在花海边犹豫了一下,才边走边道:“安妹妹,你跟紧点,这儿的路不好认,我以前常走丢出不来,你要拉下了,半夜三更的难找得很。”
  安在后面跟上,笑道:“不怕,不行了我就飞上去,不怕找不到你的。
  就怕我没在你旁边,你心里会害怕得不得了,把路给忘记了。”
  朱淮一听,忙道:“对啊,我怎么那么钝,刚才还是一起飞进来的呢。”
  但对后面安取笑他的话拒绝回答。
  因为那正是他叫安跟上的另一半原因。
  明明是个不大的院子,但进去后似乎一下陷入一片树海之中,抬头看月,却被树枝遮得密密实实,根本分不清东西。
  安不声不响地朝上飞起来,探了探上面,不错,可以拨开枝叶,可见是人工布置,天然长成的。
  朱淮听得树叶乱响,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忽见安只剩一个身子还看得见,头探在外面,烛光照上去样子非常诡异,他看着心慌慌的,忙叫道:“安妹妹,下来,下来,黑天黑地的别玩啦。”
  安见他叫唤,想起朱淮原来是个王孙公子,多少人簇拥着他,家里天天灯火辉煌,人车如云,哪吃过什么苦头,见过什么死人。
  一下却国破家毁,亲人离散,他能吃得了苦已经不错,强要他也如在林子里草甸上奔驰的多尔衮,甚至劳亲那么强悍,那似乎有点勉强他。
  所以乖乖体听话下来。
  走到朱淮身边。
  两人继续前行,安凭磁场变化感觉在里面饶了好几圈,最后到一小屋前。
  那屋子并不矮,门也比人高,但为什么外面看不到?
  安想,可能是造房子的时候把周围的地给铲掉一层,屋子坐落在最低处,无形中就比别的东西要矮出一截,外面看来,自然就看不到什么了。
  如果再加上树枝藤蔓的遮盖,即使在天空上也不容易发觉。
  这可能就是朱淮师傅的房子了,门是关着的,外面还加挂了把大锁。
  但奇怪的是窗户却是开着的,窗户不大,只容一人钻过,而且只有一个,不知道后面有没有。
  想到朱淮曾经说过他师傅神神秘秘的,每天戴着人皮面具见人的话,心想他师傅还真够神叨叨的,连住的地方都弄得那么隐密。
  但联想到盘丝谷以前被任意一把火烧掉的事,想想江湖人士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师傅可能得罪人多,时时提防也不是没有可能朱淮站在窗前叫了几声师傅,里面没回音,立刻转头看着安道:“安,你说师傅门都锁着的,怎么可能窗户大开着呢,师傅平时在屋里时候,这儿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不可能人离开却让窗开着的。
  安,你拿着烛台,我进去瞧瞧去。”
  安接过烛台,道:“别,先在窗口看看,里面没什么的话再进去,还有你背上的包给我吧,你本来就不灵活,再背个包就更累赘。”
  朱淮依言把包卸下给安,两人先往里探探,见黑黑的地上似乎没人,而朱淮师傅的床在一架屏风后,看不清楚。
  两人尽量地把蜡烛往里伸,忽然朱淮叫道:“不对,屏风上的画似乎洒了墨汁上去,以前没有的,这幅画我记得有很多留白的。”
  安一听,嘴里不说,心里在想:对了,可能是风干的血迹。
  朱淮见安不响,也想到有问题,忙挡开安,三下两下爬进去。
  他终究还是学了点武功的,身手虽然不利落,但是比起以前在长江船上不敢跳到陆地时候还是好了不少。
  安怕他在里面看见死人害怕,等他前脚落地,她也后脚跟了进去。
  朱淮走到屏风前的时候,稍停了片刻,似乎在鼓足勇气。
  然后这才下定决心一把拉开。
  全见里面床上什么都没有,就只零乱的被子,安伏下身去往床底下看去,见里面也是空空如也,说了声“没有”就要起身,忽然只听耳边“轧轧”声响,房子也稍微摆动起来,安忙飞起来,却一下撞到屋顶,原来是屋子在往下陷。
  在看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
  。
  过一会儿只听“砰”一声巨响,估计是房子掉到实地上了。
  安忙跳过去抓住窗户往外推,却怎么也推不开。
  心想,这下死定了,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安不由心慌,脚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历尽多少磨难,九死一生走到今天,却是丧生在这么个地方。
  但又一想,不对的,谁都不知道她会来这儿,除了朱淮,朱淮被四胞胎拎到这儿,又没遇见什么人,除非是朱淮要害她,但似乎没理由,看朱淮的表现,也没藏什么心事的样子,而且他现在也关在一起,要死只有一起死的,如果要害她,大可求她钻进来看,自己留在外面做手脚的。
  或许这只是他的神秘师傅布置的机关,防止他人入侵的。
  这边朱淮还过魂来,叫道:“安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象地震似的。”
  安正要回答,忽然觉得屁股下面有异常,好象坐着的不是寻常石板或方砖,竟是象什么金属。
  忙伸手在墙上一贴,感觉之下,心又凉了一半,显然墙也是金属做的。
  安想到什么,忙把蜡烛吹灭。
  朱淮看了不解,问道:“安妹妹,怎么把蜡烛灭了?
  来,我再点起它。”
  安阻止道:“别,我看这房子是铁的或是铜的做的,怕它做得太好不透气,点着蜡烛会让人气闷。”
  安知道告诉朱淮什么氧气会被蜡烛消耗光的话还不如不说。
  想起来问道:“淮哥哥,你知道这房子是什么做的?”
  朱淮道:“难道不是砖瓦房吗?
  你说是铜的或是铁的,可我平时看见都是外面粉墙,对了,里面师傅一直门窗都关着,也不大看得清楚。
  安妹妹,我们还是点上蜡烛找找有什么出路吧,应该有其他地方出去的。”
  安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理了理头绪,决定还是先搞清朱淮师傅来历最要紧。
  她似是不紧不慢地问道:“淮哥哥,既然我们没看见你师傅,你师傅一定会没事的。
  他现在或许出去躲战乱,不日一定回来,看见里面这样子,就会救我们出去了,好在我们有吃的,看来老天善待我们两个孝敬师傅的人,被给你师傅吃的东西反而救我们的命。
  我都忘了问你,你知道你师傅叫什么吗?”
  朱淮道:“不知道,当时在南京被人偷袭,他从那些人手里救了我的命。
  后来我就一直叫他师傅师傅的,也没想过要去问他名字。”
  安道:“这倒与我一样,我师傅的名字也是一年多了才想起要问的,总想着师傅就是师傅,见面也是只喊师傅,名字倒是真的没想到要去问他。
  对了,淮哥哥,你会不会觉得胸闷气短的?
  我好象觉得人很难过,象接不上气来。”
  忽听上面一个声音道:“这就对了,我做的房子密不透风,不出片刻,你们两个就会闷死在里面。”
  安抬头一看,屋顶露出一个小圆洞,一缕月光从洞口穿过,落到地上也就手掌般大一个光斑,可见那洞之笑。
  耳边只听朱淮叫道:“师傅,是我啊,我是朱淮,刚刚回来看你来。”
  上面朱淮的师傅大笑道:“朱淮,朱淮是谁?
  不过是个小小的诱饵。
  安,有句老话叫任你奸如鬼,尤喝洗脚水,你没想到你会落在已经没钱没权没人的我的手里吧?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安心里顿如明镜,仰头道:“勇和,你这招够毒。
  你探知我与朱淮交好,所以用他来诱我上钩。
  不用说,外面杀忠伯和老王的现场也是你布置的,你布置得恰到好处,刚好可以让我们发现,但又得费点周折。
  你知道朱淮念你救命之恩一定会焦急地搞清你的下落,而我一定会陪着来,所以在这儿设下机关,机关的引子应该是屏风吧,这也是你的惊心设计,要见到你的床确认你没死就得拉开屏风,这就牵动机关的运作,勇和,你布置了不止一两年了吧。”
  勇和在上面叹道:“说的真是一丝不差,但就是知道得迟了点。
  这儿原是我设的扬州分部,早几年就造好了,但我的人在天子山被飞鹰盟杀得一个不剩,这儿也就闲置了。
  所以我把病后的朱淮转到这儿来,启动早就有预谋的一个好局,等你自己上钩。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为此还与飞鹰盟主商量对策,你如果今天不上当,我还有后备方案等着你,务必让你进入一个飞不起来钻不出去的地方,否则依你本事,这世上还真没有杀得了你的人。
  话说回来,这还全赖你对朱淮的感情。
  朱淮徒儿,我当初救你就没安好心,所以你不必谢我,现今你帮了师傅我一个大忙,师傅过后一定厚厚的给你送葬,决不马虎半点。
  哈哈,安,你聪明过人,可惜不为我们所用,所以只好杀你。
  你后悔自己太聪明吧。”
  安想拖一刻时间就是一刻,边找着话题与勇和说话:“勇和,你的后备计划是什么?
  告诉我,我替你评评可行性又多少。
  不过作为后备的基本上是差一点的计划,这我可以体谅。”
  勇和笑道:“贼妮子,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不与你说了,反正你去阎王爷座前的时候就说你是被我勇和杀的就是。
  我也会割下你的头送给你家王爷去的,他不是对你最好吗?
  那就让他伤心伤心,知道一下被人家捉弄是什么味道。
  对不起喽,我把盖子合上啦。”
  安听见上面搬动东西的声音,忙飘上去侯着,见一块金属板移过来,立刻尽最大力气发出能量场,击在金属板上,立刻只听见外面夜空中传来一声厉叫,随即又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安冷笑着心想,当初才悟出的时候已经可以击得师傅大喇嘛需要运气好久才回转,今天这一击通过金属传递,效果一点不比直接接触差,而自己能力有是大增,不用猜就知道,勇和已经先一步去见阎王。
  勇和只知道不让她非出去,不直接面对她就可以降住她,却不知道她的能力本就与他们的不一样,还可以用导体传功。
  不过这也是运气加上见机得快,否则给勇和把盖子盖上,那就只有等死了。
  现在起码还有个盼头。
  朱淮听外面勇和的厉叫,心惊道:“安妹妹,师傅怎么了?”
  安下来道:“你还叫他师傅,没听见他怎么说的吗?
  再说,以前南京那场火那场偷袭就是勇和安排的,目标是我。
  至于你师傅现在……。”
  安想了想,决定不说。
  “他要盖上盖子,这可不行,我对付了他一下子,只求我们可以出去,出去后我立刻救他,不难。”
  朱淮想了想道:“他是满人吧?”
  安道:“不错,但他恨我们王爷,也恨我,所以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朱淮叹气道:“又是政治。
  不说啦。
  安妹妹,不管怎么样,你休息休息,你睡床,我睡桌上。
  我们得存点力气叫救兵。”
  安心想,这时候可不叫,谁知道来的是谁,要是也是个恨不得杀她的江湖人士,多叫几人来闷这个洞,她就又只有等死的份。
  但是她不说。
  危险时刻,安又恢复本性,对谁都有所保留。

The Myth 说...

第五十一章

晨光微曦,宋德雨已经醒转。
  想到清军已有两天没攻城,昨晚漕粮运抵,清营一定饱餐一顿,今日不知将出现什么状况。
  这一日一定不会容易过去。
  想到这儿,心里很觉烦躁,再睡不下去,想亲亲素馨后悄悄起床。
  但手伸过去,却摸了个空,他一下惊的跳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痛失素馨的日子。
  他也没穿外衣,就在屋路寻了圈,没见人,又探身出屋看去,外面还暗暗的,不亮,却衬得厨房那边的灯火非常触目,宋德雨听得那边声音频频传来,这才松了口气,套上衣服,过去看仔细了。
  见厨房里只有素馨一人,可能别人都还没那么早起来。
  宋德雨在外面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够夫人的倩影。
  直到素馨回头看见他,他才笑笑进去,从背后环住素馨的腰,轻道:“怎么那么早起来?
  别累着自己。”
  素馨微红了脸,侧身倚在宋德雨怀里,轻道:“吃了热饭出去,打仗也有力气。”
  宋德雨奇道:“你知道今天要打仗?
  花春花与你说的?”
  素馨叹口气道:“你啊,不用瞒我。
  一晚上辗转反侧的,我看这不止是要打仗,还是要打大仗。”
  宋德雨不语,把素馨再抱紧了点。
  素馨知道自己猜对了,不想继续这话题,微一拧身离开宋德雨的怀抱,羞涩地笑道:“你这盟主怎么当的,也不怕别人看见。
  来,洗洗脸,我在灰缸里闷了一罐肉粥,都闷了一夜了,一定很香。
  这儿的包子也要熟了,你多吃几只。”
  宋德雨听话地去洗脸漱口,而素馨则放下手头的活儿跟在他后面,其实也没什么忙要她帮,但偶尔伸手整整德雨哥的领子,替他紧紧衣带,素馨已觉万分满足。
  等宋德雨坐下,她忙取出粥罐,满满盛了一碗,然后就去取包子。
  宋德雨一直没提筷,等她坐下,这才取个包子给素馨道:“你也别忙了,一起吃。
  这么早起来一定很饿了的。
  我们边吃边说话。”
  素馨掰开包子,正想把半个放一放,先吃手里肉多的半个,却被宋德雨一把把肉多的一半抢了去,素馨想起以前小时候两家交好,宋德雨也是专抢她包子里的肉吃,心里非常温馨,但还是象以前一样抓起筷子敲德雨哥抓包子的手。
  宋德雨自然有本事不会给她敲到,但他不想避,如以前一样挨素馨一记敲,然后迅速把包子塞进嘴里吃了,这叫毁尸灭迹。
  两人抢来抢去地把饭吃了,宋德雨才道:“馨儿,今天虽然我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大仗,但我今天一直感觉很不好。
  我牵挂两样事,一是你的安全,另一是史大人的安全。
  史大人为人刚烈,我得叫人一直去盯着他,免得在万一不利的情况下他以身殉国。
  馨儿,你是我最大的牵挂。
  我做什么盟主啊,杀什么鞑子啊,成什么众人口中的武林盟主啊,只为争取多人的支持,顺利地名正言顺地可以娶你。
  这几天是我最幸福的几天,你等着,等扬州战事结束,我们找个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把这儿交给马三略。
  我们要有一群孩子,以后还要有一群孙子。
  我抱着你,你抱着他们,我们晒晒太阳,种种地,浇缴花,神仙见了也会羡慕呢。”
  素馨满眼温情地看着德雨哥,柔声道:“德雨哥,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只要在你身边就满足了。
  我知道你有话要对我吩咐,你但说无妨。”
  宋德雨不由伸手捉住素馨正收拾着碗筷的手,看着她道:“馨儿,你先不忙,听我把话说了。”
  边说,边用另一只闲着的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白绢来,在桌上摊看,指着道:“馨儿,这是前晚花二和尚来时候给我的地图,本来是准备引诱安进那当中的小铁屋关死她的,但花二说了后至今没现身,我想他一定是放弃那个打算了。
  但是这么好的避难地方可不应该放弃。
  馨儿,你等一下叫上花春花一起去那里躲着,只要没事,晚上我就过去接你们回来。
  这儿我看写得很详细,花园子的路该怎么走不会走迷,小屋子要如何下沉如何上升什么的。
  这些你不忙研究,等下我与你一起出门,先把你送到花春花处,你和她一起看。
  走,碗先别去理它,我们快去收拾下东西。”
  素馨轻声道:“现在大家都难,就我去避难不好吧?
  花春花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宋德雨斩钉截铁地道:“你先别管别人,你这一生受的难够多,我不想你再吃苦,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花春花要是就自己一人,也不一定会随你走,但她一定放心不下儿子。
  你一定要试着劝她。”
  其实宋德雨有一点没明说,他特意安排有花春花这样的高手在素馨旁边,素馨可安全不少。
  见素馨还是一脸犹豫,他双手握住素馨的小手,深情地道:“馨儿,鞑子兵如狼似虎,你不希望我到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你吧?
  你一定要去那里避着,如果外面乱,你就一直不能出来。
  我只要得机会就去那里接你。
  让我知道你会在一个特定地方等我,我上阵也会少点后顾之忧。
  馨儿,答应我。”
  素馨知道依德雨哥以前的性格,早说出你要不去,我三天后找不到你我就自杀之类的话。
  现在虽然老成不少,不会说得那么直白,但意思还是差不多,心里非常温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拉着宋德雨回屋准备。
  多铎和洪承畴一起站在搭起的高台上,连人耳听汇报,眼观八方,见个部布置妥当,轻声商量几句,多铎便深吸口气,高声道:“命令,攻城。”
  顿时,海啸般的“攻城,胜利”的呐喊声由近及远,顷刻包围住了整个扬州城。
  扬州城头顿时乌云压顶,摇摇欲摧。
  随即,只听一声沉闷的炮声响起,多铎知道,今天安排的第一炮就是安让四胞胎带来的加料特制炮弹。
  但一听打出去的声音如此没气势,不由皱起了眉头。
  可还没等眉头深锁,只听得轰天价一声巨响,扬州城西北角升起一股巨大的烟柱,烟柱在半空冉冉散开,化作一把大伞,狰狞而从容地盖向整个扬州。
  在高台上看的众人都瞠目结舌,被炮弹的巨大威力惊得失声。
  还是洪承畴反应过来快,忙传令下去叫炮手见好就收,留着剩下的,往后还有大把城头需攻。
  多铎回过神来,忍不住足足地喝了声彩,兴奋地道:“我就知道我哥叫送来的东西一定好!
  可惜瞄准稍偏了点准心,要是打掉那个正中城楼,威慑力有增几成。”
  只听后面有个沉稳的声音道:“不错,不错,这一跑歪打正着,打的是地方。
  这种西北角的地方,一般民居交错,路小曲折,扬州守军即使眼看那里塌角,也没法立刻聚集精锐增援,即使增援了,也施展不开围歼的本意,正好方便我军长驱直入,少了不少障碍。”
  众人眼看着一个身着便衣的男子如此大喇喇的纠正主帅的说话,都吓得不敢说话,那眼看看他和他身后慈眉善目的和尚,都想着他是怎么上来的,看来来头不小。
  多铎听得此言,也没回头,赞了声道:“不错,也是道理。”
  洪承畴却疑惑地回转头,因那声音着实熟悉。
  一见果然,来人不正是摄政王多尔衮吗?
  忙拉一把多铎,因阵前重甲在身,只好抱拳施礼。
  多尔衮见多铎回身,打了个招呼,直接与洪承畴道:“你把孔有德派到前边去了吧?
  由他率领攻城,没有拿不下的。”
  洪承畴叹服:“王爷真是明鉴。
  孔有德的勇是一个因素,还有扬州城里官兵毕竟有限,围了十几天,逃掉的也有一半,原来的守城计划早就无法得到好的贯彻,即使史可法神机妙算,奈何人手稀缺,总是施展不开,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地充数。
  所以打掉西北角,如王爷所言,正是打得好,打得非常合适。
  我军冲进去时候,正好打个他们措手不及。”
  多尔衮一听,心里已经明白,这一炮并不是打偏,而是洪承畴有意安排。
  但知道多铎一定不同意,所以才没说出来。
  多铎此时也隐隐明白,但他是个豁达的人,并不计较这些。
  洪承畴与多尔衮目光一个交流,便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两人自关外一直打进来,一直双方惺惺相惜得很。
  洪承畴曾自负一世帅才,见到多尔衮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由此一直打心底地敬重他。
  多尔衮自然知道这些,但两人都是内敛的人,而且地位摆在面前,彼此的欣赏就都放在心上。
  多尔衮看着城头忽然有一面明军旗帜倒下,便转身问洪承畴道:“可有安排人在小路堵截史可法?
  此人如果逃脱,以后攻到南京,我们还会受到他率领老部属的顽强抵抗。
  无论如何得把他拿下。”
  洪承畴犹豫了一下道:“卑职知道史可法其人性格刚烈,如见扬州城失陷在他手里,他一定不会独活,所以没派人去堵截。”
  多尔衮笑道:“他刚烈是他刚烈,但你要知道他手下的死士有多少爱戴他,怎么会看着他自戮?
  而且后面还有大批要镇需要他去指挥守卫,他不会听不得劝的。
  所以你们安排人,我请大法师率队。
  我们这儿也不需要人保护了,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动我们的脑筋。
  会功夫的一起出去张网堵截,务必保证不让史可法漏网。
  去吧。”
  又对跟随而来的大喇嘛道:“大法师,这一仗有劳了。
  一路急奔过来,我就不让你休息了。”
  大喇嘛合什为答,迅速飞落高台,聚集台下的松阳鹤龄等高手,一起直奔扬州城而去。
  多尔衮这才有空笑对多铎道:“这儿这么热闹,怎么没见小家伙跟出来看?”
  多铎自然知道哥哥口中的小家伙是谁,忽然想起自己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便也不隐瞒地道:“自昨晚饭后她与我说了声出去后,我还真没见过她。
  可能与她的小朋友一起玩儿吧。”
  多尔衮微微沉吟了下,道:“你说的她的小朋友是不是个叫朱淮的?”
  多铎立刻回答:“不错,就是这么个人,安说给他在外面找个住的地方。”
  多尔衮闻言神色一下沉了下来,半晌才道:“这就是了,这个朱淮早不到晚不到,就这几天急着写信上门,我早怀疑他有企图。
  说不得,安现在就在他的手里。
  多铎,你传令下去,进扬州后,即使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小家伙找出来。”
  多铎见他满脸青郁郁的,忙忙地答了声“是”,多尔衮这才接着道:“还有,你也知道,这回筹集粮草军火用的都是小家伙的银子。
  我们的国库现在空虚得很。
  闻说扬州城富商云集,这打南京,打松江,打嘉定的钱粮,你就自己筹备吧,我是一厘银子都拿不出的,还欠了小家伙一大堆债。
  好,我走了,不妨碍你们,你叫个人带我去你帐上睡觉,赶了几天几夜,吃不消。”
  多铎忙着送走多尔衮,立即下手布置多尔衮刚刚吩咐的话。
  他一向是非常如实彻底地佩服这个哥哥,也是毫不打折地相信并听命这个哥哥的,所以他的布置一如多尔衮自己的意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在黑屋里睡了一觉,醒过来看屋里还是黑黑的,即使屋顶有光线漏入,也是淡淡的光头,因那光是经树叶一路过滤,落到地上已经不多,落到洞口更是稀罕。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不过肚子开始饿了,过去一晚那是肯定的。
  转出屏风看朱淮也已起来,正拆开昨天安背给他的食物。
  安一看不客气,坐过去闷着声一起吃。
  喝到水的时候,安想了想道:“水不可以喝太多,每次一口,否则不知道会关到什么时候,断食可以捱几天,断水万万不可。”
  朱淮应了声,闷了半天才郁郁地道:“原来我自始至终只是个诱你上钩的工具,老天,他是一早就知道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一定会去好你的,而你是一定会高兴帮我的,他…他的计划才能得逞。
  你们究竟有多大怨恨,竟值得他花大把时间精力来设局害你。”
  朱淮心里已经不把勇和当师傅,但叫他叫勇和的名字也觉得不大顺,只得别别扭扭地以他代之,也知道安一定是听得懂的。
  安冷笑了一声,道:“这种人愚昧不堪,把政治斗争与私人感情放一起,拿不起,放不下,真是枉费了他庞大的身躯。
  不说了,睡吧,多睡少动,就可以少吃东西。
  谁知道这些东西够不够捱到我们给救出去。”
  朱淮知道安可能心里对他起疑,所以对他不冷不热的。
  但也难怪,事情确实凑得够巧,一步步行来都似有人精心策划过的,而自己在里面确实有扮作最佳引线人的嫌疑。
  他知道现在解释只有越说越糟,只得闭住嘴,不再吭声。
  但是桌上没有床上躺着舒服,两个脚丫子还得露在外面,要多受罪就多受罪。
  朱淮睡得朦朦胧胧间,忽然感觉身边有人,一惊跳起,却见是安不声不响地站在身边,侧着头似在听着什么。
  过一会儿道:“有人进来,奇怪,这两人就只在看见死人那地方停留了一下,后面似乎都熟门熟路的。
  你知道还有谁熟悉这儿吗?
  按说勇和的手下应该都已经葬身天子山了啊。”
  朱淮见安虽与他说话,眼睛却看也不看他,但既然已经肯与他说话,他已经很感满足,见问忙答:“我没见他引熟悉的人进来过,可能是外人好奇进来。”
  安还是没看他,依然仰首看着上面道:“可是他们进花园的步子也一点不乱啊,难道说他们也知道花园的布局?
  如果是那样,他们应该是花二和尚一伙的吧。
  你说说看,我是点了你的哑穴呢,还是直接放倒你?”
  朱淮忙道:“如果是他的同伙,我怎么会叫出来呢?
  除非自己不要命了。
  你大可放心。”
  安总算回头看他一眼,但那一眼也是冷冷的斜视,然后又转回身去道:“我还是不放心,只怕你又无心插柳,还是让你不说话的好。”
  说完就一指虚点,封了朱淮的哑穴。
  朱淮这时真是欲哭无泪,哭丧着脸看着安继续仰首聆听着什么,终于他也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但还不能辨别是不是真的是两个人,心里明白,照此看,安的段位不知道胜他几倍,再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他抱上抱下,除了脑筋灵活,其他一无是处的女孩了,这样的人叫他拍马难追,与她在一起都有压力,就如安说的,只要与她在一起,自己就会觉得自己笨,象个呆子。
  原来安因对他的好,所以在一起犹没觉得什么,但现在对他有了怀疑和猜忌,与她在一起真可用味同嚼蜡来形容,说不出的难受。
  朱淮也是王孙公子出身,虽然在勇和这儿得不到合理待遇,但考虑的他是师傅,所以一切都可以暗自解说了开解自己,但对安,虽然他喜欢安,而且不是一点点喜欢安,但终究受不了一直受挤兑的滋味,他的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第五十二章
上面来的两人正是素馨和花春花,只想着应该和以前一样,清兵轰不开城头就歇一晚再战的,也没带太多东西,象是走亲访友似的来到花二和尚的宅院。
  近得一看,门是开着的。
  两人喊了很久都没人应,花春花手里的宝宝先不耐烦地抽起鼻子,花春花一看儿子象是一副欲哭的样子,忙止住声,一脚轻轻蹬开门,张望了一圈,见没人在里面,便把儿子交给素馨,轻道:“你抱着孩子,我觉得这宅子有点怪。”
  一边拔出她的刮骨牛耳刀,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
  素馨抱着孩子急急跟上,一边帮她看地图标注的路线。
  转过一个弯,即见一人趴于地上,已死。
  花春花见死人心喜,探身过去拨弄一番,便得出结论:“昨天傍晚死亡,死于般若金刚手,一招毙命,死后有人翻看过,不过应不是杀人者本人,时间隔得很长。”
  这一节其实安听得清清楚楚,对花春花的手段佩服不已,怪不得自号是万人屠,也就剖过上万条尸体的人才有这等眼光。
  但安自然不会告诉朱淮,不知道花春花与勇和是什么联系,她们竟可以顺利地摸进门来。
  多生一个心眼总无坏处。
  素馨和花春花因死人而提高了警觉,但还是一径朝花园而来。
  到了后面一见密密的花树,都不由自主地松口气,似乎美丽的环境可以缓解人的神经。
  花春花没心思去逗弄儿子,反正他在素馨怀里睡得安稳。
  拿过素馨手里的地图看了看道:“呀,竟然是难得一见的五行八卦阵,看不出了,这么小小一个院子原来那么藏龙卧虎的,素馨,我们得一丝不苟地照地图走,否则进去了就出不来。
  你得跟紧我了,一步都不要差。”
  素馨笑着拿出一条头绳给花春花,道:“你把我们两个的手连在一起,这样就怎么都不会走丢了。
  丢了我事小,到时宝宝哭着喊娘,我就不知所措了。”
  花春花挤挤眼睛笑道:“孩子哭的话,一定是饿了,你只要喂他吃奶就是。”
  把素馨搅得脸红一片,想伸手去打她,又怕在这个鬼阵里行差踏错,只得恨恨地跺脚,偏生她提动,怀里的宝宝觉得刺激,咧开嘴呵呵而笑,看得两个女人都是一脸温柔,素馨更是感慨。
  两人循着路线找进去,在该看见房子的地方,却只见残花乱枝摊了一地,青枝绿叶中,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卧倒在地上,几只蜜蜂尤自在他秃顶上盘旋。
  素馨见花春花要走过去,忙一把拉住道:“别,看看他有没真死,别是装死就糟了。”
  花春花笑道:“你看那人的一截脖子一块头皮,那可都是死人才有的颜色,而且死了已有半天多了,一定是半夜死的。
  你别看着,让我来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说完就动手去翻那尸体,不想尸体痴肥,一搬不动,自己先退后了两步,一脚却卡在那个洞口。
  花春花着实吃了一惊,忙把脚拔出来一看,就那么小一个洞,眼睛凑近一点,就把照进洞里的光线挡住,什么都看不清,如果梢离远点看,只看得出一个黑沉沉的小洞,也是什么都看不清。
  而下面的朱淮一听一个光头人死在上面,再对上那女的说的死的时间,不用推断,就知道勇和已死。
  眼看得安当时也没怎么动手,也没与勇和照面,竟一招之间就夺了他的命,大是心惊,不由看向安。
  而安此时已听出上面的就是花春花与素馨,心里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求救,但想起那天大家已经在宿迁喝过绝交酒,再说他们平白怎么可能得到勇和的地图,怕呼救于他们的话反而惹火烧身,不如静以待变,反正吃的还够。
  但想到原先骗朱淮说没杀死他师傅,现在已被花春花说破,也是不好意思地看向朱淮。
  两人眼光一对,安轻笑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勇和把盖子盖上,我们早死了。”
  朱淮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苦于没法说话。
  难得安知道与他解释,而他却没法表明支持态度,心下大是郁闷。
  花春花再次手脚并用,才把人翻了过来。
  一看那人脸上似乎套着面具。
  便伸出刮骨牛耳刀轻轻挑起那张脸,下面露出的是个胡茬子青郁郁的脸。
  素馨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一见之下,惊声道:“原来是花二和尚,怪不得德雨哥说他不依计行事,原来他已经死在这儿。
  原来的那幢小屋看来也是与他的死有关了。
  难道我们脚底下的就是?
  一整幢房子怎么会一点不毁地沉下去?
  花姐姐,你看出他是怎么死的了吗?”
  安听到这儿,忽然想起勇和说的与飞鹰盟联合设计她的后备方案,心里估计可能与她当初利用飞鹰盟人对满人的仇恨杀勇和手下是同样的道理。
  花春花摇头道:“看不出来,但很象是给天雷打中的样子。
  奇怪了,昨晚难道下雷雨过了?
  这么早就下雷雨了吗?”
  花春花也摇头,道:“清晨地都没湿,你看天上一片云也没。”
  两人说着一齐看往天上,但那天也是树叶间缺碎的一小片一小片,连个大概也看不出。
  安忍不住翻看自己白玉般的两只小手,原来这可以做雷婆之手。
  正嘻笑间,忽听外面传来排山倒海似的呼啸,紧接着便听见一声闷炮,安想:完了,这一炮一定用的是自己配的料,怎么打出来的声音如此沉闷,毫无平地一声雷的干爽劲,这下回去后,洪承畴的脸可就要难看了。
  可还没等她想完,只听得一声冲天般的爆响,依然似乎有点闷,但处在金属房子的安却感觉那爆炸一定厉害非常,连房子都会轻轻震动,传进来的爆炸声在里面回荡出“嗡嗡”声,朱淮似乎不大抵受得住,满脸铁青。
  安忙对他道:“把嘴张开,这样会好受点。”
  心里已经对自己的配料感到满意万分。
  果然听得上面素馨颤声道:“花姐姐,你看似乎是在西北角,我来扬州后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炮弹,你说会不会……”花春花闷了半天才道:“好猛的炮火,那边的城墙危险了。”
  怀里的小宝宝被炮声吓得大哭,花春花无暇再去研究炮声短长,忙着哄儿子不哭。
  但连接地又有炮声响起,但那已经不是原来的加料炮了,小宝宝对此已经适应,张大两只挂着眼泪的眼睛到处寻找声音源头。
  花春花忽然想起,看着怀里的儿子,咬了要唇道:“素馨妹子,你帮我抱着儿子,我看今天清兵炮火猛烈不会善了,得赶紧出去准备点吃的,今日之势一定不会晚上收兵那么简单,你等着我。”
  说完拿着地图出去。
  素馨一人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得一声声说着“宝宝别怕,宝宝别怕”,安慰的其实是她自己。
  安忽然想,其实打起仗来,她躲在着黑屋子里,倒是免了看双方杀来杀去的惨酷场面。
  不过别一发炮弹过来炸着这个花园才好,这儿要是着了火,她在里面就给闷死。
  忽又听得素馨在外面自言自语道:“花二和尚怎么会死在这儿呢?
  一定是他发现有强敌过来,本想到这儿来避难的,但是才刚启动房子想让它陷下去,自己还没钻进就被人了结了。
  宝宝,你说是不是?
  你家德雨叔叔也说过这个小房子是最好的避难处,既然好,就说明是外人进不去的,自己又可以出来的。
  但我在外面怎么可以把它升起来,让我钻进去呢?
  否则宝宝得与你妈妈一起在露天过夜了。
  嗯,回头看着地图再想想办法。”
  安在下面一听,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房子还有避难的用处,这么看来,以前勇和被人追讨所谓的武功秘笈时候一直躲在这儿住是有道理的,万一不行,他就把自己陷在里面,人家发现不了他,他就逃过一劫。
  那么如果找找,一定可以发现可以升高这个房子的机关。
  好,事不宜迟,趁花春花不在,只素馨一人,没有功夫,耳力有限时候赶紧寻找。
  于是快快找到蜡烛,从朱淮怀里掏出火石火棉点燃了,开始四下里寻找。
  古人再精巧的设备在安眼里犹如孩子玩的积木,三下两下她就找到房子的机关,原来下沉要用那个屏风,上升只要朝里拉开窗户,微一使劲就可以把房子升上去。
  当然,已经有了出路,何必还闷在黑屋子里?
  安当下启动机关,让房子升起,虽然听见上面素馨一声尖叫也没住手。
  待见窗户露出地面,她回头看一眼朱淮,决定不带上他,就虚点一指解开他的哑穴,自己箭一般直冲云宵。
  上面的素馨被房子的骤然升高搞得立足不稳,死死抱住宝宝蹲着不敢起来,直到房子升势停止,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却见已经离地八九尺,要下去光靠她是不可能了。
  过得一会儿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屋里钻出来,在外面伸了伸懒腰,回身往屋顶一望,剪刀素馨,客气而疏远地道:“上面是宋夫人吗?
  如果准备下来,在下愿意效劳。”
  素馨搞不懂他的立场,不敢下去,只得道:“不敢有劳,奴家的姐妹不久就来,让她来做这些好了。”
  朱淮见安不顾而去,心里也是颇为沮丧,虽然他也想过出去后各奔东西,但见安这么一句话没有地走,还是接受不了。
  看素馨一付不放心他的样子,他也懒得辩解,扭头往外面走。
  走到大门口,已经听见杀声震天,忽然想起刚才山崩地裂般的那一炮,再看看路上没头苍蝇般乱钻的百姓,心里明白,扬州的气数也是尽了。
  便也不再出去,到灶间取点米面等物,又回花园里的小屋。
  这时花春花已经回来,素馨也已被她抱下来。
  三人两下里作个介绍,后面的日子就同甘共苦了。
  只要不是与安在一起,朱淮都是公认的有智慧的人,他把既担忧丈夫,又担忧时局的两个女人照顾得很好,时常给她们排解忧虑,但多的他就不说了。
  花春花见他诚恳聪明,忍不住闲时教他点自己最拿手的医术。
  日后朱淮以医术起家,成为当地首富,这是后话,不提。
  安出去走在阳光明媚下的扬州城里,最先看见的是漫无目的游走的百姓,有的背着家当,有的抱着家小,哭嚎着“鞑子打进来啦”,偶尔停下来交流一下哪里有安全的信息。
  但很快就有一种声音响起,“城亡了,我们还哪里去?
  左右一个死字,不如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顿时,这个声音一传十,十传百,顷刻响遍整个扬州上空。
  大人小孩老父幼女,一个个操起家伙。
  游走的人群再不漫无目的,大家一齐涌向已经被轰溃的西被城角。
  安想,这下热闹了,轰开的城墙才有多大,这些人上去,即使再筑起一道类似的人墙都绰绰有余。
  虽然他们手里拿的只有菜刀火棍,但好汉抵不过人多,清兵要想冲开西北角恐怕得费点力气了。
  果然,这一仗打得异常惨烈,清兵杀得混身是血,刀也卷了,矛也歪了,可不怕死的百姓还是前赴后继地冲上来,他们有的甚至没有家伙,男人用最原始的牙拳打脚踢,女人用最原始的牙咬指挖,只要有一个清兵给落单,立即就有一帮人围上撕打,每个死掉的清兵都面目全非,死状恐怖。
  安看着这些,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自己,究竟帮清兵造出加料的炮弹是罪孽,还是帮助结束扬州城百姓被围之苦。
  看着扬州城百姓是如此地拒绝入侵,她心中帮助结束痛苦的理念开始动摇。
  这等血腥再看不下去,抬眼间,仿佛天地都变成了红色。
  安抱住脑袋,此时真喜欢自己是只笨拙的鸵鸟,把头钻进沙堆,就可以把周围的战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怎么可能?
  于是她只得悄悄飞走,跑回城外多铎的中军,想着要么偷偷收拾东西走了回京去。
  隔得远了,光是看看战报,是怎么也不会受那份刺激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床上有人躺着,还呼噜打得山响。
  不由火大,才走出没一天,他们就敢把床转给了别人,虽然自己是要开溜的人了,但卧塌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说什么都不允许。
  安心里本就郁积着一口无名之气,从扬州城出来就闷闷地,陡然看见可发泄之处,那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了,于是挽挽袖子上前,但临到床前又想不出该做什么恶作剧举动,杀人伤人自然不行,那就在那人后面大吼一声如何?
  但安很快自己否定自己的想法,外面炮声连天,吼得再响亮也没它炮声重,那人在那么响的炮声中都睡得着,再吼他几句他也一定只会当是蚊子叫安无奈看着那人,再看看那床,终于小手一拍想出主意。
  纵身上去一一解下帐子的系带拽在手里,等全部解完,就呼啦一放,帐子掉下来全压在那人头部,安早已先一步跳开,背着手看那人动静,不想也知道,那人一定会气得冲出来骂人。
  安正要个与人对骂的机会,即使还没吵起来,现在已经感到无限好玩。
  果然见那人顶着一头帐子“豁”地坐了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安一听不妙,这怎么象是王爷多尔衮的声音?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他大力拉扯掉帐子,安忙逃升到屋顶横梁上趴着,只露出半个头张望。
  但心里却越发觉得好玩,等待着看多尔衮怎么发作。
  多尔衮好不容易钻出来,四周一瞧,没人,而门却是开了,看来是谁进来出去过。
  他不相信有人可以越过外面的众侍卫进来,而只为寻他一记开心。
  普天之下敢寻他开心的人还不多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一个,于是也不搭理,没事人一般地装着四处看看,然后坐下来喝水看手头的折子,他心里清楚,小家伙自己会得耐不住跳出来。
  安看着多尔衮没事人一般,心里一转念,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顿时觉得上不得下不得,处境颇为尴尬。
  如果多尔衮占着地方不走,她就一直得趴在上面看,如果他在下面吃香的喝辣的,那在上面闻得吃不得,不更要命?
  想到这儿,肚子还真不争气叫了两声。
  但此时就跳下去就太没面子,说什么都得坚持坚持,于是从腰带包里掏出一块糕来小心地吃。
  但那玫瑰松子糕给她压来压去早就给压松了的,才咬得一口,整块糕就分崩离析全掉下去,位置不前不后,刚好是在多尔衮头顶。
  安一看不妙,只得下来使力卷走,人就只有完全暴露在多尔衮面前了。
  多尔衮嘻笑着看着她道:“你还是呆不住了?”
  安懊恼地道:“本来是要与你周旋一二的,但吃糕时候掉下来,眼看就要掉你头顶,我只好现身来救你啦。”
  多尔衮一笑,也就不再与她纠缠,问道:“你刚从外面回来,那边怎么样了?”
  安不想说,只得当没听见地问:“对了,王爷,既然我已经来了,你还来做什么?
  ?
  多尔衮笑道:“看看你的加料炮弹效果怎么样?
  不错,确实厉害,炸出的口子以前我们即使打上百来炮也就这个效果。
  那三个红毛子缠着我问我要配料,我把他们绑了送回京去了,你怎么感谢我?”
  安摇头道:“怎么还要我感谢你?
  本来我是可以从他们身上把那些借你的银子敲回来的,现在给你断了财路了。”
  多尔衮站起来,一边道:“我叫多铎筹备还你的银子,扬州城里多的是富商。”
  安想起城里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场面,不忍地道:“如果是那样得来的,那我宁可不要了,那银子是沾血的。”
  多尔衮意识到什么,问道:“大家说你失踪,你是不是进城去了?
  究竟看到点什么?”
  安低下头道:“好惨,扬州城的人连牙齿指甲都用上了,那个被炮打开的缺口尸体已经堆成另一堵城墙。”
  多尔衮明白安的心理,便严肃地道:“安,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如果他们肯出钱出力,以我们满人二十万之众还打得入关吗?
  我知道前明打到后来,守关将士连饭都吃不上,穿衣盖被什么的就更不必说,否则你以为他们是那么容易倒向我们吗?
  现在打到自家门口才知道急了,才知道赤手空拳上阵,晚啦,那是螳臂挡车。
  他们不是爱惜他们的财物吗?
  不时不肯拿出来支援朝廷吗?
  好,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亡国之人是无法保有他们私产的道理。”
  安听着又觉得有道理,但马上道:“你以前不是说要保护地方势力吗?”
  多尔衮站到院子里往扬州城望:“那要看他们怎么配合我们。
  我可不能留着他们的钱让他们反清复明。
  至于其他,安,战争都是要流血的,你觉得我们有刀的杀没刀的不公平,那是你没经历过我们先祖的年代,先祖努尔哈赤为什么要起兵?
  因为当时我们在自己家住得好好的,但汉人硬是打上门来欺负我们,占我们的牛羊,抢我们的姐妹,我们梢有反抗,他们就血洗我们的村落,我祖努尔哈赤就被他们俘虏去过,后来逃了回来。
  你一定知道我们起兵伐明时候喊出的‘七大恨’吧?
  那全是真的。
  我现在推行汉化重用汉臣为什么会遇到那么多阻力?
  那是因为有很多人的祖宗是被汉人杀掉的。
  但是我认为那是狭隘的观念,既然想在中原立足,一定就得开阔胸怀,海纳百川,否则容易步元朝后尘。
  不过很多具体操作就不是我管得了的,我也得考虑八旗将士的士气啊。”
  安低头不语,她又觉得多尔衮说得有理,又可怜扬州城的百姓,一十不知道怎么说才可以阻止发生的这一切。
  多尔衮知道她,便拉她进门,笑道:“帮我一个忙,去看看任意。
  然后在济南等我过来。”
  安明白他的意思,拒绝道:“不,我知道你是想赶我走,免得插手你们的杀戮,我不能看着那么多人被杀。”
  多尔衮看着安,沉吟半晌才道:“好吧,我与你一起回去,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你避一下,我把这件睡皱的衣服换了,我们立即就回去。”
  安这才满意地离开,因为她了解清兵对待被征服城市的政策,只要多尔衮不在,大家都不敢擅自改变。
  但他不知道的是多尔衮换衣服时写了个条子叫小厮送去多铎处,上面写的是“杀鸡儆猴,威慑后人。”

The Myth 说...

第五十三章

一行出门也就十个人十匹马,多尔衮和安,安的四个徒弟,和多尔衮带来的四个随从。
  出了大营,多尔衮才道:“我还没见过长江,这次在济南见了黄河,并不觉得怎么样,水流浅得很,农家都在河滩上种着粮食。
  走,我们往南去,看看长江是怎么样的。”
  安应声道:“水漫起来时,两条河都汹涌得很,非常可怕,但平时还是长江壮观一点。
  这样吧,西边正打得厉害,我们从扬州城东绕过去,一直到镇江,到白蛇娘娘水漫金山的金山寺去看看长江。
  然后再回来,这儿也应该已经打好仗,收拾好地方了。”
  多尔衮心里放不下扬州,又不想为难安,这才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个点子,见安如此说,忙没口子的答应,一起放马绕向城东。
  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清兵,有的身上还穿着原来的明军或义军的服饰,只有从戴的帽子,或剃的头才可以看出一二。
  有多尔衮的四个长随开路,走得非常顺利,很快就擦着小东门过去,前面就是一片老林子。
  安笑道:“可别在这老林子里钻出一个拿大斧拦路的,要有,也正好叫人端了他老窝,这等人对百姓总是个祸害。”
  多尔衮一鞭下去,那马跟着随从跑进林子,一边笑道:“这当儿前面打得紧,即使他窝里无隔宿之粮,也得忍一忍不出门了,万一就碰到我们这样不好惹的,那不是吃不了端着走。”
  四兄弟最怕多尔衮,一路一直不敢大声说话,怕他双目一眯,一道冷光放射过来。
  但现在听他与安师娘谈的开心,混劲儿发作,以为多尔衮也不过如此,便少了点顾忌,没饭吃立刻拍着胸道:“要有拦道的,咱兄弟铜棒出手,横扫千军。”
  多尔衮一听,知道再让他们接下去,开了这个口子,往后耳朵就没清静日子过,便轻咳一声,冷眼往他们四人脸上一一扫过。
  顿时四兄弟被他的目光冻成冰棍,再不敢多说一句,连骑马的身子都佝偻了半边。
  安在旁边看着直觉得好笑。
  忽然只听得林子外有马蹄声急急往林子这边过来,安忙一拉缰绳停住马道:“有人过来,我们里面避一避。
  看是谁过来。”
  但安骑马不利索,那马怎么也不听她的话钻进旁边茅草丛里去,小脸憋得通红都没用,只得放弃努力,干脆大刀金马地拦在路中央。
  四兄弟一看,正是大好机会拍师娘马屁,弄不好师娘晚上就赏他们一顿红烧牛肉。
  忙下马出来,齐刷刷站在安的马前,铜棍一挥,摆出一付即时格斗的模样。
  这时要谁看见都会为之感动,这不是舍命救师的大好典型吗?
  但安一早便知他们的企图,开始为自己口袋中仅剩的几块碎银子犯愁。
  来人如旋风般刮进林子,很快就出现在安面前,但他们没法穿过,因四胞胎的四根铜棍在下面伺候着他们的马脚。
  安这时却听见又有群人后面飞马过来,侧耳听了听,才来注意前面止步的一群人。
  只见他们衣衫破损,浑身浴血,披头散发,样子非常落魄。
  安正想着其中有些什么人时,一骑上前道:“安姑娘,我是王洛阳,请你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回头为你做牛做马任你驱使。”
  安仔细辩认了才认出前面的人不错就是王洛阳,但那张脸被硝烟熏得墨黑,又染上斑斑血迹,要不是他出声,还真认不出来是他。
  安忙道:“你何必那么客气,我早说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待你,你离城跑开也是件好事,我也舍不得你受难。
  对了,你夫人花大姐和素馨夫人在一起,他们应该会比较安全,有熟悉机关的人照看着他们。
  等事情过去,你再去找他们不迟。
  走吧。”
  四胞胎一听,忙抽身要让开。
  忽然又听安叫了声:“慢着。”
  顿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拿眼睛看着安想她又要变什么卦。
  安的功夫大家都见识过,此时筋疲力尽实在没法忽视她,所以心惊。
  安却是脸一红,掏出尽剩的银子,又把手上头上戴的金玉全摘下来,交给王洛阳,道:“我带出来的钱不多,因为只是要出去玩的,这些你收着,路上好用。
  徒弟,让开,让他们走。”
  王洛阳一怔,身不由己地被别人的马裹带着走出几步,忽然放声道:“安,你不错,是朋友。
  等我回来你教我那局珍珑。
  ‘边说边走,说完,人已在远处。
  安也被他的话搞得愣了一愣,想着王洛阳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眼睛有些模糊。
  朋友,又回来了,却是那样回来的。
  还没等安的眼泪掉出来,后面当先一骑泼风似赶到,安这次看清是师傅大喇嘛被熏得黑oo的脸。
  还没等她说话,小瘦子就道:“师祖爷,人家比你跑得快,你输了。
  ‘大喇嘛一听,也没停步,干脆弃马不用,飞身运起轻功如烟般追去。
  才见他下马,立即松阳鹤龄等人也跟着赶上。
  安明白,他们是急着追前面那帮人。
  还没等安想到是谁,后面就有多尔衮的声音响起:“安,你别管,他们去在追史可法。
  我们绕道走。”
  安急道:“不可以,还有王洛阳在里面呢。
  他儿子才一点点大,我怎么可以看着他死,他根本就不是师傅的对手。
  徒弟们,你们不许离开王爷,我去去就回。”
  说完也飞身离鞍而去。
  等安找到他们,两下里已经刀光剑影缠斗在一起。
  安只得细细辩认哪个才是王洛阳,但随即看到师傅遭四个高手围攻,步履沉重,若不胜负荷,不由想起多尔衮说的,师傅是一路未眠没日没夜赶着过来的,就是不放心她在扬州这儿遭江湖人士暗手。
  看着师傅受围,岂有不援手的道理?
  忙飞身过去,连连削掉四人的武器,然后运劲把那些刀剑飞送到远处。
  才要转身,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人从背后掏出一块铁板,这不是王洛阳又当兵器又当棋盘的家伙吗?
  立刻转过去,一指点了他的穴道,扯起他飞离战圈,远远扔到一片茅草丛里,这才回来继续帮忙。
  但对方少了兵器缺了人,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大喇嘛见安过来,喊道:“安,不必管我,你保护王爷去。”
  安知道师傅知道她的矛盾,心里很觉不好意思,伸手又撂倒一个围着师傅的人,这才应声离开。
  但她去的是王洛阳处,把王洛阳点醒了,看着他道:“我也很矛盾,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前面你也不用再去,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王洛阳叹了口气,道:“时也运也,唉,这也是史大人的命。
  安,我不怪你,各为其主,但你已经为朋友做得够多。
  我还是去看我的老婆孩子去吧。
  对了,宋盟主也在那里,你可不可以也救他出来?”
  安微笑一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把我当朋友,相信我的为人,所以你刚才才会出来与我说话,我也才可以认出你。
  而宋盟主只是一个熟人,他也只把我当作一个熟人,他不认我,我自然也不会认识他。”
  安的意思是宋德雨与王洛阳不一样,交情有深浅。
  但王洛阳虽然脑子很好,但想事情有点直,听了安的话道:“对啊,他没与你说话,你当然不知道谁是他,大家脸都给熏得黑碳一样,换成是他老婆也一定认不出来。
  安,那个老和尚功夫很好,叫什么名字?”
  安知道他说的是大喇嘛,笑道:“他是我师傅啊,你说会差吗?
  好了,老王,你去换件衣服,你现在的样子出去不安全。
  你家老婆儿子在扬州城油桐巷一个前后两进的园子里躲着,后面是个大花园,但那个花园有点古怪,你千万不可自己进去,在外面大叫他们出来接你才好,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去吧,我也要去找人了。”
  走出几步,想了想,又打回头追上王洛阳,把腰带袋交给他,道:“这是我平时没吃光的小食,现在打仗不好找东西,你拿这些将就吧。”
  王洛阳捧着袋子无话可说,看着安离开,这才绕开去,找路回扬州城。
  这一仗他已打得心灰意籁,国难当头时候,还看见有人争权,有人投敌叛国,而更见识了清军强大的力量。
  这一次死里逃生,更是打击他的意气,现在只想快快找到老婆孩子,回家安安稳稳过世外桃源的日子去。
  安回到师傅处,却见打斗已经结束,但大喇嘛手头也没捉到几个人,安正奇怪着,已有人取了沾水的衣服来替被俘的人擦脸。
  安静静走到师傅身边,问:“怎么啦?”
  大喇嘛看上去颇为沮丧,道:“来了群蒙面人,总体武功都很好,敌不过他们人多。
  好在他们也有点怕,不知道怕的是什么,可能是你旋回来吧,他们匆匆救了几个就走,。”
  大喇嘛说到这儿,忽然一拍光脑门叫道:“哎哟,安,你快去看王爷。
  别是他们的声东击西计。”
  安笑道:“师傅,你累了,要休息啦,你就不相信我的耳朵吗?
  我就是把耳朵侧着全关心王爷那边了,所以才没顾着你来。
  师傅,答应我哦,回营后立刻休息,有什么事休息以后再说。”
  大喇嘛抚着安的小脑袋正要说话,忽听那边一声欢叫:“大法师,这不是史可法吗?
  与他们描述的一丝不差的。”
  安忙看过去,一瞧,果然是那天在宿迁见过的史可法,便对师傅道:“没错,师傅,就是他,我见过的。
  这人是条汉子,可别委屈了他。”
  大喇嘛笑道:“在我手里,你见谁受过委屈?
  好啦,安,你见王爷去吧,离那么远,我还是不大放心,这儿我会处理。”
  安应了声,腾空却去追抢了人离开的蒙面人方向。
  因她知道师傅一路回去就可以遇见王爷,她尽可以放心大胆追上去把事情搞清楚。
  那些人带着被救的人不会走得太远,安细细找去,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行踪,超前落地,背着手等他们自己撞上来。
  可怜那帮人根本不知道前有拦路虎,一个劲闷头跑来,到得近前才被安喝住:“是谁从我师傅手里夺的人,起码给我露个脸,让我知道知道。”
  立刻就有人与蒙面人耳语告诉他们这拦路的人是谁。
  之间其中一人越众而出,摘掉头上脸上的蒙布,看着安道:“安施主请了。”
  安一看,笑道:“原来是惠觉大师,我还以为是谁的本事那么好,可以从我师傅手里夺人。
  这就是了,我回头告诉师傅去,省得他心里郁闷。
  你们过去吧,我并无其他意思。”
  安见惠觉没一点犹豫地肯以真面目见她,心里很是安慰,虽然不知道他心里真的是怎么想的,但那坦然自若的作派,让人看着还是很敬服的,不愧是个真正的大家。
  惠觉挥挥手让其他人离开,自己留下与安说话:“听说安施主一直很少插手满汉事务?”
  安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都很间接,不象今天那么刀兵相接。”
  惠觉点头道:“这也是你的克制,我看你当时在南京两岸做事都很有分寸,所以一直认定你有慈悲心肠。
  看来我还是没看错。”
  安觉得很开心,笑道:“我遇见的出家人也都是好人,而且是有原则有理智的好人。
  今天你见过我师傅了,以后有机会你们应该谈谈聊聊,你们都是很有宽广胸怀的人。
  要不是我师傅一直教诲我,和大师您偶遇之下对我三言两语的点拨,我不知走到什么岔路上去都难说。
  师傅说我太聪明,心太野,最怕我聪明反被聪明误。”
  惠觉点头道:“不错你师傅是真的用心对你好。
  安施主,你有想过满汉两族的未来吗?”
  安点点头:“我很矛盾,我最喜欢什么事都没有,但那不可能。
  以前是汉人野蛮对待满人,现在是满人回过来报复。
  但是我看汉人没一个有力领头的,如一盘散沙,终究不是满人的对手。
  不过我看大师心里也那么想,救得一个是一个,尽心而已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清朝往后是不会走元朝的老路的,从现在的政策应该已经看的出来,王爷准备满汉联合,满蒙联合,大家一起和平共处,虽然满人的好处相对得到多一点,但不会出现太明显的界线。”
  安才说完,只听有人大力击了几下掌,两人看过去,正是多尔衮和大喇嘛一行过来。
  安便站起来,为两者做个介绍。
  多尔衮干脆请惠觉一起席地而坐,与他探讨一些两族交融的问题。
  安这时就不说话,靠着师傅坐着,心里想:王爷又在一石若干鸟,又了解了汉人的基本民意,又通过有德高僧传递出他的理念,还化解了一股不小的抵抗势力。
  两下里告别的时候,安看得出,师傅已经与惠觉惺惺相惜了。
第五十四章
五月中的早晨,空气似乎是薄薄的透明,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到石阶上,顿时院子里的房子啊,家具啊,甚至人啊,都给染上了浅浅的绿色。
  走在这充满生机的绿色世界里,人仿佛就自然而然地想伸伸手,踢踢腿,活动活动身子。
  但是走出这个绿色的小院,外面则是充满王家威严的大块青石铺就的明堂走廊,花草树木只是难得的几个点缀。
  安磨蹭着想拖后出小院的时间,但后来实在磨无可磨,只得快快通过早起日头晒着的走廊,迅速钻入多尔衮的书房。
  不想,进门却见小皇帝福临已经坐在里面,没别的人,包括多尔衮也还没来。
  安这才想起今天是原定的小皇帝每旬参与政事的日子,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这么热衷,从皇宫到这儿也要一段时间,可见他起得有多早。
  小皇帝一看见安进来,忽然笑起来,招着手道:“朕与你说话,朕越看越觉得你象摄政王的小尾巴。
  但今天摄政王还没到,你怎么先来了?”
  安见他笑得得意,猜知这一定是小皇帝想了很久想出来的折辱于她的小办法,想都不想不屑地道:“真是小孩子,捡到点甜头有那么好开心的。
  哎,你今天这身便装怎么那么花,我一个小姑娘都比你要好一点。”
  小皇帝哪里是安的对手,在安的引导下早忘了前面的话题,顺着安的去说了。
  “你真笨,这是花吗?
  这叫团花万字绣,内造的东西,你还穿不着呢。”
  安又是不屑地道:“团花万字还不是花?
  你还不如叫人全身绣几只小鸡,几只小鸭,几只小猪,几只小狗,那才象个白脸小男孩。”
  小皇帝果然被气得跳起来,叫道:“不许你说朕是小男孩。”
  安白他一眼道:“这还不是小孩子?
  象我这样,你再说我小尾巴我都不会理你,而你被我一说就受不了,这等气量还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我都还是小小的,你就更不用说。”
  小皇帝气结,瞪着安想了半天,又觉得骂出来正应了她说的话,咬着嘴唇忍了又忍,小脸憋得通红。
  安看着不忍心,道:“刚才你只要不惹我,原是不会受我的气的。
  其实以你的脑筋,你的气度,和你的分析判断能力,要比同样九岁的人不知好多少,我们王爷就冲我夸过,说你要比他两个那么大的儿子都要强。
  所以你别生气啦,你不如我是当然的,没见我都已经帮王爷在处理事情了吗?
  但你要比其他所有人都强。”
  福临闻言道:“你说的是真的?”
  安一撇嘴道:“不信你就自己问王爷嘛。”
  小皇帝信了一大半,看上去有点高兴,但又怕安看到笑他,别别扭扭的。
  最后才略带尴尬地问:“人家小姑娘的一度都绣了很多话,捆了很多边,头上手上也戴很多金的玉的,怎么你就没有?”
  安明白这是小皇帝要与她修好。
  笑道:“我这人最讲舒服,衣服绣了花在上面,穿着就觉得那里手碰到很不舒服,尤其是金线绣出来的。
  而且现在夏天到了,我恨不能衣服少穿两件,要全身再绣上花,不等于外面多罩了件衣服?
  我才不干那傻事。
  而且绣花要多少人工啊,那些人工要拿去做别的事,不是可以喂饱好多人吗?
  现在百废待兴,我想我还是节约点,这样穿着我已经觉得很好看了。
  何况我是真的不喜欢绣花的。”
  说完斜着眼睛看小皇帝怎么回答。
  福临居然点头道:“你这人正经起来还是很讲道理的,这话不错,我常看见宫女们只知道闷头绣花,要是把那时间拿出来读书,就可以多出几个象你一样聪明的人。”
  安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又不好象在师傅面前那样直说自己是天才,只好看着福临笑道:“皇上你这话很有见识,一定是平时不用做家务,看书时间多的缘故。”
  多尔衮此时进来,见两人谈得热闹,不禁奇怪,原来两人是水火不相容的,怎么今天就有说有笑了?
  安一见他就道:“这年头,人是越小越勤快,皇上来得最早。
  王爷来得最迟。
  害我们两人闲聊浪费了好多时间。”
  福临却说:“不算浪费,以前范先生说到民生的时候,总是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今天朕才知道,原来衣服什么的里面也有民生。
  可见万事万物,只要用心去想,都是可以与天下黎民联系到一起的。”
  这话一出,轮到多尔衮与安对他刮目相看了。
  福临虽小,但是个聪明的人,一见两人的眼色,就明白他们的意思,心里也很得意。
  终究还是个孩子,脸上遮不住,也满是得色。
  多尔衮笑视他一眼,吩咐叫外面等的几个大臣进来。
  进来的人还是与以前一样,先马马虎虎地拜过小皇帝,然后恭恭敬敬地朝多尔衮拜,有人甚至对安也哈几下腰。
  多尔衮见了不响,想了想,又叫长随进来问:“还有多少人在门外侯着?”
  长随忙道:“几乎所有需要上朝的大人,和外地过来的督道等人,还有各部需要请示来的,加起来有一两百人。”
  多铎道:“全部叫他们进西花厅等我。
  几位大人,你们也跟去西花厅,我随后就来。”
  等那些人走后,多尔衮才道:“安,我今天想立些规矩,等我过去后,你领皇上梢后一步过来,千万不要比我早进去。”
  安点头答应,还是有点搞不清他的意思,直到多尔衮走后,才双手一绞想出原因,笑对福临道:“王爷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咱们是做他小尾巴跟去呢?
  还是不去?”
  福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谁都没有两条尾巴的,我们都不是尾巴。
  走吧。”
  说完来拉安的手,要牵她出去。
  安忙缩回手道:“我猜啊,今天我们王爷是要替你做规矩去的,所以你得很威风地走我前面,进去后什么都别怕,大胆一点,大方一点,王爷做什么,你就微笑接受,话别多说,脸上别有太多表情,总之要表现出威严的样子。
  反正以前人家怎么教你当皇帝的,你今日就怎么做,一点都别怯场,这样一来,再加上王爷的训话,以后大臣们见你,就都会恭恭敬敬的了。”
  福临大眼睛转了一会儿,就点头道:“嗯,朕知道了,走吧,现在你先在前面带路,然后到西花厅了,你再让朕走前面。”
  安暗笑道:“你规矩还真多。”
  边说边前面走。
  福临也笑道:“你是朕见过最没规矩最不怕朕的,但朕看在你脑筋实在好的份上,不要求你有规矩。”
  安忙在前面虚晃一招道:“哎哟,臣谢皇上喽。”
  福临赶上几步道:“你见过与你一样聪明的人吗?
  朕听见好多人说你聪明,就是要与你一样大的。”
  安转头笑道:“皇上你也不是很聪明吗?
  连摄政王都会夸你来。”
  福临听了很高兴,便道:“嗯,你不仅聪明,而且很好看,以后朕娶皇后就要你了,你得等着朕长大。
  你做了皇后,你就帮朕处理奏折。”
  安在前面笑得挤眉弄眼的,但怕有伤小皇帝的自尊,硬是不笑出声,人是憋得极其难受。
  半晌才道:“皇上,我可要比你大好几岁呢,而且……我可不嫁给你。
  好了,别说话了,我们就要到了。”
  安送福临进去,自己就钻到窗边看热闹。
  见花厅里面本来是众星拱月地围着多尔衮,见皇上汲取,有的就当没看见。
  多尔衮最先也似没看见,但安知道既然是他安排的,自然他一早就已知道。
  等皇上再进几步,他才似突然看见,忙恭恭敬敬下跪,依足规矩地跪拜施礼。
  要在往常见这样,福临早就不知所措,目瞪口呆,但今天好在有安提醒过,他就正着脸很严肃地依足规矩办事,一招一式都是有板有眼。
  群臣一见这样,都很摸不到头绪,但见摄政王这么做,谁也不敢不恭,也都山呼万岁,朝拜如仪。
  福临顿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良好感觉。
  但他一直想不明白安是通过哪条线索知道多尔衮要那么做的。
  所以等他落座后,多尔衮在他身边严厉斥责大臣们对皇帝的不恭敬行为,他却在想着安的思维方向,而且有激动得有点晕呼,多尔衮的话就似听非听,也不知听进多少。
  直到最后多尔衮转身一躬声,说:“皇上这边请。”
  ,他才回过神来,走前面径直回多尔衮的书房。
  这一整天他都感觉非常愉快,虽然还是坐着听得多,说得少,但只觉得换了一个全新的全方位的视角来看问题了,也觉得自己更象个皇帝了,而且是好皇帝。
  多尔衮因为去了趟扬州,公务压下很多,整天没间断地处理,安在旁边帮忙。
  福临在边上看着更坚定了要娶安的决心,如果有了那么厉害的皇后,那他以后不就可以有时间玩了吗?
  当下有拉拉拢安的打算所以下午公事告一段落,他就力邀两人一起进宫用御膳,多尔衮以为他是报今天给他扬威之恩,就想干脆今天好人做到底,陪他玩一晚。
  没想到的是福临还有其他小心思。
  去皇宫路上,福临一定要骑马,安其实最不愿意骑马,她管不住马,而且马鞍又常硌得她屁股痛,所以非要了一辆马车跟着。
  但坐马车就没办法与他们搭话,听前面两个骑马的一来一去说得高兴,她只有在后面老老实实听的份。
  到了皇宫,福临就仿佛到了自己的地盘,人就特别活跃。
  他非要安排大家从花园过一过,看看他现在最喜欢的一棵花皮松。
  多尔衮和安被他一人一只手地拉着走,安还好一点,反正也是小孩子,多尔衮就哭笑不得了。
  只得随着他一起进御花园。
  庄太后听说儿子回宫,也出来等着接他,每旬一次去多尔衮那里听他办公,庄太后都很不放心,儿子出宫的时候他就一直心烦意乱的,做不成一件事,看不进一个子,每次听见儿子回宫,都象久别重逢一般欢喜。
  但现在却又听见小太监来报说皇上去了御花园,她那天心情正好,就笑着说声“那我们也去那里玩玩吧。”
  宫女们巴不得有这句话,忙要跟上,但庄太后只要苏茉尔一个人跟着。
  她们两个早到一步花园,庄太后似是若无其事地漫步在花径里。
  但随着脚步声响,见一起进来的还有多尔衮,她不欲见之,就与苏茉尔打个眼色,两人转到假山背后。
  等人走近了,庄太后忽道:“苏茉尔,你看福临怎么拉着这两人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苏茉尔探头看了看到:“皇上看上去很高兴。”
  庄太后不响,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等他们一行走过去后,她才一言不发地匆匆回自己的住处,派人叫来今天跟儿子的太监来询问。
  问完,她就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她也知道最近儿子对她有反感,怨她压得太厉害,难保多尔衮有意无意的一个举动,就把她宝贝儿子,她唯一的指望给拉到多尔衮那边去,不,这是她不允许的,不仅仅是因为儿子是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更因为这个儿子是她未来生活的保障,她必须保证儿子名份上,血缘上,感情上,全部都偏向她一个人。
  为此,她也不急着吃饭,也不叫人掌灯,一个人坐在东窗下的黑地里闷声不响地坐了许久,她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终于想出一个她觉得最刁毒的办法。
  唯一的遗憾是现在还不是实施这个打算的时候,但她有耐心等。
  御膳不是针对安的胃口做的,但还是满桌多尔衮喜欢的吃食。
  但那些御膳房想拍摄政王爷一个马屁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尔衮现在的吃食被安限制得死死的。
  所以这顿饭,也就两个小的吃得开心,福临是因为今天扬眉吐气,心里高兴,安则是第一次吃到御膳,虽然没觉得比王府的高明多少,但毕竟有个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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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福临碍于礼常,不能天天出宫,还是一旬来趟王府,但又很喜欢与安说话,就只有叫太监带了言辞恳切的信来请安进宫。
  安不知道福临的小心思,拿去给多尔衮看了,两人一起猜测是因为福临在宫里接触同龄聪明人少,所以既然与安一拍即合没矛盾了,所以就孩子气地想天天与安混一起。
  安倒是哭笑不得,心想这陪孩子玩的事怎么做得,而且还是个小皇帝,得罪他没关系,万一得罪的是他的额娘,难保又会有勇和那样的人跳出来,不合算,但是第一次还是要去去的,算是给他一个面子。
  安还是坐着马车去皇宫的,她怎么也坐不惯轿子,觉得自己坐着叫别人抬太没道理。
  但到了皇宫却见太监抬着软兜儿来迎接,安顿时坐又不是,不坐又不是,干脆编出个新名词“晕轿”,这才打发过去。
  到小皇帝读书的书房,见范文程也在,反正大家都是老熟人,说话可以随意。
  可安还是不放心,竖着耳朵听外面有没来偷听。
  庄太后这人的手段,安还真觉得防不胜防。
  福临觉得自己既然认定安要做自己的皇后,对她的态度就得非常热络,否则别的不说,自己以后玩的时间得减少好多。
  所以亲自动手,把吃的东西全搬到安面前,倒是把正与范文程寒喧的安给吓了一跳。
  福临把这些做完,就袍子一撩,与安挤到一把椅子上,皇宫椅子都大,坐个大人已经绰绰有余,两小儿自然不在话下。
  安却被他的奇怪举动搞得迷迷糊糊,伸手摸摸他的光脑壳,笑道:“怎么啦?
  大小伙子那么腻人的?
  你这一坐我等一会儿坐得脚酸了,就没法盘着坐了。”
  福临却说:“这样好,省得先生说话又得看你又得看朕,大家都累。”
  安也不在其意,手搭在福临肩上就没收回,反而福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全身僵僵的,如果往后靠,就变成倚在安的怀里,似乎有点太这个那个,如果叫他往前,他又不愿意,进退两难,只有维持原状,但他感觉开心。
  范文程也觉得奇怪,小皇帝对两个姐姐也没那样的,再看看小皇帝兴奋的眼神,心中隐隐有点明白,只觉得好笑。
  安手指在福临肩上一点,很正经的说道:“范先生听说扬州十日了吗?
  不知你心中怎么想的?”
  福临立刻问道:“扬州十日?
  什么意思?”
  安解释给他听:“我们打到扬州的时候,遭到前所未有的抵抗,光是被扬州城里打下来的炮弹轰死的就有几千人,后来进城后又遭到很猛烈的抵抗,我们死伤很重。
  所以大家都很光火,因为死的都是自己认识的或者熟悉的人啊,所以进城后就烧杀了十天,十天下来,扬州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范文程知道安与多尔衮的关系,这个话题太敏感,他作为一个汉人,他觉得还是少说为妙,让小皇帝与安去说去。
  于是引导了一句:“皇上怎么看这件事?”
  。
  因不是在朝堂,没什么顾忌,福临果然中招,微抬着头看着安道:“那当然是要杀的,谁叫他们抵抗了。
  但是十日太多了,可能把一些百姓都杀进去了。”
  安看出范文程的顾忌,就不再管他,自己与小皇帝说话:“可是当时我看见他们百姓也是一起上阵打我们军队的,是不是那样一说,我们的扬州十日就有理了?”
  福临想了想道:“那说明他们是刁民,把他们杀了也是对的。
  ‘安不去说他对不对,只是道:”我们把他们的头儿抓了来,这个人是个好汉子,扬州城里的百姓都听他的,他自己不吃肉,全给百姓吃,说让他们吃了可以好好打仗。
  他在扬州被困那几天都没合眼睡过觉,被我们俘虏了,随时面对死亡,他反而头一歪睡着了。
  你在历史上一定看过文天祥,岳飞等人,他就是那样的人。
  “福临听了,回想以前看过的书,道:“嗯,那这个人是应该好好劝劝他,要是他肯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就重用他。”
  安高兴地抚抚他的脑袋,笑道:“你说得真对。
  我们满州人少,如果对俘虏的,投诚的人一概弃置不用,我们会损失很大一部分人才,象洪大人以前被俘之前与我们打仗打得很凶,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后来他被俘了,你阿玛不肯杀他,想尽办法要他帮我们的忙。
  你看,洪大人现在在前线非常得力,明将很多是他的部下,见他打过来,早自己降了。
  至于以前他打过满人,那是因为他以前是明将,各为其主,我们从明皇帝角度看,他是很好的将军。
  现在既然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就要忘记过去,重重用他,还要用人不疑,那他也就很愿意为你效力了。
  所以啊,豫亲王等史可法醒来后,就多方劝他投降我们,但史可法不肯。
  一个这样的人如果不为我所用,那就只有杀了他了,否则依他的影响力,关着他,那就永无宁日,放了他,等于放虎归山。
  你是不是那样想的?”
  福临本来是很叹服地看着安说话的,见问,忙快快回答:“对,我也是那么想的。
  但是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扬州十日呢。
  为什么要杀十天那么久。”
  安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范文程,范文程也为难地看着她。
  安定了定神,才道:“你知道杀一儆百这个意思吗?”
  福临点头道:“是为了杀一儆百才杀了十天吗?
  那就对了,这么一做,以后再打下去,谁都要想一想,犹豫一下了。”
  安点头道:“虽然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对被杀的人来说,他就没法在享受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有的还是个小孩子,他们都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死了。
  不错,扬州十日确实是很震动,效果也起到了,但是对被杀的扬州百姓而言,这个十日是不是太过了?
  还有,我们有没有另外的方式来达到一样的目的?”
  福临认真地想了想,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是都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了,不过以后我们可以对扬州有点补偿。”
  安微笑地道:“你说得很好,你可得记着你自己说过的话啊。
  唐太宗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很要紧。
  你以后自己坐朝廷了,一定要注意民心两个字,凡事多为黎民百姓想想。”
  福临忍不住问:“摄政王现在有没有做到了?
  要没有,你得提醒他了。”
  安笑道:“你不是说我是我们王爷的小尾巴吗?
  我们王爷要没做到,我怎么学得来?
  但是现在还是打仗阶段,王爷的重点还不是放在那里,等以后你当政了,时局也应该平定了,那时你就该考虑了。”
  福临一听,很爽快地道:“行,朕知道。
  以后如果没做到,你立刻提醒朕。”
  而范文程在这话里却又听出一层意思,安说得那么顺,那是不是在多尔衮的心中是真的没有篡位之念?
  他忍不住看安两眼,知道她是多尔衮心腹中的心腹,她聊天随意说出来的话,应该会昭显一点多尔衮的想法。
  但叫范文程不明白的是安忽然双眉一轩,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出窗外。
  他不由自主也看出去,见窗口闪过一片衣裾,还有谁在宫里敢用明黄色的,不用说,刚才在外面过去的是太后。
  真不知道安扔出去的是什么,有没人打中人。
  但他一生谨慎,与己无关的事是怎么都不会去问的。
  偏是福临眼尖,看见安掏东西扔,忙问:“呀,你扔什么东西?
  给朕看看,哎,你们外面的给朕捡进来。”
  在外面侯着的太监眼见是太后亲自捡去的,不敢说明见到的是什么,因为太后眼睛瞪过来过,只有回道:“奴才们没瞧清楚,被太后拿走了。”
  福临就赖着问安:“你扔出去的到底是什么嘛,说给朕听听,为什么太后会亲自去捡?
  肯定是你看见她来了才扔的是不是?”
  安本来是笑而不言,后来被他磨不过,就说:“你磨我不会去磨太后去,她是你额娘,她一定会说,我不敢说。”
  福临听了低头不语,好久才俯首过来,贴着安的耳朵道:“太后口风特别紧,人有严厉,朕问她去还不如不问,还是你说呻尢伞!
  安奇怪地看着福临,她真没想到庄太后是对儿子那样严厉的一个人,况且还是她唯一指望的儿子。
  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福临说,组织了一下词汇才道:“我扔给太后的是一件她认识人的东西,我在扬州找到的。
  我想太后一定不喜欢别人知道这个人,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哪知道福临人虽小,性格却非常强硬坚持,非要安告诉他,安也坚持,就是说不方便说,两人僵了许久,范文程才轻咳一声道:“今天安姑娘来,讲的很多实际经验和分析,我都觉得收益非浅。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就到这儿结束吧。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福临忙站起来道:“谢谢先生,先生就请回去休息吧。”
  见安也起来要走,忙一把拉住道:“安姐姐你别走,吃了饭再说,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朕让他们做上来。”
  安看着范文程笑嘻嘻地离开,真是无奈得很,笑道:“我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帮王爷做呢,今天在这儿泡了一天,我晚上都不用睡了。”
  福临想了想道:“反正你也是要吃饭的,就这儿吃了再走,那还不是一样的?
  不说了,就是不许你走。
  你不会连这点话都不听朕的吧?”
  安笑道:“好吧,吃就吃,我要吃海参和虾,其他随便。”
  小太监忙应着去了。
  “但我奇怪一件事,你怎么突然对我改变态度了,原来你都要当场叫人打我呢。”
  福临不好意思地蹦了几下,笑道:“那你那时候对朕也不好啊,见到朕一点规矩都没有,后来范先生告诉朕,说你不是这儿大的,不知道这儿的礼数,也不愿意学,朕就想开啦。
  再说你以后要当朕的皇后的,朕一定要对你好。”
  安笑道:“又来了,你的皇后以后必须名门出来的小姐,家世清白,我什么家世都没有,或许还是汉人呢,满汉不允许通婚,你怎么叫我做你皇后?”
  福临道:“事在人为,朕当政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让满汉通婚。
  不,朕现在就开始要求摄政王同意满汉通婚。”
  安笑道:“那万一你那时候已经被人硬娶了个皇后呢?”
  福临严肃地道:“朕一定不要娶别人,如果被迫娶了,那朕当政后第一件事就是废皇后。”
  安不理他,当他是孩子的顽话,哪知道今天书房一席,以后件件灵验。
  那又是后话了。
  而庄太后捡了安扔出去的东西后,心里已经认定可能是她送勇和的绿松石菩萨像了。
  回到自己宫里屏退左右后才拿出来一看,果然是。
  照说,这东西被勇和遗失的可能性很小,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勇和已死。
  这菩萨像是安从勇和尸体上拿下来的。
  庄太后知道扬州打得惨烈,死伤极重,但那与勇和无关,他不会再回到清兵队伍里去。
  而且凭勇和的功夫,别说是扬州十日,就是再翻一倍,他也不会死于普通将士刀下。
  唯一的解释就是,勇和就死在安,或多尔衮安排的人的手下了。
  既然死了,那就没用了,也就没什么话可以多说,留着这绿松石菩萨也是无用,庄太后捡了个人少的时候,把东西扔到荷花塘里,拍拍手,就象扔掉一件无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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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安回到王府,忍不住先找到多尔衮,想解开自己心中重重的迷团。
  她总觉得小皇帝福临的举动怪异得很,会不会又是庄太后的什么诡计。
  而多尔衮见安进来,没等她开口,就取笑道:“有个小聪明被人家摆了一道,可能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吧?”
  安跳脚嗔道:“人家还满心疑问地想来请教,你却不断讽刺打击,什么意思。
  不来了。
  但是,你能告诉我哪个耳报神这么神速,这么快就把消息传过来了?”
  “这个具体是谁,我也不是很清楚,全是你师傅在管的事。
  你啊,心太急了点,干什么要把勇和的东西还给庄太后,你这一举动等于是告诉她,你的指望没了,得另起炉灶。
  本来你说留给庄太后一点盼头有多好,让她在深宫内院因收不到勇和的消息而急躁,而等待,而虚渡光阴,而我们也可以以逸待劳,享受一段清静日子。
  你这一揭封,这女人一定会当即结束前一部分的计划,改变行为方式,而我们又得花心思去摸透她的想法,激化一点矛盾,你看,除了你当时扬眉吐气了一会儿以外,真是没一点好处。”
  安想了想,觉得对,但又不是很对,道:“这问题迟早她也会知道,她改变策略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多尔衮微笑道:“你忘了你自己说的温水煮青蛙的典故了吗?
  最消磨人的是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
  本来庄太后紧紧抓着勇和这根稻草对我们作一些抵抗破坏,但现在幻想打破,这点女人是不甘失败的人,一定会转化一个方式,用一种不同于勇和的阴柔作风和我对抗。
  我最头痛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为所欲为,而我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怎么样。
  再说我又不好对一个女人赶尽杀绝。
  安,以后还是你多操心她的动作”安这才知道自己的癖漏出在哪里,忍不住道:“奶奶的,这人我可防不了,知道她的阴谋,而我又不能动手,还不把我郁闷至死。”
  多尔衮笑道:“这么不求上进,这对你也是一个机会,到哪里找那么好的对手去?”
  安摇头否定:“什么机会的,这种事情太过耗费我的时间,那些时间我配多几只炮弹出来,反而可以多下几城。”
  多尔衮道:“说到炮弹,你上回做的加料炮弹效果那么好,吓得很多地方望风披靡,说起来又是奇功一桩,但现在又被你对庄太后的轻率抵消掉了。”
  说完大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用这方法抵消了安的多少功劳。
  安白他一眼,道:“你欠我的银子至今没还,不知道我现在做人多没乐趣,四个徒弟没好饭吃都快不认我了。
  我也不求你的奖赏了,就把欠我的还了吧,我有用着呢。”
  多尔衮一听,忙一拍脑袋道:“你看我的记性。
  多铎才送来的银票,连本带利都在了,我都忘了给你。”
  安犹豫了一下:“这银票带血,我拿还是不拿?”
  但犹豫的时间不长,嘴上虽这么说着,手早伸过去拿了。
  “不管,我拿着它做好事,算是给银子漂白。”
  多尔衮早知道她一定那么说,笑道:“好,我既然帮你要到了银子,你就得帮我办件小事。
  不许不答应。
  ‘安眼睛斜看着他,道:”没那道理,这银子我是借给你的,当然得着落到你的手上来还。
  你的事情即使再小,小到只是叫我帮你倒杯水,就因为你设了这么个前提,我句说什么都不会替你干的了。
  “多尔衮懒懒地靠到椅背上,挥挥手叫所有的人都出去,这才笑道:“要不是你扬州归来一路与我闹小脾气,我们应该在济南歇几天的,现在我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你帮我去看看任意,顺便清个场,随即回来接我一起去。
  这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除了你。”
  安一听,知道不答应也不行,这也正是她这几天想着要做的,亏得多尔衮先提出来,安心里提任意欢喜。
  于是很爽快地道:这件事原本也是我的事,不算是你叫我做的,所以我做了也不算犯规。
  但你为什么不叫人知道呢?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多尔衮笑道:“你忘记了你那回回来,不知道是谁告的密,让勇和提前跑掉,以后才又生出那么多事情来。
  所以我不得不有防备。
  另外我也有个打算,但不知道任意的态度怎么样,所以还没决定。
  你先去把济南那里把认识我的人清掉,务必保证那里没一个人认识我。”
  安嘀咕道:“这么鬼鬼祟祟干什么?
  不会是叫任姐姐来对付庄太后吧?
  不哩你,我只管去看我的任姐姐。”
  多尔衮不与她辩解,因他知道安一定会照他的话做的。
  只是换了个话题道:“安,有件事你不知道自己考虑过没有,我在想,你的时代要比我们的先进,那么很有可能你哥哥去的地方也是先进于你们的时代。
  你哥哥去了一定如鱼得水,快乐得很。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因此有机会制造来会你的那种东西,然后接你一起过去。”
  安一听这话,怔了怔,很直觉地道:“我不知道。
  我怕想这问题。
  因为哥哥要去的那个年代没有记载,按推理,那个年代似乎并不可爱,否则哥哥不会自告奋勇由自己去那边的。
  还有时代越进步,对外人的控制就越没漏洞,看见一个从莫名其妙地方来的孩子,人家不知道会怎么对待他,一定没我在这儿这样容易蒙混。
  还有,哥哥在那个可能很先进的环境里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待遇,他会不会有自由都很难说。
  所以我不去想这问题。
  再有了,我也想不出离开你和师傅我会有多难过。
  我最希望的是哥哥能平安无事地找到我,然后王爷你又什么都不干了,我们一起快快乐乐地很单纯地生活在一起。
  多尔衮轻轻抱安一下,微笑着道:“好,不管你哥哥来不来,我们开始准备,为过你说的那种日子做准备。”
  安疑惑地看着多尔衮,心中略有所悟,莫非他要与任意谈的就是这些?
  那么他的皇帝梦,清风满天下梦又该如何实现?
  他准备放弃吗?
  见安的眼神闪烁不停,多尔衮也知道瞒不过她,笑道:“人都得有条后路,不是吗?”
  安点头,明白了,多尔衮想把任意当作他的后路。
  这还真不知道是任意的幸还是不幸。
  因为这将意味着焦急的旁观和长久的等待。
  安到济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到马市买了匹小马骑了,准备到任意那里去,但到得醉仙楼时,再抵不住菜香的诱惑,一头扎进去吃饭。
  已是人家饭店打烊时分,点什么菜没什么菜,最后只有炒盘鸡块,来个黄瓜木须汤算数。
  安不知道的是,屏风里面有一桌人一边吃饭,一边警惕地注意着客人的进出。
  见安进门,立即有人取笔出来,在纸上写了两字“是安”。
  原来这五人正是王洛阳花春花夫妇,宋德雨素馨夫妇,和朱淮。
  自扬州汇合,看着清兵在扬州杀人放火,碍于妻儿无力,他们只有夜晚遁出,杀得几个清兵,但杀的又大多是汉人,想到清兵有限,有了这么多汉人才可以有这么壮的声势,再下去不知又有多少汉人将投靠清军,想到天下大势,人心向背,不由都是越来越消沉。
  等外面风声稍歇,两家准备一起往被开进,因为那里既然已经是鞑子的天下,应该是相对平静一些。
  而朱淮无处可依,而花春花有赞赏他的聪明,两下里一拍即合,也一路跟来。
  见到安,五人的脸色各有精彩,但谁都不想主动上前招呼。
  尤其是朱淮正好坐在屏风旁边,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安进门摘下白纱遮阳巾,红扑扑的小脸如粉嫩的玫瑰,开放在飘逸的鹅黄纱衣上,真是如小精灵一般可爱。
  朱淮原来以为离开了就可以不在想她,不想在小黑屋里受尽安的怀疑欺负漠视之后,重逢还会如此让他心跳。
  他这才发现,其实他虽然恨安没给他好脸色,但却又对她念念不忘,自黑屋后而更甚。
  素馨知道两人是认识的,一见朱淮看安的眼光,就知道朱淮落花有意,而不知安是什么意思了。
  她便在纸上写道:“想她,就去见她吧。”
  花春花先朱淮看到,见到朱淮的眼神也是心中有数,也没把纸条给朱淮看,而是伸手就把屏风拉开。
  安听到声响,不由自主地往他们一瞧,顿时愣住,她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见熟人。
  大家都是一脸尴尬。
  安知道大家喝过断交酒,而他们又受过她的不少恩惠,一时可能有点不知所措,想到他们大人面子重一点,而自己是小孩子就不用顾及那么多,于是站起来笑道:“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们,我来济南找个朋友,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
  ‘安想起王洛阳当时心灰意籁的神情,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他们可能是合伴北上迁居了。
  但这话他们一定说不出口,安就也不问。
  宋德雨是最早收起尴尬的人,笑道:“没想到这么一场大战后还能见到你,很意外。
  安姑娘是去找任姑娘的吧?”
  素馨忍不住问:“任姑娘就住这儿吗?”
  却是注意到,安看见朱淮,神情只是淡淡的,与对他们一样,没见特别热络,可见是流水无情。
  安回道:“是啊,当初还没谢过宋盟主的一番美意呢。
  老王,如果有时间,跟我一起过去,我把那局珍珑解给你看。”
  王洛阳一提到棋子,眼睛才闪出精光,摩拳擦掌地道:“那我说什么都要叨扰你了,你那局棋我摆了那么多天一直没有结果,这几天又没心情,看见你才提起劲头。
  好,我们吃完饭,跟你一起去任意那里。”
  花春花接口道:“我倒要看看任意住的地方够不够我放几把火。”
  安见两人终于有了点神气,心里欢喜,这两夫妻都有点痴,对世务少根脑筋,人却是至情至性的,所以很喜欢他们,不想见他们没精打采的。
  反之她对宋德雨素无太多好感,自然也不会花多大精力去打理他们。
  至于朱淮,却不可以不理:“朱兄与这两对人物在一起,一路可就有了照应了。”
  朱淮听得出,原来安口中亲热的“淮哥哥”变成了“朱兄”,而那句话更是说不出的讽刺,无非是说他百无一用。
  想到这儿,心里又是不平。
  但想到在扬州时因为自己的冷淡,与安的关系迅速转冷,今日不想再重复,便忍了忍道:“安妹妹,几日不见,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不少。
  我……”他刚要把“我很想你”说出口,忽然想到旁边有那么多人看着,脸一红,忙吞了下去。
  安见他神色怪怪的,却没想到是什么原因,还以为他为自己当初害得她差点没命而内疚,便不再理他。
  恰好她的饭菜上桌,她便回桌吃饭,匆忙间,见他们桌上的菜并不怎么样,恍悟他们一路过来没什么准备,手头一定拮据地很。
  于是悄悄替他们结了饭钱,安边吃,边偷偷那眼睛瞟那一桌,却见朱淮一直傻傻地看着自己这儿,心里奇怪,觉得他即使内疚,也不用那样表现,好好一个人,怎么弄得象傻子一样眼睛发直。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嘈杂,不一会儿听见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到:“就这儿吧,进城第一家饭店,我已经熬不住了。”
  安觉得声音听着很熟,但又觉得陌生,边一直看着门口。
  很快就进来一帮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簇拥着一个中心,但背着光,安看不清楚,却听那人洪种般大喊一声:“安妹妹,怎么会是你?”
  按这才确定,居然是劳亲。
  军前半年,博尔多也没什么长进,而劳亲看上巳闯こ刹簧佟
  旁边一个人笑到:“贝勒爷的小朋友好漂亮,贝勒爷好有眼光。”
  安一想,可不是,上回九宫山大捷,报上来不少劳亲的功劳,多尔衮看得笑眯眯的,当下就封了他为贝勒。
  劳亲听那人那么说,忙喝道:“不许胡说,安妹妹是我妹妹,我阿玛最得力的助手。”
  众人这才想起有听说过那么一个人,知道她的份量,吓得一个个失了声。
  安这时候才有机会说话,笑道:“劳亲,你看上去成熟不少,象个男子汉了。
  嗯,这下比博尔多强了。
  你来这儿是顺道来看看汪洋的吧,我也正好要过去,咱们一起去。”
  话是那么说,心里却大叫不好,多尔衮还想隐密一点,不想让人知道,但既有汪洋与劳亲的交情,看来想要不为人知也不可能,只有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另外发展地盘。
  劳亲笑道:“我做什么事都逃不过安妹妹的眼睛,汪洋去信说他在这儿做管家,我想既然回京要经过,我就过来看看他。
  安妹妹是去看他的主人吧?
  据说是个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安笑道:“这个汪洋神神密密的做什么,他的主子你也见过,就是在我屋里见的,那天你们两个眼睛发直,你连话都不会说。”
  劳亲这才想起,道:“我说呢,我还想谁有那么美丽的。
  不过安妹妹现在也很美丽,等长大后一定不会比那人差。”
  安一听,眉毛一吊,怒道:“劳亲,你与那些丘八在一起,好的不学,净学些混帐话来欺负我,你本来多实在一个人,现在嘴巴怎么象抹了油一样,真恶心。”
  劳亲抓抓头皮,被安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以为说安漂亮,安一定会和其他迷着他的小姑娘一样开心,不想效果却是适得其反。
  忙看看自己的同伴,见其中一个偷偷做着打拱作揖的姿势,忙照着对安打拱作揖,陪笑道:“安妹妹,你知道我是最不会说话的,我知只是见你越来越……。
  哎呀。”
  他本来要说安越来越漂亮,但想到安要生气,忙又煞住口。
  但憋了一会儿,却一拍桌子道:“安妹妹,其实我又没撒谎,我们半年没见,你真的是越来越好看,和我印象中的又有不一样了。
  不管你生不生气,反正我这是实话。”
  话一出口,他的同伴已经替他露出失望表情。
  安一听却满脸飞红,握着小脸白了劳亲一眼,再很不好意思地看看朱淮他们一桌,狠狠地伸脚踩了劳亲一脚,嗔道:“不理你,你就会说疯话。
  我走了,你自己找上门去。”
  说完真的跑朱淮这一桌,拉着花春花就走。
  这一桌除了朱淮都是过来人,这小儿女的关系怎么会看不出来,不由都去注意朱淮的反应。
  却见朱淮低头一直不语,默默跟着出去,忽然想到,一样是王孙贵胄,一个是前明的,一个是当今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朱淮自然是另有一种滋味在心头。
  安见朱淮如此,单纯以为他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想要安慰他,但想到扬州那时候就来气,走到他身边,就又有离开。
  却看见朱淮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安道:“安妹妹,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真的是无心的。”
  安见他的眼神那么忧郁,心里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对他的气忽然也就消了,心想:原来自己其实没生别的气,只因为他遇事后一直没给她个解释。
  但又一想是自己后来封了他的哑穴,他想说什么也没法说,说起来,自己也是没道理的很。
  忙道:“淮哥哥,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的。
  其实你那时也被勇和关在里面的,但是我当时就不知怎么的一直气你,是我不好。”
  朱淮听她一声淮哥哥叫出口,忽然觉得眼睛一涩,忙别转头去,深深呼吸几口,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目前他举目无亲,本来以为师傅的人利用他,而他自以为最亲密的安又疏远他,他本来已经觉得人生没意思得很了,现在安又叫他淮哥哥,怎能不叫他欣喜。
  安见他这样,心里更内疚,知道是自己遇到危机时刻的自然反应伤害了他,忙上去拉住他的手摇摇。
  朱淮只觉心头一热,脑袋一片空白,转头只会冲着安傻笑。
  安见他终于开颜,也是高兴,也冲着他开心。
  只看得里面的劳亲眼睛出血,要不是素来对安有丝忌惮,早跑出去一手分开两人。
  忙匆匆扒下饭菜,马不停蹄地追上去,他觉得危险万分,不能给安与这小子多相处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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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见到任意,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大吃一惊。
  素馨虽然知道任意有孕,但是知道与看着一个美人大腹便便出现在面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安冲到任意面前,忙又止住步,小心地与任意的肚子保持一定距离,笑着道:“真神气,小宝居然就缩在这里面,正好花姐姐也在,给你看看胎气正不正。”
  任意没安那么小心,一把拉过安道:“我等了那么多天你才来见我,你这小没良心的,我都想死你了。”
  想了想,又轻轻对安道:“我以前烧了花春花的房子,她不会寻我事儿吧?”
  安也轻轻地回答她:“不会,花姐姐看我面上,嘴上会说几句,其实做是不会做出来的。
  你放心好了,你那么小心,我知道是因为你要做妈妈了。”
  任意一记轻笑,虽然人胖了点,但依然一笑倾城,在场男的都自觉避开脸去,只有朱淮眼里一直只有安,所以浑无感觉。
  一会儿,汪洋叫了阿弟和小蛋过来,小蛋生了孩子,穿着绫罗,,却还是一付野丫头模样,不过却与阿弟的形象丝丝入扣,合拍得很,不过他们的儿子却是被他们养得白白胖胖,一脸富态,浑然是一个大家公子,想来是居移体,养移气了。
  才寒喧了入座,忽见劳亲火烧屁股地赶来,见安只是与任意拉着手坐在一起,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他出去后与粗人厮混,已知风月,每每想到女孩子,当先进入脑海的就是安,所以安在他眼里,已与以往不同。
  以前看见任意就如中魔一般,现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安在他眼里更是楚楚动人。
  于是捡了个正对着安的位置坐下,也不管这是下座了。
  安说实话也有点怕花春花找任意麻烦,坐下就道:“说起来,这个院子也是有来历的。
  当初我进京路上,解了王大哥正在解的这个珍珑,珍珑的主人一高兴,就把他的家产全给了我,原来有那么大的一大份,我真是发财了。
  所以就请任姐姐给我管着。
  任姐姐,那个老员外不是说只有一年的日子了吗?
  现在怎么样了?”
  任意知道安说这席话的意思,笑道:“老爷子看得开得很,一人住在庄院里,据说天天清风明月的,雅致得很。
  不过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了。”
  安转头对正与劳亲说话的汪洋道:“汪洋,你把老爷子的后事准备了吗?
  虽然他的家产全给了我,你可得把他的后事办得一丝不苟,不能有一点马虎。”
  汪洋一早知道按不好对付,所以一点都不敢马虎,老老实实地道:“全依夫人说的准备了,都是现在采买得到的最好的东西。”
  安一听“夫人”两字,觉得别扭得很,但也觉得确实难再叫任意是姑娘或者小姐了。
  任意见安一脸鬼笑,脸一红道:“怎么,不对吗?”
  安忙笑道:“对的,对的,你和汪洋都对。
  还有啊,汪洋你帮我腾出房间来,最好的房间给花姐姐和素馨姐姐夫妇,然后才给劳亲他们这些年纪小的,我要与任姐姐最近的房间。
  晚饭一定要丰盛啊。
  你真不错,居然一个人不这么大一家子管得头头是道的。”
  汪洋得安赞美,忙笑道:“是夫人平时指点得好。”
  安一笑,道:“我知道任姐姐不爱搭理这些,你就不用谦虚了。
  我本来是准备叫你去军中帮劳亲忙的,现在看来这儿离不开你,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了。
  劳亲,这是你的损失。”
  劳亲等了许久才等来安的话,忙道:“怎么会,安妹妹怎样处置都一定是有道理的。”
  安一听,又是眼睛一横,心里想,劳亲现在怎么这么油嘴滑舌的。
  可怜劳亲虽然建功立业不少,但脑子还是慢着安很多,自然不知道安的意思,直到后来汪洋教导了他,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着着行错。
  晚饭后,大家各自散去,安见花春花似乎没那么恨任意了,心里很松了口气。
  于是摒腿伺候的人等,关上门与任意密谈多尔衮的态度,当然没与她说多尔衮的打算,把让他自己来说。
  只见自己一边说,任意的笑脸一起增多,待到把事情交待完毕,却见任意笑得脸上如同可以滴出蜜一般,再与她说什么,她都只有知道甜甜地回安一笑,却根本没在想怎么回答,安见此只得叹声“重色轻友”,知道说下去也没效果,告辞回自己房间休息。
  还没进到自己的小院,早见劳亲站在门口张望,见安过来,就忙忙地迎出来,安一听就知道有人潜在一边偷看着,便大声喝道:“看什么看,假山后面的两个,屋柱后面一个,趴地上的一个,都给我滚回去。”
  劳亲也顿足笑骂,等人都跑掉后,他才道:“安妹妹,今天见到你,我最开心了。”
  安不等他说别的,就道:“劳亲,你最好明天就走,你知道的,王爷最不喜欢别人做事东岔一枝,西岔一枝的。”
  劳亲忙道:“这个我知道,本来是准备看了汪洋就走的,但见到安妹妹在这儿,我自然得多留一天的,但是……”劳亲忽然想到不好,安还要在这儿多留好几天,那小子不是也得陪安呆上好几天了吗?
  这可怎么办的好。
  但多尔衮那里再给他几副胆他也不敢蒙混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安不知他的心思,想了想道:“嗯,你回去还得有个几天,再赶也不会快到哪里去,我这儿事情办完立即就走,大概也就是后天的光景,可能到时候还是我早到都难说。”
  劳亲一想,就差一天,即使拚着被阿玛骂,也要守在安的身边,但这个想法不敢告诉安,怕她不同意。
  他虽然一路猛赶,身体也累得很,但见了安就什么都忘记了,只激动地想与按多待一刻是一刻,但他本是不会说话的人,一激动就更找不出话来说,挤了半天,见安已经不耐烦了,才道:“安妹妹,我真高兴见到你。”
  安听又是这一句,虽然知道劳亲一向对自己亲厚,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劳亲,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就见你长个,也没见你长脑袋,咦,半年不见,你还真长了不少,以前我们都差不多高的。
  你站着别动,给我量量。”
  说着,就走到劳亲面前与他比身高。
  看着安走到自己近前,飘起的头发都可以碰到他的脸,劳亲激动得脑子直晕,虽然见安耍赖皮,明明只在他嘴唇的高度,却非要手掌一斜升到他眼睛那里,他也不去纠正,忽然心里一荡,微蹲下身,一把抱起安举得高高的,笑道:“这下你比我高了,哈哈。”
  安被劳亲吓了一跳,但这是他们从小玩惯的动作,也就不以为非,大笑着道:“劳亲,那边墙头的凌霄花很好看,你举着我,我要去摘来。”
  劳亲本来已经在后悔自己莽撞,但一听安并不怪他,反而玩得高兴,心下大喜,即使安再重上五十斤他也要拚着命举着了。
  安摘了几枝,忽然想起劳亲这人实诚,要好的人你要他做什么,他就一声不响地死撑,即使累死也没关系。
  忙在上面叫道:“劳亲,可以放我下来了。”
  劳亲一点没觉得累,只觉得软玉温香,不知道多享受。
  但既然安叫他放,他也没理由再举着,只得放下,两只手却不愿意离开安,但也不敢再放安身上,乖乖垂在身边,道:“才这几朵?
  你要喜欢,我继续抱着你就是,又不累的。”
  安笑看着他,道:“这几朵插花瓶里早够了,多了反而俗了。
  劳亲,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别太累着。”
  劳亲不舍得走,便道:“都快到北京了,累点就累点,还好的。
  再说我们久别重逢,我高兴得睡不着觉,即使躺着也没用。”
  安伸出三枚指头,吐吐舌头道:“你都说了三次高兴了,我见到你也很高兴,但哪有象你一样挂在嘴边的?
  一定是你累得脑子不清楚了,快去水渠,明天早上一起早饭,不许睡懒觉。”
  边说边推着劳亲回他的房间。
  劳亲没办法,肉麻话又不敢再说,只得依依不舍地睡觉去。
  安送走劳亲,这才回到原地,淡淡地道:“淮哥哥,你可以出来了,我知道我在摘花的时候你就已经来了。”
  朱淮很不好意思地走出来,尴尬地笑道:“我看你们玩得高兴,就不来打扰你了。”
  安不依不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看着?”
  朱淮更是难为情,嚅嚅了好久才道:“我只是想着有话要说,所以就在一边等着,其实我什么都没看,给树遮得严严的。”
  安不理他,自顾着替花修整。
  朱淮看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闷了半天才道:“我都忘记要说什么了。
  安妹妹,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我也累得脑子晕晕呼呼的。
  去吧。”
  安觉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看他,又只觉得他眼里在没以前那样的神采,似乎有丝忧郁有丝无奈。
  安以为他是在自伤,也不好多插嘴,应了声“好的”,这就顾自睡觉去。
  留下朱淮看着她进去的方向默立好久。
  安一早起来吃饭,却见大家都已在座。
  任意一见她就笑嘻嘻地道:“嗯,就你睡得最好,我们昨晚被虫叫鸟叫的吵得睡不着。”
  安正想说“我怎么没听见?”
  ,忽然见大家也是笑嘻嘻的,眼色中满是揶揄,知道任意的话一定没那么简单,便道:“嗯,昨晚我离开你屋里的时候,看见你乐得晕晕的,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见,难道还有本事听鸟叫虫叫的?”
  任意被她说得粉脸一红,随即曼声吟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安知道她说的是昨晚劳亲和朱淮来找她的事,但难道真的是象她说的那样,他们多情碰到她这个无情了吗?
  那就真是太滑稽了,她才十二岁呢,一会儿小皇帝信誓旦旦地要娶她做皇后,一会儿连劳亲也这么小的人也有歪心,朱淮更是不屈不挠,受了她那么多委屈居然也会那么想。
  当下抬眼看看两人,见劳亲依然一脸热情地看着她,估计是没听懂任意的意思,而朱淮早满脸通红,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饭碗。
  安想,这就不会错了。
  怎么办?
  与他们说明?
  但这可要怎么说,他们也没有说清楚过。
  那就装傻吧。
  于是装做什么都没意识到地地花春花道:“花姐姐,那一定是任姐姐烧了你的房子,昨天见了你心里内疚,脑袋嗡嗡作响。
  花姐姐看这儿比你盘丝谷怎么样?
  我就遗憾没见过你苦心经营的盘丝谷。”
  说到烧房子,任意只得闭嘴,一来她现在有身子,不想与任何人有纠纷,二来这事现在想想还确实理亏,做得太过分了点。
  说到火烧盘丝谷,花春花就火气直冒,这可是她苦心经营多年,而且里面有她为师哥准备的洞房,还有其他数不清的点滴。
  安一见转移话题效果达到,立即一脸无辜地道:“花姐姐你看这儿比你以前的盘丝谷怎么样?
  我看老员外专注于看书下棋,这儿的院子一点都不俗,而且年代更久,底蕴更厚,移步换景,藤萝幽深,这不是几年几十年可以做到的。”
  花春花不得不承认道:“确实不错,很有世家风范,但金窝银窝总归不如自家草窝。”
  说完,冷眼横了任意一眼。
  任意当然当做没看见,撇开脑袋不理,但是奇怪安为什么好好的提这种旧事来伤和气。
  这下轮到安笑嘻嘻了,她吃了一口煎饼,见汪洋拉了劳亲出去似乎有事,才道:“我的意思是花姐姐既然暂时不回盘丝谷了,再加上现在看见盘丝谷伤心,不如我就把这个院子与你换了,我喜欢南边热一点的地方,住盘丝谷正好。
  这儿济南的天气干干的我不喜欢,啊,对了,老王,这院子中央有个大棋亭,地面用天然整块汉白玉雕成硕大无朋的棋盘,你要住这儿,以后下棋用脚踢踢就行了,一点不费力气。
  等一下饭后我们去那下棋。
  花姐姐,这事就那么定吧,我明儿就去盘丝谷,不管你要不要这儿,盘丝谷我都是占定了。”
  安不用想都知道,花春花是不会用盘丝谷换这个院子的,主要是因为这儿是安的产虽然她现在很需要有个象样一点的落脚地。
  所以安根本就不与她商量,一口决定这事,这样,花春花便只有接受与拒绝这院子这两个选择了,而她的盘丝谷她就不好意思不答应安了。
  果然花春花道:“安妹妹不要那么讲,你要一定那样说,我只有包儿一卷立刻跑路了。
  这是你的家产,怎么可以平白拿你的东西。”
  安笑道:“你要敢跑,别的没有,我先扣下你的师哥,我有的是珍珑拢住老王。
  然后拿下你的儿子。
  我想你儿子一定不喜欢与大人一样吃苦奔波的,看他都比在宿迁时候瘦多了。
  不过我先说明,这院子也不全给你的,还有一部分是给宋盟主的,阿弟和小蛋都是宋盟主救的,帮任姐姐就是帮我,所以以后你们两家就在这儿住着了,别再与我争,不管你们要不要,任姐姐生好孩子后半年就走,而盘丝谷我已占定,绝不松口,这儿就你们看着办吧,你们硬是不要的话,就让它荒着,我没力气来管。”
  花春花忽然想到这儿有大好天然棋盘和珍珑,这对爱棋如痴的王洛阳来说,可能比老婆都要重要几分。
  她都没把握王洛阳会做如何选择,而偏偏却见安已经说得王洛阳蠢蠢欲动,这么重大的事看来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花春花由不得叹了口气,知道安死死拽住她的命门了。
  花春花都没意见,素馨见安又替他夫妻两个找到理由住下,心里也是欢喜,她一没功夫的人,随着丈夫奔波,虽说心里开心的很,但身体还是很吃不消的。
  只是想到以前宿迁的事,心里又很内疚,脸上喜一阵忧一阵的。
  安知道他们有得好想了,于是拉着王洛阳出去。
  到外面见任意笑眯眯地等着她,忙叫王洛阳自己先去摆好珍珑,这事她得与任意说明白。
  看来是不得不大多尔衮的计划提前说出来了。
  安拉着任意到没人处,轻轻道:“本来这话是王爷准备自己与你说的,但事情不巧,没办法了。
  具体我看还是等王爷自己过来说,因为这还牵涉到他对你的一些承诺,我没法代他说这些。
  你只要忍住别告诉汪洋,也别露端倪,半年后我送你个世外桃源,而且还配某人一名,你千万相信我,我的这个决定是绝对有利于你的。”
  任意一听,心下释然,一推她道:“知道了,我就想着你应该不会为难我的。
  去吧,又有人在等着你了。”
  安一看,见是劳亲与汪洋一起过来,以为他是来辞行,但不想劳亲近前就道:“安妹妹,我决定了,明天我与你一起走,路上也可以有个照应的。”
  安被任意提醒,这下总算猜正确劳亲的企图,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与朱淮相处,于是淡淡道:“你也收拾收拾,我的事情一会儿就完,立即与你一起走。”
  说完,拉着任意愁眉苦脸地道:“大美人,这你得教我,我可怎么对付他们。”
  任意笑道:“我没办法,你与别人牵扯太多,不象我就阿弟小蛋两个,我对谁白眼都没事,我教不了你那么复杂的。”
  安郁闷,忽然想到劳亲如果看见小皇帝吵着要娶自己做皇后不知还会有什么反应,那一定就是很好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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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安走了才一个时辰,就耐不住劳亲他们的速度,一个人打单飞了.回到王府,已是深夜,与谁都没讲,自己悄悄上床休息了事.
第二天睡到天光大亮,正寻思着是不是该叫双胞胎姐妹了,忽然听得门一响,进来的却不是双胞胎姐妹是谁?两人如往常一样,只要没严肃点的主子在,这嘴巴就叽叽喳喳不会停,何况两人现在要身份有身份,要银子有银子,人家又都知道安护着她们,连管家和其他不起眼的主子都让着他们三分,她们的感觉不是不良好的,说话的声音自然也中气十足.
安就干脆躺床上听她们说什么.
"你也别挑了,我们姑娘才那么点大,等他出阁还早着呢,哪有你先放出去嫁小子的道理."
"怎么不可以了,怎么不可以了.你不也和瘦小子眉来眼去打得火热吗?"
"呸,谁象你,昨晚和双胞胎呆到三更鼓过才回来,嘴巴肿得象大牙痛,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安在自己床上哀叹一声,心想:春天都快过去了,怎么还那么多发春的人.知道听下去两人就要互相揭发,什么都说得出来,以后见面了一定不自在,只得在里面叫了声:"我要起来了,你们给我准备早餐,顺便到王爷那里通报一声."
外面顿时一阵沉默,过会儿才见两人脸红红地进来伺候.安忍不住地留心了下她们的嘴唇,也没看出什么,心里觉得很好笑.想想她们也就二十不到,十八九岁的样子,怎么就那么早熟呢.
心情在见到多尔衮的时候还是很好,见到的却是多尔衮皱着眉头.安忙笑嘻嘻地问:"怎么啦?我一个不在就出事啦?可见我的重要嘛."
多尔衮看看她,道:"就你惹的祸.昨天皇上拉着太后一起来我这儿,一定指着要你当皇后,还说要废除满汉不通婚的规矩,以后允许与任何族的结婚,太后还说要免了贵妇轮番进宫伺候的规矩,免得劳民伤财,但我看这是她为自己以后可以随心招人入宫说话打的冠冕堂皇的面具.特特地过来连说了三件事,我又不好全部驳回,你说吧,我就准你做皇后这一项吧,省得其他两项太破规矩,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又要反对."
安眼睛一翻笑道:"你要准我做皇后,先得把满汉不通婚这条废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汉是满,但估计是汉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这一条于你自己最是大大有利,不要装出一付受害者的样子.至于太后那条冠冕堂皇,怎么会通不过呢?所以你要不说我还白替你担心,你一说我就放心了,你一定是在拿别的事情生气."
多尔衮笑出声来,道:"本想吓吓你的,可是你这小东西青出于蓝了.来,见了任意了吗?她身体怎么样?"
安却不依道;'其实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招等着我,每次讨论与任姐姐有关事的时候,你总要给我个下马威,好给自己挽回点面子,以为这样后面说起话来我们就可以平起平座,真是无聊得很.我中你一次招还算说得过去,要再上你一次当我就不是安了."
多尔衮侧过脸去大笑,心思被安猜准,但却是抑制不住地想笑,这辈子猜得出他心思的不多,而猜到又敢指出来的就更少.笑完便熟门熟路地问:'这次精神损失费多少?"
安毫不客气道:"给你办事情一万,精神损失一万,合计两万两白银."
多尔衮笑着取出银票摊桌上,一边道:"你先慢拿走,我帮你解决小皇帝的麻烦,你准备开多少价?"
到手的银票岂有再拿出去的理,安忙道:"对小皇帝好我是看着你的面子,否则一个小毛孩子的,即使再聪明,有那么个娘跟着,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理他的.所以说起来,王爷你还得付我忍辱负重费,但算了,既然我以前忘了问你拿,现在自然也不好再向你要."说完拿了桌上的银票就藏到袖子里.
多尔衮笑道:"拿了我的银子,那就原原本本告诉我去济南的事吧."
安于是一五一十把所遇之事都说了,但就是仿孔夫子笔削春秋,劳亲和朱淮的异常就不说了.多贰衮听了后问:"那盘丝谷在什么地方?从这儿过去远吗?"
安回道:"在江南呢,一个有山有水,面向大海的地方,实在是个人间仙境,不过远在浙江,就是明州府那一块儿吧,从这儿过去要走很多时间,不过都有官道,并不难走."
多尔衮走到地图前面看了一会儿道:"好,你既然以前去过,应该是没错的.扬州一战,江南震惊,现在多铎在江南势如破竹,已经拿下南京城,周边城池也都挂着白旗投降,明州府应该也不会例外.现在去那里恢复盘丝谷旧观,应该没什么困难了.这件事情还是着落在你的头上."
安笑道:"好,那我就收拾一下,立刻就去,先把那里的大致情况看了,设计好布局,叫人先做起来."
多尔衮道:"怎么见着风就是雨的,你不是说劳亲就来了吗?你们一直交好,他难得来一趟,你就与他多聚几天,那边的事没那么要紧的.过个十天去都不会晚."
安满心为难,其实她不知道怎么应付劳亲的热情,觉得还是避开去的好,但多尔衮的话也是情理中的事,如果再说不,反而叫多尔衮起疑,安觉得这么难为情的事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否则别人不敢取笑她,多尔衮以后一定会嘴角一勾,眉毛微扬,笑吟吟地把这事挂在嘴边.

好在劳亲来的那天正是晚饭时候,安正与多尔衮吃饭.在阿玛面前,劳亲是说什么都不敢有其他想法的,只知道大声嘹亮地回答阿玛的问题,接受阿玛的一丝赞扬,然后立刻被打发去看他额娘.只有临走时候偷眼看了安一眼,见安只是闷着头吃饭,只得失望地离开,一刻都不敢多呆.
多尔衮却觉得奇怪,问道:"安,怎么劳亲来了,你一个招呼都不与他打,很反常啊.'
安含糊其词道:"我们是刚见过的,要说的话早在济南说了.再说见你们父子一对一答地高兴,我插什么嘴的."
多尔衮不信,摇头道:"还是反常.你这人胆子大得很,在我面前什么插嘴取笑的没做过?没有见了劳亲不打招呼的道理,一定是济南发生过什么事."
安不想回答,喝下一口汤,放下碗道:"我吃饱了,到外面散散步去,你不用等我,案头五本奏折我都批夹了条子,觉得交有司处理比较好,你看看可不可以.我走了."

多尔衮这下更确信其中有问题,但安既然不说,他也就不再问,见安真的要溜,忙道:"回来,我不问就是.你来帮我拟个东西给多铎,江南既然打得那么顺,看来是民心都向着我们清廷了.原来我们怕北京发生的反抗在江南重现,只要求当兵的去发,地方上的都还是保留原来的头发,现在看来没必要那么谨慎,江南的人可能比北京的要温顺点.这两天来的奏折中不少汉官也有这提议,很多已经自己主动落了头发,我刚才见劳亲进来一付顺风顺水的样子,看来阿济格那里也没他自己说的那么难,就叫多铎这就去推广落发了吧,城都愿意献出来,剃几根头发应该也不在话下."
安想了想道:"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我们时代里年轻人还喜欢剃光头呢.不过我记得汉人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他们头发就象是割他们头一样,曹操以前就用割胡子来代替自杀,你叫江南人剃发,说不定他们会想不通呢."
多尔衮道:"剃发是迟早的事,早晚都要反感,不如趁大军现在就在江南,把这事解决了才好.另外就把满汉通婚的条例也传过去,叫多铎广为宣扬,显示我们满汉联合,并不是只要汉人顺我们,我们也在亲近汉人.你写好,等我饭吃完给我看看就发,趁热打铁,宜早不宜迟."
安现在草拟个文件什么的顺畅得很,毛笔字虽然不美,但总算已经会用,反正最后还是要叫文书眷写加漆过的,所以她常写得随心所欲,按自己老习惯横着写,只要别人看得清楚就过.
很快把白天拖下来的事情处理光,安与多尔衮聊几句就想回去自己看书.不想才到自己小院门口,劳亲一个箭步窜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盒子,在月光下笑嘻嘻地看着安道:"安妹妹,我带了些小东西给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安不得已,只得请他进屋说话.劳亲一进门,立刻献宝似地把盒子打开,东西一件件摊开来,一别嘴里介绍:"安妹妹你看,这是两湘的水牛角梳,他们说拿这梳头发头发就不会掉,那是无锡的泥人儿,我怕它们撞坏,回到家才刚拆的棉垫.这是一套紫砂茶具,我想想就替你配了个小泥炉来,你一定用得上."
安见不是金银珠宝,这才有了点兴趣,但又怕兴趣太足,劳亲误会,只是背着手在桌边淡淡地看着.见他献完宝才道:"你和英亲王又没打到无锡去过,哪来的泥人呢?"
劳亲忙道:"回来时候到南京豫王爷那里拐了拐,见市面上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卖,想着你一定喜欢,就带来了."
安想了想道:"那看来南京还是比较安定的嘛,连这些不是柴米油盐的东西都会拿出来卖的.嗯,谢谢你,我喜欢这些,难为你这么远带这些死沉占地方的东西给我,我这就把他们摆起来,劳亲啊,你看我摆什么地方好呢?"
劳亲看了看,见安住的地方雪洞一般,没有什么架子格子的,还真没地方放.正犹豫间,安一拍脑袋道:"知道了,放我书房里去,来,你拿着灯跟来,你看看我摆得好不好."安觉得别扭得很,原来与劳亲打打闹闹都可以,现在心里有障碍,怎么也自在不起来,反而看上去一付淑女样,
劳亲却是大喜,忙拿起烛台跟上,但走得太快,一汪烛油滴在手上,痛得他闷哼一声,但考虑到男儿流血不流泪,硬是忍着不说,熬痛举着烛台.安见他哼了声,又见烛光大晃一下,心里大约知道是什么回事,忙叫劳亲把烛台放桌上,道:"手怎么了?烫着了吗?给我看看."
劳亲把手背到身后道:"没什么的,安妹妹,你只管放你的泥人."
安不理他,就知道他是这付自以为是大男人的臭脾气,一手抓过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拖出来,仔细一看,连烛油都还没来得及清掉,但周围皮肤已经可见烫红.要换了是以前,她早忙着给劳亲剥烛油,敷冷毛巾了,但现在有了顾忌,怕劳亲自作多情,只得大声叫双胞胎姐妹进来帮忙,自己转头摆小泥人去.劳亲还真不怕累着,足足给安带了二十个来,桌上一放就是一长溜,非常漂亮.安想了想,又把那小泥炉拿来放在桌角,旁边围上几个小泥人,看上去又生动好多.

第二天来王府的小皇帝也被小泥人吸引,看了又看,很想要几个走,但想到自己是皇帝,只有送东西给皇后的,怎么可以拿她的东西,所以就忍了.安正在记点事情,没管他,他就满房间到处看, 见劳亲进来,认识他是谁,也没做出什么端庄点的举动来,继续溜达.
劳亲一早就想着来看安,结果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认出是小皇帝后,马上行礼,心里才放心了点.想一小男孩能做出什么来.
福临等安放下笔,忙过去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朕和太后来过的事了吧?朕今天见到摄政王,摄政王说这事是你自己拿主意,要朕来问你.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安偷瞥了劳亲一眼,见他似是不在意地看着书架上的书,但看情形是全神贯注地听着这边.便心生一计,小皇帝不想说出来给别人知道,她偏当不清楚小皇帝的意思,清清楚楚说给劳亲听,让他们自己去闹去.便道:"你真要我做你的皇后?嗯,我大你四年呢,怎么可能呢?太后不说这事荒滩吗?"说着,边看劳亲的反应,果然就见劳亲拳头捏得硬硬的,满脸充血,前面要不是小皇帝而是朱淮,他怕是早一拳出去了.
小皇帝不知是计,老老实实地答道:"太后说这是好事,有你这么聪明的人帮朕,她就可以省心了."
安反正狡计得售,后面就不管了,马马虎虎道:"这事我原来以为是我们王爷与我开玩笑,所以没当会事儿来想,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和王爷也商量一下,下旬你过来的时候就答复你."
福临没得到答案,总归有点失望,闷闷地道:"这几天朕来贴子请了你多次你都不进宫,朕自己又不能老是出宫,想与你说说话都不成,以后你别再这样了,朕一个人在宫里很闷的,那些宫女太监的都说不到一起,你来了才好,上次我与你谈了一上午,就象看了很多书一样要效果.可惜到这儿主要是看摄政王处理政事,没法与你说话."在别人面前,他的形象是个聪明过人举止有度的少年天子,但在安面前,他却觉得浑身轻松,有种反正不如她,那就躺倒听她的感觉.
安不想与他多说,便道:"我要去王爷那里了,你们一起过去吗?劳亲,你去听听也好,男子汉不一定光顾着打仗就好."边说边自顾自出去,也不管他们后面跟上没有.心里暗想着最好他们两个起个不大不小的冲突.
果然劳亲等安出去,就横过身来拦在福临面前,仗着自己的气势居高临下地道:"安妹妹是我的,我们早就青梅竹马了.你想也别想."
小皇帝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森然道:"你走开,不要挡朕的路."说完,视若无物地冲着劳亲走过去.劳亲虽然敢背着别人对小皇帝说几句狠话,但还是不敢对他有身体接触的,见小皇帝直直地冲他过来,只得闪身避开.两人心里都知道,是小皇帝赢了这一阵,虽然关于这些,他什么都没说.
安在外面听着,暗想:原来小皇帝还是有点能耐的,不是一味的小孩子相.福临虽然赢了这一阵,但心里很生气,想到一个做臣下的人居然敢对他说这样的话,这么不尊敬他,心里暗暗把劳亲这个名字刻在记忆中,想着总有一天会有收拾他的时候.
第五十九章
时间过得很快,事情做得很慢,这是安这一阵总在感慨的话。
  足足用了一年时间,这才把盘丝谷搞出个模样。
  至于对任意的半年后去接她的承诺,那就食言而肥了。
  离开一年,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任意怎么样,他们的孩子怎么样。
  安是归心如箭,但还是照着原来与多尔衮的约定,先到济南接上任意再走。
  任意为了避开众人的耳目,一早搬去偏僻的庄院居住,安到时,那里除了两个粗使的婆子,就是她,阿弟,小蛋,和两个还需要抱的孩子了。
  收拾一把,闲话少说,一行人就浩浩荡荡上路。
  足足走了半天,任意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道:“安,他也来过了。”
  安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他”是谁,忙好奇地道:“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看见他的女儿了吗?”
  任意笑得很开心,很满足地道:“他象是算好的,就在我生的前一天到的,然后足足陪了我五天才走,可是那几天我披头散发的是最难看的,可他一点都不嫌弃我。”
  安好奇地道:“咦,这一来一往,外加住上五天,王爷还真下血本了。
  任姐姐,我听说很多男的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但看见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就象撞鬼了一样怕,说什么都不敢踏进产房一步,王爷有没有怕?
  要怕的话就好了,我最喜欢捏他的把柄。”
  任意笑道:“这下你的如意算盘得要落空了。
  我们汉人家里生孩子的时候,都说男的不能进产房的,怕染上血光不吉利,但是王爷来的时候就一直没离开过我,我最痛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给我打气,一点不嫌脏嫌烦的,我真想不到我有这么好运气,碰到个……。”
  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和个小孩子说话,再说下去就太过了。
  安一听就知道下文是什么,很替任意高兴。
  笑道:“我算盘落空就落空,反正我多的是把柄,不缺这一个。
  哼,你重色轻友,这就帮着人家了,回头我就条盘丝谷里离得最远的房子给你们俩。”
  任意想了想,不放心地道:“你说,他说的以后归隐和我一起住到盘丝谷去是真的吗?
  他舍得手头拥有的一切吗?
  还有他的孩子们,老婆们的。”
  安摇头道:“要没那意思,他也不会出那么多钱叫我去重整盘丝谷了。
  不过我也在想着和你一样的疑问,他舍得吗?
  因为他拥有的这些是他以前梦寐以求,竭尽全力夺来的,他舍得放弃吗?
  而且他的这一切可以说现在天下无人可以与他比拟,包括皇帝。
  他要放弃,还真得有大毅力。
  所以我没把握,我建议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任意愣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叹口气,道:“是啊,也是我自己太会想入非非,其实我以前反而还明白点,知道好花不常,三天后主动下堂,反而现在有了囡囡,人怎么就粘粘呼呼起来。”
  安忙道:“那你也别想得太悲观,我还没见王爷对一个女的这么在意过,千里迢迢地做这些事来的。
  呀,天晚了,我们就在这个小集上歇一晚,明天再走,囡囡也快累坏了。”
  一行人觅店住下,天已全暗。
  大概这而是进京必经之地,出来吃饭的时候一看,人客坐得满满当当的。
  小二拿了安的银子,落力地拼凑,才给他们挤出一张桌子来。
  幸好孩子们都喜欢热闹,见了人多,两人不知道多兴奋,滴溜着大眼睛东看西看,而那些客人自任意进来后也都傻了眼地死看,再后来发现旁边的小的也很美,于是他们一行在角落的位置反而成了小店的中心。
  任意经历多,环视一遭后道:“似乎都是些进京赶考的举子。
  看看都是人模人样的,但盯起女人看时侯都是比贼还贼。”
  安笑道:“你现在打老鼠忌着两个玉瓶儿,只有拿嘴说说了,也真难为你。
  不过他们最好别使花样,否则一个阿弟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
  读书人们惊艳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心去,继续他们的话题,但眼睛还是不时地瞟过来,根本视“非礼勿视”为无物。
  而且非礼勿听也做得不够,安才感慨了一句“真没想到,有那么多人赶考”,一个坐她最近的就献殷勤地道:“可不,去年秋闱,光一个顺天府就有三千多个举子赶考,全国共录了一千五百多名呢。”
  安一听,点头道:“正当朝廷用人的时候,你们赶着好机会了。
  那今年春闱考过吗?”
  那书生见小美人笑吟吟答话,喜出望外,忙回道:“不只春闱呢,还正科以外又考加科,又考博学鸿儒科的,天下的读书人都觉得盼到了出头日子。
  这不,我们也赶着去考秋闱去。”
  安正想应一句,忽听店堂中间有人刻意压着生音,又似很兴奋地道:“你们是从外地准备去京城的吧?
  嘿,这北京城可是天子脚下,决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弄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啊,你们到了京城,先别忙着看书温习,首要任务竟是要打听京城最要注意的忌讳是什么,可别不该说的乱说,到时坏了自己的前途。”
  立即有个书生呵呵笑道:“这位仁兄既然是京城来的,这不现成的老天给我们的机会吗?
  那就给我们讲讲京城现在最热闹的是什么事,最忌讳的是什么。
  仁兄可别推辞,你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了。”
  那人也笑道:“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呵呵。
  这京城啊,这几天发生了好几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立刻有人在边上一笑,道:“京城这几年可不就是翻天覆地,连龙椅上坐的皇帝都换了,难道现在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
  那讲的人略见尴尬,但清清喉咙道:“你们读书人说话自然是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大老粗一个,见着风就是雨的,你们只管听着明白就好,可别挑我话中的刺儿,那没意思,我要有你们这水平,还需出京跑小生意儿?”
  说着,就赌气喝酒不说话了。
  最先的那个书生马上出来陪笑道:“这位仁兄可别生气,你看咱那么多人可不都竖着耳朵等着你说呢,不过你如果生气,那也尽管生气,反正你这顿酒我请定了,你要不嫌弃,就算是交个朋友。”
  安听了对任意道:“这书生会说话,那个京城来的一定不好意思不说,我离开一年多了,也还真的想听听北京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那个北京出来的果然听了书生的话觉得受用,再说有话憋在他嘴里不说他心里也是难受,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要不,也不会给他父亲打出家门,怕他的嘴皮子在京城惹祸。
  他得意地看着那群顶儿尖的秀才们专心听他的样子,顿时有了人上人的美好感觉,心里那个美啊,所以咪了口烧酒,立刻又挤眉弄眼地说上了:“这北京城啊,现在最大的话题没别的,那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咱只在戏里面看过唐明皇抢了儿子老婆杨贵妃那事儿,但你们一定没听说过太后下嫁吧?
  都是一国之母了的人,你们能想得出来她竟然还会嫁人吗?
  而且你们猜猜,她嫁的人是谁。”
  说完,卖关子地环视着众人,得意地象是自己娶到皇太后一样。
  安吃了一惊,随即就想到,庄太后除了嫁多尔衮,嫁谁都没可能。
  但怎么会下嫁?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看任意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想来她也有那想法。
  便伸手握住任意的道:“不会的吧,这也太荒唐了,我们再听听。”
  任意也似给自己解释似地道:“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那位请客的书生笑道:“这位仁兄,新朝初建,咱们连京里有几个王爷几个公爷,谁面长谁面短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你还是别给我们猜哑谜了,反正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听。”
  那北京来的笑道:“也不怨你们猜不到,我们听到这消息也都不相信,说实话,这事即使在京城也没几个知道的,你们能从我嘴里知道,那还是托了我娘舅女儿的福,你们知道太后下嫁的是谁?
  你们知道现在京里最权高位重的是谁?
  太后除了他,怎么会嫁别人?
  太后这如意算盘算得多精刮,即使她的皇位给那人废了,她还照旧是皇后,如果那人没废她儿子,她旱涝保手的太后还在手头,多合算。”
  安一听,还是一句“不可能”。
  而有个声音道:“也不是没可能,我听说当今摄征王一手遮天,朝廷所有大小事情都由他决定,政令都出自他的睿王府。
  所以如果太后长得美,人又年轻,他要看上了,还不得寤寐求之?
  太后哪敢有意见?
  听说前儿他设计杀了小皇上的哥哥肃亲王,就把人的福晋占了做自己老婆,侄子的老婆都下得了手,占个嫂嫂更是名正言顺啊。”
  也有人道:“不过这对他们族来说应该也不算乱伦的吧,你们看看,王昭君出塞后,可汗一死,她不也又嫁了可汗的儿子。
  何况是叔嫂的。
  可能关外就是这风俗。”
  又有人叹道:“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
  他没说出来,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没办法,指的是蛮野人等,即使沐猴而冠,还是没办法教化也。
  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人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后为保全她儿子的皇位,忍辱负重,下嫁小叔。”
  那北京来的立即道:“还是这位读书人有见地,我们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
  听说啊,太后还下懿旨,封原来的摄政叔王睿亲王为父王摄政王,废了有名无实的郑亲王的摄政王位,而改封睿亲王的弟弟豫亲王为叔王摄政王。
  啧啧,叫小皇上喊下面的王爷做父王,怎么想出来的主意,小皇帝怎么叫得出口?
  这不明摆着是欺负到皇帝头上去了吗?”
  “那就没人来说说吗?
  那些一起进关的王公大臣难道都哑了吗?
  这不乱套了吗?”
  “可不,就是没人敢说的。
  你们想想啊,原来还有个带兵的肃亲王与他作对,现在既然已经被他杀了,天下的兵权还不都揣在他手里,而且全国官员也都是他任免,谁敢对他说个不字啊?
  不要脑袋了?”
  “乱世出佞臣,真是没错的。
  这么个巨奸大恶的人,居然也能操控朝廷,真是悲哀啊。”
  安心里冷笑一声,不言,继续听他们说,但也感觉任意的手越来越凉。
  只听那个北京来的又神秘兮兮地压低生意道:“还不止呢,听说那摄政王爷还荒淫无度,花天酒地,什么美女到了他手里,那就别想整着出来了,天天听歌看舞,喝酒猜枚,有人说,曾经见过一个绝色美女进了他府上,他立即关上门淫乐了三天三夜,事后那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作孽。”
  任意听到这儿,小声愕然道:“安,这女子可不说的就是我?”
  安这时才释然,笑道:“什么道听途说的,前面还有点吓着我,这花天酒地,荒淫无度还真用不到我们王爷头上去,我天天在他身边的,我们有那么多的公文要批,那么的事情要与大臣商议,哪有那么多时间喝酒聊天听歌看舞的,好了,我再不相信了,任姐姐你也别担心了,这混帐说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这不还好好儿坐着吃饭吗?”
  任意也笑了,道:“不仅好好的,还多了个小的。”
  安也笑了。
  道:“可不是,可能是无聊汉人失了江山,心有不甘,胡乱编派我们王爷的,要不是小皇帝还小,编不到他什么,否则一定换成是小皇帝酒色过度了。”
  两人一起松口气,会心而笑。
  忽又听那北京过来的语不惊人誓不休地又道:“还听说啊,那个摄政王爷最好幼女,他最喜欢的一个幼女才十岁出头,天天带在身边,进则同进,出则同出,睡嘛,嘿嘿,那我就不知道了。”
  立刻有人嘻笑道:“这不成了金海陵了吗?”
  安一听,火气立刻上升,侧着眼对任意道:“这不是编排到我头上来了?
  呀呀,别人不知道,你还会不知道?
  他们怎么就不说可惜一年前那小幼女爱弛色衰,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任意彻底放心了,乐道:“原来我们两个都已是女鬼了,走走,这儿阳气太重,我们回房合计合计去,半夜怎么出来勾魂。
  安妹妹,你别生气,要不,我借你痒痒粉用用,等我回屋了你下手玩个痛快?”
  安眼睛一亮道:“就是前年在南京渡口逼供倭寇用的那种药吗?
  有粉的吗?
  好好,你给我,这儿的我一个都不放过,没一个拎得清的。
  一帮读书人,这种事都能听的津津有味的,可见书都白读。”
  任意笑嘻嘻地留下一包粉粉白白的东西回屋,其实她最想自己如法撒播,可是碍着手里只要她抱的小囡,万一撒到一点到小囡嫩脸上,她可不心疼死。
  只得回屋等安的大好消息。
  安也懒得与那帮人辩解,按着任意的指点,以气化之为雾,播到空中,然后纷纷坠下,一个不落地撒在在座所有人身上。
  自己则悄悄避到屋外看着,看着众人先是不在意地伸手搔痒,随后全身发作,宽衣解带上下其手,安看着大笑,痛快地回屋向任意汇报。
  任意大笑道:“算我今天客气,他们让我受了那么大惊吓,我只让他们吃一个时辰的苦头,要换以前,我拿出来的一定是魅惑三步倒。”

The Myth 说...

第六十章

一路上还是时断时续的听见有类似的消息,但两人相视一笑,都当它笑话来听,再不会一惊一咋地放在心上。
  有小孩子拖着,一行走走停停,总也快不了,走了十多天才到京城。
  未进王府,才到围墙外面,就已经闻到馥郁的桂花香。
  任意奇道:“我喜欢桂花,可是在济南怎么也种不活,一过冬就死,怎么这儿这么北的,反而一点没事?”
  安笑道:“摄政王荒淫无度,自然有下官投其所好,花几个银子送几十盆种在大花盆里的桂花来博府里美人一笑,花花前程不就到手了吗?”
  任意知道她是说笑,也笑道:“不错不错,我喜欢南方的姜兰,你喜欢什么?
  到时一并叫人送来。”
  安笑道:“你想得美,象我们这种昨日黄花,尸骨无存的人怎配消受香花供奉,回头得好好拍拍肃亲王妃和庄太后的马屁,先求得一席之地再说。”
  小蛋听得莫名其妙,赶过来手舞足蹈地要问个究竟。
  安这几天处下来,已经大致了解他们的手语,便告诉她这是玩笑话,不用当真。
  说着一行已到王府正门。
  安跳下马车准备叫家丁开门放行,忽然斜旁蹿出一个小子,直冲安跑来,安见此一惊,还没动手,任意在马车里已经一枚飞针疾出,钉上那人腿弯,那人只觉腿弯一酸,不由自主跪倒。
  安见此人没武功,放下心来,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手还能动,吓得忙着摊开手给安看手上叠得很漂亮的一张纸条,道:“我们主子叫奴才等在这儿,见到姑娘来就务必把信送到,奴才在这儿已经等了快半年了才等到姑娘,请姑娘千万不要起疑。”
  安见那纸条颜色泛黄,周围已经磨得卷起毛边,知道这纸条确实有点时间。
  又听那小子说话口气很象太监的口吻,便还是没动,问道:“你是宫里出来的公公吧?
  既然如此,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直接送进我案头就是,何必等在这儿?”
  那小子跪在地上急了,又不能大声说话,怕走漏主子的消息,只得脸憋得通红地小声却有力地道:“主子吩咐了,谁都不让知道,请姑娘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请姑娘立刻看了纸条,给奴才一个回复,奴才也可以回去复命。”
  安见这小子也才十几岁年纪,说话有条有理,紊丝不乱,不由想,难道一年多没见,小皇帝手里也有了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了吗?
  这倒是难得。
  这才略带防备地拿来纸条一看,见上面只写着几个字,“暴怒,速至云窝饭庄见面。”
  下面的章安认识,正是福临说过只用给她看的小私章。
  安忙对里面的任意道:“任姐姐,把这人解开了吧。”
  任意道:“叫他自己把腿弯的针拔出来就是,我没放毒。”
  安一笑,心想,人一做了娘,心也善了,以前要碰到这事,那人就遭殃了。
  又想到一行到府里多尔衮又要亲女儿和任意,又要欢迎她,忙不过来,干脆先去了云窝饭庄也好。
  就道:“你回去与你主子说,我立刻洗漱一下就过去,叫他不要太着急。”
  那小子应了声,立刻做礼飞奔回去。
  安心想,也真是,别看才那么小,只要是皇帝,总有人跟着他听他的。
  这一阵耽搁,早有人飞报进去,大总管也一早笑哈哈地迎了出来,安一见还是那张笑脸,脸上表情也灿烂依旧,心里更是放心,叫了任意他们下车,一起进门浩浩荡荡回她的小院。
  不想却被管家拦住,笑道:“姑娘不在时候,王爷帮姑娘搬到个更大的院子,说姑娘人大了,要住得更宽畅点,奴才这就领姑娘过去。”
  安站住疑惑地道:“王爷还住老地方吗?
  我的新地方离王爷那里远吗?
  我的地方住了谁?”
  管家尴尬地小声道:“姑娘原来住的那里离王爷的最近,所以太后喜欢那地儿,她没住皇宫的时候就住那里,王爷也很为难,但她已经搬了进去,王爷也不好说什么,就替姑娘安排了更好的,我们也都”安一听,脸色大变,转头看任意,也是脸色肃然,知道任意心中一定很难受,这么老远赶来,却是热面孔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可能想掉头回去的心都有。
  安略一思索,便问:“太后今天住没住那里?”
  管家小心翼翼地道:“今天在宫里住着,没在。”
  安冷笑道:“你别跟着,我不叫你为难。
  不过你替我到我师傅那里把我的宝贝徒弟们叫来我原来住的地方,我有事吩咐他们做。
  你再帮我一个忙,把所有家人都给我远远支开,不要看着,知道吗?
  “管家巴不得有这一声,知道这姑奶奶不好惹,平时虽然不声不响的,待人也大方,但府里连福晋都避着她,王爷喜欢她也不会管她,她要做什么从来就没人敢说个不字的,今天回来见窝儿被占,管家早硬着头皮做好挨骂的准备,不想安还知道体恤人,不叫他们难为,虽然知道接下来一定没好事,但反正自己有了挡箭牌,忙不迭脚底抹油跑了。
  安回头对任意道:“任姐姐,你别伤心,我做出戏给你看看,叫那不要脸的太后以后永远踏不进王府半步。”
  任意淡淡地道:“这还有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走吧,我们回家去。”
  安一听,忙一把拉住她,道:“你别走,起码给王爷一个解释机会。
  而且那老女人全是冲着我来的,我一定得出这口气才好,你要不看着,我这气出得不痛快。
  你要走也得等我出完气我们一起走,我也不要呆了,什么鸟地方。”
  任意听她那么说,不愿拂她面子,只得抱着孩子跟上,很快就杀到安原来住的小院,门口,四个铁塔一样的徒弟早已等着了,安一见面立刻道:“你们四个给我进去狠狠地砸,能撕的撕烂,能砸的砸烂,除了房子给我留着,什么都不要留下,回头我请你们吃香喝辣的。”
  四人一听又有得吃,又有得玩,开心得不得了,一脚踹开院门,抓起迎出来的几个宫女往院外一扔,放手大砸。
  小蛋和阿弟先是一愣,但见那么好玩,早已手痒,把儿子塞给安抱,袖子一卷也冲进去一起砸。
  六人要蛮劲有蛮劲,要内力有内力,坚硬无比的红木到他们手里也不在话下。
  三下两下,里面已如垃圾场一般,还不时有花花绿绿的衣服椅垫什么的飞出。
  盍府众人知道太后和安这两女人都不好惹,都不敢来看,但那些女眷们却是没一个不躲在屋里大声叫好的。
  只有任意冷冷地站在花花绿绿的破衣服堆中,什么表情都没有。
  安见砸完东西,什么人都没出现过,估计多尔衮一定带着师傅去城外大营了,即使有人飞报过去,他要回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便把任意一行拉去她宽敞的新居,吩咐四个徒弟把任意看紧了,不许她出去。
  其实任意也知道安是说给她听的,否则安还会不知道,凭她四个笨徒弟的工夫,哪里拦得住她个江湖鼎鼎大名的雪蛛毒仙,何况还有阿弟和武功初成的小蛋。
  安直等任意点了头才离开。
  任意知道,如果这时候离开,安这个朋友以后就没有了。
  自长成以来,她一直没有朋友,安与她出生入死,风风雨雨,虽然没经常见面,但两人心里都知道各自的情谊。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安放心地飞奔去云窝饭庄,知道小皇帝找她也一定是为这事。
  一到那里就有个小太监口音的小子引她进里面一个独立小楼,安见那楼门窗紧闭,只有旁边一小门开着,知道小皇帝微服出宫不方便给人看见,再说自己艺高人胆大,扬州都这么闯过来了,还有什么可以怕的,直直就进去了。
  果然见小皇帝一人背手站在屋中央,见她进门,跑去把门关了,就一头扎进安怀里,抱着她一声不吭。
  安先是被他搞得一愣,随后感觉他肩膀一抽一抽的,猜是他在哭了,想想他一小孩子,要承担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痛苦而无处说,一定是闷坏了,心里也可怜起他来。
  因此放手让他哭了会儿,这才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步。
  本来是想洗把脸就过来的,没想到府里出了那么大的恶心事。
  所以给阻了一阻。”
  福临一听,仰起一张挂满泪水的小红脸,认真地看着安道:“你知道了?”
  安哼了声道:“我才知道路上听来的消息不假,要没亲眼看见,还真不敢相信。”
  福临还是抱着安,见安也一脸愤怒,感觉好了很多,大声道:“朕翻看历史,从来就没听说过这种丑事,你说你怎么看怎么处理?”
  安冷笑道:“不错,确实丑陋无比,我有什么好处理的,我又没权,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摄政王,连你都要承让着他们,我还能怎么样?
  不过我刚才来前把你额娘在王府的东西都砸了扔了,痛快痛快,我可不管王爷怎么说,你额娘更管不了我,我大不了一走了之。”
  福临一听,眼睛发亮,兴奋地拿头撞了安两下,道:“确实痛快,痛快。
  朕回去也要把摄政王的东西砸了,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说了半天见安没回音,抬头一看,却见安捂着胸口疵牙咧齿地瞪着他,忙问:“你怎么了?
  胸口疼?
  朕给你揉揉。”
  安忙一把拨开他的小手,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哪有你这么拿头撞人的,当我是铜墙铁壁还是什么啦。
  还好你人小,否则我一定给你撞得吐血。”
  福临除了庄太后,从来就没人数落过他,被安数落着,却反而觉得心情大好,来时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抓抓头皮道:“朕这不是开心你帮朕出口恶气吗?
  你还好吧?
  真的很痛吗?
  朕要么带你回宫叫太医来瞧瞧。”
  安道:“我现在还哪里敢进宫?
  你额娘知道我要去还不磨刀霍霍地等着斩我。
  更别与我提太医,说不定一剂药下去,我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你也别喊痛快,我还没把握王爷回来该怎么发落我,但有一点我向你保证,王府只要有我安在,你额娘就别想再踏进一步,除非她与你一起来。
  至于皇宫那里,我就管不着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福临道:“这问题不大,皇宫虽然设了摄政王的房间,但他从不去的,都是太后上王府去。”
  安忍不住轻蔑地道:“这太后犯什么贱,自己送上门去受辱,没老公就这么忍不住?
  人家寡妇是怎么过来的,她怎么就不学学。”
  福临忙道:“太后一直为人严谨得很,要不是摄政王见色心喜逼她就范,她怎么做得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你怎么就不骂骂你们王爷?”
  安道:“与你说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比你太后漂亮的美女府里多的是,太后最多算是中等,我们王爷犯不着为你家太后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儿来,不信我领你去王府瞧瞧,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一定是你家太后忍不住寂寞,倒贴上门的,否则怎么会送我们王爷这么恶心的称号?
  什么父王摄政王,真难为了你怎么叫出口。”
  说完见福临久久不语,忙仔细看过去,却见他横眉竖眼,一道血迹从嘴唇流下,顿时慌了,道:“你说话,你说话,你别憋着,快说话。”
  一边掏出手巾给他擦血。
  福临转过眼紧紧盯了安半天,才长叹一口气又紧紧抱住安埋进她怀里,闷了半天才道:“朕今天对天发誓,朕与他们誓不两立。”
  安这个见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道:“你先别急,我回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里面一定有什么曲折在,先不忙一棍子打死。”
  福临摇摇头道:“朕不要听解释,如果换你受这等侮辱,你会怎么办?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明摆在这里,全天下都在耻笑于朕,朕想死的心都有,但朕想着一定要等你回来和你说说,所以在你回来必经之地都派了人侯着,天可怜见,朕能第一时间见到你。
  现在很好,你果然是朕看重的最喜欢的人,以后朕喊额娘,喊父王摄政王的时候,心里就象你砸房子一样把他们也砸个稀巴烂。
  你放心,朕不会有事,朕一定会忍到长大了,娶你做了皇后了,才与你联手反击回去。
  你一定要等着朕。”
  安此时不好再一口拒绝,她体会得到这个少年天子内心的痛苦,知道自己是他心里唯一的一丝亮光,如果硬把这丝阳光掐灭了,他在往后的黑暗日子里不知会滑向什么地方。
  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道:“恩,我答应你,但你也别再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尽量协调好与我们王爷的关系,日子还长着呢,不要急于求成的。”
  福临应了一声,但又忍不住埋怨道:“你是朕未来的皇后,以后要偏向朕多一点,不要老是向着摄政王的,朕不喜欢。”
  安哭笑不得,但嘴里忙应了声“是”,福临这才开心,让安把他嘴上的血擦了。
第六十一章
果然如安所料,才进王府大门,就有多尔衮派来的人拦住她要引她去个水中小榭,说是王爷等那里要与她说话。
  安赌气不理,自顾自跑去任意地方。
  小蛋和阿弟的儿子已经会讲话,可能要弥补他父母不会讲话的缺憾,他整天叽叽呱呱不停,一见板着脸进来的安,他一点都不怵,手舞足蹈地道:“上面,上面,嘻嘻。”
  任谁见了胖呼呼的孩子都生不起气来,安被小孩子逗得稍一展颜,就跑新院子的最高层去了。
  皇城里的建筑高度都有规定,而睿亲王府作为一人之下,他就有资格造第二高的楼。
  而这座楼就坐落在安的新院子里,也可见多尔衮对安的意思。
  安嫌上楼累,干脆拾阶飘上去,悄没声地掩到顶楼。
  却听里面多尔衮的声音轻轻道:“明明见她进来的,怎么还没上来?
  会不会真良心发现又去水榭了?”
  安见任意往外探探,也是轻道:“没见她出去啊,应该还在楼里。
  很快就上来了吧。”
  安一听,前后一想立刻知道前因后果,多尔衮与她相处多日,知道她的脾气,早猜出今天她生气一定逆着他的意思做,他们两个就等在楼头亲亲热热的看好戏。
  再探头往水榭一看,那里果然有人等着,但路隔得远,看不清楚,不知道安排的是谁在那里。
  但看上去是个女的。
  任意毕竟是学过武的,很快就感觉到有人在后面,回头见是安,忍不住笑了一笑,心想,有好戏了。
  多尔衮一直揽着任意,时时俯首看她,见她笑得诡异,便了然于胸,回头一看,果然是怒目圆睁的安。
  多尔衮冲她一笑,便俯在任意耳边轻道:“你下去等我一会儿,我与安说些话。”
  多尔衮看着任意走出房门,这才微笑地道:“安,才一年多不见,你就不认我了?”
  安还是不答,心里很混乱,没见的时候想着快点到京城,可以快快见到他,但见了后又觉得有说不出的味道,所遇所见,在在说出,多尔衮与她心中所想很不一样。
  多尔衮看着安,笑道:“人大了,脾气也大了不少。
  我要不是知道你的脾气,就会站那里傻等。
  来,坐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一点不要藏着,全问出来。
  ‘安闷闷地道:”有什么好问的,都是替任姐姐生的隔壁气,人家都不恨你了,我多什么闲事“多尔衮走到安身边坐下,笑道:“也就你总是与我怄气,我要今天不解释清楚,你一定与我渐行渐远,那我的五味生活岂不少了很重的一味?
  好吧,你不肯问,我就把刚刚对着你任姐姐自问自答的内容与你说一下。
  为什么要强娶肃亲王福晋?
  因为我的小时候,肃亲王福晋的父亲是真心对我和善的难得的几个人之一,所以我要救她,否则她得跟着肃亲王受累。
  为什么娶庄太后?
  这是交易,其中原因说不清楚。
  安,这下你有问题了吧?”
  安气恼地道:“女人真是好糊弄,三两句话就可以摆平。”
  多尔衮笑道:“你不是女人?
  一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春节时候劳亲的额娘向我提起过你和劳亲的事,我没回复她,你看该怎么回答?”
  安眼睛一翻,道:“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不要把话题扯到我头上来,我的时代大家到二十四岁才可以合法结婚,所以现在别与我谈什么结婚的事,我烦着呢。
  你还是继续自问自答的好。”
  多尔衮叹口气道:“安,多铎不行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事难受,好不容易见你和任意回来,想开心开心的,不想你这么气我。
  安,如果换是你最亲密的人将不久于世,你会怎么做?”
  安竦然回首,道:“多……豫亲王怎么了?
  他回来了吗?
  我可以去看看他的病。
  那你说的与庄太后的交易就是为了他了?
  有什么事你必须要通过庄太后的?
  需要受她要挟?”
  多尔衮捏捏安的小脸,笑道:“你这小聪明,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多铎是个很聪明英勇的人,如果没有我,他这一生一定值得大书特书,但是现在他只是默默地为了我的事情流血流汗,让我在这儿风光肆意。
  我们以前很小的时候一起玩,我说我如果做了皇帝,那他就是九千岁。
  到现在人大了,我知道,多铎一直在尽他的力支持我做皇帝,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要求,但是我不能视而不见。
  我知道他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还记得我在顺治两年接受叔王摄政王时候他羡慕的眼神,所以我决定一定要策封他为叔王摄政王,,。
  我可以代拟圣旨,但是策封叔王摄政王的诏书上却一定要有皇太后的香宝盖印,所以我不得不接受要挟。”
  安一听,就想到以前坐在盛京假山上的那一次谈话。
  如果哥哥逸豪有个……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她不用说是一定会竭尽给他做到他曾经梦想过的事,甚至一同赴死的决心都会有。
  推己及人,安很能理解多尔衮的感受了,她低头惭愧地道:“对不起,王爷,希望我能为豫亲王做些什么。”
  多尔衮欣慰地笑道:“安,我正等你这句话,多铎的身体现在不方便回来,我想让你过去看看他,我相信依你掌握的知识,应该可以看出点什么的。
  现在我派去的太医都回说他活不出今年,安,你只要能帮多铎拖上一年半载,我都会觉得非常满足了。”
  安点点头,道:“我明白,这就出发。
  不过我还有个打算,我准备先去豫亲王那里看了,如果束手无策,那我就直接上济南找花春花,但是我想花春花是一定不会答应给屠杀扬州的人治病的,王爷,如果她有要挟的话,你的底线是什么?”
  多尔衮一怔,呆立于当地,好久都不说话。
  他很清楚,花春花的要挟绝不会有庄太后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江山社稷身家性命,安一定也是那么想的,所以叫他给底线,这些要求,安确实不能代他做主。
  他想了好久,安都觉得外面的天色都变暗了好多,而看多尔衮的脸则是越发苍白。
  最后,安听多尔衮似乎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安,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帮我把握。”
  安点头答应,心里很清楚多尔衮刚才心头究竟经历了多少难以割舍的抉择。
  忍不住站起来,想上前给他个拥抱表示安慰,忽然想起,按这个时代的想法,自己应该是可以论及婚嫁的人了,这么做可能会造成误会,忙止步不前。
  而多尔衮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她即刻就要动身,忙起来道:“不,安,你起码也要休息一晚再走,而且,这儿还有个人要与你说话,喏,就在那边水榭等着你。”
  安下意识地往那里一看,见刚才看见的这个人还等在水榭里,连位置都没挪过半分,心里奇怪,想了想就明白,笑道:“我不要见她,我还不如去抱抱你的女儿。
  这小家伙现在已经会认我了,冲我小起来好可爱呢。”
  多尔衮也起来,道:“好,一起下去吧。
  不过这个谈话也是她的要挟之一。
  你还是帮我去一下,否则这女人没完没了,我又不好伸手打她。
  算是帮我一个小忙。
  一万,怎么样?”
  安一笑,一年多了,前面敲多尔衮竹杠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只感觉那时候好笑,这么紧张的时候还会苦中作乐。
  一年监工劳作,与人面对面真枪实弹,以前的一派闲心似乎消减不少,但知道此刻是决不能露出什么端倪的,多尔衮近期一定也是心力交瘁得很,原本年轻光滑的额头中间已经添了川字纹,看了都让人觉得心疼,还是怎么让他高兴才好。
  于是笑着扭头道:“一年下来,你手头一定积累不少。
  这一万的价码亏你说得出口,我给你女儿的见面礼都不止这些,不过今天久别重逢大家开心,我给你个公道价,五万,如何?”
  多尔衮一听,大笑:“安,安,你这一年多天天与人锱铢必较,算盘子打得叮当响,我怀疑经你手的商家工匠,没有不被你雁过拔毛的。
  好吧我一年多没被你敲竹杠,荷包里的银票确实有点寂寞,你把那五万拿去,我再给你五万,明天可以一路花用。”
  安一听,毫不迟疑地就把银票接过,斜身就飞出窗去,边道:“银票到手,就不陪你下楼了。
  哈哈。”
  搞得多尔衮一愣,随即摇头而笑,多铎生病至今,他已迁怒多人,郁郁多日,今日总算心胸梢为一开。
  安到水榭边,没上船摇过去,只是远远地隔水对坐在里面的庄太后道:“我刚刚与皇上见过面,而且答应过他的要求,就是只要有我在王府一天,你便别想踏进睿王府一步。
  听王爷说你要与我平和地对话,那就先请你出府,否则没话好谈。”
  庄太后起身,笑吟吟地步入小船,道:“我不怪你,你对皇帝好,我最开心。”
  边说边随小船上岸,跟安出去。
  安眼珠一转,想到任意他们一定立刻要赶去多尔衮那里吃饭,便脚步一拐,带去可能经过的那条路上,果然,气转八转,两人与多尔衮和任意碰了个正着。
  安冷眼看着庄太后与多尔衮的反应,见多尔衮是愣了一愣,随即冲安飞个得意的眼色,意思是做得好。
  而庄太后则是脸色全无变化,依然是很温柔庄重的微笑,但是等分手各自走开后,安看得出庄太后略微有点失神,走路慢了一些,联系到多尔衮的眼神,安忽然灵光闪现,对了,一定是多尔衮知道庄太后对他不止是要挟以达到搞臭他的名头这么简单,也知道庄太后对他的心意。
  而在任意面前,即使再美的女子都会黯然失色,庄太后看了怎么可能心中不五味杂陈?
  安也不再说话,两人各自坐上车轿,快速到达皇宫,庄太后叫人把轿子停到乾清宫前广场上,遣散众人,独自面对安。
  安心想,她要再在下面埋炸药,连她自己都会被炸在内。
  而且再怎么说,自己在这种广阔的环境里,逃命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面对这个女人,安总觉得很危险。
  庄太后走出轿子,一人不声不响地背手看着天空好一会儿,神情非常落寞。
  安很摸不着头脑,想她这一路如果伤春悲秋,也应该已经到头了,难道她还想继续长吁短叹,叫她安这么一个外人看笑话吗?
  看见多尔衮心情不佳,安恨不能出尽百宝引他开心,而看见太后的落寞,她却心中隐隐有丝幸灾乐祸。
  庄太后忽然长长呼一口气,转身对安道:“我要与你见面,你很意外吧?”
  安看着她,不说。
  知道与她说话不是那么随意的事,被她抓到漏洞,一定会被当场搞得难堪。
  庄太后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她的:“与你的这次谈话,是我拿一些事情交换来的,睿亲王护得你很好啊。
  安姑娘,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恨我,非常恨我,这个世上现在没一个人喜欢我,包括我的儿子。
  但是我还是要象老母鸡一样地护着皇帝,不让他受任何伤害。
  我是一国的太后,但我也是一个母亲。
  作为太后,我知道在权力的巅峰呆过的人,如果被撵下去,下场一般都非常凄惨。
  而你是最接近睿亲王的人,你最清楚摄政王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你说我该是坐吃等死还是勉强挽回点局面?
  将心比心,你会怎么做?
  而作为母亲,我知道皇帝现在对你很亲近,我很怕你伤害他,他虽然不亲近我,但他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我比注意自己还密切注意着他,今天见你那么忠实地执行对他的承诺,我很欣慰,这一点本来是我今天老着脸皮准备来求你的,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希望你能够了解我的立场,我的难处,不要为难福临,这孩子才那么点大就已经没了童年,喜欢信任的人也就你一个了,希望你不要为难他,我这儿先谢谢你了。”
  说完,居然膝盖一曲,就要跪下,安最不喜欢跪人,也不喜欢别人跪她,觉得都没尊严得很。
  便手一扯,虚拉一把,就把庄太后扯住。
  庄太后吃惊地看向安,安居然从她的眼睛里发现泪光。
  安想,现在庄太后一定是百感交集,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这一跪实在是难为了她这么个争胜好强的人。
  但这就答应她的要求吗?
  安正想着怎么办,却听庄太后道:“难怪勇和一直杀不了你,你确实不容忽略。”
  安看向她,见她脸上虽然有泪,但是神色平静,态度大方,似乎一点都没为勇和杀她这件事致歉的意思,忍不住捉摸了一会她的心思,终于道:“嗯,你才是个真正值得尊敬的对手。
  放心,我不会做小动作,希望你以后也收手。”
  庄太后似乎长嘘一口气,眼里很难辩的一丝紧张蓦地消失,人似乎萎顿了一下,斗志在她身上离开片刻。
  安静静看她一会儿,才道:“我走了。”
  走的时候,心里存着一团乱麻,知道自己这就轻易放过了庄太后,心里很不甘,但又觉得她一女人不容易,事实真是与她说的一样,她也是被逼上梁山。
  安不知道的是,她走后,庄太后看着她走出视线,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浑身虚瘫。
  这几句话她是前思后想多少天的结果,还真有了效果。

The Myth 说...

第六十二章

忽而一夜北风,大江南北顿时陷入一片肃杀。
  从南京到济南,一路逆风,冷风刮得安的小脸如刀割一般,这味道,让安对风刀霜剑的认识铭心刻骨。
  也不去什么隐蔽地方降落以避人耳目了,安直接循声钻入有王洛阳声音的房间,大呼:“冻死我,快上火盆,上热毛巾。”
  王洛阳夫妇两个正拥炉弄儿,见安到来,欣喜非常,呼五喝六,顿时热水火炉温酒流水介送上,不一会儿,安才长吁一口大气,低呼:“救我一条小命了。”
  王洛阳不由问道:“这么冷的天,你特意跑我们这儿来,一定是有紧急要事吧?”
  安懒散地躺在暖龛里,笑道:“不要总把我想得云深雾罩的,前不久我监工盘丝谷,天天为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奔波找人,怎么就没人体恤我曾经是干过取千万人首级的大事的。”
  花春花拿了剥出的松仁过来给安,边笑道:“他啊,不知道多想你来,上回你给他破的珍珑,他前儿又找到两种破法,正高兴着呢,可是去京城找你你却不在,一个老和尚,说是你师傅的,笑嘻嘻地与我们聊了一会儿,师哥说别看这和尚客客气气,以前在扬州城外撞到他时候,谁都头皮发僵。”
  安笑道:“啊,确实是我师傅,不过不是和尚,是喇嘛。
  他的武功如果不是被他的大修为克制着,中原武林就没那么安宁了,说实话,我也受其约束很多,包括我们王爷也是。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那么小年纪时候就有出人头地的各种能力,如果走上斜路的话,后果不可想象,是师傅一直引导着我。
  师傅虽然没教我什么武功,我的本事大多是自己领悟出来的,但他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你们可以想象面对我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徒弟,他要有多少耐心,但是他永远笑嘻嘻的,难得板起过脸。
  而我们王爷手下的武林人士如果不是被他控制着,扬州城的浩劫恐怕还要添上几分。”
  花春花眉头一皱,道:“安,你在盘丝谷的时候,有没听说嘉定三屠?”
  王洛阳一听,轻咳一声,道:“师妹,与安提这些干什么,她又没参与过的。”
  安一笑,对花春花道:“花姐姐,说出来你别生气,这件事我已经问过了,虽然我回京城才一天一夜,但这么大的事还是值得我调出文案仔细参详的。
  这件事是前明投诚的一个将军做出来的,名字我忘记了,但现在他是南明王朝最有实权的人,几乎手握大部南明重兵。
  我虽然不认为两下交战应该牺牲百姓性命,也不认为汉人投靠满清有什么不好,但这种出尔反尔的墙头草我还是非常鄙视的。
  这种人,说实话,我心中很有夜袭大营取他首级的念头。
  我看江南文人对此事的态度也是混乱的很,对此人应该怎么评价,这嘉定三屠的责任究竟应该算在谁头上,大家都含含糊糊得很,因为怎么可以扣一个反出清营的所谓义士的大帽子呢?
  但我私下认为,此人的私德很有问题。
  大家现在说起来,说得最多的还是扬州十日,非常尴尬。
  至于对我而言,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无能为力,不过我也就尽心为这事做最大的补偿吧。”
  王洛阳在桌下踢了花春花一脚,总算止住花春花的话头,自己开口道:“安,你还是实实在在说吧,你一定是有事来找我们的,而且这事可能很让我们为难,所以你一直提不出口。
  但是说出来总比不说强,说出来,不管可不可能,我们可以有商有量。”
  安心想,怎么接触那么多人下来,女人还真的没道理可讲,要想上得场面,还是要靠男人,象花春花这样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但真要论起来,思想却还是狭隘得很,放不开收不住。
  看来要她答应什么,还须从王洛阳那里下手。
  于是笑对王洛阳道:“老王,你还记得你欠我三个承诺?
  一个已经兑现,还有两个。
  我现在就想再请你兑现一个,你叫你老婆立刻跟我去南京给一个人看病,就这个,没别的。”
  王洛阳一听,身子一挺,警觉地道:“安,那个人可是这阵子传的沸沸扬扬,恶贯满盈的鞑子豫亲王多铎?
  其他人我看还不值得你千里奔波,顶风上门求助。”
  安也不否认,直接答道:“不错,就是他。
  要不是知道你们为难,我也不会搬出这三条承诺。”
  花春花拍案道:“安,这不可能,此人就是扬州十日的刽子手,史大人就是死在他手里,虽然我们苟安到今天,大节有亏,但还是知道点耻辱,我们不会兑现这么个承诺。”
  只听外面有人叫了声:“王夫人说得大大有理。”
  安一听就知道是宋德雨的声音,果见外面进来两人,可不就是宋德雨,后面还跟着朱淮,安很是不情不原地从暖龛中起身行礼,心里暗叹,他妈的,这人一来,局面就更难掌握。
  心情烦躁,自然就不会去在意朱淮的神色,只是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等众人各自归座,她才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淡然道:“我只知道有句话叫丈夫重然诺,老王,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王洛阳一脸为难的看看安,再看看花春花,知道不答应就是对不起安,而他欠安的人情实在太多,不答应,他于心难安,而如果答应了安,那不用等江湖上的人千夫所指,他自己当下就已经会愧悔欲死,而且依花春花的性格也一定会与她翻脸不认,想前想后,真是好生为难。
  花春花见他委决不下,夫妻心意相通,知道他在想什么,慨然道:“师哥,我知道你的为难,我这儿倒有个万全的法子,既不辜负安妹妹平素对我们的一番美意,又可以兑现我们做过的承诺,还可以不负为人大节,安妹妹,我们还欠你两个承诺,这样吧,你以后多费心带好我们的孩子,我们就自己了结性命,否则我们以后即使背着忘恩负义或者是叛国投敌的恶名,我们一样还是过不下去的。”
  安听她这么说,知道事情走到绝路,已无可挽回,失望地斜眼看向宋德雨,却见他手捻胡子,沉吟不语,顿时怒气勃发,冲他而出:“宋盟主可是开心了,又有两个身边人死掉,你的过往又少了两个知道的人。
  人人都可以跟我谈忠孝节义,唯独你少在我面前开你的尊口。”
  宋德雨没想到安的无妄之火会烧到他的头上,而又很知道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掌握在她手里,刚才实不该冒失进来支持花春花,如今陷入尴尬境地。
  但他好歹是个见过风雨的人,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强笑道:“安姑娘言重,言重,呵呵。”
  便不再多言,安知道他是再不敢开口说三道四了。
  安见此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否则简直是逼你夫妻性命。
  豫亲王的病我知道是什么,但不知道怎么对症下药,当然如果想当然地开个方子,也不是不可以拖延他的几天性命,但总不如对症下药的好,这个病花姐姐你可能见到过,也治疗过,但它的病理你却未必清楚,当然你是一定会放弃这个见识的机会的,否则显不出你的大义凛然。
  我真是觉得可惜,你完全可以与我谈条件的,何必做得那么绝。
  事已至此,最应该想的是怎样化不利为有利,以一己之力为天下百姓做点什么,为这么点事就割脖子上吊的,已经连莽夫都不如,简直是没有脑袋。
  我也不要你夫妻性命,要来何用,你们就窝这儿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说完就要取过斗蓬离开。
  朱淮毅然起身拉住安的斗蓬,微笑道:“安妹妹也是心急,既然来了,有什么事不可以有商有量的,你也不想想,依师傅两个的性格,你走了,他们还有脸活在世上吗?
  一定是等你一走,他们立即自杀谢你,到时只怕你后悔都来不及呢。
  你快坐下,有话好好说,都别心急。”
  安吃惊地看他一眼,道:“淮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能说会道了?”
  王洛阳愣愣地道:“我们几个大的不知世务,只等着坐吃山空,反而现在靠宋盟主带着朱淮独立支撑,盘下个药材铺子,这一年下来也做得很好,维持这儿的开销还绰绰有余。”
  沉默许久的宋德雨起身道:“我们本来是想请王夫人去仓库看看新进天麻的成色,但既然大家都忙,这事不急,我先去前面看着他们卸货,叫他们先等得几刻,你们慢慢聊,都别心急。”
  说完就避了开去,他知道在这儿听着也讨不到好去,反而会被安抓住迁怒,这几个人中,就他与安的交情最浅,而他又是最多把柄在安手中的。
  安本就不想走,见此当然又回身坐下,陪笑道:“若不是花姐姐铁了心的隐姓埋名,否则凭花姐姐的名气,招牌一亮出去,再厚的大门都会被人挤破。”
  朱淮见花春花不语,知道这个师傅脾气特倔,好钻牛角,便道:“安妹妹说得不错,即使我这么个前明王孙都觉得事情可以商量。
  现在呢,安妹妹你先收回刚才说我两位师傅的话,然后两位师傅也请考虑考虑把刚才的事再想一想,你们要知道,安妹妹是什么人,手中的特权有多少,只要大家商量好,叫安妹妹做些什么,恐怕天下百姓就会因此受益匪浅,大家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还会说你叛国投敌的?
  这样一来,你们的又不会失信于安妹妹,又为百姓谋到福利,岂不是两全其美?”
  安忍不住斜眼看朱淮一眼,心想他怎么就变得这么会算计,要以前在扬州时候就那么会说话,恐怕两人关系也不会闹得那么难堪。
  而花春花则是白了朱淮一眼,道:“你现在是话越来越多,越来越市侩,讨厌。”
  而王洛阳则道:“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怎么还可以再要求安答应什么条件,那还不如不要承诺,安直接拿条件来交换的好。
  朱淮,没这种事,我们不可以欺负安。”
  朱淮一听,便朝安使了个眼色,安恍然大悟,便道:“既然这么说,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我听说花姐姐手头有一本真本《千金方》手稿,一本天下最有用的花氏行医心得,想借来参详,这个要求老王你不会拒绝吧?”
  王洛阳一听,忙道:“安,你对我们大恩,这些事你只要开口,没有不可以的,春花,你去取来给安。”
  他这人心直,就是没想到安的话里有狡计。
  花春花虽然不舍得,但她很清楚安对他们的恩德,只有忍痛割肉。
  这两本册子都是好好地裹在绸布包里,拿木匣严严装着,可见花春花的重视。
  安接过两个木匣,随意往身边茶几一放,道:“老王,自此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什么三个承诺了。
  来,大家漫天开价,着地还价,你们要我答应什么条件,才肯去南京走一遭。”
  王洛阳与花春花两眼一对视,立刻了然两人中了安的圈套,但此时又不可能把安推出去当作陌路,不作交谈,真的只有依她所说漫天开价了。
  两夫妻眼对眼看了半天,王洛阳这才道:“安,请允许我们考虑上一天,明天立刻答复你。”
  安怕夜长梦多,而最怕他们拿这去与宋德雨商量,便断然拒绝:“不,你们看我今天进来时候冻成什么样子,要不是情况紧急,何至如此。
  反正你们两个今天都在,要商量就商量,要开多高价就多高价,务必今天说好,我没有时间再拖了。”
  两夫妻说到底都是直性子人,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安了,再拒绝她的这个要求很是不妥,但开价又很难开,得顾忌着安这么个小中间人的面子,抓了半天头皮,才看向他们的徒弟朱淮,希望他给个建议。
  朱淮知道他们的意思,便对安道:“安妹妹,这个价不好开,如果我们狮子大开口要你们满人退出中原,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而其他安妹妹,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回家与你们王爷商量,对扬州和嘉定的伤害已经造成,当务之急是如何减轻那里残存百姓的痛苦,你回去要个主意,免除这两地的十年徭役可好?
  也可以让这两地百姓休养生息。”
  安一听,顿时心里长出一口气,心想这个要求与自己原来的打算相比,真是轻之又轻了,但她当然不会在脸上显露,而是转头看着王洛阳与花春花道:“你们觉得如何?”
  王洛阳先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们既然承认既成事实,那就要在这基础上做些什么,还是朱淮的主意好,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花春花却是笑道:“这世道,还要徒弟给师傅们捏主意,而且还捏得不错,我们真是白活了,安,就那么定,我们明天就出发。”
  安笑道:“别急,我们立个字据。
  免得我到时抵口不认。”
  王洛阳笑道:“对你,我们还会不信任?
  立什么字据?”
  安一笑,道:“但我还是要把话说前头,我是一定会做到的,即使为求个命令拿刀子架在我们王爷脖子上我都会干,但是这需要一个时间。
  现在还是打天下的时候,如果立刻就执行下去,那不就是否定我们前面的政策吗?
  而且这对我们攻城掠池也是很不利,叫大家都知道了只要打得狠,杀掉清兵越多,得到好处反而多,那大家还不拚着命地打我们,你将心比心想想,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个条件,我答应得有前提,一定得在天下初定时候兑现。”
  王洛阳又看向朱淮,见徒弟稍一点头,他立即道:“好,安,相信你。”
  安排妥当,安不欲在济南多留,告辞先走,朱淮送她出去,反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只默默地看看她,看看她。
  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忙把手里的两个木匣交给他,吩咐道:“你也知道我拿她这东西的意思,谢谢你今天提醒,要不我还真没转过弯来。
  你两个匣子你等花姐姐出发后,你把这些给老王收起,我怎么会要他们的宝贝。”
  朱淮把东西接过,本想说点什么,但随即打住,只低声说了句:“你自己一路小心,不要逞强,不要太辛苦。”
  直到安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的脸才垮了下来,心知什么话说了也是白说,反而给安制造负担,依两人现在的交情,现在的身份,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再次回到多铎在南京的王府,安的心情略见轻松。
  她没想到花春花的要求就那么简单,与多尔衮的决心出入太大,这之间的差距,安觉得浪费了非常可惜。
  才到南京城外,却见兵士进进出出非常活跃,还见一门红衣大炮从营里给搬出来,难道周围发现敌情?
  不会吧,这儿都太平了近一年了,除非是城郊出现什么绿林好汉,否则有什么必要把红衣大炮都搬出来。
  想到那些笨重无比的炮都有个响当当的封号,安心里就觉得非常滑稽,照此类推,那未来的什么原子弹氢弹的不就得用如来佛的封号了吗?
  忽然一骑白马过来,到安面前却倏地停下,上面一人稳住马蹄叫道:“是安妹妹吗?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紫金山那里落下个黑糊糊的怪物,生人勿近,只要靠近它一点,就会被弹出来,摔得靠近的人半死。
  我们想请大将军炮出去轰它一下,看能不能打趴下了。”
  安一听,忽然只觉心头一震,隐隐感觉那黑糊糊的东西与自己很有牵连,忙与劳亲道:“你快马追上那尊大将军炮,我先你一步走。”
  说完飞身就往紫金山。
  那黑呼呼的东西并不好找,给上面的枝叶给遮得严严的,但是外围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人声喧哗,内圈的挽弓搭箭,只等一声令下,大家射个痛快,外圈的刀枪出鞘,耀武扬威,恨不得拖出黑呼呼东西里面的东西,剁成肉泥。
  人的情绪给煽动起来的时候,已没有好坏善恶之厘线,谁都没有想想,黑呼呼的东西压根就没伤过什么人,更别说要人性命。
  它只是很怪而已,不愿意让人接近而已。
  按径直找到在场的军官,亮出自己的金牌,不想那军官看都没看,离开行礼道:“哎哟,这不是安姑娘吗?
  下官给您问好了,听说您来南京,正要去找您呢,正好,今天就见了。
  安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叫下官去办就是,不用自己特特地赶来。”
  安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以前一起在盛京王府搓麻将,捉弄姑莱尔姐妹的侍卫吗?
  只是名字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忙道:“原来没见到你是因为你到前线来了,怎么样?
  看来混得不错。”
  那军官得意地笑道:“那还不是托我们王爷的福。
  王爷前儿把我们老兄弟全放出来,说是到前线挣个功名,回家光宗耀祖,现在大家都混得好得很。”
  安心想,他们这些摄政王府出来的本来就是挑出来的人尖,再加上是摄政王府旧人的背景,即使多铎都得看他们三分薄面,只要没什么大的过节,应该谁都不会混得差。
  说起来还真是托王爷的福。
  便笑道:“这怪物我看着眼熟,你能不能暂时叫弟兄们退下五十步,刀箭收好了,我过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拿大炮轰它。”
  那军官忙道:“姑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只是这怪物古怪得很,姑娘得小心了。”
  安应了声,等士兵都收起弓箭退下,这才拨开身前的树枝,举起双手慢慢接近那怪物。
  接近了,看仔细了,就明白,所谓的黑糊糊的怪物不过是个金属制品,但看其样子,应该不是来自未来世界,就是来自神秘莫测的外太空,只有现在没科技知识的人才会视之为怪物。
  而那个不知该叫太空船还是该叫时空穿梭器的东西一见有人接近,头上一个摄像头类似物立刻自动跟踪,转向安的方向,随即只听“嘣”地一声,旁边缓缓开出一条缝,一个人头钻了出来,冲着安大叫:“安,安,是你吗?
  我是逸豪,哥哥。
  安”安一听,顿时如坠梦境,两腿一软坐到地上,眼泪止不住滚滚而出,她自己的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欢喜还是委屈,一边忙又急急地大喊:“哥,是我,是我。”
  可就是觉得伤心,不想起来。
  里面的逸豪不知是怎么回事,忙缩回身检查一下所有仪器,没错,都没在发射中,但安怎么会坐倒在地?
  又急急钻出头来想过去看,不想才钻出头顶,就听外面一声嘘叫传来,下意识地回缩脖子,只见一箭飞快飞过,刚才要是回头晚一点,可能已经中箭。
  只听外面安大叫道:“劳亲,你作什么?
  那是我哥哥,快别动手。”
  又听一声音道:“安妹妹,你没事吧?
  他真是你哥哥?
  那你怎么会坐地上?
  你小心,不要上当。”
  逸豪想,这就是劳亲了吧,看来他对安很不错。
  知道是误会,逸豪才放心又钻出来,跑到安身边,眼里自然全是安,但还是不忘环顾一下四周,见有个少年凸立于众人之前,非常关心地看着安,看来就是劳亲。
  逸豪哪有时间多注意他,忙忙地也一屁股坐地上,仔细看了安半天,才道:“好,还不错,人是长大了,但看来没吃什么苦过,一定的。”
  安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直流,只得擦了又擦,喉咙哏咽着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见面第一句话被哥哥抢去,心里很是不甘心,挤了半天挤出一句:“哥,你怎么长胡子了?
  这么难看,才几根黄毛。”
  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出来,可是眼泪还是在流。
  逸豪笑道:“干什么,怎么打小的脾气都改不掉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快止住,好好说话。”
  安耍赖道:“不,我就要哭,我就起不来,谁叫你现在才来找我,害我天天担心你。”
  逸豪本来有点担心妹妹这么多年没见,感情会疏远几分,但是安这一闹,他反而放下心来,忙改坐为蹲,笑道:“好,你起不来,老规矩,哥背着你,行了吧?”
  安忙擦掉眼泪,趴上背去,笑道:“那当然,这中间有多少年给你躲过了,罚你走着回王府去。”
  逸豪道:“你就不看看我的宝贝了吗?
  这可是我偷偷摸摸花了那么长时间研究出来的,全是天上难找,地下难觅的技术啊。
  以后我们可以乘着它在时空长河里旅游了。”
  安吃惊道:“什么?
  你用什么能源?
  老天,哥,你是不是能利用核聚变的能量了?
  是你去的那个时代的产物吗?”
  逸豪把安背到自己的宝贝前,打开门,得意地道:“不,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我那时候被发射到的时间是三十年后,我很想不通,计算了好几天才算出,这里面有个能量场问题,就犹如顺风逆风,用同样的力气,飘出去的长度就不一样。
  但好在三十年后的变化不大,我很快就适应环境,入侵电脑给自己弄了身份,然后专心准备这个宝贝,以方便我来寻找我真正的宝贝。
  安,你可以不回去了,我们就乘着这个宝贝游历史长河去,我想看看什么赤壁之战,火烧阿房宫等历史事件。”
  安钻进去东摸西摸,心痒难搔,感觉如同被抛进蛮荒之地多年,如今才重回文明。
  但磨蹭几下立刻收回手,道:“哥,我得把这儿的事情交待好了再走,时间不用太长。
  因为你不在的日子,我有好多好朋友,还有待我如亲人的人,我可不能抛下他们一走了之。
  你顺便也可以看看这段时间的历史,那是我最清楚的历史,是明朝与清朝交替的时候,这种改朝换代的时候,往往都是历史的闪光点。
  再说嘛,我安大姑娘在这儿享有很高很高的特权,你要不沾点光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逸豪笑道:“好啊,我在辛辛苦苦研制小宝贝的时候,你却在这儿享福,得,我就跟着你享受,也算是休长假。
  哎,你的特权是不是刚才那个少年给你的?”
  安“嘁”地一声,小嘴一撇,道:“我安大姑娘是谁啊,需要别人给我特权吗?
  哥你别心急,跟着我走就是,到这儿了,你就什么都别操心,有我呢。”
  逸豪忍俊不禁,笑道:“好,那我跟老虎吃肉,你前面带道吧。”
  安鬼鬼地一笑,道:“那个围着老虎打转,跟老虎吃肉的是什么?
  嘻嘻,是为虎作伥的伥。”
  安与逸豪牵着手笑笑闹闹走到劳亲前面时,却见劳亲铁青着一张脸,已经骑在马上。
  原来他本来是跟着英亲王的,但是听说安到了多铎大营后,忙要求着过来,说是来探望多铎,其实是等安到来多一点。
  但眼前所见却是安与别的男人亲亲热热,他很觉受不了,想打马回去,但却又舍不得,只得若受煎熬地等着安一起走。
  安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并不点破,微笑地介绍道:“劳亲,这是我哥,他总算找到我了。
  哥,这位是我最早认识的好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欺负人,他是当今权利最大的摄政王的儿子,叫劳亲。
  劳亲现在战功赫赫,已经是贝勒爷了,哥,就你好吃懒做,什么都不是,嘻嘻。
  对了,你们应该是差不多大小。”
  劳亲仔细回味那几句话,顿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原来这就是安以前嘴里说的哥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反而应该好好亲热才是。
  少了这芥蒂,再加上劳亲这人本就性格直爽,好交朋友,立刻雨过天青,阳光明媚,再外面看着的汪洋立刻知道怎么做,牵两匹马过来给安兄妹。
  安一见汪洋,忍不住道:“呀,汪洋?
  你什么时候来跟着劳亲的?”
  汪洋微笑道:“任姑娘搬出大院后,我也离开那里了,直接来投奔我们贝勒爷,希望找条活路。”
  安一想,也对,任意搬出去是为方便多尔衮前去探望,如果还把汪洋带在身边,一定多有不便。
  于是笑道:“那就好,凭你的聪明,原本也是大有出路的,不过能过来帮着劳亲,也是劳亲的福气。”
  汪洋还是不温不躁地轻问:“请问安姑娘近日见过我们姑娘吗?
  她现在可好?”
  安想了想,才回答他:“她很好,现在也很幸福。
  一家人终于团圆,你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满足感。”
  汪洋一怔,抬眼盯了安一会儿,随即又低下眼去道:“那就好,那就好。”
  安知道汪洋心里是很不好,很不好,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是他的心结,与他交情泛泛,也就不做劝解,他应该自有他自己解决的办法,这是个聪明人。
  便撇开他,对逸豪道:“哥,你会不会骑马?
  如果不行,我带你。
  不过话说前头,我也马马虎虎,你要想飙马的话,趁早与劳亲坐一起去。”
  逸豪道:“别小看我,为了到古代来找你,我已在马场训练过好几次,连奥运项目盛装舞步都会那么一点了,不信你就坐我后面看着。”
  安笑道:“好,信你。
  问题就怕马儿不信你,我还是自己坐自己的好。
  对了,你得带上一些医疗设备,给我们这时期的女神医开开眼界。”
  到得多铎府邸,就见大管家急急迎出来道:“安姑娘,您可来了,这儿来了个女的,凶巴巴的,说是您请来给我们王爷看病的。
  我们不敢怠慢,由着她在厅上摔杯子敲碗的,就只盼着您快来了。”
  安一听,笑道:“是花春花,人称万人屠,不过当面都只敢叫她花神医,据说她脾气大,今天也可以给我见识一回了。”
  进厅一见花春花,果然身边躺着不少瓷器碎片,边忙笑道:“花姐姐一路赶着来的吧?
  我都没想到你那么快,在别处打个弯,这就怠慢你了。
  好了,不要生气了。”
  花春花一见安,板着脸道:“你怎么哭过,谁欺负你了?
  说出来,我替你出头。”
  安笑着把逸豪拉过来道:“花姐姐,你看我哥哥,我都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今天真是巧了,我高兴得眼泪刹都刹不住,我眼睛很肿吧?”
  花春花这才开颜,拉住逸豪左看右看,忍不住又替他暗暗把了脉,这才道:“安,这下好,这下好,你既然找到你哥哥了,以后就不要与鞑子来往了。
  啊,不错,你哥哥身体很好,与你一样好。”
  一席话听得劳亲直翻白眼,汪洋忙把他拉出去与他说明了,劳亲这才哭笑不得回来。
  却被花春花不时白上两眼。
  安知道花春花的小动作,知道她的脾气,当没看见,微笑道:“花姐姐先休息休息,你来得那么快,一路也一定赶累了,先吃饭睡觉,明天再说。”
  花春花俏脸又刷地拉下,道:“不用了,我家儿子还等着我回家,这儿我就早看早了,看完就走。”
  安当没听见她话中有话,笑道:“那也好,我们这就过去,哥,你带上设备也来,与我们花神医一起会诊。
  劳亲,你先回去,等下我们一起吃饭。”
  劳亲一听,忙欢天喜地离开去安排了。
  三人来到多铎卧室,花春花在外面深呼吸三下,这才板着脸进去,逸豪看得莫名其妙,暗暗用英语问安是怎么回事,安微笑着简单与他一提,逸豪立刻明白,也开始微笑地看着花春花做各种小动作了。
  等她写好方子,安抢过一看,把里面的“蕃泻药三钱”划掉,这才交人去配药。
  花春花忍不住一把牵过安。
  咬牙切齿道:“小东西,坏我好事。”
  安笑道:“我这是成全你的神医美名。
  好,废话少说,来看看我哥哥的诊断,哥,你开始吧。”
  花春花看到逸豪从大箱子里拉出一堆亮闪闪的东西,看着好奇,这才放过安,跟到逸豪身边,她对行医有天生的痴情,与王洛阳喜欢围棋一样,两人配对真是珠连壁合。
  然后就轮到花春花晕呼呼地听着安和她哥哥对话。
  “这么小B超?”
  花春花想,碧超?
  怎么看着不绿的。
  “是,三十年后的家庭都可以配得起,用着很方便,所以我把它带着。”
  三十年后?
  什么意思?
  难道是听错?
  “啊,那与我们那时候的腕带式血压器是一样方便了。
  有小X光机吗?
  还有什么?”
  花春花被一大堆名词彻底搞晕。
  但是立刻就被安拍醒,提醒她道:“花姐姐你看着,通过这东西可以不剖开人就看到他得的是什么病。”
  花春花笑道:“这还用看吗?
  此人五毒俱全,胃穿孔,肝烂掉。”
  不想这时候多铎睁开眼睛,虽然身体虚弱,但眼光一扫,还是看的花春花心头发毛。
  逸豪看安一眼,道:“他既然醒了,那我就先问问他的病情?”
  安见多铎眼中的疑问,忙向他介绍了,多铎这才又闭上眼睛,轻声道:“安,你看着办。”
  安点点头,对她哥哥道:“哥,你尽力吧,他是我喜欢的长辈之一,以前最喜欢抱着我往天上抛。
  我前几天已经问过了,初初查一下,应该就是胃和肝那里的毛病,你胃镜带着没有?”
  逸豪一笑:“要什么胃镜那么吃苦的东西,现在有微型数码相机,吞一颗进去。
  就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就拿出一粒银灰色的东西,扶多铎起来,给他喂下去。
  花春花吃惊地看着小屏幕上出现她熟悉的胃壁,随着逸豪手指的转移,里面的画面不断切换,真是神奇无比。
  忍不住轻叹道:“要早有这种东西,我也不用剖那么多死人,师哥也不会恶心地避得远远的不理我。”
  然后就看着逸豪又换个东西看肝那里,都是她似熟悉又似不熟悉的。
  等全身全查好,又见他拿出透明管子插进去取血,装到一个会嗡嗡响的东西里。
  花春花只觉闻所未闻,稀奇古怪,忍不住对安道:“怪不得你这么聪明,原来你家都这样。”
  安冲她一笑,不语。
  直到结果出来,才问道:“我看就这两处有问题了,不过还是肝的好一点,我估计只是酒喝多了的酒精性脂肪肝,胃好象不容乐观,应该是癌变吧?”
  逸豪一笑道:“还好,你离开那么多天,这些还没丢下。
  没错,今天先按花姐姐的药吃了,明天我们给他动个小手术,把病变点切了,不过我需要再从小宝贝那里去取些仪器。”
  多铎睁眼道:“什么古怪,我只觉得冷冰冰的东西探来探去的。”
  安笑道:“呀,你醒着啊,我们明天要给你动个手术,就象关公刮骨疗伤一样。”
  多铎嘀咕道:“关老爷吃得消,我也没问题,谁怕?”
  安笑回:“才不会痛的,要会痛,我就不叫安。”
  多铎也扯扯嘴角道:“谁知道你这名字有什么古怪,你这安究竟是姓还是名谁也搞不清楚,反正随你说。
  只要可以起来,再同我也忍了。”
  安握握他的手以示鼓励,不再说话,带大家出来。
  到得外面,花春花忽然尴尬地道:“安,我今天累,不回去了,先睡一觉。”
  安知道累什么的只是借口,她最关键的是想留下来看逸豪怎么动那个手术。

The Myth 说...

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的手术当然并非如安所说的刮骨疗伤那么简单,简直连号称神医的花春花都看得惊心动魄。
  旁边有明晃晃的刀剪伺候着,活人就被活生生的一层层剖开,可以看见里面蠕动的肠胃。
  鲜血先是激喷而出,但立即被什么剪子似的东西止住。
  然后就如把人当布袋似的,这里剪掉一段,那里切掉一部分。
  最后还把流出来的血怎么处理一下又输回多铎体内,真是觉得匪夷所思。
  而安一边配合哥哥的手术,一边小声把里面的结构和作用简单说与花春花听。
  花春花这才知道,自己号称万人屠,其实也就只是看了个事情的表面,内部深层的因果联系还是大大欠缺。
  心下不由对安的家乡非常神往。
  经此一事,花春花方知天外有天,回去后收拾脾气,钻研医术,悉心坐堂,不拒患者,倒是造福了济南百姓。
  安与逸豪全力照料多铎,直至多铎恢复,这才告辞。
  多铎自然知道自己捡回这条性命是千年不遇的奇遇,对安兄妹千恩万谢,赠了许多好处。
  逸豪欲推辞不受,安却一脚把他踢走,大大方方收下。
  至于逸豪要求多铎派员保护他的宝贝的小要求,那即使再多来十只也不在话下。
  唯劳亲感觉颇为失落,安借口护理病人,很少见他。
  但少见亦强过不见,只是见安与她哥哥如此亲热,总是忍不住吃味。
  这期间逸豪倾倒于安传授的所谓武功,试练之下,犹如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终于发现自己身体竟然有如此潜能。
  忍不住与安一起猜测这神奇的中华武术很可能来自偶尔到访的外星高智慧生命,只是因为民智尚未开化,大家只学到个皮毛,又因代代相传,代代流失,至今才变得面目全非,神效尤存,但是不明所以。
  辞别多铎,离开金陵,才是逸豪初试飞天之时。
  虽然早在屋中偷试锋芒,但如此真刀真枪,为本避开路人耳目而高空飞行,心里还是兴奋恐慌兼有。
  提心吊胆疾飞了大半天,降落到济南城时,逸豪虽然冻得四肢发麻,却是兴奋异常,非要快快吃饭,乘胜前进,回去京城。
  即便安吐出多少怨言,飞出多少白眼,他也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回到京城,已是深夜。
  为免冷灶冷坑,安只得叫醒相关人等,一番忙碌。
  逸豪暂时没有住处,好在冬天大炕宽大温暖,哪个地方一趟都可以大眠一觉。
  安与逸豪分据大炕一头,互不干扰。
  只是逸豪兴奋得难以入睡,絮絮叨叨地与安说话,安不胜其烦,终于火大,睡意全无,拥被靠坐,黑暗中俏目圆睁道:“哥,我快被你烦死了。
  我要到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那么没修养的一个人。”
  而逸豪则大言不惭道:“这怎么叫没修养,圣人也有动情的时候。
  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才是真正的汉子嘛。”
  安反讥道:“凭你口角几根黄毛,也配叫汉子,不过是黄口小儿而已。
  啊,对,哥,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好好查阅这一段的历史?”
  逸豪沉默了下,道:“没有。”
  安不信,道:“你不用骗我,我们以前因为偷偷摸摸,所以没做任何时候这方面的准备,这回你是有备而来,一定是准备妥当,没有遗漏。
  依你的性格,恐怕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都已经装在你的胸中了。”
  逸豪又是沉默片刻才道:“安,我们是这个时段的过客,你还是不要参与太多,否则历史可能会因你而出现改变。”
  安心里一惊,再无睡意,她听得出逸豪话中有话。
  于是严肃的道:“哥,我不知道你在你的新地方有没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但是我有,就是睿亲王多尔衮,当今皇帝的父王摄政王。
  他待我亦友亦父。
  还有就是我的师傅,但我怀疑他不会出现在历史里。
  我猜得出你话里的意思,你一定已经知道很多于王爷很不利的内容,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拿不干预历史来搪塞我,拉我离开这趟混水,但是哥,只要我知道,我就一定会竭力阻止,你还不如痛快告诉我,我们商量个办法,怎么在不改变历史的前提下,保全王爷。
  哥,你一定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否则我就不与你一起游历史长河去,就跟在王爷身边,帮他避开所有灾难。
  我相信我可以扭转历史。”
  逸毫闻言,也躺不下了,拥衾而起,道:“安,你又钻牛角尖了。
  要那么容易回避,那还叫历史吗?”
  安道:“我们两个就是历史不允许的产物,但是我们不还是存在着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白纸黑字的历史,那更好,我问你,多铎本来应该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只知道,他这回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是一定会死的。
  你估计着你这一个手术究竟改变了多少历史?”
  逸豪一回想,忽然觉得尴尬,想不说,又知道这儿就只两个人,安不会放过他,只得想了想道:“多铎应该是1649年,也就是顺治六年死的,据说死于天花。”
  安一拍手,道:“好,这不结了?
  我们给他手术后也预计他还是可以活个三四年的。
  你瞧,这就叫瞑瞑之中自有天数,虽然历史没载出多铎这会儿也遇到过一劫,但是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是因为不可能出现的偶然想象而避免了今年的一劫。
  所以你尽管放心说出我们王爷的事,没什么可逃避的,很多事情该来来,该去去,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逸豪骇笑道:“安,你现在怎么这么厉害,说出道理来,一套是一套的,我都说不过你,看来近墨者黑啊。”
  安拥着被子跳到哥哥这儿,轻声道:“好了,现在可以轻轻地说了,最好用手语,这事儿太机密,不能给任何人听了去。”
  逸豪无奈,知道安是不会妥协的,只好道:“也别手语了,点灯多麻烦,不如英语巴,你听着,据历史上的记载,你们王爷多尔衮于公元1650年病死,就是顺治七年十二月。”
  “什么病?
  顺治七年?
  看来他最后还是没篡位。”
  “现在已经快到顺治四年,如果是慢性病的话,应该已经查得出来。”
  “对了,王爷有轻微高血压,不管,明天就把他押来做全身检查,然后我们到顺治七年回来守着他。”
  逸豪想了想,又道:“据记载,你说的王爷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好,他死后,立刻就被剥夺所有封爵,而且他的尸体也被顺治皇帝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
  他也就是昙花一现而已。”
  安沉默了会才回道:“这个结局是合理的。
  照福临心中的怨气,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些举动来。
  不过从我的角度替王爷想想,他还是不值,因为没有他就没有福临的皇位。
  福临被庄太后折腾得心里只记住了恨,双眼看不见其他。
  不过话说回来,顺治七年,福临也才十三岁,考虑问题怎么可能那么圆通的。
  那么我可以怎么做来避免这件事呢?”
  逸毫拍拍她脑袋道:“你先睡觉,今天太累,即使想出来也不会是好主意,明天再说。”
  安虽然不愿意今天就此罢休,但也知道哥哥说得对,只得嘀咕几声,顺势躺下就睡。
  逸豪一见,忙拉起她,把她抱去对面那边放下,一边嘴里道:“安,你忘了吗?
  我们的遗传基因不是出自同一个人,我们现在是大人了,不可以再一起睡觉。”
  安一听,顿时脸上火热,但不服气地抢白道:“哥哥你守身如玉,是不是在那边有了中意的心上人?”
  逸豪沉吟良久,轻声道:“安,我们两个是怪人,不要奢望可以获得正常的生活。
  我们还不知道未来我们的身体会如何老化,是比别人长命,还是比别人短命,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大量致病的基因突变。
  否则你说我何必带那么多医疗仪器出来?
  还不是怕在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
  所以你说,我敢在哪里找心上人吗?
  想到要与她交待那么多可怕的问题,我就已经头皮发怵了。
  不过安,我看你在这儿可是大受欢迎的。”
  安笑道:“那是他们无知者无畏。
  不过哥哥你说得对,我们最怕的还是如果结婚,怎么面临生孩子的问题,想到那些在药水里泡着的怪胎我就心寒,你一定也免不了怕。
  谁知道有我们基因的孩子会是什么东西。
  如果不生,又难向另一方解释。
  罢了,还是不结婚。”
  逸豪忽然一笑道:“安,你我知根知底,青梅竹马,基因又出自不同的人,干脆就我们两个结婚,小白鼠做到底,看看我们究竟会生出什么怪胎来。”
  安啐他一口,一头缩进被子,在里面闷声道:“睡觉睡觉,一定是累疯了,胡话都说得出来。”
  逸豪最爱看安发小脾气,从小如此,见她今天发起脾气来居然不是跳出张牙舞爪,反而倒缩回去,颇具小女儿之态,不由大乐,开心大笑着回自己铺上睡觉。
  但这一席话还是让两人都上了心,此后见面,心里都有了尴尬,相对时再没法如原来的小哥哥小妹妹那样打打闹闹。
  多尔衮没用隆重的宴会,而是用家宴的形式宴请逸豪。
  等安与逸豪被人领进门时,里面已经坐着多尔衮与任意,阿弟与小蛋,还有大喇嘛。
  安知道多尔衮的用意,心里很温暖。
  多尔衮起身拉住逸豪上下打量一番,朗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与你一样大小的时候就上了沙场,而你则是非常出色地驰骋在另一个沙场,在你那个领域,你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这回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弟弟,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很在意功名利禄,所以我想都没想要封你个什么官位,你不会在意吧?
  来,入座。
  随便的家宴,随便说话,逸豪,你坐我身边。”
  不想却听逸豪微笑地到:“我只能算是玩家,离英雄还差得远呢。
  至于您说的功名利禄,后面两个字我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众人一听大笑,大喇嘛更是笑道:“真是家学渊源,你们兄妹两个的爱好一模一样。”
  安在旁边忙道:“这有什么可以避讳的,我们就是需要钱,喜欢钱,说出来,大家明白,省得话不投机别别扭扭。”
  逸毫笑道:“不过安对钱确实是特别爱好一点,小时候捡到一个硬币也要当宝一样藏起来,我的零花钱到最后都落入她手了。”
  多尔衮听了大笑道:“我的银票也都落入安的手里了,上回打扬州时候国库没银钱,还得问你这妹妹借,可见她有多会敛财。”
  安忙插话道:“呀,原来各位都是苦大仇深,我看今天这饭也先别吃了,干脆先来个揭批小安交流会,深挖小安的思想本质,把小安彻底搞臭搞烂好不好?”
  众人笑着坐下吃饭。
  逸豪见阿弟半生不熟的牛排大喜,也一样要了一块。
  阿弟乍逢知己,欣喜异常,直拍逸豪的肩头以示赞赏,他的手劲有多大,直拍得逸豪背着他哧牙咧齿,还是大喇嘛看见帮逸豪说了话,逸豪才得脱此厄。
  饭后,安就直接与多尔衮道:“王爷,安排一个地方,我与哥哥有话与你谈。”
  逸豪吃惊地看了看安,不用问都知道,安要与多尔衮谈的话题一定是与昨晚的话题有关。
  今天看了两人在家宴上的说话言行,逸豪看得出两人的关系确实如安所言,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对,愿意配合安的所有举动,只是在背人处轻轻用英语道:“安,你原不必先斩后奏,我总是配合你的。”
  安微微一笑:“你看清楚了?
  我没说错吧?”
  逸豪道:“就拿他用家宴来待我这一点来看,我就知道你在他那里的地位了,否则依他的地位,他不会那么用心。”
  安才要回答,就听多尔衮在那边喊:“兄妹说什么呐,来,一起到我书房里,咱关着门说话。”
  书房就在小饭厅旁边,见安把门一关,门外的侍卫都心领神会,退出很远。
  安也不说别的,直奔话题,道:“王爷,你是知道我来这儿,是匆匆奔命来的,而我哥哥过来,是有备而来,所以他研读过这一时间段的历史记载。
  哥,我的事已经全与王爷说过,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给王爷吧。”
  还没等逸豪说话,多尔衮已经问道:“看安的脸色那么严肃,我有种预感,就是我的下场不会很好。
  逸豪,你不要有所顾忌,有什么话就直说。
  比如我是怎么死的。”
  安先说一步,道:“王爷,看来你心里做皇帝的想法已经很淡了。”
  多尔衮点点头,道:‘与任意在一起,忽然称霸的心少了很多,再加上这次多铎病重,又让我感觉到手足亲情的弥足珍贵。
  我想把多铎接回京,他是个北方人,不熟悉南方的气候,身体经不起折腾。
  前面的仗,就叫别的人去指挥吧,我们的气势压倒南明,最后荡平南明只是个时间问题,就不用多铎再耗在那里了,多铎对我可用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来形容,我怎么忍心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叫他回来,也可以帮我分担点工夫。
  至于皇位,我如果坐上那个位置,大家就会那各种礼仪来约束我,我散漫惯啦,我喜欢与你说说笑笑,喜欢跟多铎一起舞刀弄枪,喜欢与任意一起笑谑无拘,喜欢抱着粉团似的小女儿自在玩耍,如果我做了皇帝,你这小家伙没上没下,可能还不会怎么改变,但多铎,任意,和以后知事了的小女儿,我与他们之间就有了君臣之分,我再享受不到那份天伦之乐了,所以最近我考虑又考虑,对皇位志在必得之心已经淡化了。
  “逸豪听了,“噢”了一声道:“难怪,难怪,我当时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就一直在想,王爷在最后已经重权在握,要翻个天不是件多难的事,一直想不通,所以就信了野史的说法,说是你顾念与孝庄文太后的感情,娶了她,就放过了她的儿子。”
  多尔衮脸一侧,饶有兴趣地道:“孝庄文太后?
  原来庄太后死后的谥号是这个。
  逸豪,你快说,我很好奇我的未来,还有后人对我的评价。”
  逸豪笑道:“后人对你评价毁誉参半,毁的是说你压制小皇帝,竭力蔓延自己的势力,排斥残害异己,但我见了你的为人后,我相信应该是政治斗争使然,与人性无关。”
  多尔衮笑道:“这一评价你妹妹早就在三年前已经预料到了,她早说过,辅佐小皇帝的基本上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誉的一方面,就一定是说我文才武略,为我大清坐稳江山之第一有功之人了。”
  逸豪道:“不错,后人都说你高瞻远瞩,既是个杰出的政治家,而同时又是名杰出的军事家。
  但是都又替你可惜,一个如此文韬武略的人会在不惑之年前一年早早暴病去世。
  记载中,你去世的时间将是顺治七年十二月。”
  多尔衮一听,人足足怔了半天,看着安道:“安,所以你这么急地要与我谈话?”
  安点头道:“我们又不是神仙,非要神神密密地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我和哥哥早上没见到你,回房后一直在商量该怎么做。
  我们想出两个办法,一个是先给你做个全身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潜伏的危险,另一个是准备在那个大限时间之前一直守着你,最好是把你接到盘丝谷去,严密关注着你。”
  多尔衮想了想,道:“顺治七年十二月,多么巧的时间,简直象是我故意退出,以便让小皇帝在十四岁顺利即位,正式把持朝政。
  安,你又没有这种感觉?”
  安也一拍手掌道:“对啊,小皇帝本就应该十四岁即位,你这时候暴病,要么是给小皇帝安排的人杀了然后对外那么宣称的,要么就是自己退出,有人李代桃僵的,否则断无这么巧合的事。
  不过为放心起见,我们还是要给你做个身体检查,最好王爷到我那儿去。”
  多尔衮带着满腹疑问跟去安那里给他们用各种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冷冷地摆布半天,怕干扰逸豪的检查,也不便多说话,但是心里想到自己才只有几年可活了,又觉得人生真是无常得很。
  想到多铎,忙问道:“那多铎如何?”
  安道:“记载上他要比你早死一年,这个我觉得可信,因为我们这次给他治好这病,已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的病很容易复发,估计年限大概就是三四年光景。
  不过王爷你应该想宽点啦,豫亲王的病要不是凑巧我哥哥来,那是一定不治的,他得回这几年命已是非常机缘巧合了。”
  多尔衮心里一抽,既为多铎难受,又为自己忧心,难道他也真的只有那么几年可活?
  如果是这样,那就得趁早想明白,还谈什么壮志,谈什么信念,还不如及时把这几年享受足了,到时闭上眼睛也没什么怨悔。
  心里就这样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正胡乱想着,却听逸豪道:“好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血压可能以前高过,现在也恢复了,只是偏临界,平时还要注意锻炼和饮食,其他我真没看出有问题,要不,安,你看我们给王爷注射一些必要的疫苗怎么样?”
  安放心道:“王爷,这么仔细查过,一般来说,近几年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所谓疫苗是防止你得天花等什么什么传来传去的疾病的,对身体只好不坏。
  我建议你用。”
  看见多尔衮略有失神的脸色,猜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安慰道:“王爷,你放心,我和哥哥两个虽然算把不上是神仙,但是做个神医还是没问题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时期的水平,我们的年代里,人活到七十是很平常的事,疾病基本是可以得到诊治的。
  比如豫亲王的病,我们还是发现晚了点,他要不是自己太要强,早点叫出来,不要等到坚持不住才看大夫,这病早就斩草除根了。
  以后只要每年给你做个检查,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出问题。
  所以我怀疑历史记载你顺治七年十二月那么巧的暴病,一定是因为你自己挂冠而去了。
  另一种可能嘛,我想这个可能性太低,就别去想了。”
  多尔衮仔细听完,释然笑道:“好,我相信你们。
  至于那年的事,事到临头了再说。
  不过这一来我就更不想做皇帝了,反正是要走的,还是在外面自由自在的好,一样的特权,不一样的自由,我就不做皇帝了。
  哈哈,这一想明白,我人也轻松不少,再没那方面的压力。”
  逸豪在一边插话道:“王爷即使依现在的功绩来看,你也应该算是壮志已酬了,一个人老是在顶锋打转也没意思,成就感也会越来越浅,不如换个口胃,与我们一起到未来看看,看看我们是怎么过生活的,吃吃我们的美食,也可以到过去的朝代看看,与你喜欢的历史人物有个接触,那是多愉快的事啊。
  我和安就准备这么做了。”
  多尔衮眼睛一亮,朗声道:“说实话,我总感觉你们兄妹两个的思维与我们相比似乎更少了点约束,我想这一定是与你们所处的年代有关。
  我有时很羡慕你们,可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经历。
  逸豪你的话提醒我了,我为什么就不能跟着你们去经历?
  好,我这就定下归隐的决心。”
  安听了异常欣慰,道:“这下我的盘丝谷就不算是白经营了。”

The Myth 说...

第六十四章

住了几天,安带着逸豪走遍京城上下,就是连皇宫都进去了,还见了小皇帝福临。
  福临终究是还有点小孩子的好奇,对这么个头发只有一寸长,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特感兴趣,再说这人是他心目中内定皇后人选的哥哥,因此对逸豪特别垂青,亲自领着他去看寻常进不去的殿堂。
  可是逸豪出来却悄声对安道:“都是黑呼呼的,一点都没欧洲皇宫金壁辉煌的感觉。
  以前还以为故宫是因为老旧,才没什么亮色,现在才知道纯粹是与房子结构导致的采光缺失有关。”
  不过大家子的新年还是过得逸豪兴趣万分,从来没有过家庭的人忽然穿上希奇古怪的新衣服,跟着安跑来跑去凑热闹,而面对层出不穷的美食,他也放弃了对半熟牛排的爱好,这让阿弟当然是颇为失望。
  但是元宵闹过花灯后,两人还是决定开走。
  安一早就去多尔衮那里辞行,门外的丫头见了她,忙笑眯眯地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安本想退出先到师傅那里去,却听里面传来声音,“你起来啦,不早啦。”
  说话的正是任意。
  安以前听过任意使出的魅惑魔音,只觉得她现在的声音比魔音还要温柔婉转,不用加入内功就可以迷死一大帮,想想多尔衮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么个死心塌地的解语花。
  只听里面多尔衮嘟哝道:“再给我一会儿,我再眯一会儿嘛。”
  这口气也浑不似平常纠纠男子的口吻。
  任意又在里面道:“你两只眼睛睁得溜圆的,还眯什么嘛,起来。”
  安见那丫头小心地看着她,知道这么听下去不大好,反正已经知道任意和多尔衮的幸福生活,那不告辞也可以,她可以放心走了。
  便笑笑转身出去,找师傅告别。
  大喇嘛还是不适应安的拥抱仪式,很僵硬地接受一抱,又掏出一张羊皮画给安,道:“这是我的寺院,以后你来的时候如果找不到我,就到这儿找去。
  你四个徒弟我生点好心也带了去,不反对吧?”
  安笑道:“可不行,我知道我四个徒弟已经有相好的了,师傅如果方便,把我的两个丫头许配给小瘦子和双胞胎,再帮没饭吃和又一个定下媳妇儿,以后就让他们媳妇去管他们吧,师傅你别操心他们。
  而且我又不是去了不回的,来年春节还是回来过。”
  大喇嘛诧异道:“怎么我反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得意地笑道:“都好久了,再不让他们结婚恐怕会闯出祸来。
  师傅你不知道这种事是正常的,要换了我也想不出这四个傻蛋儿还有美人缘。
  我是偷偷听到才知道的。”
  大喇嘛笑嘻嘻答应了,送安和逸豪上路,不知为什么,安居然会流下别离的眼泪,这是以前所没有的。
  果然,这以后她与哥哥游历历史长河,遭遇各种风雪雷暴,也遇到各类精彩人物,乐不思蜀,忘记归期,直到一个专用计时器的时间指向1450,两人这才想起,还有个地方,有一群人,有一大堆关联。
  回到老地方,安不是不感慨的,与逸豪两人骑了马直奔睿亲王府,路上经过多铎的府邸,外面冷冷清清的,门可罗雀,看来他是真的死了。
  安不由道:“其实我本来是想一离开王府就直接到1450年的,但一个是我自己的心理调整不过来,另一个是我没长大,就这么去见若干年后的他们,他们看见我也一定接受不了,所以才拖到今天。”
  逸豪笑道:“自己玩疯了差点忘记回来,也就别找理由了。”
  安不好意思地道:“那是,那是,从小到大一直没好好玩过,这几年算是补足了。
  不过也别总是说我,你还不一样?”
  随即“咦”了声,道:“怎么门口那么多人,全是大大小小的官轿?
  今天什么日子?
  啊,对了,可能王爷现在全不上朝,想明白了,就不去受那个苦了。
  我们进去吧。”
  不想两人才刚靠近大门,立刻有门人大喝一声:“什么人,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是你们两个白丁来的吗?”
  安看看四周,确实全是穿着官服的,逸豪忍不住道:“怎么全换人了?
  难道连一个认识的都没了?
  你好生与他们说说,可能有知道你的人。”
  安没好气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对付那些看门的,你越客气,他们的猪头越仰得高,别看他们地位不高,但用起权来比王爷们还狠呢,要是回王府我还要与他们客套塞钱,那也太丢面子了,你看我的。”
  说着又大摇大摆地上前去,冷冷地道:“瞎了你们狗眼了,安姑娘都不认识了吗?
  进去立刻通报王爷,说我回来了,王爷不在,告诉任姐姐也可以,还有我师傅大喇嘛,再不行把劳亲和多尔博叫出来,快,我没耐心等着。”
  门人见她口气老大,两个小王爷的名字就那么随口叫出,也不知道她什么来头,早有人怕出事进去报了。
  可是过了很久,人是回来了,但谁都没叫安进去,但那些门人对安的态度却没那么强硬,只是敢软软地请她别急,再等等云云。
  安不解,问逸豪是怎么回事。
  逸豪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你久不归家,对你略施薄惩。”
  安疑惑地到:“王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定是我的院子又给谁占了,他怕我回去生气砸东西,先慌慌忙忙布置起来。”
  逸豪不屑道:“别给自己戴高帽,你们相处才几年,这一分别比相处时间还长,人家忘了你是正常的。”
  安不答,心里很难受,暗暗责怪自己不应该跟李白学那么多时间做诗,不应该拿从李白那里学来的一手资料与苏东坡斗诗,更不应该上下五千年地见识最出名的美女,玩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朋友,受点小罚是很应该的。
  正懊恼间,忽听大门轰然大开,周围官员立刻议论纷纷,不知道王府要迎接什么贵宾,门开处出来一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安拿眼一瞥就知道是劳亲,虽然人长得高了壮了,但轮廓还是一点没变。
  见是劳亲迎出来,安知道一定接的是她,才要上前去招呼,却听劳亲道:“安妹妹别来无恙?
  你先别忙,阿玛说了,一定要你先听完他的口训才可以放你进去。
  你稍安勿躁,我立刻就读给你听。”
  神色贼忒兮兮的,似乎有抑制不住的好笑。
  但又轻咳一下,一本正经地甩开那卷纸开读:“你这小东西,才放你出门,就不知道回来,我早就知道外面有好吃的好玩的绑着你,但”安才听到“小东西”三字,立刻就知道不妙,顿时明白劳亲暗笑的原因,知道再听下去被周围人笑话,忙一步飞出,逾墙而进,先自逃了。
  劳亲见听的人都跑了,便住口不读,也不想再出她洋相,收起纸条请逸豪进门。
  安熟门熟路就摸到多尔衮那里,见多尔衮早摒退众人,一个人笑嘻嘻背手站在外面的石板明堂中,安见面就道:“本来我还是有点内疚的,被你这么一笑话,我生气都来不及,不理你了,我找任姐姐说话去。”
  多尔衮忙一把拉住道:“不要去了,不久前我刚送她回盘丝谷,我想你前几年没来,今年一定会到,所以叫她先去那里打个前哨,否则我们如果有什么打算,人多总是不方便。”
  安惊喜道:“你决定了?
  这就退出江湖?”
  多尔衮见外面劳亲与逸豪远远走来,便引安进房,笑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难道非得在这儿等死?
  当然是走为上策了。”
  安想想也是,自己当初考虑的就是这么做。
  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怕冥冥中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这一切,不知道多尔衮是不是真的能逃过这一劫。
  又问:“师傅呢?
  还有我的徒弟们呢?
  对了,王爷,你又瘦了。”
  多尔衮接住进来施礼的逸豪,笑道:“几年没见,你现在是真正的大小伙了,安应该说是大美女,但是总少点女孩子气,怎么头发弄得那么短,象个野小子。”
  见安不服地冲他做鬼脸,笑道:“你别不服气,你师傅要在也一定那么说你。
  你师傅说你知道他在哪里的,如果有空你过去看看他。
  还有你那四个徒弟太混,你师傅说放在这儿他还是不放心,给他们各自成了家,一起跟着他走了。
  松阳大师留了下来,鹤龄嘛,你师傅说他可能与以前通知勇和逃走有关,他不在,也不便留着鹤龄坐大,找个借口也打发走了,这么多人一走,我这儿人都换了,连我都不认识,不用说你那么多年不回了。”
  安点头道:“师傅可能知道鹤龄先生的问题不是很严重,他控制得了,怕说给我听了,我沉不住气找他算帐,影响大局,那几年乱,还真少他不行。
  但是王爷,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又瘦了。”
  劳亲在旁边谨慎地插话道:“豫亲王过世时,阿玛大病了一场,才好不久。”
  安大吃一惊,道:“是我不好,我应该早就回来的,真的是该骂,劳亲,你把口训掏出来再念给我听一遍吧,当着我面王爷一定不好意思开口说我,还是你代劳吧。”
  多尔衮忙道:“你啊,我这是寻你开心的,你还当真了。
  我没什么大事,我记着你和逸豪的话呢,知道自己那时候不会有事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还真的是想见你,可是哪里找得到你,还是有点生气。
  不过见你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生气?
  只是想着久未捉弄你了,怎么也得寻你一次开心,才写了这段话叫劳亲取笑你去,要真想骂你,我就不会叫别人听着了,关上门狠骂,一点都不客气。”
  安还是很内疚,捉着多尔衮的手脸色通红,过会才道:“王爷的脉息好得很,没什么大碍。”
  多尔衮微笑道:“我就说过没事了。
  不过小皇帝却是为了你与我闹得更僵,我和庄太后做主为他订了个亲,是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庄太后的亲侄女,博尔济吉特氏,但皇上坚持要等你回来,说是答应过你要娶你做皇后的,态度非常强硬,我当然是不答应,庄太后当然是更不答应,硬逼着他同意这门婚事,这一来,他现在看见我两眼更会喷火了。
  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他好,你这人滑不溜秋,谁抓得住你?”
  说着,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瞟了逸豪一眼。
  安看得出多尔衮的意思,知道他已经怀疑到她和逸豪的关系,但不欲点明,却问道:“呀,要这么早结婚吗?
  我们那里可都要到二十四岁才可以的,整整要晚十年。
  那么说来,劳亲也一定已经结婚了吧?”
  劳亲脸上一阵不自在,尴尬地答道:“是,你走后一年阿玛做主的。
  安妹妹有没人家了?”
  安笑道:“没那么早的,不过忘了恭喜你,你也得补请我吃喜糖。”
  四人说说笑笑,劳亲一直没离开,可见多尔衮现在对他的重视,和他地位的提高。
  直到饭后才被多尔衮遣走,三人关上门说话。
  逸豪最初一直看着他们说话插不上嘴,早憋得慌,见终于有自己的机会,忙道:“王爷,我们的安排是找个与你相象的人代替你,你与我们出城乘上我的宝贝飞船到盘丝谷,然后我们一步不离地盯你过出那一个月,只要过了那段日子,那就没什么可以操心了,你爱留在盘丝谷也可以,愿意去我们那里看看也可以,愿意与我们一起到处玩也可以。
  你说怎么样?”
  多尔衮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个人我也已经找下,是个死囚,为了与我长得更象,我还特意饿了他几顿。
  我叫松阳管着他,需要时候就可以用上,虽然他是死囚,因为我死,我还是会接济他家一些钱的。
  我们现在就只要定个日子,先传出去我生病的消息,然后一两天后暴病而死。
  我不在福临与庄太后只会拍手称快的,是不是正身他们不会太追究,何况他们也未必看得出是假的。”
  安忙道:“那是最好,王爷,没事也别呆这儿了,干脆就明天传生病,大后天晚上我们就卷包走吧,不过得用上任姐姐的迷药,叫盍府全睡上一觉才好,否则人多眼杂,总有看见的,传出去就糟了。”
  多尔衮愣了愣,道:“没想到,这日子已经近在眼前,想起来,还有大量后事没有安排,不过我上回生病时候已经吩咐他们,如果我死的话,只要他们夹着尾巴做人,有我大量功绩在,人家未必敢动他们,何况英亲王阿济格和多尔博劳亲手里握着正蓝旗和两白旗的兵力,皇上也不敢轻易打他们主意。
  哎,罢,我走都走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安,就按你说的,明天发话出去吧,我们这就行动起来。”
  事情敲定,大家分头行动,逸豪此时已经学得安的所有手段,所以提人运人的事做得干净利落,不落痕迹。
  第三天夜,三人换出多尔衮,把死囚尸体置放床上,一起回盘丝谷去了。
  历史就在这儿轻松翻过,开始福临一掌天下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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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多尔衮“去世”,听到消息的福临先是一惊,随后立即把自己关进房间,在里面闷了将近半天,出来的时候,年轻的脸上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淡淡地吩咐下去,着济尔哈朗立刻进宫议事,并吩咐内务府安排时间,他亲自去摄政王府祭典。
  顺治八年一月十二日,顺治举行亲政大典,接受朝臣跪拜。
  当天下朝,顺治即密招济尔哈朗,满达海,博洛,尼堪,命其收集多尔衮谋逆罪行。
  当晚,顺治去太后寝宫问安,庄太后提出废除满汉联合,大力扶持满蒙政权,顺治当面反对,坚持多尔衮的所有政策。
  自此母子之间鸿沟益深。
  次日,顺治命个王拟定各部尚书,固山额真缺员,有其亲自选定指派,逐步收拢权力,巩固地位。
  与此同时,劳亲受英亲王挑唆,以多尔博无能为由,由汪洋谋划,欲夺两白旗旗主之位,英亲王阿济格全方位支持,于人前人后直呼劳亲为“我儿”,欲借此一统正蓝旗与两白旗,接替多尔衮“死”后朝中军政大权。
  月底,正白旗大臣吴拜揭发阿济格的图谋,顺治命捉拿阿济格回京,幽禁于一戒备森严的小院,劳亲等也相继被抓入狱。
  二月十五日,议定多尔衮谋逆罪名十条:以皇上之继位尽为其功;独专威权,擅作威福,一切政事和本章自行裁处,概称诏旨;不令郑王预政,擅令其弟多铎为摄政叔王;谋死肃王,逼纳其妃;以朝廷自居,令诸王,贝勒,贝子等日侯府前;府第仪仗,扈卫皆僭拟至尊;亲到皇宫内院;诳称太宗即位“原系夺位”;私制帝服;逼取皇上侍臣归己旗下等等。
  顺治命追夺其母子妻之所有封典,没收府宅,多尔衮所属正白旗归季统领。
  又亲赴多尔衮之陵墓,掘其尸体,斩头示众,鞭打棍抽,焚骨扬灰。
  至此,政权已经大致收归顺治手中,而顺治在多尔衮手里所受恶气基本得以尽吐。
  二月过后,春天已经悄悄爬上柳梢,生命的气息开始在盘丝谷涌动。
  多尔衮在安和逸豪的关注下度过忐忑不安的等待,终于可以一畅胸怀迎接第一个不同寻常的春天。
  安独自一人赶赴京城,帮放心不下的多尔衮打听消息。
  这日,苏克萨哈来报,说多尔衮府邸已经查抄完毕,呈上清单请顺治过目。
  顺治粗粗一看,即放于桌上,命苏克萨哈即刻清光府中众人,自己微服简从来到前摄政王府。
  查抄后的王府花柳破败,风雨飘摇,才两个多月的工夫,立即大大换了模样。
  顺治让随从远远跟着,自己一人熟门熟路,转弯抹角,径直来到安曾经住过的地方。
  小院的门没支上,随意地摇晃着,风一吹过,门撞到墙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顺治亲自俯下身去,搬过门石来支上。
  后面的侍卫赶上想帮忙,却没他挥手摒退。
  走进里面,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泥人,陶炉都打碎在地上,想找几块大的拼出个完整的都不行。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济尔哈朗进来请示,说英亲王阿济格的罪名已经拟定,该如何处置?
  顺治在拿起安曾经用过的毛笔,横竖看了看,忽然心软,道:“给他个全尸吧,叫他自尽,让他保持点颜面。”
  济尔哈朗又道:“多尔衮养子,阿济格亲子劳亲受阿济格指使,参与夺权,其罪较阿济格为浅,念其年轻无知,军功显赫,可否赦其不死?”
  顺治轻念:“劳亲?”
  他忽然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曾经就在这个房间出现,这个名字的主人曾经无视其帝皇之尊,背着安肆意侮辱过他。
  顿时心头火起,冷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叫他与阿济格一起自尽吧。
  还有,你出去时候把门拉上,叫他们在院子外面伺候,朕要在这儿一个人静一静,什么事等朕出来再议。”
  济尔哈朗满心疑惑,但知道这个年轻皇帝的厉害,不敢多嘴,立刻掩门退出,又调来大量侍卫守卫。
  顺治直呆到到天黑,默默地收拾起撕碎的书籍画册,尽可能地放到箱橱里,直到看不见,叫了声掌灯没人应答,这才想起这儿已人去楼空,眼见天暗也无法再收拾,才悻悻然开门出来。
  却见黑暗中有个人悄悄立在月色中,夜风吹来,衣袂飞扬,飘飘如仙。
  顺治喝道:“大胆,谁叫你进来的?
  滚出去。”
  却听那人冷冷道:“你是谁,谁叫你进来的,该是你滚出去。
  这儿是我的地盘,太后想占都被我扫地出门。”
  顺治一听,顿时欣喜,道:“安姐姐吗?
  是朕过来给你收拾房间。
  是朕疏忽,没有保住你的房子,你该不会生朕的气吧?”
  安本来进城听得消息,知道顺治的作为后非常生气,本想先来看看王府,然后趁夜入宫责问顺治,不想到自己住处前却见大量侍卫守着,看样子里面应该是皇帝,便用任意给的药迷趁黑一个个放倒,走进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正对着门感慨,却见顺治出来一时火气直冒。
  不想顺治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她感动了一下。
  一个刚刚亲政的小皇帝,忙得焦头烂额之余居然顾念旧情,亲自动手帮她收拾房子到天暗,心一软,原来想好的见面给他两个耳光的想法暗暗取消。
  轻叹口气道:“你还来做什么,人都给你拖出来挫骨扬灰了,坟都给你掘平了,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要说,我也是谋逆的最大帮凶啊。”
  顺治走过来想拉安的手,但被安轻巧地避开,顺治只得手足无措地站那里道:“安姐姐,那个时候那些现在围着朕转的大臣不知都躲在哪里,只有你体恤朕,帮助朕,甚至帮朕出气,朕心里一直把你当皇后的不二人选,所以才会因皇后问题与太后反目。
  你回来那就太好了,你就随朕回宫,朕立刻退了与博尔济吉特氏的婚约,改聘娶你做皇后。”
  月色下近身打量仔细了,见安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花容月貌,心下越发喜欢,可是,“安姐姐,你的头发怎么了?
  怎么那么短,难道”安啐了口道:“不许乱想,我才不会出家当尼姑呢,我问你,把劳亲怎么样了?
  他如果还活着,你看我地情面,放他一条活路如何?
  还有多尔博,他小时候坏得出虫,但后来被豫亲王教得缩手缩脚的,应该不会再使坏,也饶过他吧,算我向你求情,你给我面子。”
  顺治一听安这么关心劳亲,心里酸酸的,淡淡地道:“劳亲嘛,你晚来一步,他谋夺两白旗,刚刚被朕赐了自尽。
  多尔博嘛,既然有你替他求情,朕当然可以免了他所有罪过。
  就贬他为平民吧。”
  安一听,呆了半天才道:“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
  福临,我今儿不当你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就当你还是以前我的小朋友。
  我告诉你,劳亲是我最早认识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捉弄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虽然后来他对我有些其他感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下此毒手杀他,你的心胸太狭窄了。
  我发誓从今以后不再认你这个朋友。
  而且,看你是怎么对待王爷的尸体的?
  一个理智成熟心胸开阔的人有必要那么做么?
  你折腾死人有什么用,他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显出你的小家子气,拿起鸡毛当令箭。
  你也不想想,当初天下军政大权全在我们王爷手里,要把你拉下宝座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为什么不做?
  那是我们王爷赞赏你的聪明,另外还是为大清全局着想,不欲动摇新近建立的政权。
  你看看你,整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样,我呸,我第一个就看不起你。
  你要我做皇后嘛?
  你最好给我离得远远的,我现在取你项上人头的心都有。
  对了,你不是也恨你娘吗?
  你现在不是有权了吗?
  怎么不去逼她自尽?
  当年你娘叫人一路追杀我,我九死一生,要不是王爷劝阻我,我早取了你们母子性命。
  这天下就只有你这小人知恩不图报,反而百般羞辱死去的人,我看着,这样的人也不得好死。”
  顺治被安骂得晕头转向,亲政后还没人如此尖锐地否定过他的决策,但听安说的又似乎句句有理,愣了半天才道:“你看了大家议出来的谋逆罪名了吗?
  那些可都是证据确凿的。”
  安见他居然不动气,顿时有一拳头打入棉花堆的无力感,但听到他提起谋逆罪,又生气地道:“什么狗屁十条,要算算的话,我的罪名一点不会比王爷轻,你叫人来抓我啊,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宣布我的罪名。
  我有什么罪啊?
  对了,辱骂太后,威胁太后,辱骂皇帝,教训皇帝,意图谋杀皇帝太后,哈哈,全都十恶不赦。
  一个人做多错多,当年你娘亲自到盛京的王府来游说的时候,我就指出,做摄政王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一定最后会被皇帝记恨,果然,我一点没料错。
  王爷完成对太后的承诺,走了。
  而你娘呢?
  当初说的话一句都没实现过,反而处处设陷暗害王爷,连我都不放过。
  还已多铎为要挟,逼王爷与她结婚,促进你对王爷的恶感。
  至于你的婚事,你看看最受益的是谁?
  是王爷吗?
  错了,是你娘,她就想安插娘家侄女在你身边,巩固她在后宫的势力。
  而你却把恨意转嫁到我们王爷身上,你真是糊涂油蒙了眼。
  算了,与你讲道理没用,你这人不可理喻,走了。”
  说完迈步就出院去。
  顺治知道她见首不见尾,这一走恐怕山长水远,不复得见。
  忙赶上去道:“安姐姐,朕求你,你就留下来吧。
  朕年轻不懂事,又与太后生分,大臣们没一个不是唯利是图的,朕没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说话,朕又心急,做事情难免钻牛角尖,你就原谅朕吧。
  你答应朕,跟朕回宫,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安被他的恳求搞得心软,抬头看了半天的月亮,这才道:“我不是这儿的人,时限到了,也该回去了。
  我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在这儿出现,又做了那么多事,已经坏了我们那里的规矩,所以我是不可能在这儿多呆了。
  我有个事相求,希望你彻底清理有关我的记载,不要让它流传只字片言到后世去,否则我会不得好死的。”
  顺治被安的话搞得稀里糊涂,想了半天才想出,象安这样天马行空的人应该不是凡人,可能是偷偷跑下凡尘的神仙,否则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么一想,她不欲在人间留下任何线索就可以理解了。
  于是忙道:“好的,这些朕一定不打折扣地做到,朕会叫稳当的人捡出这些文书由朕亲自保管处理。
  朕现在清楚是留不住你了,但还是请你离开前多与朕说说话,给朕指点指点缺失,不要让朕再犯这种心浮气躁的错误。”
  安一听,只得叹口气,回身与他进屋找两把椅子,坐下与之详谈。
  这一谈直谈到宫里久不见皇帝回宫大急派人来找,安听得外面脚步大响,这才告辞飞天而走,留下福临呆在原地怅茫很久。
  不久,顺治政风大变,施政虽依然雷厉风行,但风格却炯然不同。
  对待南明余孽,他改只征不抚为以战为后盾,抚剿兼施的方针。
  对战难之地,他多次减免税收,赦免战犯。
  对民冤沸腾之恶,他则毫不手软地清除。
  对待汉官,他对之的重用甚至超过多尔衮之时。
  一时普天之下,气象一新。
  但是他一直思念一个人,为了她废了才在位一年的皇后,为了她,他逼死兄弟,强抢兄弟的夫人入宫为贵妃。
  只有庄太后看了心里最清楚,他在那个抢进宫的董鄂妃身上找到了安的影子,她们两个长得太相象了。
  有一个大木箱一直放在顺治的卧房床头,只有他自己配有钥匙,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偶尔顺治会一个人关在那房间里,外面的人会清楚听到里面开箱子的声音。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进关多年,都已经全部改为土葬,顺治为什么坚持要火葬,还遗言与那个神秘箱子一起火焚。
  有人在火焚时偷偷抬头看了,见那箱子烧得爆裂时,里面散出一本本一卷卷的文书,谁都不知道那些文书上记载的是什么。
  但是它们最终付之一炬,与顺治的骨灰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地葬入地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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